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登场的三维逻辑审视
2022-12-21程立涛高佳哲
程立涛,高佳哲
(河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石家庄 050024)
新时代,党和国家尤其注意意识形态安全问题,多次强调要旗帜鲜明地反对错误思潮。在错综复杂的社会思想现状中,历史虚无主义思潮是近年来较为活跃且影响甚重的思潮,并由此引起了整个社会的高度重视与批判。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苏联为什么解体?苏共为什么垮台?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十分激烈,全面否定苏联历史,苏共历史,否定列宁,否定斯大林,搞历史虚无主义。”[1]随着历史虚无主义的本质被不断揭露,近年来它又以一种更为隐晦的形态出现在大众面前,这就是软性历史虚无主义。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作为历史虚无主义的时代变种,其呈现形态更加隐蔽,虚无手法更加隐晦,因而更易对人们的正确历史认知形成误导。为此,必须从唯物史观的立场出发,充分辨析当代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登场的现实语境、思想根基与内在机理。通过深度认识软性历史虚无主义的话语机制与产生原因来认清它的理论本质,进而达到正本清源的根本目的。
一、思想逻辑:从后现代主义到虚无主义——多重思想的共谋
(一)后现代主义: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登场的思想根基
后现代主义是西方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一种以反对“启蒙理性”为内核的社会思潮。应当说,后现代主义具有多种表现方式,其既可以作为一种极富批判精神的文化运动来向传统文化体系提出诘难,也可以作为一种标新立异的生活理念来消解一切典章制度的合理性。而无论如何变化,对于现代性的“解构”是其不变的主题。由此,在历史领域也催生出了以反传统为内核的后现代史学,其认为不存在中立的、超历史的架构,主张以“去中心”“反规律”等原则来解构一切宏大的历史叙事。而在大众文化转型、信息科技发展等多种因素的推动下,以后现代史学为根基的历史虚无主义也发生了“由硬向软”的转变。
后现代主义变更了“文本”与“读者”的传统地位,鼓励大众对某种事物进行主观性认识。任何知识的传播都要通过以语言符号所搭建的叙事文本来完成。而以解构为内核的后现代主义,则完全质疑了由文本所传递信息的客观性,认为文本作为一种“已写就的交往工具”,本身就拥有区别于作者与读者的独立身份。而对于文本的解读则完全依赖于读者自身,没有任何一种理解能够超越其他理解获得绝对的主导地位。由此,后现代主义充分强调大众认识的多样性,并指出“要留意文本没有说出的东西,以及它含沙射影的暗示的东西”[2]。而在以后现代主义为基石的历史虚无主义看来,由于历史叙事是通过史学家带有修辞功能的语言符号搭建的,因而史学的研究客体无疑具有“文本”的性质。正如卡西勒所言:“一切历史的事实,不管看上去多么简单,都只有借着对各种符号的这种事先分析才能被规定和理解。”[3]因而,在后现代史学看来,历史作为某种“文本”,其现实意义直接源于大众主观性的认识。最终,在“人人都是自己历史学家”的口号下,客观的历史价值与历史意义被彻底消解。
相比于传统历史虚无主义直观地提出某些有违主流历史认识的思想观点,当代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更倾向于通过多种隐性的手段来鼓动大众进行主观性武断性的历史认识。一方面,其经常会利用一些修辞性的语句策略来暗示大众思索“文本”中所没有指明的“含义”。通过有意识的叙事技巧来表达超出话语表象之外的“弦外之音”。例如,其经常打着“实证考究”的旗号,通过有意识的挖掘“史料细节”来诱导大众进行主观的历史联想。在对抗日战争的史料研究中,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有意将国民党军和八路军自行组织大型战役的次数做对比,通过“别有用意”的比对来向大众暗示八路军在抗战时期无所作为。另一方面,软性历史虚无主义常常利用一些“恶搞”“戏说”的手法,打着“娱乐无罪”的幌子来消解历史“文本”的确定性。借由大众文化的视觉转型,网络空间中充斥着大量的“鬼畜视频”“恶搞段子”。在这些恶搞素材中,软性历史虚无主义通过匪夷所思的情节设定、混淆是非的台词对话来误导一些不明就里的人民群众。在模糊大众对于“正史”与“野史”认知界限的同时,消解了主流历史认知的客观性。最终,在“全民娱乐”的狂欢中导致了大众历史认识的主观性。
(二)虚无主义: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登场的哲学底色
一种社会思潮的发展必然离不开背后某种具有根基性的思想支撑。因此,讨论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虚无主义是我们必然无法避开的话题。在历史的发展进程中,人们对于虚无主义的理解往往是复杂多样的,其自身理论向度的广泛性以及现实语境的复杂性共同构成了虚无主义繁杂的发展谱系。“虚无”一词源于拉丁文“nihil”,其意为“什么都没有”。在现实语境中,虚无主义主要从价值观的角度来阐述“虚无”的理论向度,用以表达某种无原则性的否定一切价值、意义的思想倾向。早在19世纪中叶,“虚无主义”一词就被俄国作家屠格涅夫用以描述其小说《父与子》中巴扎洛夫这一人物的形象。而推动虚无主义走入大众视野的人则是哲学家尼采。尼采指出:“虚无主义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最高价值自行贬值。没有目的,没有对于目的的回答。”[4]尼采认为柏拉图—基督教哲学体系的形成导致了理念世界与感性世界的深度分裂,从而进一步促成了消极虚无主义的诞生。由此,人的生命本质也在价值论意义上被极大否定。而在“上帝死了”的疾呼下,尼采渴望以“锤子”般的力度来粉碎以往价值规定,并以“超人”的气魄来打造全新的价值判断。在尼采之后,海德格尔及马克斯·韦伯分别从存在论及制度分析的角度进一步探究了虚无主义,推动了现当代虚无主义哲学的继续发展。
事实上,虚无主义对于历史虚无主义演变脉络的塑造正是基于自身范式的转换,因而虚无主义也直接构成了当代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哲学底色。传统虚无主义的本质是神对于人自身的否定,由此形成了神学史观下古代形而上学的历史虚无论。而随着启蒙进程的深化,理性将人从对神的依附中解放出来,却同时使人陷入了“理性”的囚笼之中,由此推动了虚无主义的范式转变。以此为前提,启蒙精神在颠覆传统虚无主义哲学根基的同时,也由此推动了历史虚无主义发生以“神学”解构历史向以“启蒙”解构历史的转向,进而诞生了以理性肆意“剪裁”历史进程为主旨的历史事实虚无论。基于此,虚无主义的转型同样为历史实证主义的诞生提供了基础,以兰克史学为代表的19世纪德国历史主义,既反对以神的意志解读历史,也反对以“理性”抽象概念裁剪历史,然而最终却在对于价值极端化的排斥中步入了历史价值虚无论的迷途。随着物化处境的加深,传统历史主义又在虚无主义自身的不断深化中逐步陷入困局,在资本主义的“异化”问题境况下,对于历史的认识最终迈入了历史相对主义和历史怀疑主义的大门,而这正是当代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前身。
当代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正是秉承了虚无主义在价值层次的多重否定性,由此演化为危害社会的一股不可忽视的思想力量。从价值发展的取向来看,虚无主义否定一切历史价值,将“历史进步”视作纯粹意识形态的话语体系。由此,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打着“还原历史”的旗号解构历史,肆意歪曲人们的历史共识,尤其将矛头指向了社会主义道路的发展历史。其凭借自身叙事柔软性及虚无隐晦性等软性特征,直接将“虚无”历史价值的着力点置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企图从历史记忆中消解人们的价值共识。从价值建构的取向来看,虚无主义在消解价值的基础上却无力建立起积极的价值体系,无论是尼采的“权力意志”抑或是海德格尔的“存在者”“历史存在”等概念,都带有乌托邦主义甚至神秘主义的色彩,其无力引导人们建立起真正的价值认知体系。以此为基础,软性历史虚无主义在解构、颠覆中国历史乃至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基础上,也无法引导人们找到所谓符合我国现代化发展境况的历史道路。在西方意识形态与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相互纠缠中,“全盘西化论”“黄土文明论”等历史虚无主义观点披着软性的“外衣”卷土重来,其打着“历史意义”的幌子,妄图实现西方价值文化的普世性与彻底化。当然,这也只不过是“意识形态终结论”及“历史终结论”的老调重弹罢了。
二、现实逻辑:从内外环境到网络空间——多重要素的叠合
(一)内外环境: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登场的现实根源
应当说,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登场绝非偶然,而是在多重因素共同作用下的历史必然。
从内部环境来看,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登场的实质是历史虚无主义的时代性演变。在马克思主义的视域中,对于任何思想体系的辨析都要从社会发展的宏观视角出发。因而,当代社会的诸多因素迫使历史虚无主义思潮不得不披上了软性的“外衣”。一方面,主流思想的联合批判迫使历史虚无主义思潮软性转化。历史虚无主义作为一种错误的政治思潮,曾经以繁杂的形式出现在中国近现代思想发展的过程中。在其与西方价值理念融合的进程中始终将矛头对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道路。自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多次从维护意识形态安全的高度来批判历史虚无主义。同时,学术界也针对历史虚无主义展开了系统性、根本性的批驳。此外,《中华人民共和国英雄烈士保护法》等一系列旨在捍卫民族历史与端正历史认知的法律规定相继制定发布,更是从社会制度层次遏制了历史虚无主义的发展势头。在社会多重力量的联合批判下,历史虚无主义已无“藏身之地”。因此,其不得不以更加柔性的姿态伪装起来,以继续达成其歪曲历史的险恶目的。另一方面,大众文化的视觉转型推动了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软性转化。大众文化作为展现社会价值的重要维度,常常与社会思潮的传播具有密切关联。而社会生产方式的变革则往往影响文化的转型。比如,丹尼尔·贝尔就曾依据“工业社会”与“后工业社会”所分别衍生出的“现代文化”及“后现代文化”来阐述资本主义文化矛盾。而随着信息科技的发展,大众文化已然发生了视觉性的转化。所谓视觉文化就是一种以视觉性为核心的非理性文化,通过强调视觉对象的感官体验来满足其自身文化需求。随着视觉文化的盛行,图像取代文本成为了文化生产、消费的核心,并逐渐与权力结合形成了“图像霸权”。视觉文化作为一种具有后现代主义性质的流行文化,常常以“反传统化”“去核心化”为内涵,在其与消费主义的逐步融合中,往往通过“拼凑”“挪用”等视觉手段为人们奉上一道“没营养”的“视觉快餐”,冲击主流价值。而这正与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软性转变不谋而合。当前,软性历史虚无主义将扭曲的历史价值附着于商业化的视觉文化中,要么以“饭圈”文化的方式篡改历史,如以“偶像明星”的方式来包装历史题材影视剧,使人们沉浸于“帅哥”“美女”的感官体验中而模糊历史认识;要么通过迎合人们的“景观式”娱乐生活来歪曲历史,如以“消遣取乐”“猎奇求异”等理念来制作视觉文化产品,通过满足人们的某些心理需求来误导历史认知。
从外部环境来看,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是思想传播与价值渗透的现实产物。当今世界仍然是交流与对抗并存的世界,不同文明的价值纷争仍然主导着大多数社会思潮的嬗变进程。当前泛起的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国在世界格局中所面临的思想激荡。一方面,西方文化的传播渗透推动了历史虚无主义的软性转化。近年来,世界局势发生了一系列深刻变革。在西方文化的传播过程中,历史虚无主义也寻觅到了“软性转变”的可乘之机。在资本主义全球化的推进中,人日益陷入物化的困局。在人们精神追求日益空虚之际,西方享乐主义及消费主义等错误思潮趁虚而入,从而在强调感性刺激及物质体验的同时推动了价值虚无主义及集体虚无主义思潮的产生。“享乐主义欲望的满足,使一些人崇尚拜金主义、个人主义和现世享乐哲学,逐渐沦落为金钱或物的奴隶。”[5]而人们价值信仰的逐步没落恰恰为历史虚无主义的继续“在场”奠定了基础。在当前国内对于传统历史虚无主义高压批判的态势下,历史虚无主义刻意迎合现代人弱化思想价值强调感官刺激、无视集体秩序强调个人主义的精神症候,在解构历史的进程中着重突出“新颖”与“怪奇”等特点,通过自身的软性转变,以“泛娱乐化”的姿态将严肃的历史转变为取悦大众的精神资源。另一方面,意识形态的话语纷争推动了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软性转化。历史虚无主义不仅是一种历史观,更是一种政治观、社会观。事实上,在西方中心主义的裹挟下,我国的历史虚无主义始终作为宣扬资本主义道路的意识形态工具而登场。在历史虚无主义与新自由主义、民主社会主义等西方政治思潮融合的过程中,西方价值理念弥补了历史虚无主义解构历史信仰后所留下的价值空白。因而,历史虚无主义企图动摇人们对于党的领导的信任、冲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近年来,在国内对于历史虚无主义的高压批判态势下,历史虚无主义不得不“改头换面”,充分隐匿其意识形态性。当代软性历史虚无主义一改往日对于主流历史认知直观的扭曲方式,将虚无的着眼点“从直接构建否定主流历史观点的心理空间转为构建以日常经验和日常思维为主要内容的心理空间(常识空间)”[6],企图通过内涵呈现的日常化、延伸化来消解自身宣传资本主义价值理念的意识形态色彩。
(二)网络空间: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登场的内在原因
美国学者阿尔温·托夫勒指出:“谁掌握了信息,控制了网络,谁就拥有整个世界。”[7]在信息科技革命的时代,网络虚拟空间极大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网络化生活从现实中抹去了大众文化与日常生活的界限,使自身与日常生活融为一体。互联网作为继广播、报纸等大众媒体后的又一新兴媒介,极大促进了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传播。其不仅凭借信息传播开放性、交互性等特点,打破了信息传播的时空界限,更凭借信息传播隐匿性、去中心性等特点,为错误信息的“生根发芽”提供“温床”。随着互联网的快速发展,软性历史虚无主义的传播方式更加多样化,呈现形态更加娱乐化,传播速率更加高效化。
网络空间极大丰富了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呈现效果。相较于传统的历史虚无主义,当代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重要特征就是由理性化向视觉化、感性化转型,而这正是凭借网络虚拟空间的发展而快速实现的。正如美国学者米尔佐夫以现代性发展为背景展开的对于视觉文化的划分中提出的,与“旧制度时期”及“现代时期”不同,“后现代时期”的图像呈现逻辑是虚拟的、悖谬的,而这正是“采用极端专业化的计算机技术制造出来的”[8]。随着纸质媒介等传统信息载体的日渐没落,文本表达逐渐让位于感性的图像、符号表达。而软性历史虚无主义也凭借视觉文化的叙事逻辑,通过网络化的呈现方式渗透进人们的日常生活。由此,在网络空间中,软性历史虚无主义往往将观点附着于各种爆炸性、荒诞性的广告标题、视觉图像、视频资料,通过恶搞视频、社交聊天、网络游戏等网络化方式呈现出来。总之,软性历史虚无主义就是要从网络虚拟空间入手,着重强调感性化、视觉化的历史虚无体验,在满足人们感官体验、视觉感受的同时,不知不觉中扭曲大众对于历史的正确认识。
网络空间极大提升了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传播效应。相较于传统的历史虚无主义,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不仅具备了叙事柔和性、表现隐晦性等难以察觉的软性特征,更借助网络平台进一步提升了自身的传播效应。从传播主体的角度看,在“网络无界限”的幌子下,一些不怀好意的“意见领袖”“网络公知”常常不定时杜撰一些子虚乌有的“历史内幕”,通过“解密”、演绎、“反思”“探究”等多种方式歪曲历史叙事、误导历史认识。这在极大触动人们感官认识的同时,也增加了大众在网络空间中辨析信息对错的难度。从传播客体的角度看,软性历史虚无主义的迷惑性、娱乐性与网络信息传播的流量性、虚拟性不谋而合。在虚拟的网络中,大部分网民并没有专业历史知识来辨析信息的真实性,因而更易被具有娱乐性的“秘史趣闻”所吸引。随着智能手机的发展,移动网络及自媒体的兴起更增强了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传播力度,大量具有迷惑性的所谓“历史趣闻”经由微信、微博等载体被不断扩散。其秉持着“流量为王”的原则,以社会热点问题作为噱头,极大恶化了网络舆论环境,误导了社会舆论导向。最终在“历史解密”的喧嚣中,推动了软性历史虚无主义的传播。
三、机理逻辑:从思想冲击到叙事歪曲——多重话语的诘难
(一)思想冲击: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登场的现实影响
随着近代人文主义的兴起,在历史领域诞生了以兰克史学为代表的19世纪德国历史主义思潮,其不但在哲学层次受到黑格尔思辨历史哲学的影响,更在方法论上深受孔德实证主义的影响。然而,在现代性困局不断加深的语境下,虚无主义的盛行推动了史学由历史主义向历史解释相对主义的转变,这也构成了当代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登场的重要前提。与历史主义认为历史意义是由历史本身所赋予的不同,解释学历史观认为历史解释是由历史研究者的视域与历史对象的视域经由“视域融合”而形成。因此,历史的认识既受制于历史主体的语境,也同样受到历史对象的制约。可见,解释学历史观充分看到了不同主体在历史认识中的条件性与复杂性。然而,历史解释虽然具有多元性但绝不等同于多元主义,而当代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则深深陷入历史多元主义的泥潭中。历史学家巴勒克拉夫曾指出:“今天仍保留着生命力和内在活力的唯一的‘历史哲学’,当然是马克思主义。”[9]在西方意识形态的裹挟下,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打着历史解释多元主义的旗号,凭借其自身的“新形式”“新话语”等软性特征,冲击着作为马克思主义历史哲学的唯物史观,体现出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登场的时代影响。
其一,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凭借其软性特征在历史本体论上不断深化主观主义的错误观点,从而冲击唯物史观的理论效应。历史本体论旨在研究历史过程中具有根本性的理论问题,其最核心就是探讨社会意识与社会存在的关系问题。马克思曾指出,所谓历史“不是‘自我意识’、宇宙精神或者某个形而上学怪影的某种抽象行为,而是纯粹物质的、可以通过经验确定的事实,每一个过着实际生活的,需要吃、喝、穿的个人都可以证明这个事实”[10]。因而,唯物史观认为现实历史发展的基本前提就在于满足人类物质生活的实践活动,而实践的客观性决定了历史进程的客观性。因此,历史的发展进程具有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内在规律,人类社会基本矛盾的运动轨迹规定着人类历史的演变趋势与演进方向。而打着历史解释多元主义幌子的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在历史本体论问题上其实质就是彻底的历史主观主义。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不但颠倒了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关系,认为人的主观意识推动了历史事实的发生,而且忽视社会历史的客观性,否认人类社会形态的演变规律,最终从绝对主观的观点出发将历史解释为充满偶然性、随机性的进程。而相较于传统的历史虚无主义,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更是带上了一张软性“面具”,企图进一步模糊人们的历史本体论认识。一方面,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登场方式更加隐秘化,其往往打着一些诸如“学术争鸣”“言论自由”“还原历史真相”等旗号,别有用心地发掘一些“新史料”,提出一些“新观点”,肆意夸大某些历史人物在历史进程中所发挥的现实作用,极力宣扬具有“英雄史观”的错误观念。另一方面,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虚无手法更加碎片化,其要么借用一些肆意“剪裁”历史的蒙太奇手法,要么以“无厘头”的方式拼接某些历史事件或历史观念,以此突出历史发展的主观随意性,从而进一步模糊人们对于历史规律及历史发展客观性的认识。总之,软性历史虚无主义就是要在对于历史的“软性”虚无之中,向广大人民群众灌输历史唯心论的错误观点,从而最终达到否定历史客观性、解构唯物史观的险恶用心。
其二,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凭借其软性特征在历史认识论上不断深化主观真理论的错误观点,进而诱导群众步入历史价值主观主义的迷途。历史认识论是探讨人能否客观认识历史的理论问题,其直接影响历史研究的方式与思路。与传统历史哲学将历史主体视作抽象精神不同,唯物史观将历史的主体看作是人的实践活动本身。因而,历史认识便是认识主体在实践基础上对于历史认识对象的能动反映。尽管历史认识具有一定的相对性,但是历史发展必然存在着以客观历史事实为支撑的历史真理。而历史虚无主义则认为如实地认识历史是彻底的天方夜谭。历史虚无主义颠覆唯物史观历史认识论,蛊惑人们在认识历史的过程中脱离客观实践基础,进行主观性、任意性的历史解读,最终将历史诠释为“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而这一过程,不仅在历史认识论上彻底深化了主观真理论的错误观念,更使得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可以凭借其软性“包装”,在不知不觉中将人们引入历史价值主观主义的迷雾中。一方面,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将错误历史价值隐匿于历史认识“含糊其辞”的叙述手法之中。其往往利用一些含沙射影的叙述策略来表达话语本身之外的含义,进而使人们通过一定的想象和回味来颠覆已有的历史认识,在悄无声息地诱导人们作出主观历史判断的同时于不知不觉中实现了其传播错误历史价值的目的。另一方面,软性历史虚无主义将歪曲的历史价值附着于对于历史认识“和风细雨”的感性化手法中。在对于历史感性化的认识过程中,软性历史虚无主义妄图“以情动人”。在描述一个历史事件或反动人物时,极力发挥情感的“打动”作用。例如,在叙述八国联军侵华时刻意描述一些敌军“温情”的正面行为,通过情绪调动来诱导大众进行主观性的历史认识,美化侵略战争。总之,软性历史虚无主义就是要在对于历史的“软性”虚无之中,向广大人民群众灌输主观真理论的错误观点,从而颠覆社会上具有共识性的历史价值认识。
(二)叙事歪曲: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登场的理论实质
后现代主义是一种以批判西方启蒙运动所塑造的现代性为理论内核的思想潮流,而以后现代主义为理论根基的西方历史叙事学则直接为当代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登场提供了内在的机理逻辑。在西方历史叙事学看来,历史仅仅是由史学家借助语言来塑造的。一方面,语言作为一种不确定性的符号,具有主体解读的随意性与偶然性。因此,在描述历史发展的过程中“表达意义的语言不过是无休止的符号嬉戏”[11]。另一方面,由于不存在独立于语言之外的纯粹历史事实,因而历史将永远拘泥于语言的纠缠之中。正如海登·怀特指出的:“历史写作采用的是叙述的形式,这就与文学差不多,因此为了使叙述顺理成章,史学家就不得不或不自觉地编排史实,设置情节。”[12]而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正是借助西方历史叙事学的思路,企图通过“语言”来颠覆历史认识,以“叙事”来误导价值共识。通过对微观史学、实证史学及比较史学等史学理论与研究方法的歪曲运用,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向人们呈现出具有扭曲性的历史叙事,进而将客观历史事实呈现为碎片化、空洞化的叙事文本。由此可见,对于历史发展的歪曲性“叙事”充分展现了当代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登场的理论实质。
其一,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通过对微观史学的歪曲运用,消解了历史叙事的中心性。微观史学是一种以挖掘特定历史环境中的具体史料、微观史实及具体人物形象为内核的史学理论与研究方法,常常通过“见微知著”的方式来呈现历史的真相。而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则通过对微观史学的错误运用,消解历史叙事中的中心性,通过片面选择历史材料、故意放大历史细节来随心所欲“塑造”历史。一方面,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通过史学叙事的边缘化来歪曲历史叙事。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改变了传统的宏大性历史叙事思路,转而将叙事焦点聚焦于日常化、边缘化的历史内容。通过“见缝插针”地拼凑“历史细节”、别有用心地编纂“历史情节”,在有目的性地“排列组合”中描绘出一幅“历史真相”。例如,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煞有其事地在毛泽东的婚姻、诗词、菜单等生活小事上大做文章,妄图扭曲毛泽东光辉的革命形象。另一方面,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通过史料运用的微观化来歪曲历史叙事。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打着“考证历史”“还原历史”的幌子,将一些边缘外围甚至于胡编乱造的野史作为立论支撑点。在别有用心的编纂中以这些历史的“细枝末节”建构出“完整”的历史轮廓。例如,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有意识地将一些抗战时期国民党的正面行为或民国时代的先进做法简单拼接起来,大肆美化资本主义制度,从而否定新中国的成立及社会主义发展道路。
其二,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通过对实证史学的歪曲运用,冲击了历史叙事的客观性。实证史学是一种以注重史料收集及史学论证为内核的史学理论与研究方法,其要求否决历史研究中的主观性,企图以绝对客观的态度来“复述”历史。不可否认,实证史学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历史认识的水准。然而,过度崇拜史料却有可能忽视历史研究中的主观性。正如卡尔所言:“事实和文件对于历史学家是很重要的。但不要盲目崇拜它们,它们并不能单独构成历史。”[13]而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则从极端实证主义态度出发,有选择性地选择史料、编纂史实,从而模糊历史叙事中的客观性。一方面,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通过错用历史史料来模糊历史叙事。相较于传统历史虚无主义的野史形态,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披上一层学术的“外衣”,在“学术探讨”的借口下,居心叵测地挖掘一些与历史事实不符的所谓“新史料与新论据”。通过资料的挖掘来提出一些惊世骇俗的“新观点”。例如,某些人以台湾日据时期所编写的历史教科书为依据,竟提出了所谓的“一边一国论”。另一方面,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通过扭曲论证方式来模糊历史叙事。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以预设目的为前提,通过歪曲运用史料论证方式来得出一些与主流历史认识大相径庭的观点。比如,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无视整体与部分的辩证统一,妄图通过对历史“部分”的“认识”来颠覆历史的整体性。基于此,他们提出了“两个30年”的错误论调,无视历史的整体性,以改革开放史来否决社会主义建设史。又比如,其无视现象与本质的辩证统一,妄图以历史“现象”来取代历史本质。由此,他们常常以社会历史发展中存在的不公正现象来彻底否定我国人民当家作主的本质。
其三,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通过对比较史学的歪曲运用,误导了历史叙事中的价值性。比较史学是一种通过多种历史史料及历史史实的比较来表明某种历史观点、传播某种历史价值的史学理论与研究方法。在比较研究的过程中,研究者通过某种向度或某个视域的对比,来探究不同历史事实之间的关联。而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则深谙“比较之道”,其充分利用话语符号的多样性,在历史叙事的比较研究中通过史料的“对比”,来给予人们具有诱导性的价值认识。一方面,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通过“包藏祸心”的横向对比来误导历史叙事。在横向的历史比较中,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往往煞费苦心地挑选某些历史史料,将隐性的历史价值附着于不同史料的研究对比中。例如,有人故意将抗战时期国民党军牺牲人数与八路军牺牲人数进行对比,意图通过数据的对比来模糊八路军在抗日战争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另一方面,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通过“心怀不轨”的纵向对比来误导历史叙事。历史的进程往往具有整体性与延续性,而在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纵向历史对比中,历史认识的整体性被彻底扭曲、历史叙事的延续性被彻底击碎。通过纵向史料的对比,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往往诱导人们产生别样的历史认识。例如,有人故意将1950年新中国的经济发展数据与民国时期经济发展数据相比较,企图通过1950年新中国经济发展数据低于民国时期经济发展数据来说明社会主义制度不如资本主义制度,而绝口不提当时新中国经济发展所处的不利环境。
结语
随着国际发展局势的快速变化,对于软性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认识与批判将是维护我国意识形态安全的一项重要任务。历史虚无主义无论如何转变呈现形态,其对于历史的虚无本质不会改变。因此,我们不仅要借助“批判的武器”来充分揭露其内在实质,更要通过“武器的批判”来击破其存在的现实根基。只有大力加强党史国史学习,净化社会思想舆论环境,不断增强对于唯物史观的理解,才能够旗帜鲜明地反对历史虚无主义谬论,从思想上全面认清其本来面目。正如习近平指出的:“只有真正弄懂了马克思主义,才能够在揭示共产党执政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人类社会发展规律上不断有所发现、有所创造,才能更好识别各种唯心主义观点、更好抵御各种历史虚无主义谬论。”[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