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浸字
2022-12-14陆春祥
陆春祥
《梦溪笔谈·卷十一·官政一》中有人浮于事的精彩画面:从前的校书官很多都不用心尽职,只是拿本旧书,用墨汁随便涂抹一个字,再把那个被涂掉的字写在旁边,以应付每天的工作。自从设置了编校局后,便规定只能用红笔圈字,并且要在卷末写上校书官的姓名。
什么叫混日子?这应该是一个比撞钟更经典的例子。因为薪水不是很高,因为每天面对的典籍浩如烟海,因为有许多典籍自己不感兴趣。但是呢,这个班不能不上哪,不上就没地方领薪水,不做这个工作,自己十几年或者几十年的书就白读了,于是只好这样做了。有时认真点,还会细细看一看,碰到困时厌时不高兴时,那就随便点一个吧,反正也不用负什么责任,反正大家差不多都这样干,前朝的经典干吗要去动它嘛。
什么叫制度?这也是一个虽小但很能说明问题的例子。就是说,你不能随便涂抹了;就是说,你校完后还要签上名,就像现在高考阅卷一样,都要签上大名。这样,责任就有追究的地方了;这样,日子也不好混了,你总得发现点什么吧,前朝的经典也不是完全都对的,否则你还想不想拿薪水或者奖金了?还想不想升迁了?
有的时候,只要一点小小的制约,整个工作就会鲜活起来。把“浸”改成“圈”,一个实心点,一个空心圈,实心可以混日子,空心却能反映专业水平。技术推动进步,于人于事于己于国都有利。
与此类似,《梦溪笔谈》中还有一则修钱塘江堤坝的事也富有意味。
钱塘江堤坝年年修,却年年发生水患。杜伟长任转运使的时候,有人建议,从浙江税场以东,把江堤退后几里,再修筑半月形堤坝,以避开汹涌的潮水。所有的水工都认为这个办法很便利,只有一个老水工认为不可行,他悄悄地对同伴说:堤坝移建了,每年就不再有水灾,你们这些人到哪里去求衣食?
同伴貪图自己的利益,于是都跟着附和老水工。杜伟长不明白他们的阴谋,花费了上万的巨资,而江堤的灾害仍然年年都有。
这基本上是另一种类型的“墨浸字”,只是表现形式不一样而已。只管出工,不管效益;只顾自己利益,不顾公家成本。虽有可怜之处,却也可恨。
(摘自《字字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