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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之空间叙事研究

2022-12-21刘淑玲欧阳娜

长春大学学报 2022年9期
关键词:塔拉巴克空间

刘淑玲,欧阳娜

(吉林大学 公共外语教育学院,长春 130012)

小说《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1]系美国青年作家塔拉·韦斯特弗的成长自传,亦是其处女作。该书于2018年在美国出版,目前已有40多种语言译本。小说的原版书名为Educated:AMemoir[2],直译为“接受教育:回忆录”。任爱红翻译的中文版书名并非直译,而是取自《圣经·诗篇》中“flee as a bird to your mountain”之句。此句一语双关,“鸟”可以隐喻一个人,“山”可以隐喻这个人的信仰,整句蕴含着“逃离”并“找到新的信仰”之意[3]。小说讲述了主人公塔拉——一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无知女孩”,通过接受高等教育获得成长与蜕变的真实经历。小说一经出版,便引起国内外文学学者和文学爱好者的广泛关注。

搜索到的国内外相关文献多为书评文章,少数研究论文从原生家庭、教育、社会工作、医学、心理学、社会学、美学等不同视角围绕“教育改变命运”的主题对该小说进行了有见地的解读。然而,迄今为止尚未发现运用空间叙事理论研究该部小说的文献。本文综合运用弗兰克的“空间形式”、列斐伏尔的“社会空间”和福柯的“权力空间”等叙事理论,从叙事空间构建和空间叙事含义两个维度对该小说进行解读,进而探讨该小说“教育改变命运”的深刻社会主题。

一、空间叙事概览

在西方的哲学体系中,空间的价值被低估,时间及以线性时间为主导的历时进步论在人文社科领域占主导地位。传统的叙事学基于线性时间维度,而现代叙事学引入了空间维度,因此被称为空间叙事(Spatial Narrative),从而开启了叙事学的空间转向(Spatial Turn)。立体的空间意象取代了线性的时间意象。所谓空间转向,指的就是空间的意义从空到满的赋义过程,空间从早期哲学里永恒不变、无形无状的容器,转变为一个不断被赋予新的意义的复杂场所[4]7。

空间叙事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的西方,学界一般认为这应归功于美国文学评论家约瑟夫·弗兰克(Joseph Frank)的开拓性贡献。他从空间叙事维度、空间叙事构建以及动态的空间叙事内涵三个方面阐述了空间叙事理论。他用“空间形式”(Spatial Form)一词来概括现代主义文学呈现出的时间的空间化倾向。继弗兰克之后,法国哲学家亨利·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的代表作《空间的生产》(1974)以及法国哲学家福柯(Michel Foucault)的论文《空间、知识、权力》(1982)为空间叙事奠定了理论基础,并被学界公认为20世纪后半期开始的“空间转向”的代表性人物。

列斐伏尔首创了“社会空间”(Social Space)的概念,是将空间从传统地理学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首要功臣。他的著作《空间的生产》一书影响尤为深远。列斐伏尔认为,空间不仅是物质存在和精神存在,它更是一种社会关系的集合体,是与人类生产生活实践和社会关系联系紧密的实体。引领空间转向的另一代表人物是法国哲学家福柯。他从知识权利的运作关系这一角度审视空间,是与列斐伏尔颇为不同的另一理论脉络。福柯明确指出,“空间是任何公共生活形式的基础,是任何权力运作的基础”[4]29。

二、小说的叙事空间构建

文学作品中的叙事空间由社会空间、物理空间或称地理空间以及心理空间构成。物理空间具有象征意义,被赋予了不同的感情色彩和文化内涵,而心理空间是物理空间在小说人物内心的投射。韦斯特弗小说中蕴含着四个里程碑式的宏观社会空间,即巴克峰、杨百翰大学、剑桥大学以及其他标志性的社会空间集合。这四个宏观社会空间分别包含多个微观物理空间和心理空间,它们不只是主人公塔拉故事发生的真实背景和场所,也是促使塔拉思想情感与自我意识发生巨变的社会空间,亦是作者韦斯特弗的叙事空间。作者通过日记、回忆、他人讲述、自我评论等方式,运用四种空间构建模式——基于时间的线性空间构建、基于回忆的螺旋式空间构建、嵌入式空间构建、并置式空间构建——完成了小说的空间叙事,并借助于连续的空间变换推动了小说情节的发展,为主人公塔拉命运的转变提供了契机。

(一)塔拉的第一个宏观社会空间:巴克峰

巴克峰是小说中塔拉的第一个里程碑式的宏观社会空间。巴克峰位于美国爱达荷州山区,塔拉出生于此,17岁前一直生活在这里。家里有7个兄弟姐妹,她最小。父母是虔诚的摩门教信徒。父亲信奉“末世论”,认为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上帝安排好的,他不相信政府、教育和医学,不允许她穿暴露的衣服。他经营一座垃圾废料场,那里机器简陋,环境恶劣,他强迫孩子们在废料场打工,孩子们经常是伤痕累累。母亲是药剂师和助产士,常用自制的酊剂和精油为受伤的孩子疗伤。母亲出生在一个文明家庭,但长期受丈夫的控制和洗脑,极其顺从丈夫的权威,甚至屈从于有暴力倾向的儿子肖恩。而塔拉的另一位兄长泰勒,不仅鼓励她学习,并告诉她在巴克峰之外还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原生家庭是一个人从出生到成年所生活的场所,对其心理健康和价值观形成具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塔拉的家庭是传统父权制社会的一个缩影,她生活在宗教和父权双重压制下,致使其认知空间有限,权力空间逼仄。塔拉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本应得到更多的呵护,但因其女性身份在家里没有任何话语权,从小接受了父亲的错误观念,无法形成对世界的正确认知。兄长肖恩经常使用语言暴力和身体暴力对塔拉的成长造成无法弥合的伤痕。巴克峰原生家庭里的不幸遭遇,给她的心里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严重阻碍了她自我意识的觉醒。然而,令人欣慰的是,塔拉上大学的哥哥泰勒宛如黑夜里的一束光,照亮了她前行的方向,给予了她前进的勇气和力量,使她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和遐想。

(二)塔拉的第二个宏观社会空间:杨百翰大学

杨百翰大学是小说中塔拉的第二个里程碑式的宏观社会空间。杨百翰大学是塔拉接受正规教育的第一个场所。受原生家庭生活环境的影响,初入大学的塔拉与校园生活格格不入。生活上,她不知道要与室友共同打扫宿舍、每日要洗澡以及如厕后要洗手。学习上,她不知论文是什么,不知如何使用教科书,不愿申请政府提供的助学金。亲身体验一段崭新的校园生活后,她开始与室友共同打扫宿舍并讲究个人卫生。塔拉在杨百翰大学的进步还体现在,她的研究论文受到导师的称赞并获得导师的剑桥大学推荐信。更加可喜的是,她在教授和主教的不断鼓舞和帮助下成功申请到政府提供的助学金,得以顺利完成学业。

进入大学的初期,校园生活给塔拉带来的是耻辱感、负罪感,缺乏归属感。塔拉身心受到的家庭暴力伤害令其对真实情感产生怀疑和扭曲,无法正常融入一段亲密关系,两次恋爱均告失败。这一时期,塔拉在学校所经历的一切常使她困惑,时而接近崩溃的边缘。她被迫重新审视自我并否定自我,同时其自我意识渐渐觉醒并开始重新审视家人。在后期的大学校园生活中,杨百翰大学见证了塔拉在生活、学习以及认知等诸多方面的进步与改变,这些可喜的变化帮助她初步完成自我意识的觉醒与主体身份的重建。

(三)塔拉的第三个宏观社会空间:剑桥大学

剑桥大学是小说中塔拉的第三个里程碑式的宏观社会空间。告别杨百翰大学,塔拉申请到“盖茨剑桥奖学金”并进入无数莘莘学子仰望的剑桥大学攻读哲学硕士学位。硕士毕业后,塔拉有幸获得了哈佛大学访学奖学金。最后,塔拉又回到剑桥大学攻读历史学博士学位,创造了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塔拉拥有了新的男友德鲁,并与其共同追求学术理想。然而,求学期间逐渐失去的亲情使塔拉陷入痛苦和迷惘之中,甚至患上了严重的梦游症。很长时间,她无法见人和继续完成学业,只能用窝在宿舍刷剧的方式打发时间。幸运的是,她哥哥泰勒在关键时刻抓住了她的手并将她从深渊中拉了出来;她有一位负责任的导师,一直向她灌输正向的思维方式;还有来自男友德鲁的陪伴、理解与鼓励。于是,在这些恩人的鼓励之下,塔拉成功完成了自己的心理建设并顺利荣获博士学位。

在剑桥大学读博期间,塔拉对过去、亲情以及自我的反思进入一个新阶段。她开始理解过去所有的经历并尝试接受家人的不同。她的原生家庭对她来说似人间地狱,令她厌恶和生畏,但她又渴望靠近和被接纳。父母的思想根深蒂固,受过高等教育的塔拉用更包容的心态去接纳和尊重父母扭曲的爱。最终,她踏上归家之路。归来的塔拉已不再是当年的塔拉,她接纳了过往并与家人和解,同时与自己达成和解。

(四)塔拉的第四个宏观社会空间:其他标志性空间集合

其他标志性空间集合是小说中塔拉的第四个里程碑式的宏观社会空间。这个空间是几个分立物理空间的集成。在剑桥期间,塔拉为自己安排了校外旅行。她与在剑桥大学结交的朋友一起游览了意大利的首都罗马城,了解了历史上一些伟大的思想家,并首次向外人坦承自己的父亲在故乡经营一座垃圾场。塔拉又前往法国首都巴黎旅游,在那里的咖啡馆体验了崭新的生活方式。塔拉作为访问学者走进了心仪已久的哈佛大学校园,并很快融入了新的学习环境。她在那里如饥似渴地读书、听课、写作,但回到宿舍时内心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人离家越走越远,心却离家越来越近。最后一站是中东,在那里,塔拉与男友德鲁一起畅游了阿拉伯沙漠的“月亮谷”,然后双双回到了剑桥大学完成学业。

三、小说的空间叙事含义

纵观小说可知,高等教育促使塔拉不断变换社会空间,而空间变换又促进了小说情节的发展以及“教育改变命运”主题的深化。物理空间的不断变换使得塔拉的心理空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方面,空间变换给塔拉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冲突并令其亲人对她误解重重、渐行渐远;另一方面,空间变换为塔拉自我意识觉醒、自我身份构建、自我价值实现等提供了契机。

(一)空间变换给塔拉造成的心理冲突

从童年、少年的废料场女孩直至成年的大学生,塔拉的成长始终伴随着激烈的心理冲突。教育带来塔拉的物理空间变换,而空间变换给她带来了大量心理冲突。经过艰苦自学并有惊无险地通过入学考试后,塔拉幸运地进入杨百翰大学读本科。因受家庭生活环境的影响,塔拉对新的环境极不适应。

报到当晚,窗外的喧嚣令塔拉非常不适,因为此时的巴克峰通常是寂静的。当第一个室友出现时,塔拉注意到她连衣裙臀部有“性感”二字,塔拉为室友大胆的着装感到羞耻。在巴克峰,父亲绝对不会允许她这样打扮,在父亲眼里,这样穿着是违背上帝旨意的。塔拉习惯穿保守的服装,如高领衬衣、长袖外套、牛仔裤等。刚上大学时,塔拉不知道要跟室友一起打扫卫生,也没养成上完厕所洗手的习惯。生病也不愿意去看医生,因为在家都是母亲用自制的草药治疗。显然,塔拉需要一些时间适应新的生活环境。

有一天上西方艺术课,塔拉问教授“大屠杀”的意思,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塔拉17岁之前从未上过学,不知道一些词语在学术语境下还有另外的意思,比如“长者”还有“大四生”的意思,“转乘”还有“转学”的意思。塔拉上大学后才听说马丁·路德金的名字。

还有一天在主教的办公室,主教打算用教会的钱给塔拉治牙,但是塔拉拒绝了。她小的时候,父亲就规训孩子们,公立学校和医院都是政府洗脑的地方,政府提供的钱或免费帮助是为了把孩子们从上帝那里夺走。因此,塔拉一开始不愿意接受主教的帮助,甚至不愿意接受学校的助学金。

来到剑桥大学攻读硕士学位时,塔拉在校园首次听到英式英语就被那优雅的口音深深地吸引了。同时,她对父母的讲话方式以及自己的美国乡村口音感到无比羞愧,甚至不敢在众人面前开口讲话。

总之,塔拉的心理冲突几乎全部源自原始认知与新环境之间的显著差异。塔拉对高等教育的需求带来社会空间的变换,而新的物理空间需要新的心理空间与之匹配。因此,为了理解新事物,塔拉必须快速提升其心理认知能力,否则很有可能遭受因空间变换所带来的心理冲突。

(二)空间变换对塔拉意识形态构建的积极作用

塔拉童年和少年时期的认知被父亲残酷的规训及兄长肖恩的霸凌所扭曲。塔拉对自己以及周围世界没有独立看法,她通过肖恩对她的负面评价了解自己,通过父亲的说教了解外面的世界。肖恩曾经称呼她为“黑鬼”“妓女”,她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在巴克峰,塔拉没有出生证明,没有身份,更没有话语权。

幸运的是,塔拉的另一位兄长泰勒向她伸出了援手。塔拉深受鼓舞,于是决定先自学,然后参加大学入学考试。第一次考试没有通过及格线,第二次考试她如愿以偿。塔拉告别了“印第安公主”,离开了人生的第一个里程碑式的宏观社会空间巴克峰,离开了认为“女人的位置应该在厨房”的父亲,踏上了通过教育构建自我身份及意识形态的漫长旅程。

杨百翰大学是塔拉的第二个里程碑式的宏观社会空间,在那里她首次接受正规教育,她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她在杨百翰大学得知,父亲曾经讲述的有关韦弗家与政府之间的冲突原因是不真实的,父亲与兄长肖恩可能患有某种精神疾病,需要接受专业治疗,以及她在巴克峰被告知的许多事情都是错误的。塔拉意识到,是时候通过自己的双眼重新认识自己以及外面的世界了。

剑桥大学是塔拉的第三个里程碑式的宏观社会空间,在那里她收获了哲学硕士学位和历史学博士学位。更重要的是,塔拉结交了新的男朋友德鲁。德鲁曾经发给塔拉一首鲍勃·马利的歌曲,其中两句歌词“从精神奴役中解放自己吧,只有自己能够解救自己的灵魂”令她醍醐灌顶。在剑桥校园,随着知识面的拓宽、认知能力的提升以及视野的开阔,塔拉决定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自己灵魂的统帅。

如上所述,在长期构建意识形态的教育旅程中,从巴克峰到杨百翰,再从杨百翰到剑桥,主人公塔拉不断变换其物理空间,其心理空间也随之发生巨大变化。 毫无疑问,这些因高等教育所引发的大规模空间变换对塔拉自我身份和意识形态的构建产生了积极且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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