碰海
2022-12-21吴刚
吴刚
我的故乡在渤海深处一个叫砣矶的海岛上,岛上有八个自然村,面积7.11平方公里。我从小在海岛上长大,有两次碰海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
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们一帮十三四岁的小伙伴,常常在我家所在的大口北村“后海沿”玩耍。那地方有个东崴尖,顾名思义,是在海滩东面山根下,由众多礁石搭成的一个平台,是个简易码头,还是个出海口,石礓较多,涨潮时有五六人的水深。
砣矶岛物产丰富,最著名的是礁石上的盘鲍,是中外公认的海味珍馐。盘鲍的饮食习惯和人类正好相反,白天吸附在石礓上不吃不喝,夜晚就会爬下礁石,寻找海藻等填饱肚子。了解它习性的人,一般会在夜晚到海底去捕捉。
我们邻村磨石嘴有一个渔民,曾创出一晚上捉获127斤鲍鱼的记录。他以每斤2.5元的价格卖给水产站,这个收入超过当时一个职工的年收入。鲍鱼只有半面壳,巴掌大小的鲍鱼能承载一百多千克的吸力,人们在捕捉它时,可以乘其不备,快速地用铲子铲下来,否则,只要它感受到威胁,就算砸碎鲍壳也无法取下来。
除了鲍鱼,还有趴伏在海底的海参,它们以海底藻类和浮游生物为食。海参的收获期,一年有春秋两季,过了6月份,这些海参就会钻洞歇伏。
碰海说的是渔民生活的艰辛和凶险,是个很危险的活计。我们当地把潜水员叫“猛子”,虽然有潜水器材保护,还是有不少人患上了股骨头坏死的毛病。有的因水深、作业时间长丢掉性命。若水太浅,头朝下扎猛子,则容易碰头触脖子,我的一个小伙伴就因此造成脑瘫,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一生,至今想起来还唏嘘不已!待生活好转时,碰海又是一种乐趣。
伏季的一天,风轻浪静,我和往常一样,头戴水镜,下身穿弹力裤头,双脚着脚蹼,一个猛子扎下去,鱼儿般徜徉在海底世界。我一寸一寸搜寻着礁石,很幸运,刚一会儿就看到礓壁上有几块类似礁石的凸出。我一眼就认出,这是伪装成礁石的盘鲍,便掏出准备好的螺丝刀,轻轻一铲,好家伙,一个足有半斤重,肥硕、鲜嫩的大鲍鱼脱离石壁,冒着汩汩的水泡向下脱落。我顺手接住,塞进随身携带的袋子中。
在准备上升换气的空当,我向旁边一瞅,一块大礁石上赫然盘踞着几个大个头,若不及时收入囊中,很可能失之交臂。我来了精神,忘记了2分钟以内必须上去换气的规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斩获了几个,眼看袋子快装不了了,这才开始返程。此时,我明显感觉气息不足,憋胀得难受,于是手脚并用,玩了命地往上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過去了一个世纪,头脑已经缺氧,感觉失去了意识,上升速度越来越慢,好像静止了。我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千万不能张嘴或喘气,憋不死就能保一条命,如果图一时畅快,一定会呛死无疑。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只听砰的一声,我一头钻出水面,一把揪下水镜,用手抹了把脸,张大嘴长长地舒了口气。再往下摸,却发现身下的袋子连同收获的鲍鱼已不见了踪影……
那次碰海的经历,至今想起来还相当后怕。很羡慕那些憋气时间长的“猛子”,后来我才知道,人的肺活量经过锻炼可以增大,经过几次超负荷憋气,能引起身体一系列的生理变化,到下次潜水时就有了记忆功能。
到了20世纪90年代,海岛经济一落千丈,唯一来钱的地方就是海区资源,可惜都承包给了外来人员。对去赶海或碰海的人,不管是不是他们海区的,一律赶走。
这一年的秋季,连刮了三天的飓风,海面巨浪滔天,到夜半时分才刹住。我和伙伴早已做好准备,算计好当晚一定有大洘,要偷偷去海区外的浅海碰一把。我们之间有个秘密约定,要碰海赚点钱,资助对我们有恩的村里的孤寡老人王二奶奶和五保户赵大爷。
我和伙伴向后海沿的大礁台进发,那座大礁台体量很大,矗立在海边的礁石群上,远看如一座巨大的雕塑,有四层楼的高度,它由火山岩体或大陆岩体延伸于水下所组成,并担当古时候渔民出海祭祀的任务。
礁台以北是大片的礁石群,一直延伸出二十多米,是名副其实的“渔架子”,也就是说礁下的鱼类或海珍品很多。每到渔汛或者洘潮之时,这里就会聚集很多钓鱼或赶海之人,但不允许碰海。
那晚,我和伙伴偷偷到了大礁台,果然有大洘,见所未见!海滩退后3丈远,海水水位已大大降低,礁台上裸露出垂悬的礓壁,上面有许多的牡蛎,下面旮旯处满是绿油油的海菜。我和伙伴兵分两路,一人戴上水镜、手持防水电筒、螺丝刀等工具,下潜到一人深的海水中,搜寻正在觅食海菜的鲍鱼,成堆的鲍鱼纷纷成为囊中之物。另一人走捷径,到海滩上捡拾被海浪淘上来,或者来不及追随潮汐逃命的海参。面对如此多的宝贝,我们放开膀子捡拾,随身携带的网兜一会儿就快有点提不起来了。
正当我们见好就收,收拾妥当,准备打道回府之时。突然,海上传来一阵“突突突”的马达声,看海的快艇加大马力向这边快速驶来,贼亮的光束掠过海面。见状,我和伙伴奋力一跃,配合默契地把网兜中的“猎物”连同工具抛向海里,并用心记住地点。
快艇很快到了眼前,从艇上跳下两个人,径直向我们走来,很不友好地大声呵斥。当看到我们身边啥也没有时,看海人十分狐疑,到处乱看,并探了探海面。我们连忙解释,刚到这里还没来得及赶海。看着我们若无其事的神态,再加上本地人互相认识,对方没有深究,只是让我们快走。
以后的事情,想必大家也能猜得出来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和伙伴蹑手蹑脚,下潜到上次藏宝的地点,由于海水涨潮,网兜发生位移,在海里搜寻了很长时间,才把猎物找回,回去煮了一部分,跟家里人美美地享受了一顿海鲜大餐。剩余的一大部分,我们卖给冷藏厂,报答了我们的恩人。这个秘密,至今藏在我和伙伴的心底。
My hometown is situated on an island called Tuoji in the depth of the Bohai Sea. Harboring eight natural villages, this island covers an area of 7.11 square kilometers. I grew up on the island from my early childhood with vivid memory of two undersea fishing experiences to date.
In the middle 1980s my young cohort in the early teens often played along the bank of the back sea in Dakou North Village where my home lied. There was a platform composed of many rocks at the foot of the mountain in the east beach. Called Dongwaijian, it serves as a simple wharf and an estuary. Dotted by many rocks, it can be as deep as ten meters at high tide.
Among the abundant products around Tuoji Island, nothing is more famous than the disk abalone on the rock, a rare seafood known at home and abroad. With a dietary habit opposite to humans, it is attached to the rock in the day and takes in nothing; in the night it will climb down the rock in search of seaweed as food. Those who know of its habit will generally go undersea to catch it in the 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