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中晚期至清中期传入宫廷的苏作技艺流变过程研究

徐宁升 华亦雄

“作”有制造、制作的含义，可译为作坊。苏作一词产生于明代中晚期，苏作不仅代表精美的苏州美术工艺品，同时也指具有苏州地域特色的传统手工技艺。本文以苏作雕刻工艺为切入点，与明清官式雕刻对比，并以苏作中的香山帮建筑技艺为例，探究其与官式营造之间的联系。

1 苏作技艺概述

中国传统手工业常用木作、石作、漆作、泥金作、绣作、铜作、玉作、皮作以及铁作等代指各个手工业门类[1]。目前，进入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的苏作工艺项目有香山帮传统建筑营造技艺等3 项。苏作手工艺历史悠久，工艺类型丰富多彩。关于苏州传统手工艺的发展历史，林锡旦在《苏州民间手工艺术》中将苏州民间艺术品的渊源和发展分为5 个历史阶段，其中明代至清代为苏作技艺的鼎盛时期[2]。

2 苏作中的雕刻技艺

苏作雕刻工艺的演变，大致分为3个阶段：明末清初是苏作雕刻工艺发展和成熟时期；清中期是苏作工艺最繁荣的时期；到清末期，苏作雕刻工艺已整体衰落[3]。雕刻技艺作为苏作传统工艺中的代表，一定程度反映了苏作技艺从萌芽到兴盛的过程。苏作中建筑雕刻工艺的发展，也是苏作中建筑营造技艺的缩影，反映了苏州传统建筑的发展历史。

2.1 苏作雕刻工艺的发展

苏作雕刻工艺自宋元时期开始发展，开始时仅出现在石雕、板刻上。以苏州双塔罗汉院的石柱雕刻为代表，雕花纹路位于前檐副阶雕花石柱柱身，雕花纹样为缠枝婴戏牡丹纹；其柱础同样雕有缠枝纹样。可以看出，宋代时苏作的石雕工艺已经成熟[4]。明代时伴随着苏作地区的经济发展，苏作雕刻不仅限于石雕，更向着精细化、多载体发展。明中晚期是苏作雕刻工艺发展的高峰，随着经济重心向南方偏移，苏州经济文化发展迅速，苏作雕刻工艺的类型也更加丰富，明高濂在《遵生八笺》里列举了当时名声显赫的一批匠师，其中大部分出自苏州，介绍了匣、香盒、扇坠、簪纽等雕刻制品[5]，到了清中期，这些苏作雕刻工艺品已成为江南地区的典范，备受追捧。

2.2 苏作中的建筑雕刻

苏作精妙的雕刻工艺在苏州建筑上也有充分体现，古代苏州有建筑“三雕”之说，指的是砖雕、木雕、石雕。通过丰富的纹样雕刻，使建筑立面、构件呈现不同的外观样式。与苏作工艺品的雕刻相似，建筑雕刻也会采用花草、山水风景、人物传说等，借助象征、谐音等方式，表现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祈愿。

2.2.1 木雕

在大木作结构中，雕刻多集中在替木、托脚、枋、梁等构件上，替木、托脚多采用透雕、圆雕工艺，枋、梁则施以平雕，而柱、榑、连几等构件少有雕刻装饰，因为柱、榑、连几为承重构件，不易进行雕刻。同时，这些构件上的装饰能够削弱构件在连接处形成的笨拙感，强调了建筑结构的主次、轻重关系[6]。例如，苏州平江路孝友堂的月梁、枋的雕刻较为简单，纹样为卷草、祥云、花鸟等图案，如图1 所示；连机、蜂头等构件则采用透雕，十分精美生动，如图2所示。有雕刻装饰的长窗、短窗一般安装在面向庭院的前檐柱之间，长窗从上到下主要分为上夹堂、内心仔、中夹堂、裙板和下夹堂几部分，主要雕刻施于夹堂板和裙板上。孝友堂的短窗、长窗只在夹堂和裙板表面雕刻云纹和卷草纹，纹样较为简单，如图3 所示。而花篮柱作为建筑装饰构件，雕刻也最为精美，如图4 所示。

图1 月梁、枋雕刻（来源：作者自摄）

图2 蜂头雕刻（来源：作者自摄）

图3 短窗、长窗雕刻（来源：作者自摄）

图4 花篮雕刻（来源：作者自摄）

2.2.2 砖雕

苏作中的砖雕多用于门楼、门楣、博风、柱础、屋顶及屋瓴等，例如砖雕门楼便是将屋主人所要表达的志趣向往等借砖雕艺术抒发并体现在门楼上。其中，现存较多的砖雕民间戏曲有郭子仪拜寿、状元游街等；砖雕神话故事有鲤鱼跃龙门、八仙过海等[7]。在殿庭正脊两端会设置龙吻或鱼龙吻，正脊立面会雕刻吉祥图案，用来装饰建筑立面，也是主人身份、阶级的象征。

2.2.3 建筑装修和陈设

苏作家具的装饰样式和题材繁多，但整体上简素大方，运用鸟、松、竹、石等题材装饰在家具上，使用的纹样和装饰部位与使用者身份有着密切关系[8]。此外，建筑装修分为内檐和外檐装修，外檐装修包括隔扇、槛窗、栏杆等，内檐则主要是建筑内部，如隔断、屏风、罩等。清代官式建筑十分注重内檐装修，而苏州同样受其影响，苏州拙政园留听阁有一落地花罩，其样式及喜鹊登梅雕刻图案，与清宫内檐装修中的喜鹊登梅式天然罩立样如出一辙。

3 明清官式雕刻工艺

3.1 明清官式雕刻工艺

宋《营造法式》中将建筑雕刻分为雕作和旋作制度，雕作是指木雕工程。分为混作、雕插写生花、起突卷叶花、剔地洼叶花、透突雕和实雕6 种，混作可以看作今天的“圆雕”，题材都是人物鸟兽，可分为“八品”[9]。

清代造办处活计档也将雕銮作、镟作列为造办处一作，具体内容有室内陈设与雕刻。清代紫禁城中的倦勤斋，其室内的亭、方台、看戏的楼阁、座榻采用了“采雕竹节”的工艺模仿园林竹质建筑，营造出江南园林的景象。而符望阁的内檐装修采用的工艺和材料非常丰富，使用紫檀木、乌木、鸡翅木、沉香木及楠木等珍贵木材，采用木雕、玉雕、雕漆、竹丝、錾铜及螺钿等工艺，是故宫内檐装修和木雕最丰富的建筑。南面装修以竹丝镶嵌和百宝嵌见长，东面装修是紫檀嵌珐琅和铜馏金装饰，西面采用了珐琅、铜馏金、螺钿及百宝嵌，北面则突出了立体木雕和玉雕做法，各种材料工艺在符望阁室内装修中都有体现。

3.2 雕刻工艺的对比

苏作建筑雕刻和手工艺雕刻相似，在造型和装饰上多体现出精致、典雅、灵巧、细腻的特征。明清官式雕刻则材料丰富、工艺精美，纹样题材体现出皇家的尊贵，其中也有采用苏作技艺的制品，但题材、工艺等均是当时的最高水平。

可见，苏作雕刻技艺与官式雕刻风格截然不同，然而明清时期，江南与宫廷的交流日益密切，明清官式雕刻中开始呈现出苏作雕刻的特点，现今留存的建筑实物上也能发现它们的相通之处。

4 苏作与宫廷

4.1 苏作工艺的流变

从明末到清中期，苏作工艺品的题材多样，样式新颖，逐渐符合皇家审美，宫廷样式也吸取了苏州工艺精巧的特征。苏作工艺品大量流入宫廷，对宫廷内部的造办处的样式、风格也产生了影响。

4.2 宫廷对苏作的影响

明中后期，出现了宫廷艺术向下转移的倾向，宫廷对家具、装饰、工艺美术的需求更大。有时还要求苏州织造适当改变样式，临时招募工匠，按日结算。清朝宫廷造办处有两处，一是专供宫中用度的养心殿造办处，二是内务府造办处，又称“匠作处”“百工坊”，这里聚集了各地优秀的匠人。清造办处定期征调苏作匠人服役，这些匠人将各自的工艺做法带到宫廷的同时，自然会将吸收的宫廷做法回流到民间。清代宫廷通常选择在当地挑选雕刻匠人，待完工后运送至宫廷，而匠人也会将自己为宫廷服役的经历作为“招牌”，在家乡开展自己的营生。

4.3 建筑技艺的交融

香山帮传统建筑营造技艺作为苏作工艺之一，代表了明清时期苏式建筑营造的最高水平。香山帮祖师蒯祥主持了明故宫的三大殿以及各类皇家建筑的建造，官至工部侍郎，在这之后，香山帮匠人为苏作建筑技艺在宫廷的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10]。

明代官式建筑营造中的江南做法是通过江南工匠引入的，官式建筑做法也对民间建筑产生了影响。从建筑实物及图样照片来看，明清斗口制规定的单材高宽比是14 ∶10，和香山帮中“五七式”牌科的比例7 ∶5 相同，说明它们之间存在着联系。在营造术语方面也能看出官式建筑与香山帮技艺的交融。在清《工部工程做法》中出现了“斗科”，与《营造法式》中“栱”和“铺作”的叫法形成对比。苏州香山帮将斗拱称为“牌科”，由斗、升、栱、昂组成，可以认为这一称谓来源于香山帮。另外，清官式建筑斗拱的出跳称为“踩”，与香山帮术语中“出参”的方言类似，也暗示明清官式斗拱的称呼来自苏州地区[11]。

5 结语

明中晚期到清中期是苏作出现到快速发展的时期，也是苏作向宫廷传播的重要时期，雕刻技艺则代表了苏作工艺的最高水平。苏作工艺的发展离不开社会经济，其精细淡雅的风格影响了宫廷，而皇家的喜好也改变了苏作，赐予其华贵大气的风格。明清官式建筑与江南建筑的关系也具有这一特点，相互交融，形成各自的营造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