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化视域下突发灾难事件信息聚合与社会救援研究
——以河南郑州“7·20”特大暴雨为例
2022-12-19龚雨薇朱海燕肖萌
□龚雨薇 朱海燕 肖萌
媒介化社会的到来
所谓的媒介化,就是经过媒介逻辑建构后重组的社会建制与各种关系。人类正在步入一个真正的媒介化社会,从传统媒体再到更新换代速度极快的新媒体,媒介内容日益丰富化,同时媒介影响也在日益扩大化,民众的日常生活越来越离不开媒介。有专家学者认为,媒介社会与媒介化社会之间存在不同的含义。很多人将“媒介化社会”翻译成media society,但其表达的应为媒介社会,而“媒介化社会”翻译成mediatized society显然更加严谨、更加精准。媒介社会更像是在表达一个终极的结果,是一个静态的发展结论,而媒介化是一个动态的进化过程,无论是个人、社会群体乃至整个社会组织都在经历媒介化过程,这个过程可以通过单个实验或案例来捕捉。媒介化概念被用在不同语境中描述媒介对社会的影响,而本文将基于此义从突发灾难新闻的媒介化生产、突发灾难事件的媒介化救援、遇难者的媒介化生存、突发灾难事件的媒介记忆等方面进行研究。
河南暴雨事件中新闻生产与社会救援所体现出的媒介化特征
灾难新闻媒介化生产。我国词典中对于灾难的释义为:“天灾或人祸所造成的严重损害和痛苦。”灾难有一些共同的特征:破坏性、突然性、模糊性,灾难事件的突发性导致人们判断的模糊性。田中初在《新闻实践与政治控制:以当代中国灾难新闻为视阈》一书中写道:“灾难新闻就是传播者对于天灾、人祸的报道。”灾难新闻的概念并非是舶来品,而是在中国本土环境中逐步产生的一个词汇。复旦大学刘海贵教授将其又区分为自然灾害类灾难新闻与人文灾害类灾难新闻,认为灾害新闻属于从灾害孕育、发生、发展、危害再到人工预防、抗灾、减灾等人类与之斗争为题材的新闻报道类型。2021年河南郑州“7·20”特大暴雨灾害是一场因极端暴雨导致城市严重内涝、河流洪水、山洪滑坡等多灾并发,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的特别重大自然灾害,因此对河南暴雨事件的新闻报道属于灾难新闻。
在新闻报道中,媒介化行动代替了非媒介化行动。新传播技术驱动下的新闻模式取得新突破,如在灾难新闻中运用直升机进行航拍,无人机突破时空与地理限制,到达新闻记者无法亲临报道的地方进行场景的信息采集,使新闻受众站在他者视角更加清晰全面地了解新闻事件,满足新闻受众对灾难发生现场的强烈信息需求;无人机拍摄出的场景给受众带来比文字、静态图片更加直观的视觉体验,这种视觉化的信息也能够以最高的效率呈现出民众最关切的焦点,这是文字所难以达到的。直升机和无人机拍摄的画面因保证了真实性,因此也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2022年2月8日,河南地方报纸《大河报》微博端报道郑州一路灯内发现活鱼,被网民猜测是郑州“7·20”特大暴雨时灯下的小河涨水淹没路灯后小鱼游进了路灯里,由此可想当时的暴雨之大。如果此事只是众网民猜测没有实际根据的话,那么《大河报》2021年8月7日报道郑州超40万车辆因灾受损,理赔和维修的压力巨大,从中则可以真实显示出当时暴雨的破坏强度之大。由于路况的复杂,记者进行现场报道的条件有限,因此顶端新闻等媒体采取无人机对灾情最严重的京广路隧道进行实时拍摄,《大河报》等当地媒体也动用无人机对灾情进行实时报道,代替记者采集灾情信息,避免了记者主观情绪在灾难新闻报道中的干扰,维护了新闻的客观性。另外,相关媒体还利用三维动画方式模拟出河南郑州“7·20”特大暴雨的产生原因,并还原出洪水等自然灾害对道路路况、山区植被、农作物生产、地下水等带来的影响。同时,大型互联网公司提供的技术也在救灾过程中发挥了重大作用,如腾讯互助信息小程序、高德地图的“积水”图标等。
在媒介化视域下,受益于媒介技术的可供性,新传播技术驱动下的新闻生产也逐渐适应了新的生产逻辑,对灾难新闻的报道也不再一味地采用传统的时间顺序结构、倒金字塔结构,而是以视频、图片作为由头引出新闻报道,丰富了新闻的传播形式,改变了灾难新闻的叙事逻辑,同时又带给新闻用户更加直观的体验。总之,媒介化视域下的新闻生产是整体新闻业媒介化的结果。
灾难事件媒介化救援。河南郑州“7·20”特大暴雨发生后,一篇由当地大学生发起的以救援为目的的共享腾讯文档迅速发展成为“多用途”的民间抗洪资源对接平台。在政府的施救信号还未成功传递到求救者身上之时,“救援文档”发挥了求救与社会救援信息的巨大功用,访问量达到250多万次,创下了产品单个文档的最高访问量记录,这是民间救援组织在腾讯文档上进行救援信息手机的在线表格。无独有偶,一篇名为《实时更新:ELE河南暴雨避难实用信息收集》的石墨文档在郑州、新乡、鹤壁等受灾地区人们的手机中流传,文档中的信息十分丰富,各种救援、被困求助、实时路况、安全隐患区域等都包含在内。在紧急的灾情面前,有用的信息在有困难的地方流传,这对受灾者来说至关重要。
处在灾害中的遇难者往往会采取拨打急救电话、大声呼救等方式获取他人注意,使得自己获得帮助以早日脱险,但是当求救信息无法获得更多施救者注意时,求助者与施救者之间的信息对接就显得格外重要。某大学生昵称“manto”(施救者),于2021年7月20日20时57分12秒最先创建了“救命文档”,在表格中敲下了第一行表头,分别为求救人员信息与救援人员信息;20日21时04分50秒,文档中新增两名作者,开始从社会各个渠道聚合各种求助信息,来自多方渠道的求救信息通过在线共享文档协作完善新闻全景。在媒介化视域下,信息技术被赋予了形塑社会的力量,技术赋权也使人们对媒介的看法从“媒介即人的延伸”转变为“媒介是一种基础设施”。媒介早已嵌入人们的日常生活,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从微观视角来看媒介技术,从宏观来看整个技术的发展,人们可以发现媒介所带来的传播态势成为了难以逆转的社会现实。在河南暴雨这个特殊背景下,“救命文档”利用网络实现了实时的信息更新,帮助求救者在等待救援时将求救信息传播出去。有效数据显示,在“救援文档”发布过后的第4个小时,表格中信息聚合明显,已经出现了近200条来自暴雨遇难者的求助信息,也是从第4小时开始,“救援文档”中新增了一列“可支援”表头,在这一列表项中,志愿者提供了有效的支援场所信息:彻夜不闭馆的图书馆、提供食品的科技馆、提供水上器材的俱乐部等支援区域可供附近遇难者前去避难。由于郑州暴雨倾泻如注,地下排水设施运载超负荷,地面存有大量积水,能见度极低,因此表格再次增添子栏目——漏电风险地区,提醒市民避开存在漏电风险的场所。2021年7月21日凌晨0时10分29秒,表格也开始运用筛选功能筛选出信源可信度更高的求救信息发送平台,如微信、微博等;21日0时59分28秒,至此文档已经发布5个小时,等待救援的需求等级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强”“紧急”“高”“急”等字样,期间也不断有人对表格格式进行维护。21日2时56分07秒,第一个坐车回家的家庭经过核实,已经成功脱离险境,他们成为表格里出现的第一个“已成功救援”字样,而“救命文档”功不可没。信息搜救志愿者从各个平台搜集信息,包括求助信息、求助资源信息、雨情信息等,再由信息核实志愿者核实这些信息是否属实,是否已得到救援,如果信息属实且尚未得到救助,再将信息反馈给紧急求助平台,将信息生产按照生命威胁程度进行分级,进而再由行动组救援志愿者进行对接,实施现场救援。
受难者媒介化求生。20世纪70年代,传播学家卡茨在发表于1974年的《个人对大众传播的使用》一文中提出使用与满足理论,将媒介接触概括为一个“社会因素+心理因素→媒介期待→媒介接触→需求满足”的基本模式;1977年,日本学者竹内预郎对这个模式做了进一步补充,认为人们接触传媒的目的是为了满足他们的特定需求,如河南暴雨的遇难者在求生过程中利用手中的媒介终端进行求救以满足生存的需求。麦克卢汉曾言:“一切技术都具有点金石的性质。每当社会开发出使自身延伸的技术时,社会中的其他一切功能都要改变,以适应那种技术的形式。一旦新技术深入社会,它就会立刻渗透到社会的一切制度之中。”为了在暴雨中获得生存的机会,遇难者利用微博平台在大象新闻主持的“河南暴雨互助”超话中进行求助。2021年7月21日,微博账号@河南暴雨互援临时建立,该账号投稿分为求助帖、帮助帖、科普汇总帖,做到了高效整合信息,帮助多人成功脱险。
如今互联网已经发展到Web2.0阶段,媒介载体从台式电脑发展到便携式智能手机,应用软件从基础办公发展到智能型,媒介内容生产也随之出现新趋势,如在传统媒体内部完成中心化内容生产,由传统媒体的专业人员与公民记者合作完成整合化内容生产,由自媒体专业化分布式内容生产。同时,用户生产内容也构成了媒介化新闻中的来源主体。由救援者与求救者共同协作完成的“救援文档”就呈现出分布式内容生产特点,暴雨中的不同主体,无论是求救者还是救援志愿者,都是通过自组织的模式完成对同一主题的内容构建。设想一下,如果填写“救援文档”的求救者没有手持媒介,那他们就无法通过互联网、智能手机、协同在线文档进行求救信号的传递,生的几率会再度降低。同时,“救命文档”的使用者也将对于该事件的情感融入进了参与编写的“救命文档”之中:表格拉到最后,有网民用大字留言:“要挺住!全国人民都在担心你们!”在“救命文档”所构建的网络空间里,人心向善的感人故事在接二连三的上演。如今的人们生活在媒介里,现代人的生存方式早已成为了一种“媒介化生存”的方式。智能手机、协同在线文档、“河南暴雨互援”超话让社交媒介深入到了现代人生存的方方面面,作为媒介不仅仅增加了现代人求生的渠道,更为重要的是它们引发了现代人的思维方式、行动方式、社会生存等的规范与革命。
媒体社会生态环境理论强调:当今社会,人们生活中的世界就是媒体世界,在这个媒体世界中,媒体“已经深深进入家庭、学校和家庭生活——而且各种媒体互相搭配,各自带有不同的信息和产品”。媒体社会生态环境理论学家将研究目光投向了媒介使用者所处的社会环境与特殊空间中。在河南遭遇暴雨的特殊环境下,求救者不仅懂得利用媒介拨打急救电话实现单向的个体求救,还积极使用媒介实现信息互通。“救援文档”虽无法看到帮助到多少遇难者,但是看到文档上出现愈来愈多的“成功救援”的信息,这对于每个在“救援文档”中发声的传播者来说都不失为最大的慰藉。
灾难事件的媒介记忆
媒介记忆(media memory),指媒介通过对日常信息的采集、理解、编辑、存储、提取和传播,形成一种以媒介为主导的人类一切记忆的平台和核心,并以此影响人类的个体记忆、集体记忆和社会记忆。其中,个体记忆是媒介记忆研究的发端,社会记忆是媒介记忆的理论视角,而数字记忆则成为媒介记忆的未来展望。在新媒体视域下,正如麦克卢汉所言:“人人都有麦克风。”媒介记忆的技术变革汇聚了更加多样的社会记忆。移动互联网的崛起使得媒介渠道开始变得愈发复杂,社交媒体、自媒体以其自身的技术特性,也为了自身平台的点击量与浏览量,使每个个体都可以借助身边的媒介发声,传播发送信息,形成了内容更加丰富、层次多元的社会记忆与集体记忆。在本次暴雨事件中,自媒体、机构媒体等在事件中始终介入新闻生产。在媒介化社会中,媒介技术逐渐内化为一种生活常态,用户对微博、微信、抖音、直播软件等使用都成为了日常化的媒介实践。经历河南暴雨的现代人从未见过如此罕见的暴雨,纷纷用智能手机拍摄记录下来,分享给微信好友,上传至微信朋友圈,上传至微博故事,上传到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人人都有摄像机”,每个个体得益于技术赋权,使得他们能够借助新媒体平台保存和传播暴雨的现场信息,构成了暴雨数字记忆的一部分。分享心理学指出,个体会通过分享实现夯实与好友的关系、验证个人认知、实现自我满足等需求。因此,对于河南暴雨的资料收集是丰富集中的,媒介作为一种记忆中枢和介质,也为河南暴雨这段郑州人民的集体记忆的长久保存提供保障。在2021年郑州“7·20”暴雨事件中,发生了令人痛心疾首的地铁、隧道等伤亡事件,郑州市遭受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灾害共造成河南省150个县市区1478.6万人受灾,因灾死亡、失踪398人,其中郑州市380人,调查组认定郑州地铁5号线、京广快速路北隧道亡人事件等是责任事件。暴雨当天,郑州市人民医院医生于逸飞在地铁5号线跪地6小时救人;7月26日,山西消防指战员奔赴郑州开展救援工作;2022年1月28日郑州暴雨菜刀哥因见义勇为,勇敢救出被困在车里的同胞而登上央视《我就是中国》发布盛典……麦克卢汉曾言“媒介即人的延伸”,那么媒介的记忆即人的记忆的延伸。在暴雨中发生的无论是因暴雨问题处理不当而被问责的事件还是暴雨中的感人事件,都被当下快速发展的媒介长久记录了下来,同时通过微博热搜成为广为流传的传播课题。议程设置理论认为,大众传媒有一种为大众设置“议程”的功能机制,虽不能决定人们对事件与热点的看法与态度,但是它能影响人们对事件的想法,并且媒体对新闻事件的关注程度也决定着大众对其的重视程度。微博热搜作为微博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大多数人了解全国甚至世界各地热点新闻的重要途径,由此也形成议程设置应用的重要阵地。
结语
在人命关天的天灾面前,时间与信息成为最宝贵的资源,2021年河南郑州“7·20”特大暴雨事件中涌现的“救援文档”无疑成为救援的最佳信息传播工具。在媒介化视域下,现代人懂得积极使用媒介求生,说人们现在的生存属于媒介化生存一点也不为过。社会加速发展下的媒介化生存的普遍化也让现代人再一次认识到媒介化带给社会的广泛影响,现代人媒介化生存的本质是为了适应新媒体传播规律的需要,未来为了更好地在媒介化社会中生存,掌握新媒介的应用技能或许会成为最基础的技能。只有如此,现代人才能更好地适应媒介逐渐融入生存的生活,才能在媒介化社会中更好地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