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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阳光家庭伦理剧:角色行为的衍生内涵及品牌影视风格的呈现

2022-12-19郑子怡魏英

声屏世界 2022年16期
关键词:家庭

□郑子怡 魏英

2011年东阳正午阳光影视有限公司(下文简称“正午阳光”)正式成立,出品的影视作品不胜枚举,孔笙、张开宙、李雪等一众导演的作品也正式打响了“正午出品,必属精品”的金字招牌,其中《大江大河2》《山海情》等作品更是获得了超9.0的高分,《都挺好》在开播不久便拿到了当时所有电视剧周热度排名第一的好成绩。经由前期高分作品的不断夯实积淀,正午阳光的影视作品已然形成了成熟的体系和鲜明独特的创作风格。在众多的影视公司中,正午阳光的成功绝非仅依赖外化的资本条件或严谨的规则意识,其对于整个时代人民思想精神的敏锐定位以及对于精神痛点的深刻映射,都是使正午阳光创造出优秀作品必不可少的条件。

剥离外化的资本要素,本文试从《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下文简称《知否》)《乔家的儿女》《都挺好》三部反映不同时代的家庭伦理剧中的角色行为、台词艺术、民族符号、影像风格四个维度入手,浅析正午阳光的选材创作思维。

角色行为与受众通感的建立

《知否》主要讲述官眷闺帷之事,无论主次角色,其一颦一笑都经得起推敲,身世处境勾连着人物的命运结局,让观众在思索剧情时不免带入现实人生,或有人生启示,或慨叹命运流转。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有这样一段关于人性的描述:“人性并不是单独存在的,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因此,人的本质又是具体的、历史的、变化发展的。在不同历史阶段不同的生产关系中形成了人的本质,人的本质应该由全部社会关系的综合来决定。”[1]在时下的电视剧作品中,原生家庭、子女教育等此类热门元素看似是现代家庭教育类题材主攻的方向,往往通过教育理念、父母分歧、两辈人观念隔阂等戏剧冲突展现而在《知否》中,这些元素同样有所涉猎,但展现方式却有别于上述题材的表达。

《知否》以典故、潜台词、人物身世等引而不发的含蓄表现手法向观众展现原生家庭对个体乃至一个家族兴衰的影响,如整部电视剧所呈现的风格一样,其角色与观众之间建立的通感是一种精神上的共鸣,是通过细微小事、情绪变化所形成的默契。譬如以明兰、墨兰两位盛家庶出的女儿为例,两人命运的转折点皆在出嫁前后,前者风光嫁入高门,后者不顾廉耻令家族蒙羞。这看似是盛明兰的主角光环使然,但又不尽然,因为其命运的定局早在闺阁时期截然不同的教养方式上埋下了伏笔。以出嫁前明兰暂代掌家之职的情节为例,墨兰听此消息后便迫不及待地给她送了一幅“舐犊情深”的画,而明兰看到画之后也是定了定神,便让仆人将此画与母亲生前赠与自己的“李娘子镇守娘子关”挂在一起。在这一段情节中,并无外化的台词去表现明兰内心的波澜,但这一段却是表现人物性情、情节起承转合的关键节点。其一,明兰只是暂代掌家之职,墨兰便急不可耐地戳人痛处,可见其难以容人、决不可屈居人下的刁钻霸蛮性格。其二,此处明兰的性格与墨兰形成了鲜明的比对,即使是丧母之痛的羞辱,但明兰明白时机未到只得隐忍,可这并非无能的表现。她将此画与母亲生前所赠之画挂在一起,不仅是她时刻提醒自己不忘蛰伏时所受到的羞辱,也暗含了其猜测林氏可能是弑母的元凶,为其以后为母复仇的情节做铺垫。两幅画、一段词就将剧中人物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心性展露在观众面前。

《知否》通过细枝末节的闺阁小事向观众剖析人物的心性,在曲折坎坷的境遇中不断打碎主角的光环,而通过细密线索铺就的人物性格又促使其获得逆风翻盘的胜利,同时细密线索的铺就让观众感受到教育方式的差异能够造就截然不同的人物性格乃至人生命运。《知否》以慢节奏渗透式的方式让观众与剧中人物达到了精神上的契合,每个人物的行为背后一定有内在心理因素的推动,值得观众去细细推敲,从而发现其背后原生家庭带给子女的深远影响。

马斯洛认为所有行为都是有意义且都有其特殊目标,这种目标来源于我们的需要。[2]不仅是《知否》,其实在正午阳光的很多作品中观众很难去清晰界定某个人物的好坏,因为角色在剥离戏剧冲突之外其剧本早已赋予了人物性格使然的缘由,或是与至亲情感的亲疏,或是家庭的变故等等,由此在评判剧中人物对错时,经追根溯源会发现不过是人物所缺失的最底层需求,由此或是可恨或是可怜就很难判别了。在前期重点着墨于人物性格塑造的过程,了解角色的痛点,这本就是使观众清晰了解角色个体在马斯洛需求理论中其需求及后期目标关系的一种精神构建过程。而在后期人物历经重大冲突变故时,其重大意外变故将原本就暗含在前期伏笔的需求痛点再拿出加以放大,使得人物的整个行为逻辑显得格外具有戏剧性,却又在情理之中。以《都挺好》中苏家二子苏明成为例,其在片中所呈现的是一个啃老、鲁莽、自私的败家子形象,但如果剥其表层,其性格因素与苏母从小溺爱、苏父懦弱不言、妻子朱丽的全心照拂有着密切的关系。而苏母去世后,苏明成在失去最顶层保护的同时,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妹妹突然成为家中的“顶梁柱”包揽母亲丧葬的所有费用。这种极不平衡的微妙酸楚心理状态,就化作了苏明成嘴边的一句“不就是有俩臭钱么”,这看似是仇富,其实是苏明成作为未长大的成年人无可奈何且极具稚气的话语,同时也为后期处处针对苏明玉埋下了伏笔。其实,苏明成并非有意针对苏明玉,他针对的是拥有社会、经济双重实力的苏明玉致使固有意识里自己与苏明玉的地位发生了倒置,伤了苏明成自以为是的自尊。由此可见,《都挺好》中的家庭矛盾冲突并非苍白无力的强行拼凑,而是由于儿时原生家庭赋予爱的不平衡而导致的,其实就算观众并未仔细推敲剧情也无妨,因为在前期大量的铺垫中这种无意识的情感因素早已累积在观众的潜意识里了。

台词艺术:地域文化散布式呈现,韵味十足

“语言是手段、工具,人们利用它来彼此交际,交流思想达到互相了解。”[3]在正午阳光所出品的电视剧中,以江浙作为故事背景的不在少数,而且在剧中所穿插的诗词歌赋、评弹昆曲、方言俗语等皆有迹可循于江浙的地域文化。地方元素在台词语言上的运用不仅平添了整部作品的文化意蕴,而且那些言不尽意的含蓄表达也以此为媒介做了最好的诠释。譬如在《乔家的儿女》中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乔祖望,一口地道的南京话“干么事”“阿晓得”“摆的不得了了”“嘴上抹石灰——白说”等极具江浙地域意韵的言语将观众拉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江南市井。除此之外,充满特色的南京小笼包也在三丽险被强奸一事中深刻塑造了乔祖望自私自利的形象。而在《知否》之中,其故事背景虽定位在汴京(今河南开封),但是盛家宗祠设在老家宥阳(今江苏南通),因此剧中人物的台词设定依旧有不少典故源于江浙诗词,譬如在元宵灯会,墨兰说道“竞豪奢,竞豪奢。”此句便出于宋代作家柳永的《望海潮东南形胜》,描写的就是杭州的富庶与繁华。如上所述,即便是一句并无重要意义的台词,也是暗含了剧中墨兰喜好诗词的人物性格以及地域生活环境变迁下在言语上所留下的痕迹。

不仅如此,除却台词在电视剧地域文化的展现、人物性格的塑造方面具有重要意义,其对于推动故事情节达到高潮、表露角色心绪方面也有着重要作用。中国人对于本土戏剧所表达的情感本就有着天然的理解力,而唱词作为台词的一种特殊表达形式,将唱词本身的意韵与剧情糅合,更具感染力。在以苏州为故事背景的家庭伦理剧《都挺好》中,多次在关键情节点引入符合情境的苏州评弹,以《长生殿·宫怨》为例,唱词“世人切莫把君伴,伴驾如同伴虎狼,君王原是薄情郎,不如嫁个风流子”原是讲述唐明皇与杨贵妃哀婉凄美的爱情感故事,却用在苏家子女戳破保姆蔡根花阴谋,苏大强黄昏恋美梦破碎的情节之中,其反讽效果不言自明。而在此片的结尾处,一曲《玉蜻蜓·庵堂认母》也表明苏明玉放下了过去的恩怨,与家庭和解,昭示着最后是一个和谐完满的大结局。

地域文化元素的融入,提升了整部作品的质感和底蕴,是对人物情节更深层次的刻画,尤其在家庭伦理剧中体现得尤为明显,烟火俗世的纷繁喧闹以地域文化元素为载体更具写意之感。

民族文化符号与影视主题的契合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曾提出“民族被想象为一个共同体”的著名论断,[4]认为民族共同体想象作为一种思维意识必须以符号为媒介,因此民族共同体本质上是“符号共同体”。正午阳光的成功之作,除去上述提到的在角色行为、语言艺术上的潜心雕琢,人物行为的出发点、个人所承担的家庭使命乃至结局所升华的立意都与中华传统文化符号相契合,与观众潜意识里认为剧中人物应如何抉择相适应,可以说正午阳光在家庭伦理剧上取得的成功是因为作品主题上与本民族的主体意识达成了共识。以《乔家的儿女》中乔一成与第一任妻子叶小朗为例,两人皆为原生家庭中的兄姐,经过多年的打拼奋斗终于过上了安逸的生活,但是在对给予原生家庭的付出上有着大相径庭的选择差异,乔一成在乔家一直是一个长兄如父的角色,即使工作之后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也不忘照看弟妹,为其安排工作解决情感问题。乔一成完全是中国传统意识里嫡长子的形象;而相比之下,叶小朗是一个典型的利己主义者,她努力学习就是为了摆脱原生家庭的负累,与乔一成结婚也未曾与家人商量,而在其结婚之后也不愿乔一成的弟妹打扰他们的生活,且不安于现状的她劝说乔一成与自己一起去美国学习。由此,思想意识的差异最终导致两人分道扬镳。其实如果细推情节,叶小朗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她渴望成为一个全新的、摆脱原生家庭负累的自己,但该剧播出后观众对于叶小朗的评价几乎呈一极化的态势,认为其过于自私,没有家庭责任感诸如此类的评论,全然与现在所提倡“脱离原生家庭”“寻找真正的自己”等此类自由思想极为不符。不仅如此,《都挺好》中苏母重男轻女,《知否》中嫡庶尊卑、歧视商贾等传统思想都在推动情节上发挥了重要作用,且均被观众所认可是符合思维逻辑的冲突衍生点。由此可推论,无论时代如何更迭演进,思想言论如何开放自由,在对一个极为典型的传统行为进行颠覆时,无疑会受到关注与讨论。

影视剧作中“生活流”风格的创新呈现

《电影的本性》一书中提到:“生活流包括具体的情境和事件之流以及它们通过情绪、含义和思想暗示出来的一切东西。生活流主要是一种物质而不是精神的连续。尽管从定义上说它也延伸到了精神的领域。”[5]提到生活流片,大都会想到自成一派、保留生活本真的日本电影,在看似波澜不惊的故事背后裹挟着令人深思的处事哲学,但影视风格的传承之美不在于一成不变,而是推陈出新。由于地域历史文化因素的影响,不同国别的观众群体都会在本民族文化的影响下产生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审美理念,因此当同一种审美流派在进入到不同的民族文化中,都会衍生出独属于这个民族对于此流派的诠释。以《知否》为例,其中颇具生活气息的俗语、光线布景等慢节奏的处理方式,使得整部作品既不会显得沉闷乏味又平添了宋朝古韵。在剧中,明兰打趣丹橘是“耳报神”,常嬷嬷在康姨母刁难明兰时说“怕不是来打秋风的吧”,性情耿直爽朗的大娘子在拜神时说到“油多不坏菜,礼多人不怪”以及盛弘在亲眼看到墨兰与梁晗的奸情时全无文人风骨的大叫等,诸如此类的语言处理,虽不如其他古装剧在表现情感时所讲出的白话更具情感爆发力,但其凭借语言古韵及真诚质朴的感情流露,在丰满人物形象的同时也使得整部作品全然展现出了宋代生活的俗世烟火气息。

除去《知否》在人物语言上的亮点,其整部剧以蜡烛作为主体光源也是值得称赞的。以齐衡困王府被迫迎娶县主以及顾廷烨与盛明兰新婚之夜为例,同为傍晚以暖黄色调作为氛围的烘托,齐衡与王妃的对手戏在此光源下则显得压抑深沉,凸显出的是皇家勋爵在皇城宫墙中无权左右自己人生的悲凉无奈;相比之下,男女主角新婚之夜光线氛围的烘托全然是对两人幸福生活的昭示,同样一组光源在不同情景中所表现出的情绪是不一样的。由此,剔除光源变量的因素,观众在感知人物心绪变化时则更为纯粹,且在呈现效果上画幅色调一致使得作品更加逼真还原了宋人生活的场景,如同一幅宋朝浮世绘的卷轴漫展于观众眼前。

结语

从上述的四个维度来看,正午阳光的成功不无道理。无论是外化的呈现形式,还是内在与民族精神的契合,正午阳光的家庭类影视剧契合了当下社会家庭内在的思维逻辑。以小见大,不拘泥于任何作品类别,其作品主题时刻紧跟时下观众的思维逻辑方式。不论是阳春白雪或是下里巴人,真正具有时代性的作品理应是雅俗共赏,方能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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