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记忆视域下家庭剧《人世间》家国情怀的进阶之路
2022-12-19李金倩
□ 李金倩
集体记忆与家庭剧
集体记忆与大众媒介。集体记忆是文化研究中的一个重要领域,由法国学者哈布瓦赫在《记忆的社会性结构》一文中首次提出。集体记忆,从字面来看,不难看出是一个集体的共同的回忆。这种记忆是“一个特定群体之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保证集体记忆传承的条件是社会交往及群体意识需要提取该记忆的延续性”。[1]阿斯曼指出,当互联网创造出一个无远弗届的交流框架时,文化记忆也创造出了一个穿越时间长河的交流框架。[2]有学者认为,大众媒介通过展现影像、符号和地景的方式,将过去、现在乃至未来整合起来,获得集体记忆的连续叙事;大众媒介又可以掌控内容生产的过程,以此来构建新的集体记忆,从而完成记忆的“写入”和“忘却”。[3]这也是因为大众传媒具有传播速度快、受众广等特点,通过影视表达,采用不同的符号形象等,能够将过去的、现在的乃至未来的事件联系起来,从而也承担了相应的传承与延续的责任。
随着技术的发展,作为大众传媒之一的载体——电视剧也迎来了新的变化,台网联合、品种不断的增多、播出的速度快、终端设备种类多等变化让电视剧成为大众喜爱的文化之一。近年来,家庭剧备受大众的喜爱,好的家庭剧能够吸引一大波的受众,赢得一致好评。改革开放后中国电视剧开始复苏并迅速发展,我国家庭题材的电视剧大概可分为三个阶段:1978-1986年的成型期、1990-1999年的发展期和2000年以来的兴盛期。[4]当下的家庭剧也是层出不穷,好的家庭剧可以以受众记忆为链接,将受众与剧中的情节联系起来。
“家文化”与“国文化”。家庭剧的核心是“家”,主要是以一个个的家庭为主题,以家庭中的成员为载体进行叙事,并结合当下的时代背景,通过凸显各种家庭内部或者外部的矛盾、困惑以及每个家庭的小幸福,尽可能真实地展现每个家庭在各个时期碰到的各类问题,让受众在看剧过程中产生认同感。中国人的家国情怀根深蒂固,好的家庭剧自然大都是以“家文化”为基础,反映出整个社会的背景与主要矛盾,从而达到“家国文化”同频共振,引起观众共鸣。
《人世间》这部电视剧讲述的是上世纪70年代,北方某省会城市“光字片”区居住着周姓一家,在50年间所经历的人生,以每个人物的人生故事为基础,折射出改革开放前后中国社会的变化与发展。导演通过情景的设置、故事的发展等与受众的心理架起了一座沟通桥梁,从而引起了受众对改革开放前后的回忆,引起了受众对家国情怀的认可。
想象与认同:《人世间》对家国情怀的呈现
每一个受众的记忆都是零散的、独立的,而集体记忆是整体的、全面的,而大众媒介要唤起受众的集体记忆就需将受众零散的、独立的记忆进行整合。电视剧运用声音、画面等技术手段实现了受众之间的互动,构建了多个受众小圈层,圈层中的受众在剧情的推动下互相交流、互相认可,从而可以快速地将受众的个人记忆唤醒,并建构起集体记忆。
情怀载体:呈现立体的人物形象。人物是电视剧的关键要素,是呈现情景的关键。好的人物形象绝不是扁平化的,人物的性格也不是非黑即白的。相比之前的肥皂剧、偶像剧、神话剧等题材,家庭剧中的人物要更加饱满。每个人物身上都有不同的特点,不能简单地按照对与错、黑与白进行划分。
家庭剧《人世间》中的核心人物是“光字片”中的周氏一家人,父亲周志刚在西南参加“大三线”建设,是新中国第一代建筑工人,同时在家里是一个说一不二的角色。面对周家是选择女儿还是儿子下乡的两难选择时,最终还是需要周志刚做最后的决定,这一点就非常符合父亲这个角色在当时家庭中的地位。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父亲在家中的话语权是很高的,也是家中的“顶梁柱”,是最主要的经济来源。而当他面对女儿周蓉的时候,那种父爱的柔软又让他选择了原谅女儿,剧中的台词“你不想要我这个爸,我还想要我的女儿”感动了无数的受众,这种硬汉与父爱之间的矛盾才更加贴合中国父亲的形象。剧中周家最小的孩子周秉义虽然学习不好,却是陪伴父母最多的孩子,这一角色也能让受众产生共鸣。中国人最讲究“孝道”,中国有句老话“百善孝为先”,这样的人物形象能够引发中国受众对孩子评判标准的思考。
剧中最能让人产生“家国情怀”的是“六君子”,即周秉昆年轻时候在酱油厂的朋友,他们当中的人生也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性格也从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到之后的成熟。每个人的发展轨迹都与当时大的时代背景息息相关,有的在国家恢复高考时抓住机会成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但也有的在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的时候被迫下岗,开始打零工,有的被迫经商。这个故事场景的设置跟大部分的80后年轻时候所经历的事情一样,因此很多观众在看的时候表示,在这部电视剧中你总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缩影。
符号生产:空间与情景再现。凯瑞认为,传播过程是“一种现实得以生产、维系、修正和转变的符号过程”。[5]有学者提出“符号是携带意义的感知”。[6]家国情怀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很难用具体的语言去表达,因此需要借助一个个具体的象征物去承载。家庭剧《人世间》对于家国情感的塑造也是如此。
一、听觉符号。时代不断进步,在新时代每个家庭都有独特的家庭文化,这就缺乏一种共同的话语来整合家文化,呈现出家文化,引起受众的认同,与之相关的家国情怀也是如此。音乐呈现的方式非常直接,可以成为人们情感的载体。《人世间》的音乐是舒缓类型的,歌词也在表达家国文化,正如歌词中写道:“草木会发芽,孩子会长大,岁月的列车不为谁停下,命运的站台悲欢离合都是刹那,世间的甜啊多远都要回家。”这些歌词呈现了家国文化的共同特征:无论是哪个年代,家国与个人命运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此外,《人世间》中还用旁白来描述时代背景,旁白一般用来交代剧中时代的大变化,旁白的声音雄厚且沉稳,使受众在观看的过程中能够自主地将每个人物的命运与大时代相勾连,同时这样的听觉符号也符合受众心中伟大且深沉的中国形象。
二、仪式符号。互动仪式以“仪式”的能量取向为基础,由群体聚集、排除局外人的屏障、相互关注焦点以及共享情感状态四种要素组成,其核心是一个过程。在该过程中,参与者发展出共同的关注焦点,并感受着对方的微观节奏和情感,[7]即人们在这一过程中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了仪式当中,并通过仪式这一过程完成了自己的情感表达。中国人一直以来对春节非常重视,这是中国所有节日中最隆重的节日。《人世间》中在第一集就有对春节的描述,春节前母亲准备食材,家人团聚时包饺子、照全家福,这些都是春节的仪式,这个仪式也贯穿了整个电视剧,剧中经历了50多年,每一年的人物都有变化,但人物对春节的感情是没有变化的。在细节上,通过对每年春节前食材的准备、电视机的变化都能反映出中国在改革开放前后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在不断提升。如在改革开放前,周家母亲要费好大力气买肉,为了春节能吃上肉馅饺子,家里好几个月都没有吃肉;而到了改革开放后,买肉不用提前抢,春节时候还能够坐在电视机前一起看春晚。剧中通过春节的这样一个仪式,使观众的情感也在此建立了起来,仿佛观众对春节合家团圆的记忆与剧中春节的欢喜彻底地连在了一起,使观众有了很强的代入感,观众的情感也通过春节这个节日实现了现实空间与虚拟情节之间的互动。
三、情景符号。美国语言学家雅各布森按照感觉方式将符号分为听觉符号和视觉符号两大类,他认为“人类社会中最社会化、最丰富和最贴切的符号系统显然以视觉和听觉为基础”。[8]电视剧主要是以听觉符号和视觉符号为主,视觉符号主要包括画面、色彩、构图、道具等。好的视觉符号能够给观众建构出一种场景,使观众沉浸其中。《人世间》就用了大量的视觉符号来建构观众的记忆,如在计划经济时候,剧中大多数女性的头发要不是短发要不就是两个麻花辫子,衣服的款式大多是灰色的棉衣;而在市场经济时,剧中的女性衣服的颜色也开始多元化,女性的发型也不只是单一的麻花辫。这些变化是经历过改革开放的观众能够切身感受到的,因此具有很强的真实感。剧中的道具也是尽可能地贴近真实,如在改革开放后的电视是黑白的,很符合当时的时代背景。这些视觉符号的设置给观众建构出了一个个改革开放前后大的空间图景,整合了观众的记忆,让观众能够与自己记忆中的场景产生联动。
身份认同:群体归属感。集体记忆的核心是有一个共同体的意识,这个共同体包含着共同身份的认同。电视剧不断参与着观众记忆的再现,并在播出中吸引更多的受众进来,通过弹幕或者评论共同建构了一个记忆空间。一方面可以通过剧中对场景、人物等的设置唤醒观众对当时的记忆,另一方面通过观众之间的互动不断加强集体记忆,使观众能够在剧中找到过去,产生身份认同。如《人世间》中对周志刚工人身份的认同,当时的工人大部分都需要在外工作,家里大部分是交给妻子打理,这一情节的设置就是对当时的工人形象的一个再现。还有剧中恢复高考后,不少人通过高考改变了命运,这些也是能够让参加文革后第一批高考的观众产生共鸣,他们的命运也真的在此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就是身份认同。同时,观众对剧中春节等节日的认同,也再次让观众勾连出自己对中国人这个身份的认同,完成了自我归属以及自我确认。剧中,从各个年轻人在时代的变化中不断地挣扎生存,其实也能让观众认识到个人的发展和国家的发展都是紧密相连的,这就是对家国情怀的不断强化。
重塑与传承:家庭剧对家国情怀的再生产
在莫里斯·哈布瓦赫的理论中,集体记忆不是一个既定的概念,而是一个社会建构的过程。集体记忆受社会框架影响,表现出强烈的“现在中心观”,这就给媒介建构集体记忆留下了很大的运作空间。[9]家庭剧《人世间》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家国情怀的载体,这部剧一方面是观众记忆中的对象,另一方面是对观众的家国情怀的一种建构。剧中对家国情怀的建构方式有两种:一是对家国情怀的重塑,二是对家国情怀的传承。
持续传承:家国情怀的记忆。家庭剧《人世间》运用对比的叙述手法,一步步地奠定了家国情怀的根基。剧中的周秉义作为一个从贫困地区“光字片”中走出的好官,为了工作经常与妻子两地分居,并为了工作最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他的理想与抱负从来不是自己的幸福,而是真正为百姓谋幸福。而另一个官员龚维则同样出身卑微,但是在利益面前,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断降低自己的底线,做出伤害百姓的事。通过这些对比,观众能够反思真正的家国情怀是什么,从而使得家国情怀得到不断的传承与认同。
走向重生:家国情怀的新生。家庭剧《人世间》的另一种叙事手法就是通过矛盾来进行反衬,一步步地引导观众思考。剧中的周秉义,很多时候为了工作顾不上吃饭,一心想着为人民多办事情,甚至为了能够解决300个工人的就业问题,在饭桌上喝了20多杯白酒导致胃穿孔。周秉义最后也是由于长时间不好好吃饭得了胃癌。他的妻子也多次劝告他为了工作、为了群众是可以的,但是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可以为人民做更多的事,这段话也突出了国家和个人之间的矛盾,将家国情怀放到了一个新的语境中。在家与国的关系中,一直以来都是要舍小家为大家,但在这一处情节中有了新的解读,只有照顾好自己才可以为群众做更多的事情。在现在的社会中,这样的家国情怀其实也是一种新的解读,给了观众更多的启发。
结语
家庭剧这些年的发展一直都属于上升趋势,不同类型的家庭剧也是层出不穷,但是好的家庭剧是能够引发共情且长久不衰的。集体记忆的核心是整个群体的共同记忆,是一个群体对共同经历的事情的一种情感寄托,也是外界与一个群体之间产生联系的桥梁。《人世间》这部电视剧之所以能够引起热潮,很大程度在于它巧妙地运用了各种符号,并以“真实”的剧情呈现出一种中国人独有的家国情感,成功地与受众建立了联系,让他们在看剧的过程中找到了过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