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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与日本对华外交的展开

2022-12-21霍耀林

关键词:外务省加藤铁道

霍耀林

(井冈山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西 吉安 343009)

1913 年9 月, 二次革命被袁世凯镇压之后,随着南京事件等的解决,10 月6 日, 日本联合英国、法国等正式承认中华民国政府。在得到了各西方列强的支持后, 袁世凯政府开始迅速着手强化其独裁统治。

而自中华民国成立以来,由于财政基础不稳,政府一直陷于严重的财政困境。 袁世凯政府为巩固财政基础, 希图通过列强的借款来解决财政窘境。此时的日本作为新兴帝国,不仅不能给袁世凯政府提供大规模的借款, 且对于欧美列强通过借款对中国进行的经济控制也无计可施。加之,美国欲攫取在中国东北地区的特殊权益而通过的哈里曼法案、新法铁道及瑷珲铁道计划、诺克斯的满铁中立提议等,日本遭受了不小的打击和威胁。[1](P81)就在日本正苦于寻找机会打开局面度过危机之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日本毫不犹豫将此视作在中国扩张权益的绝佳时机,未几即决定参战。

此时, 日本国内第二次大隈重信内阁刚刚成立(1914 年4 月),外相加藤高明主导着日本的外交。关于这一时期的日本外交,学界积累了丰硕的成果,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两个视点。一是从外务省的视角考察这一时期日本国内的政治状况①信夫清三郎『大正政治史』、勁草書房、1968 年;升味準之輔『日本政党史論』(3)、東京大学出版会、2011 年;齋藤聖二『日独青島戦争 秘大正3 年日独戦史』別巻2、ゆまに書房、2001 年;小林啓治『総力戦とデモクラシー 第一次世界大戦?シベリア干渉戦争』吉川弘文館、2008 年;山室信一『複合戦争と総力戦の断層 日本にとっての第一次世界大戦』人文書院、2011 年;奈良岡聡智「参戦外交再考」戸部良一編 『近代日本のリーダーシップ 岐路に立つ指導者たち』 千倉書房、2014 年;Peter Lowe, Great Britain and Japan, Macmillan,1969, Frederick R. Dickinson, War and National Reinvention: Japan in the Great War, 1914-1919, Harvard University Asia Center,1999。;二是从陆军的视点出发考察了当时日本大陆政策特征、变容、陆军的对华要求等②山本四郎「参戦?二十一ヶ条要求と陸軍」『史林』57 巻4 号、1974 年、小林道彦「世界大戦と大陸政策の変容—1914?16 年」『歴史学研究』656 号、1994 年。。从外务省及陆军的视角透视日本政治结构、外交问题,廓清日本对华政策的变动,外务省、陆军之间彼此不同的主张和作用的研究固然必不可少, 但是在一些微观问题上,如日本的参战、出兵青岛、占领胶济铁道、中国的参战等历史节点上,外务省、陆军、右翼(如对支同志会、 国民外交同盟会等) 这三者的动向则未明。 “一战时期是日本侵华政策形成的重要节点之一”[2](P2),而日本的参战、青岛的出兵、中国的参战等问题作为一战时期的关键节点, 对其展开系统深入的分析, 无疑对于重新认识一战有着重要的作用, 而且也有助于从更长时段认识日本的侵华政策。 本文聚焦于1913-1918 年间日本的对华外交展开, 透视这一期间日本外务省和陆军等在处理对华关系上的路径与策略。

一、陆军及右翼的活动

关于日本的第一次大战参战问题, 学界一般认为是受到同盟国英国的突然请求而开始的。 对此,齐藤圣二则认为早在8 月1 日,受加藤外相的指示, 日本驻英国大使井上胜之助已经和英国外交大臣格雷伯爵就英国今后的动向等进行过会谈。[3](P192-193)但是,一战爆发之时,从中国当时面临的问题来看,战争的爆发对日本的政治、军事领导者来说可谓期待已久的一举解决中国问题的绝佳时机。[4](P3)

7 月30 日,明石元次郎参谋次长在致寺内正毅的信函中就提出:“欧战对我国确立在东亚之权威乃绝好之时机, 最需注意……”。①『寺内正毅関係文書』(国会図書館憲政資料室藏6—33、斎藤聖二「日独青島戦争の開戦外交」『国際政治』第19 号「国際的行為主体の再検討」1998 年、194 頁。由此可以看出,一战的爆发对于参谋本部来说,乃确立在东亚权威的绝佳机会。 此时的关东都督福岛安正也在战争爆发后的27 日到8 月1 日向青岛总督派出了大连民政署长为首的三名幕僚,名义为访问,实为形势调查。 之后福岛向寺内提出:“堂堂我军攻占青岛固为易事, 之后取胶济铁道之专有利权进支那之中央腹地,以东南威压北京政府,对实施满蒙之政策亦甚有利,切望考虑……”。[5](P194-195)与参谋本部的战争乃绝佳时机相比, 关东都督更是露骨地指出,应借机攻占青岛,占领胶济铁路,既可进中国的中央腹地,又对满蒙之权益扩张有利。 8月7 日, 寺内致函后藤新平:“支撑东亚大局者无他,唯我帝国”,“确保我之利权,谋求推进满蒙、支那事业之途乃当局之急务”②1914 年8 月7 日付後藤新平宛寺内正毅書翰(「後藤新平関係文書」奥州市立後藤新平記念館、戸部良一編『近代日本のリーダーシップ 岐路に立つ指導者たち』千倉書房、2014 年、61 頁。,主张积极扩张在中国权益。 16 日,陆军大将宇都宫太郎在其日记中写道:“欧洲大战之爆发乃千载一遇……, 帝国为谋大发展,当为自大自强自存之策,帝国必须充分利用此机,多年来在支那、南洋之谋划,今可在此地实施我之抱负”[6](P359-360)宇都宫将大战的爆发视为千载难逢之机, 主张积极实施在中国和南洋的积年企图。

如上所述,一战爆发后,日本特别是陆军方面将此视为在中国扩张权益的绝佳时机,而此中,谋求解决满蒙问题又是至为重要的一环。究其原因,或与当时的日本于中国的权益不稳定的看法③关于日本归还东北的权益,辽东半岛为1923 年,南满铁路为1939 年,而在那之后,能否继续延长租界,尚不能确定。 奈良岡聡智『対華二十一ヶ条要求とは何だったのか—第一次世界大戦と日中対立の原点』名古屋大学出版会、2015 年、2~3 頁。不无关系。 正因此,辛亥革命以后,日本陆军及其它对外硬派④本文中所称之“对外硬派”乃日本国内围绕对外问题,主张“强硬外交”、“对外强硬”等组织或个人,如“对支联合会”等。不失时机的谋求保持和扩张在中国东北的特殊权益。

1911 年10 月,中国武昌革命爆发之后,日本陆军、参谋本部、驻华公使馆,甚至是一部分民间活跃的人士都向日本政府提出了“出兵中国、分割占领”等应对之策,但这些均未被采纳。 而这不仅招致欲积极干涉中国革命的军方人士的不满,也招来了出于各种不同动机及立场的参与革命的民间人士的不满。[7](P1-34)

这也可以从对支研究会⑤大江卓、小川运平、川岛浪速、川久保建、田川大吉郎、中村弼、中西正树、中野常太郎、内田良平、山县知远、松村雄之进,肥田景之等12 人组成的筹备委员会将于7 月3 日发起成立对支研究会,该会将主要就中国问题等展开研究。的发起人和革命派的关系中看出。对支研究会发起人如内田良平、大江卓、 小川运平等多数均曾积极协助革命派参加过辛亥革命, 川岛浪速等则作为第一次满蒙运动的主要活动者,在经历第一次失败后,正谋划进一步的计划。 而此时,随着中国国内形势的改变,使他们又似乎觅到了机会。

1913 年6 月,袁世凯罢免了属于革命派的江西都督李烈军、 广东都督胡汉民、 安徽都督柏文蔚, 二次革命一触即发。 而对支联合会的成立正是看到了中国国内形势的变化, 而伺机谋求满蒙问题的解决。

其时,日本政府对华政策的制定者为阿部守太郎政务局长,对于满蒙问题,他指出,所谓满蒙问题解决论者,无非割取南满与东蒙之中国领土,但此企图终究无法实现,一是中国政府不允许,二是与日本一直坚持的中国领土保全主义不合,也不符合其它各列强的利益,三是即使日本断然实行,也会给帝国带来无尽之累。 基于此,他坚持以和平的手段扩张日本在华的通商、经济权利等。[8](P369-376)

阿部的对华政策招致了对支联合会等的不满,9 月5 日,阿部被暗杀。继任者为小池张造。小池1896 年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法科大学, 同年9月通过外交官考试,入外务省。小池在就任政务局长之前,长期驻欧美,虽然有过两次在中国的工作经历,但历时不过只有4 年,对中国事务并不熟悉。[9]

1914 年4 月,第二次大隈内阁成立,加藤高明第三次就任外务大臣之职。内阁成立之时,就政府的对华政策, 前外相牧野伸显向加藤提议道:“无论从军事、政治、还是经济政策上看,保全支那领土乃不动之法则,帝国应恪守既定之方针,对华政策上与英、法诸国相谋,此乃我对华政策之第一要义”。[10](P145)由此可知,牧野希冀加藤外相能坚持前山本内阁时期对华政策的核心,即,保全中国领土,与欧美列强保持协调。

当年6 月23 日, 大隈发表施政方针演说,其内容中尤其强调了以日英同盟和日法、 日俄协商为基础的外交方针。[11](P42)基本保持了对华政策的连续性。 但也体现了加藤对中国的见解,即,日英同盟为基础与美国保持协调的英美协调论, 这也成为了日后加藤的“日英同盟根本论”[12](P63-64)的核心内容。而这正是一战爆发后,日本积极参战的动因之一,加藤认为基于日英同盟,如果日本不对德作战的话恐怕会被孤立。[13](P148)

不容忽视的是, 无论是外相加藤还是政务局长的小池,事实上对中国问题都并不是十分熟悉。奈良冈聪智指出外务省内有丰富的中国工作经验人才的不足也是日后在东北问题交涉上陷入窘境的原因之一。①奈良冈指出:“第一,日本强调在山东的德国的威胁,那不过是以日英同盟作为参战理由的口实;第二,日本欲夺取德国在山东半岛及南洋所拥有的权益亦并非主因。 ”奈良岡聡智「参戦外交再考」戸部良一編『近代日本のリーダーシップ 岐路に立つ指導者たち』千倉書房、2014 年、55~60 頁を参照。

而加藤虽然痛感“去外务省一看,所谓中日间悬案列了一架,上面积满灰尘,必须做一大扫除”。但外务省内中国问题人才缺乏却并未受到其重视。 奈良冈还进一步指出加藤赞同日本参加一战最大的意图在于将山东权益作为中日交涉的 “筹码”,采取所谓的避虚就实方针,也就是说,加藤并无意将山东半岛无偿归还中国, 作为归还的代价要实现青岛的自由港口化、铁道、矿山的合办、并设专管居留地, 在中国东北及内蒙攫取更大的利权。[14](P57)

在此意义上, 加藤和参谋本部的主张并无太大区别,均非常关注中国问题,均希冀通过参战扩张日本在中国的权益。 “此时,外务、军务等官僚、有力的政治家等众多积极支持对德开战者, 其所持外交政策不外乎借欧洲混乱之际在远东确立日本的霸权,解决所谓中国问题。 虽然顺序、方法可能有所不同, 但希冀制定出统一的能够支撑中日关系中、长期的框架是一致的”。[15](P116-117)

如上所述,在日本的参战问题上,加藤、陆军、对外硬派等站在了同一条线上。

二、山东铁道的攻略

8 月4 日,胶州湾发布戒严令,通信受到限制,日本为收集情报,日本驻天津领事馆派宗村书记生赴青岛出差。[16](P351)此外,日德宣战后的 10 月中旬,为保护在济南的日本侨民, 日本决定新设领事馆,由北京公使馆派船津辰一郎赴济南出差。[17](P116-117)确保外务省在该地的情报源。

8 月15 日,日本对德发出最后通牒,着手以武力在东亚驱逐德国势力。 而对青岛德军作战的方针则早在8 月3 日就已经由海军军令部制定完成。明确了作战由第二舰队担当主力,并将登陆地点选在了龙口。 同日,陆军参谋本部也估算了“对德作战所需兵力”,并开始着手作战计划。[18](P194)8月7 日,参谋本部第二部长福田雅太郎作成《日支协约案要领》向政务局长小池提出。[19](P903)由此可以看出, 日本陆军早在对德宣战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全部作战方案。

8 月21 日,北京公使馆附武官吉田向海军军令部发电报称, 山东铁道公司正在交涉打算将未完成铁道转让给美国。 得到情报的加藤立即向驻北京的日置益公使发出训令, 要求确认情报的真实性。[20](P353)翌日,日置益虽然通过中国的内探得知消息不足信, 但由此可以看出当时日本军方和外务省对于山东铁道的重视。

而事实上,早在8 月6 日,中国政府已经宣布中立条规,宣布局外中立。这意味着如果日本出兵山东,将会对中国的中立造成侵害。因此两国围绕交战地及铁道的使用, 反复进行了多次交涉。 31日,在日本政府的再三要求下,中国大体承认将潍县以东作为日军军事行动区, 同时也撤出驻昌邑的中国军。而山东铁道方面,中国承认日军可以便宜使用潍县至青岛的铁路。[21](P375-377)

中国能接受日本如此的要求, 一方面是与当时中国的弱国地位有关, 另一方面可能也与日本当时发表的对中国山东无丝毫野心的声明及日军攻打青岛目的是为将此归还给中国的日方表态有密切关系。9 月7 日,北京政府向山东淄博道尹下达训令:“日本国对山东无丝毫野心, 并已声明日军不进入济南、潍县,而日军进军胶州也是为将该地归还中国,中国对此好意,应许与便宜”。可以看出, 北京政府对日本的青岛出兵寄予一定程度的期待。 但是在9 月13 日,日军参谋本部第二部长福田在致政务局长小池的备忘录中声称:“一、陆军在占领潍县以东铁道的同时, 将占领山东铁道全部;二、如有使用潍县以西铁道之时,须考虑潍县以东铁道的运营,在必要且适当的时机,将重开山东铁道全部的运营业务。 ”[22](P396-397)福田还附加说明说,该备忘录是陆军方面意见,且已经报告了参谋总长。

9 月22 日,加藤外相将陆军的山东铁道管理经营计划向驻北京日置益公使发出训令, 要求和北京政府进行交涉。[23](P398-400)加藤还提出,日本占领铁道的理由,山东铁道乃由德国政府铺设,事实上与租界为一体, 应当视为德国青岛经营的主要机关之一。同日,加藤还将山东铁道与中国交涉之事向驻英、美、法、俄等大使发出训令,要求向驻在国政府透露此讯。

23 日,加藤向日置益公使通报了陆军一大队将在接下来的26 日抵达潍县以东铁道某一地点,之后利用铁道列车, 自28 日起从潍县及以西出发,顺次占领各停车场,直至济南。加藤还要求,日军的行动恐和中方部队发生冲突,为避免此情况,应迅速向中国政府进行交涉。[24](P401)

24 日,接到加藤外相的接二连三的日军即将占领山东铁道的电报,日置益公使回电称,由于中国的中立, 关于限定交战区域问题经过多轮艰难的交涉,刚告以圆满解决,政府公正的对华方针已经彻底深入袁世凯政府官员的心底, 双方感情刚刚融洽的如今,突然提出占领铁道问题,考虑到各种关系恐对我方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 日本如进兵潍县以西,有可能会招致中方的反感,掀起激烈的舆论,这不仅给青岛作战带来不利,也恐对将来时局的解决产生不利影响。日置益还提出,日军占领山东铁道在中日国交上关系重大, 作为帝国政府的措施之一,一着不慎恐满盘皆输,希望加藤能慎重考虑。[25](P403-405)同日,日置还向加藤报告称,中国对于日本出征青岛的军队暴行(强奸当地妇女、强买、肆意征发居民房屋等)反应激烈,中国外交当局对此颇多非难, 要求日本陆军当局加强对于出征军人的管理。[26](P405-406)

24 日,加藤再次向驻英、美、法、俄日本大使发电,强调向驻在国政府透露信息时,应根据情势允许一定的裁量。[27](P405)但是,翌日,加藤就向驻美、 英国大使发出急电, 暂停将消息透露给彼政府。[28](P407)同时,加藤还表示,对于日置公使的提议进行商议。[29](P407)

如上所述,从13 日参谋本部的占领山东铁道的备忘录送达外务省开始, 外务省内经历过如何的商讨,暂不明确,但是从加藤外相当即向驻英、美、法、俄国大使发电要求告知驻在国政府之事可以看出,加藤很重视与英、美、法、俄等国的协调态度。并且,从加藤发给日置益公使的接二连三的电报及其对日置的提议表示进行协商, 加上其发给驻英、美、法、俄等国的大使的反复无常的指令情况看, 加藤在接到陆军将要占领山东铁道之报告后,并没有明确一贯的应对措施,由此似乎可以推测出加藤对于陆军占领铁道问题, 事前可能也并不知情。

24 日,参谋本部第一部长尾野再次向小池通报了山东铁道警备相关的参谋本部下达给出征军的指示等。[30](P402-403)26 日,加藤外相给日置益发出训令:28 日日军将暂停潍县以西铁路的占领,要求迅速和中国政府展开交涉。[31](P408-410)同日中国外交部曹汝霖次长紧急召见日置益公使,就前日日本军占领潍县及以西铁道要求日军迅速撤退。翌日针对日军的行动,中国政府以公文提出抗议。[32](P411-412)10 月 7 日,再次正式提出抗议。[33](P455-456)

但是,日军不顾中国的再三抗议,占领了山东铁道全线。 10 月底,外务省通过外交途径告知中国,如果警备铁道的中国巡警不撤退的话,日军将采取强硬手段逼迫中国巡警撤出警备。

如上所述,一战爆发后,日本将此视为在中国扩张权益的绝佳时机, 特别是参谋本部更是好早前就已经着手参战准备。外务省也毫不示弱,加藤外相也希望日本能通过参战, 扩张日本在中国的权益。 在这点上,两者的主张并无二致。 但是在实施过程中, 参谋本部强硬的行动意外的搅乱了加藤外相的对华外交。 经过多次艰难交涉好不容易解决的交战地限定问题, 由于陆军出征军的山东铁道占领,而迅速反转。 对此,加藤外相一边重视与欧美等国的协调,一边默认了参谋本部的行动,着手应对。从其反复无常的应对措施上可以看出,加藤在事前对于中国并无明确的方针政策。 而这正应了8 月29 日加藤就日置公使的解决中国问题提案时的回答:“时机尚早, 今以形势的推移暂持观望态度”[34](P553)。似乎可以说,加藤的这种观望态度不仅在彼时, 甚至持续到日本出兵山东后亦无改变。

三、中国的参战

关于中国的参战①关于中国的参战问题,迄今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研究成果,论文方面如:吴瑞《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中国“参战之争”》《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0 年第2 期;王建朗《北京政府参战问题再考察》《近代史研究》2005 年第4 期;杨德才《段祺瑞与中国参战新探》《学术月刊》1993 年第4 期;刘振岚《梁启超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参战问题》《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 年第6 期;陈剑敏 《段祺瑞力主中国参加一战缘由新探》《安徽史学》2001 年第4 期;《梁士诒策划中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始末》《河北学刊》2002 年第11 期;蔡双全《论莫理循在推动中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作用》《民国档案》2009 年第2 期;王笛《从承认民国到敦促参战:美国与北京政府的外交,1913-1918》《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 年第6 期。 专著如:唐启华《巴黎和会与中国外交》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 年;石源华《中华民国外交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 年;俞辛焞《辛亥革命期の中日外交史研究》、《俞辛焞著作集》(第一卷、第二卷)南开大学出版社,2016 年;侯中军《中国外交与第一次世界大战》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 年等,国内研究已经比较充分,本研究则着重考察日本在鼓励中国参战的过程中,具体政策的展开路径。, 在一战爆发的第二年的1915 年底,英、法、俄三国政府就提议让中国作为联合国的一员参战。但日本政府认为中国的行动与日本的对华政策矛盾,而且担心中国的参战引起中国国际地位的上升,对日本形成掣肘,以与维持远东的和平宗旨相悖为理由明确表示反对。[35](P225-227)但到1917 年2 月3 日美国宣布以潜水艇问题与德国断交,并提议让包括中国在内的所有中立国赞成美国的行动。6 日,驻北京英、美公使将此通报给日本驻北京临时代理公使芳泽谦吉。[36](P220)接到通报的芳泽, 将中国参加联合国作战能给日本带来的利益上报给本野外相, 希望日本政府能极力促成中国加入联合国对德作战。芳泽同时还分析称,关于中国的参战,黎元洪总统极力反对,段祺瑞总理暂时持观望态度,北京政府大多数都赞成美国的提案。②芳泽提到中国加入联合国对德作战能给日本带来的利益:1.中国海关聘用日本人取代德国人;2.有利于山东的善后解决;3.日本军舰能进入中国领海;4.不仅在战争期间战后也有利于日本经营在中国的利权;5.合法的排除德国,容易改造对中国借款银行团;6.免除中国对德国的债务;7.可以缓和中国的排日气氛;8.中国有望自发加入联合国。 (2 月7 日、在中国芳沢臨時代理公使より本野外務大臣宛、第 135 号『日本外交文書』(大正 6 年)第 3 册、221~222 頁。 )

接到芳泽的提议的日本政府于2 月9 日召开内阁会议,决定支持美国与德国断交,并希望中国也赞成美国,对德断交。③2 月9 日、閣議決定「中独国交断絶ニ関スル米国ノ対中国勧誘支持ノ件」『日本外交文書』(大正6 年)第3 册、225?227 頁。除芳泽外,总督府顾问坂西利八郎大佐、公使馆武官斋藤季次郎少将也向参谋总长提出了相关意见。 (「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7090593100、支那参戦一件(極秘)/海外駐在陸海軍武官報告(極秘)(5-2-1-0-28_1)(外務省外交史料館)」)斎藤聖二「寺内内閣と西原亀三—対中国政策の初期段階」、『国際政治』第 75 号、1983 年、19~20 頁。11 日,本野外相与寺内首相协商,为促成中国对德断交13 日派西原龟三赴北京。[37](P246,P183)而在 2 月 10 日,中国在经历了连日的会议后,已经决定对德国提出抗议。①《美国政府与中国政府一致行动向德国政府对于封锁计划严重抗议》( 1917 年2 月9 日),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编:《中美往来照会集( 1863—1931)》(第 13 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6 年版,第 277 页。保罗·S·芮恩施:《一个美国外交官使华记》,第 227 页。2 月 10 日、在中国芳沢臨時代理公使より本野外務大臣宛、『日本外交文書』(大正6 年)第3 册、235 頁。

西原龟三在半个月前刚刚促成了中国第一次交通银行的借款②1917 年1 月,胜田、西原主导的大藏省和外务省联合,由兴业、朝鲜、台湾三银行向中国交通银行借款500 万日元。 (斎藤聖二「寺内内閣と西原亀三—対中国政策の初期段階」、『国際政治』第75 号、1983 年、13?19 頁。千葉功『旧外交の形成:日本外交1900?1919』勁草書房、2008 年、339 頁。, 在中国政界积累了广泛的人脉。 此次再派西原赴中国,作为中国参战的补偿,日本有可能再次提供相应的借款。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西原在派往中国前,本野外相曾明确表示,如果中国作为联合国一员参战, 日本将同意延期支付庚子赔款、保证取消德国的赔款、提高一定的关税,支持调拨参战费等。[38](P184)

2 月15 日,中国向联合国提出了对德断交之时,提高协定税率,停止支付庚子赔款的请求。[39](P259)16 日,进步党领袖梁启超向日本政府提出了7分 5 厘的进口税率案。[40](P264)关于中国方面的此提案, 在前一年的12 月27 日西原与林公使的会谈中已经提到。 当时的西原为改善中国政府的施政能力,认为有必要修改关税,这作为中国参加联合国的报酬应当得到列国的承认。③12 月27 日「林公使ヲ訪匕対支政策ニ付キ会談シ、支那ノ施政改善ニハ関税ノ改訂ヲ必要トシ、其改訂ニ支那ヲ連合国ニ加盟セシメ、其報酬トシテ列国ノ承認セシメ、而テ悪税ヲ改廃シ恁テ釐革振興の途ヲ求ムルヨリ外ナシト談シ、公使モ余ノ意見ニ同意セラレタリ」。 (山本四郎編『西原日記』京都女子大学、1983 年、163 頁)

由此,中国政府利用参战问题,谋求摆脱财政窘境, 而日本则利用中国的参战欲扩张其在中国的利权,缓和二十一条以来紧张的中日关系局面,夯实日本进出东亚的基础。 当然日本对于由参战引起的中美两国关系的接近也充满了警惕。

16 日,抵达北京的西原,听坂西讲述了北京的现状。 翌日,西原拜访了芳泽代理公使,之后分别和曹汝霖、 梁启超分别进行了约四个多小时的会谈。会谈中,中方提出了关于对德断交中国存在的四个担忧。④即,一、日中交涉之时提出第5 项;二、日本向冲要之地派驻军队及租界军港的要求;三、进入中国兵工厂的人员夺去经理之职;四、日本全部继承德国的利权。 (2 月18 日、在中国芳沢臨時代理公使より本野外務大臣宛、第197 号『日本外交文書』(大正6 年)第3 册、265~266 頁)为打消北京政府内对日本侵略中国野心的疑虑, 芳泽和西原均认为应有本野外相经章公使向段祺瑞总理进行劝告是最有效之策。

21 日,西原与段祺瑞总理举行会谈,段表示,基于日本的厚意一定利用机会进行国政改革,并进行东三省币制改革。对德国关系,段声明待冯国璋副总统进京后商讨决定。[41](P186,P273)此时,与段祺瑞积极的参战态度相对,冯国璋态度不明,黎元洪仍然坚持维持中国的中立立场。 黎持反对态度的背后是反北洋派民党势力和留德军人等支持,而支持民党势力的又是避免因参战带来混乱的资产阶级力量。[42](P22)

2 月20 日,梁启超就中国财政救济之事向西原龟三提出了几项希望条件。[43](P271)对此西原于24 日中国对德宣战之前,要求日本政府保障庚子赔款的延期支付、德国赔款的取消、既成品关税提高到 7 分 5 厘、未成品 5 分等三项措施。[44](P284,P186)

28 日, 西原的请求得到了日本政府的回复。政府同时表示, 西原的该请求同时已经向联合国开示,寻求支持。[45](P297-298)同日,大藏大臣胜田回复西原称,如果中国对德宣战,将再次向交通银行提供两千万的借款。[45](P189)

日本政府如此优厚的条件传到中方, 北京政府正式决定对德断交。在日本政府的积极推动下,持反对立场的黎元洪也不得不表示:“地方督军及国会同意的话自己也表示同意”。[46](P312)但是随着对德断交和参战问题的二重化 (断交与参战分裂为两个问题,即先断交,后参战),黎元洪和段祺瑞的矛盾再次升级。[47](P23-25)3 月 4 日,段祺瑞就对德断交问题,欲在6 日的国会进行附议,要求黎元洪盖章,遭到拒绝,段当即辞职前往天津。[48](P320)

段祺瑞在参战问题上表现积极, 主要是基于加入联合国方面,可以得到英、美、日、法、俄等诸列强的支持,强化国内的统治基础,谋求国内的安定。而且也考虑到此次参战,不仅可以提高中国国际地位, 也是从鸦片战争后中国从西方列强设置的不平等条约体系下摆脱出来的绝佳机会, 是收回德国租界、废除德国在中国的治外法权,收回中国主权的最好时机。

3 月6 日,黎元洪招冯国璋副总统、徐世昌、王世珍等,希望其能就任总理之职,两人均坚辞不受,称欲收拾时局非段祺瑞不可。黎最终听取了冯国璋的意见, 以将来实行责任内阁制为条件,在冯、徐、王三人的劝告下,实现段祺瑞的复职。[49](P145)10 日,北京政府众议院通过了对德断交案,14 日,北京政府正式宣布对德断交。

从以上中国对德断交的过程来看, 中国加入联合国是由外务省、经内阁决议、到劝告、支持中国对德断交。 但必须注意的是日本政府对中国的劝告是从在中国北京政府有广泛人脉的西原开始的。 如果说在中日第一次交通银行的借款协议的缔结过程中,西原只是起到了中介作用的话,在中国对德断交这一过程中, 西原已经踏入了中日的政治外交领域。换言之,西原的路径与传统外务省路径或参谋本部的路径无论是合作关系还是并行关系, 其积极参与中国对德断交这一过程意味着在外务省对华政策的实施上, 向西原让渡了一定的权利。 西原如何能在这一过程中起到关键性的作用,这与西原通过对中国的援助,构筑所谓“中日亲善”的构想,[50](P50)及其能够为中国参战提供巨大的补偿, 这对于深陷财政危机的段祺瑞政府是无法拒绝的最大诱惑所在。

四、国民外交同盟会的设立及其活动

大正初期, 日本国内的政治形势出现了所谓“政党政治出现的前夜”的非立宪、非民主主义的状态。 即政府或议会等在所谓“元老”面前抬不起头,政治上奉行所谓“举国一致”。[51](P194)对此,政党时常喊着宪政常道、打倒藩阀等,但为实现之,并非同与之协力的藩阀官僚势力对抗, 相反地一边观察元老的颜色一边与藩阀势力合作, 并利用此插脚政权,努力在政党争斗中占据优势地位。[52](P56)由此, 政府的重要国务和执行的政策如得不到元老的支持,就很难实施。 而伴随着元老的老龄化,其在政治上的领导力也逐渐下降, 相反的政党和民间舆论的力量逐渐抬头。

众所周知, 寺内内阁是元老的奏荐形成的山县系官僚为基础的超然内阁, 其内部不含任何政党势力。 但是,如无众议院政党势力的合作,也无法实现内阁的政治运转。于是,在国民党党首犬养毅的计策下,宪政会提出了政府的不信任案,众议院被迫解散,重新选举。结果,正如寺内所料,政友会成为众议院内最大政党。 寺内内阁由此得到了政友会及少数派政党国民党的支持。 在外交政策方面, 寺内设置了包含两政党领袖即政友会总裁原敬和国民党党首犬养毅在内的临时外交调查委员会(以下略为外交调查会)。外交调查会的成立,是为了将外交置于传统的政争之外, 同时也将元老置之一旁。

1914 年 12 月 4 日,对支联合会、政友会、同志会、 中正会等所属的代议士及其它有志代表200 多人召开会议, 宣布结成新的国民外交同盟会。 据国民外交同盟会规则第一条:“本会依自主外交之本义,确立举国一致对外政策之基础,以期实现对支问题之根本解决为目的”,可见,该会的成立主要是确立举国一致的对外政策基础, 谋求中国问题的根本解决。该会还强调“吾人为确保东洋永远和平, 以今日为解决对支根本问题之绝好机会”,认为该时期为解决中国根本问题的绝好机会。[53](P4,P104-107)之后不久,国民外交同盟会就在东京本乡召开“对支问题演说会”,该会同志多数相继上台讲演, 并再次确认其时为解决中国根本问题之最好时机。[54](P4)

国民外交同盟会为实现解决中国根本问题这一目的,决定了两个活动方针:一是拜访当局者;二是开展各类演说会。 12 月7 日,该会访问了加藤外相, 将该会决议中提出的各类意见均向加藤作了陈述。 对此,加藤表示“体谅诸君至诚之忧国之心,然职责所在,不能向诸君陈述我对外方针”“作为日本国民,诸君之期望虽甚合理,但不到子孙时代恐难实现”,可以看出,其并不支持该会的主张。[55](P105,P571)国民外交同盟会将加藤的外交视为追随英国的软弱外交, 在加藤表示不支持该会的中国方针之后不久,该会即通过决议,打倒大隈内阁。[56](P216)

事实上,在此前的11 月,受加藤外相委托,小池张造政务局长就将来自日本国内各派的意见综合作成对华“二十一条草案”,提交内阁审议。[57](P295)不得不说明的是,前述对支联合会起草的《对支根本政策意见书》后来被称为“二十一条”的原本,其中很多条款都和“二十一条”相符,有很多则有过之无不及。[58](P180-181)对于“二十一条”,时任国民外交同盟会干事、 政友会代议士的小川平吉表示:“当时加藤外相提出的二十一条,虽然采用了吾辈之建议,但因存在根本之不同,导致与吾辈要求所完全不同之结果,对此深表遗憾”。[59](P587)

国民外交同盟会成员内田良平等原本担心“二十一条”如果与袁世凯为中心的北京政府之间秘密展开交涉的话, 袁世凯一定会借外国之力拒绝,恐招致列强不满,所以欲先给予一直寄期望于日本支援的革命派及宗社党一定的援助, 让中国局势变得的更加复杂,之后,趁机浑水摸鱼谋求满蒙问题的解决。未曾想,加藤外相直接与袁世凯政府展开交涉。对此,国民外交同盟会表示极大的不满,指责其外交为拙劣的外交。

“二十一条”交涉开始后,北京政府不断拖延,英美方面也向日本提出抗议,“二十一条” 中的一些条款不得不面临修改, 加藤外相由此招致了各方不满。“二十一条”签订之后,国民外交同盟会迅速行动,联合宪政拥护会、对支有志会及新闻记者等18 有志团体于5 月18 日在日比谷召开联合大会。 会上,各团体代表相继发言,攻击政府对华外交的失败,之后还通过会议决议“现内阁的对支外交阻碍日支两国亲善,引起列国误解,损害帝国威信,阁臣须负其责”。[60](P4)之后连续数日,国民外交同盟会多次主持召开集会, 抗议政府对华外交失败。 6 月24 日,国民外交同盟会在日比谷松本楼召开总会,对于“二十一条”造成的中国排日的情势,决议要打倒现内阁。[61](P4)

1915 年夏,内务大臣大浦兼武为陆军两个师团增师收买众议院17 名议员,即所谓大浦事件被曝,8 月10 日,大隈内阁改组,大浦及加藤外相等去职,形势对国民外交同盟会变的非常有利。 8 月27 日、9 月 7 日,内阁新成员农商大臣河野广中,邮政大臣箕浦胜人等两次邀请内田良平,就对华政策听取了其意见,并对内田的意见表示支持。 10 月1日,内田将意见整理成《对支政策意见》送至内阁各成员。[62](P591-593)但在随后的内阁会议上,由于陆军方面的反对,内田的意见并未获得政府的首肯。

此时,中国国内,袁世凯正谋恢复帝制。10 月14 日,大隈内阁决议劝告中国缓行帝制。 17 日国民外交同盟会成员内田良平向大隈首相提出 《支那帝制问题意见》,指出“袁世凯恢复帝制乃自取灭亡,而这对于谋求对支解决的日本来说,则是最有利之时机……帝制延缓的劝告,不过是给袁世凯徒增排日的口实”,其在最后还进一步指出“对支政策方面,如不打倒袁世凯,则日支友好无望”。[63](P103-105)但是内田的意见并未受到大隈的重视。

12 月27 日,东京公园,杉田定一、古贺廉造两贵族院议员及政友会、 国民党等百余人参加了国民外交同盟会主持召开的恳亲会, 会议批评现内阁“对支无一定的方针计划,而对支政策乃对外经纶之根本,乃东邦安危之所歧,系帝国存亡之所在,而现内阁之外交徒拘小节忘大局”[64](P4)呼吁打到现内阁, 建立能给解决中国根本问题的强硬新内阁。 由此,大隈内阁的当局者,并不支持该会的对中国方针。 国民外交同盟会遂做出了打倒大隈内阁的决议。[65](P105,P571)

寺内内阁作为继任成立之后,11 月23 日,国民外交同盟会委员田锅安之介、中西正树、佃信夫等3 人拜访了寺内首相,就中国外交问题,向寺内陈述了该会意见。[66](P4)而事实上,在寺内内阁成立之前的10 月8 日,该会即召开了评议会,就中国问题的方针进行了协商。[67](P4)21 日,该会最终形成了“对支问题意见”。 此意见由以下7 个部分组成:“国防同盟的形式下收指导支那之实权、 以国防同盟为条件收财政整理监督权、 满蒙作为国防条件之一以另外条约明确其特殊地位、 对支问题之解决与政体问题、列国关系、大隈内阁及对支政策、根本问题解决之缓急等。”[68](P187-197)由此可以看出国民外交同盟会一以贯之的中国问题根本解决方针,其中,除获得中国的政治、财政指导实权外,以政治借款和实业借款的形式谋求整理、 监督中国财政这一条特别引人注目。 此项作为寺内内阁的对中国援助政策中的一项,受到了重视。当然可以推测这作为国民外交同盟会的意见, 在11 月23 日该会委员可能向寺内建议过。

但是寺内内阁成立后, 如何纠正大隈内阁的失政,善后处理对华外交等成为大课题。为解决这些遗留问题,政府内外进行了密集协商。①10 月12 日,田健治郎(邮政大臣)与原敬就大隈内阁的对华外交失败的善后进行讨论,11 月20 日,田健治郎拜访寺内首相,就对华政策的改善方针进行反复讨论,12 月8 日,田健治郎拜访山县有朋,通报了内阁对华政策要领,12 月9 日,田健治郎与内相后藤新平就对华政策的手段方法等进行协商。 (一般社団法人 尚友倶楽部 内藤一成編 『田健治郎日記』芙蓉書房出版社、2012 年,250、269、277、288 頁)当然,作为民间势力, 国民外交同盟会也积极提出意见。1917 年1 月9 日,寺内内阁公布了作为内阁初期的对中国政策大纲的“对支方针”[69](P200-204)。 寺内内阁采取了中国独立及保全主义, 对中国国内的任何政党均持公平的态度,不干涉中国内政纷争,在满蒙问题上,依既定方针,逐渐扩大日本在该地的权益。

毫无疑问,寺内内阁的该对华政策,与国民外交同盟会主张大相径庭。 为此,1 月13 日该会评议员寺尾亨等,16 日该会评议员头山满,2 月2 日该会评议员佃信夫等相继拜访了寺内首相, 就中国问题,提出了该会建议。[70](P727,P729)由于史料原因,虽然暂未知具体的意见内容,但应该不出该会前述之对中国方针。

寺内设置外交调查会的想法与国民外交同盟会的具体关系虽然暂未明确, 但是外交调查会设置的旨趣和目的:即“鉴于时局的重大性,考察审议中外情势,当应机启沃之任”,通过统一的国论,确立国策[71](P255-256)。 可以看出,外交调查会所提出的以举国一致的态势推进确立统一的外交政策,此点与国民外交同盟会的旨趣基本保持一致。 如前所述,寺内内阁在成立后,国民外交同盟会曾频繁访问当局者,陈述意见,因此,两者之间存在的一致显然并非意外。大概正由于此一致的存在,国民外交同盟会曾给予寺内内阁长期的支持。 当1917 年1 月,国民义会拜访了寺内、本野等,发现其对中国方针与国民义会之主张不同时, 立即打出了反对的态势。对此,国民外交同盟会迅速表明反对国民义会之行动。[71](P2)由此,寺内内阁通过设置外交调查会确立举国一致的对外政策。

关于外交调查会设置后之状况, 当时的政务局长小幡酉吉在其自传中有如下的记录:

寺内内阁时期打出的援段政策、 中国参战劝告、 中日陆海军共同防敌协定, 对华经济援助借款、西伯利亚出兵等诸外交政策,其根本大纲均先于外交调查会商讨决定, 然后作为形式的内阁决定事项,命令外务省来实施。对于此外交政策或执行措施即便有反对或不平、不满等,由于外务省已无外交大权,本质上失去了确定国策之权,所以无法正面表示反对,即便有异议,如次官、局长等程度的话并不会得到认同, 如果想持续贯彻自己反对的立场,除辞职以外并无方法。[72](P196)

由此,随着外交调查会的设置,原本属于外务省的外交政策的立案、讨论等职责被剥夺。外务省只剩下将经内阁决议决定的事项付诸实施而已。如在对中国参战的劝说阶段, 西原途径就比外务省途径更加有效。

但是到1917 年2 月3 日,美国因潜水艇问题宣布与德国断交,次日,美国驻华公使就向中国提出希望中国也能对德断交。而几乎与此同时,寺内内阁通过政治借款和实业借款, 而谋求在华权益的政策已同时展开。 这意味着国民外交同盟会的收指导中国实权的妄想再次破灭。

结论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 欧美列强在中国的影响力减弱, 而日本将此视为在中国扩张权益的绝佳时机,迫不及待的对德宣战,欲将德国势力逐出东亚。 在此意义上,参战就是“虽然元老、军队、派出机关之间有一点不同, 但却是基于陆海两军包括内阁在内一致决定, 及共同的国内舆论基础之上的国家综合意志”。[73](P200)

关于加藤外相的参战, 奈良冈指出加藤不过是想借在山东获取的权益作为 “筹码” 与中国交涉,解决所谓的中日间悬案,但其在中日交涉中无科学具体的方法导致最终交涉的失败。[74](P69-70)此说并无不妥, 在国民外交同盟会将加藤外交视为追随英国的软弱外交, 举起反对大旗的1914 年11 月,受加藤的委派,政务局长小池已经将陆军等送达的各种对中国要求进行整理总结, 作成二十一条草案,提交内阁审议。[75](P295)正如国民外交同盟会的干事、 政友会代议士小川平吉所言:“加藤外相提出的二十一条要求, 确实采用了吾辈意见,但由于做法根本不妥,导致与吾辈所期望的结果完全不合,为此深感遗憾”。[76](P587)方法的失策成为反对加藤外交的一个原因。此外,陆军方面参战的野心也不容忽视。这一时期,陆军特别重视在中国南部附近、中部长江沿岸的利权。但是战争爆发后,比起在中国南部斥巨资铺设新铁道,日本获取德国在山东的权益(包括胶济铁道),更加经济且更有利。也正因此,加藤与袁世凯政府辛苦谈判解决的中国中立问题,轻易就被陆军破坏,山东铁道也被全线占领。在此过程中,加藤除了被迫承认既成事实之外,就只剩下收拾残局。

而正是加藤所坚持的对英美协调路线和中国内政不干涉方针使其在中国问题上并未形成一套完整的解决应对方案,而是采取了观望的态度,导致了陆军、 国民外交同盟会等对外硬派在中国问题上占据了主导,最终在对中国的交涉中,并未讲究一定的策略,而是单纯的将各派的意见综合,形成二十一条。众所周知,日本以最后通牒的形式逼迫中国接受了二十一条。 由此导致了中国国内大规模的反日运动。

到1917 年2 月, 随着中国的参战问题表面化,寺内内阁也做出了支持中国对德断交,加入联合国参战的决议。 但是对中国的参战劝诱是由在中国拥有广泛人脉资源的西原开始, 如果说西原在中日第一次交通银行借款协议成立过程中,担当中介作用的话,在中国参战问题上,西原已经一脚迈进了中日政治外交领域,也就是说,外务省在对华政策的实施上, 已经将一部分权利让渡于西原。

而这种状况在外交调查会设置后, 外务省的地位进一步恶化, 原本属于外务省的外交政策制定、讨论等职责也被剥夺,外务省仅仅是将经内阁决议决定的事项,简单的予以执行而已。在此背景下,1917 年7 月20 日,寺内内阁的援段的对华政策正式出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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