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树理及其作品在日本的传播与接受

○ 刘岩 陈菊 吴京霖

(1.贵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2.贵州师范大学 数学科学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赵树理是中国现代著名小说家，出生于贫苦农民家庭。在农村长大的他不仅了解农民，也热爱农民的艺术，是我国真正熟悉农村、热爱人民的杰出作家之一。赵树理的小说多以农村为背景，乡土气息浓厚，真实地反映了我国农村社会的变迁及存在的矛盾斗争，塑造了各种农村人物形象，深受老百姓喜欢。其开创的“山药蛋派”，成为新中国文学史上最重要、最有影响的文学流派之一。1937年投身抗日工作后，赵树理写出了许多反映农村社会生活、深受广大群众欢迎的小说，如《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李家庄的变迁》《福贵》等。1942年延安文艺座谈会后，以上述四部小说为代表的赵树理系列作品被高度赞扬，被称为最能具体体现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精神。赵树理也被誉为“成功实践了毛泽东同志文艺方向”的杰出代表。新中国成立后，赵树理又发表了《结婚登记》《三里湾》《求雨》等小说。20世纪40年代，日本学者伊藤克首次把赵树理文学作品翻译到日本，从此揭开了赵树理作品海外传播的帷幕，其作品译本涉及英语、法语、阿拉伯语、西班牙语等多种语言。其中，长篇小说《李家庄的变迁》、中短篇小说《李有才板话》《小二黑结婚》涉及的翻译语种和翻译次数最多，堪称20世纪40年代奠定赵树理文学史地位的3部名篇[1]。

作为赵树理及其作品海外译介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国内学者研究视角主要放置于英语世界，既有宏观层面的调查与研究，如欧美世界赵树理作品研究、赵树理作品在海外的传播；又有聚焦某一部作品的翻译策略研究，其中对《小二黑结婚》英译本关注度较高。比较而言，国内学者也对赵树理作品在日本的译介也给予了关注，但相关研究成果较少。刘成才对赵树理作品的日语译者和光大学加藤三由纪进行了访谈，内容围绕赵树理、农村文学与中日文学的交流展开[2]。范钦林指出日本学者把赵树理研究与战后日本知识界的战争悔恨和对中国的负罪意识相结合，用赵树理文学异质的现代性重建战后日本国民文学，试图拯救日本民族意识[3]。关于赵树理作品在海外的传播，段文昌曾对社会主义建设初期赵树理作品的国外翻译情况进行了统计分析。此外，日本早稻田大学池田智惠以中文撰写《探索新的“文学”的可能——我读赵树理》，发表在国内期刊《文艺理论与批评》上，探讨了竹内好对赵树理的评价，从新颖的角度看赵树理文学[4]。

在“一带一路”建设与中国文学“走出去”的时代背景下，本文以赵树理及其作品在日本的译介、传播与接受为焦点，以赵树理作品在日本的译介版本调查与宏观分析、基于读者评论视角把握日本读者对赵树理日译本的接受、日本学者对赵树理及其作品研究成果述评三个维度为总体框架，一方面，为赵树理及其作品海外译介研究领域提供基础的文献信息与考察视角，另一方面，意在促进中国文学走出去走进去走下去、讲好中国故事的纵深发展。

一、赵树理作品在日本的译介情况

1930年底，赵树理开始了写作生涯，其领域涉及小说、戏本、报告文学、鼓词、秧歌、评书等，尤以小说的影响最为深刻。旅法华人学者黄育顺认为，一位作家被译成外文的作品会为他赢得一定的声望，并将他的精神光辉散播到其他民族中去[5]。20世纪中叶，赵树理的小说开始进入翻译家的视野。天津师范大学杨廷峰在《赵树理小说在日本》一文中指出，侨居我国多年的日本女翻译家伊藤克是第一位翻译赵树理作品的日本学者，于1947年开始向日本民众译介赵树理的早期作品，先后将赵树理的《小经理》等8篇作品译成了日语。1949年，美国记者杰克·贝尔登出版了《中国震撼世界》一书，第四章专门写到赵树理和他的作品[1]。随着国外翻译家的译介传播，赵树理的作品受到持续关注，迎来了国外翻译热潮，多个国家的翻译家相继翻译介绍赵树理的作品，并刊载在各种书籍、杂志上。

(一)赵树理作品的日译本整理

以“趙樹理”为关键词，检索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馆藏赵树理作品及日译本，共计得到228条信息，发现赵树理作品在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均有馆藏。逐条确认后发现其中20余部作品有日译本(见表1)，相关研究近百篇。

从表1的译介情况可知，赵树理作品在日本的译介横跨20世纪50至90年代，作品类型涉及小说、鼓词和合集。其小说作品，特别是长篇小说，在日本有着持续的翻译和出版。在赵树理被翻译到日本的作品中，一些经典的长篇小说如《李家庄的变迁》《小二黑结婚》等多次再版，反映出赵树理作品在日本的受欢迎度。从译介时间来看，赵树理作品在日本的传播过程具有集中性，主要集中在20世纪50年代，这个时期是赵树理作品日译本的翻译高峰。由此可见，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日本时刻关注着中国文学的发展情况。赵树理的作品大多关注农民命运，向世人揭示了农民在反对封建压迫过程中形成的优良传统，同时也表现出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解放区农民翻天覆地的生活状态和思想变化。由中国人民作家赵树理撰写的文学作品借由自身的经历、想法和视野反映了中国的社会生活，也为日本读者提供了另一种理解中国社会生活的可能[6]。日本翻译家、学者和民众期望通过翻译、研究和阅读这一时期赵树理所创作的同时代作品，以了解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变化情况。

表1 赵树理作品在日译介情况

(二)赵树理作品的日译本分析

赵树理作品的译介不单是日本学者对其进行独立翻译，也有部分被出版社翻译收录为一个合集或整理为赵树理作品集，以及作品多译本和多次出版的情况。基于此，本研究将从以下三个方面对赵树理作品的日译本进行详细阐述。

第一，关于赵树理作品的单独译本。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中《李家庄的变迁》《三里湾》《小二黑结婚》《登记》《李有才板话》等8部作品均有单独的日译本，涉及6位日本学者。其中，岛田政雄、三好一、冈崎俊夫、小野忍都参与或独立翻译过2部及以上赵树理的作品。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中收录最早的赵树理作品日译本是《李家庄的变迁》，为岛田政雄和三好一共同翻译。岛田政雄是日本的翻译家，同时也是研究中国的日本学者，是20世纪50年代在日本介绍中国文学的代表性人物之一。岛田政雄于1949年加入日本民间组织日中友好协会，致力于加深中日两国人民之间的相互理解、相互信赖，增进友好关系。1950年又参与编撰日本《人民文学》杂志，《人民文学》从创刊开始便设立《人民作家的面影》专栏，介绍外国的“人民作家”，其中赵树理、丁玲等中国作家占了很大比重[7]。岛田政雄凭借其日中友好协会成员身份以及在日本杂志《人民文学》中踊跃翻译以赵树理为代表的中国“人民作家”作品的活动，促进了新中国成立之初中日友好关系建立，同时也推进了20世纪50年代日本作家翻译中国“人民文学”的趋势，使日本民众进一步了解中国社会的发展。岛田政雄和三好一于1951年合译的《李家庄的变迁》在20世纪50年代的翻译中国“人民文学”潮流中的影响颇大，之后又在1955年和1966年分别被日本青木书店和新日本出版社出版两次。《李家庄的变迁》前后共有5个日译本版本，继岛田政雄和三好一之后，冈崎俊夫和小野忍也翻译了这部抗日战争胜利后完成的作品。

第二，关于赵树理单部作品收录的合集。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检索到的信息显示，有6部作品被收录到文学作品集中，分别是加藤三由纪译的《小二黑结婚》、小野忍和驹田信二合译的《小二黑结婚》、冈崎俊夫译的《李家庄的变迁》、菊地三郎译的《福贵》、中日文化研究所编译的《石不烂赶车》和日本骏台社编译的《文章入门》。最早的收录作品集为1952年中日文化研究所编译的《石不烂赶车：现代中国小说集》。中日文化研究所位于日本东京，以促进中日两国相互理解和为学术奉献为目的，研究中日两国间学术和文化的同时还会举办研究会、出版相关书籍等。中日文化研究所编译的《现代中国小说集》第6篇便是赵树理的中篇鼓书《石不烂赶车》，该小说集还同时收录了郭沫若、林淡秋等中国学者的作品，菊地三郎评价该小说集为“爱国爱民的文学作品”。此外，由表中数据可以看到，赵树理的短篇小说《小二黑结婚》前后被翻译了三次，最早是中泽信三在1956年时对其进行译介，接着又在1965年由小野忍和驹田信二合译并收录在《世界青春文学名作选集：第24-25》中，20世纪末期，日本和光大学的教授加藤三由纪于1992年将其翻译后收录在《中国幽默文学作品选集》。加藤三由纪主要从事现代中国文学研究，极其关注描写20世纪后的中国农村的文学作品，持续研究“人民作家”赵树理及其作品，同时还多次参与在中国开展的赵树理学术交流活动，可以称作是21世纪以来日本研究赵树理的主要学者之一。

1965年翻译出版《小二黑结婚》的中国文学研究家小野忍，被称为“最好的赵树理理解者”[8]，1958年独立翻译出版了《李家庄的变迁》后，还翻译了赵树理的长篇小说《登记》，在作品分析方面，他也围绕赵树理及其作品进行了深入研究，如，他1953年发表了《围绕赵树理新作品〈三里湾〉》一文。日本的中国文学研究家冈崎俊夫于1956年和1957年分别翻译了赵树理的《李家庄的变迁》和《三里湾》。其中，《李家庄的变迁》被收录在日本新潮社编撰的《现代世界文学全集：第42》中，同时，该作品集中也收录了《阿Q正传》《我在霞村的时候》等中国文学作品。《我在霞村的时候》是“人民作家”丁玲的作品，是冈崎俊夫在1951年翻译的，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冈崎俊夫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致力于向日本民众介绍中国“人民文学”作品。合集中的《文章入门》并无中文版本，是日本骏台社编辑部将中国作家老舍、赵树理和胡万春的作品合为一册并由出版社对其进行翻译的。该出版社主要活跃于20世纪中叶，同时期还出版了《民族解放运动：论说选集(1956-1963年)》《劳动运动和共产主义运动：论说选集(1956-1963年)》等围绕民族解放、劳动阶层和共产主义等展开论述的著作。1960年编译的《文章入门》中，评价赵树理是中国“人民作家”，老舍是“人民艺术家”，胡万春是“当代工人作家”，三位作家的作品都贴近民众生活，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这也与骏台社出版的其他著作有着共同点，反映出骏台社在20世纪中叶比较关注劳动阶层的民众生活，又通过编译同时代中国人民作家的作品合集，试图采用理论与小说相结合的方式，将共产主义与劳动阶层的概念深入到日本民众的意识中。

第三，关于赵树理多部作品收录的合集。最早将赵树理作品译介整理为合集的是1956年由田忠弘编译的《赵树理选集》，同年小野忍也翻译了《现代中国文学全集10》的赵树理篇。该作品集中共收录了赵树理的《李家庄的变迁》《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等5篇作品。《现代中国文学全集》均为日本河出书房出版，该出版社出版的作品集还有同样是小野忍翻译的《现代中国文学8 赵树理》，是1971年小野忍与冈崎俊夫合译的，译本封面介绍作者时称赵树理为“毛泽东主席文艺座谈会精神的继承者”，并赞扬他的作品是“现代中国文学的支柱”。中国文学研究家驹田信二也于1962年独自翻译了赵树理作品合集的《中国现代文学选集第9(赵树理集)》。国立国会图书馆中还收录了上述三位日本学者共同参与的作品集，即由驹田信二编撰、小野忍和冈崎俊夫共同翻译，并于1972年出版的《赵树理集：中国的革命与文学7》，将赵树理的多个作品整理为《中国的革命与文学》的合集之一。《中国的革命与文学》共13册，均为竹内好、小野忍、竹内实等较早开展现代中国研究的日本学者编译。最早一册是丸山升编译的《鲁迅集》，《赵树理集》为第七册的内容，其余书籍内容有《抗战时期文学》《五四文学革命集》《老舍·曹禺集》等。《中国的革命与文学》前期主要收录抗日战争时期的中国革命文学，到第12册和第13册编译的则是中国民谣集和少数民族文学集，可见研究中国文学的日本学者对中国的关注领域呈现多元化。

综上所述，赵树理作品在日本的译介传播热潮是在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李家庄的变迁》和《小二黑结婚》是译介次数最多的两部作品，被日本翻译家在不同年份进行了多次再译。翻译其作品的日本翻译家大部分是研究中国文学的学者，对赵树理作品进行译介的同时也会参与编辑赵树理作品集以达到更好的传播效果。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各学者将同时代的赵树理农村小说翻译并介绍到日本，使赵树理作品受到日本广大读者欢迎的同时，也促进了中国“人民作家”在日本的传播及其作品对日本民众的影响。

二、读者视野下的赵树理作品阅读与接受

国外读者的评论与评价是研究与衡量作品译介效果的一个重要方面，毕竟文学翻译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促进各国家、各民族的文学交流[9]。美国亚马逊图书销售网站是网络上最早运营的“网络书店”，拥有庞大的用户群体，其读者评论能从一定程度上直观反映出读者的接受情况，因此也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10]。基于此，本研究将以亚马逊图书网站为检索赵树理作品读者评论的主要平台，以美国社交网络及微博客服务网站Twitter和日本读书网站bookmeter为辅助检索平台，系统检索涉及赵树理作品的日本读者评论，共得到29条相关信息。为更直观地了解日本读者对赵树理作品的评论关系情况，人工将读者评论分解为142个关键词，并借助VOSviewer软件对检索到的读者评论进行可视化分析，表2为可视化分析呈现出来的赵树理作品日本读者评论出现两次及以上的关键词，结合具体关键词词频与词汇内容，可将日本读者对赵树理及其作品评论分为以下4个部分。

(一)对作品译本的关注

20世纪40年代日本学者伊藤克将赵树理的作品译介到日本，此后也有不少日本翻译家对其作品进行再译。在读者中不乏有人会关注到赵树理作品的译本。名为“うさぴん”的读者发布了《李家庄的变迁》的两个译本，并对其进行了评价：“这是赵树理《李家庄的变迁》的两种翻译。左边是岛田政雄和三好一在1952年共同翻译的，还附上了茅盾和郭沫若的序言。右边是小野忍在1958年翻译的。虽然小野忍翻译得比较文雅，但岛田政雄和三好一合译的版本中那种通俗的文体更有一番滋味。”该读者在Twitter社交平台上多次发布《李家庄的变迁》的两个译本，同时加上译本的配图并对其译本发表自己的见解，可见对赵树理作品译本的关注度较高。

(二)对作品内容的阐释与理解

关键词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小二黑”“二诸葛”“三仙姑”等人都是赵树理作品《小二黑结婚》中的角色。《小二黑结婚》讲述的是抗日战争时期民兵英雄刘二黑与同村少女于小芹相爱，遭到迷信思想严重的双方父母反对的故事。主人公“小二黑”关键词出现频率5次，有日本读者表示“读了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第一次读中国文学，真的好有趣”。还有读者关注到除小二黑以外的另外两个经典人物，即男女主人公双方的父母二诸葛和三仙姑，名为“Suzie”的读者发表观点为“虽然《小二黑结婚》中的三仙姑很过分，二诸葛更是咄咄逼人，但是三仙姑也受到了年龄歧视和颜值的区别对待。要是有研究农村问题小说中的人物如何受罚的文章的话，一定要看看”。该读者对小说中的人物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与理解。

(三)对作家赵树理及其作品的关注

“赵树理”是所有关键词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出现频率达14次。这也反映出日本读者在评价赵树理的作品时也会关注到作者本身。如名为“崩紫サロメ”的读者评论《李家庄的变迁》时提到：“小说讲述的是一个抗日战争背景下名为李家庄的农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解放、变迁的故事。虽然是典型的革命文学，但作者赵树理是与小说中的主人公生活在同一时代的人，所以小说具有同一时代的现实感，包含了超越意识形态的趣味(还有残酷)。”从表2中可以看到赵树理的长篇小说《李家庄的变迁》的出现频率达11次，仅次于对作者本身的关注。《李家庄的变迁》是最早译到日本的赵树理作品，也是赵树理的代表作之一，译本多达5本。同时，在本研究所检索到的赵树理作品读者评论中，《李家庄的变迁》涉及的读者评论也是最多的。对于日本读者而言，通过《李家庄的变迁》开始了解作者的情况也不少，如名为“小野寺那仁”的读者评论道：“岩波文库上很多书才100日元一册，买了很多中国的小说，赵树理的《李家庄的变迁》是没有见过的。”表示由不经意间接触到《李家庄的变迁》而开始关注到赵树理本人。此外，还有名为“荒野のペンギン”也在社交平台Twitter上发布了关于赵树理的介绍：“赵树理(1906-1970)，中国的小说家，“文革”时期逝世。代表作有《李家庄的变迁》《小二黑结婚》《登记》等。”

表2 赵树理作品日本读者评论2次及以上关键词词语一览

(四)对作品所反映的现实的关注

赵树理的作品大多数写于20世纪中叶，正处于抗日战争期间，其作品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的印记。关键词中显示的“农村”“农民”“抗日战争时代”“共产党”“革命文学”等都与那个时代息息相关。名为“まろ@ダイエット”的读者评论：“《李家庄的变迁》描写的是阎锡山统治山西省的一个历史时期。”将小说与时代背景联系起来。读者“Authorzhongwen”看完《小二黑结婚》后发表评论是：“小二黑结婚是有真实原型的。原型中的青年和以村长为首的村里的年轻人都被殴打。但赵树理在小说中给这一悲惨事件写了一个令老人小孩都爱看的大团圆结局。”从该读者的这段话中可以看到，赵树理选择了一个大团圆的结局，也能看成是对现实生活能够真正“大团圆”的期盼。此外，还有读者评论道：“赵树理《李家庄的变迁》(1946)描写了清朝末期到日本战败期间中国农村从地主阶层统治到农民当家作主的变迁。讲述了爱弥尔·左拉式的自然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发展，详述了地主的狡猾和残忍。这种从主角一个人到和农民组织共同战斗的手法很新鲜。”这段评论不仅指出了小说《李家庄的变迁》对应的现实阶段，还从小说中农民与地主斗争取得胜利的例子提到了隐含的中国转向社会主义的趋势。以上举例的读者评论均能够反映出赵树理作品的读者在阅读完小说后对其作品背后的现实问题也进行了一番思考。

综合述之，日本读者无论是在赵树理作品的翻译层面还是作品内容方面，均给予了认可，充分表达了日本读者对赵树理作品的喜爱。尤其是日本读者在阅读完赵树理作品后所引发了一系列如小说人物和作品背后的现实意义的思考，更是展现了赵树理作品译介到日本带来的深刻影响，令当代日本读者也能通过赵树理的作品感受到20世纪50年代中国农村的变化。

三、日本学者对赵树理及其作品的研究

1947年日本翻译家伊藤克首次将赵树理作品译介到日本，1951年，岛田政雄和三好一合译的《李家庄的变迁》给日本民众带来的影响颇深，随即迎来20世纪50年代日本学者翻译赵树理作品的热潮。随着赵树理的作品不断译介到日本，日本国内不少学者也开始对赵树理本人及其作品展开了深入研究。为探究日本学者对赵树理及其作品的研究状况，本研究基于日本最大的学术论文数据库CINII，以“趙樹理”为关键词，对该数据库中收录的赵树理相关论文进行检索，共得到57篇日本学者发表的赵树理研究论文。其中，20世纪的赵树理研究论文40余篇，发文学者主要有驹田信二、小野忍、釜屋修、牧户和宏等；21世纪10余篇，以加藤三由纪与内藤忠和发文最为显著。赵树理研究高峰与赵树理译介热潮处于同一时期，都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本研究将在上述总结日本的赵树理研究的基础上，从以下两个方面分别展开论述。

(一)作品研究

日本学者围绕赵树理作品进行探讨的论文有10余篇，涉及的文本有《李家庄的变迁》《小二黑结婚》《三里湾》《李有才板话》《锻炼锻炼》《灵泉洞》《登记》等。20世纪50年代，赵树理的《李家庄的变迁》虽最早译介到日本，但《三里湾》却是该时期日本学者研究关注的重点。橧山久雄与小野田耕三郎都在1955年以赵树理的《三里湾》为研究对象发表了论文。1956年，小野忍也发表了《围绕赵树理新作品〈三里湾〉》一文。日本学者对赵树理作品的关注焦点多集中在其作品中反映出的人物面貌和现实意义，永末嘉孝的《赵树理描写的农民大众》、牧户和宏的《赵树理〈李有才板话〉中的李有才》和《赵树理〈李家庄的变迁〉中的村民们》，以及内藤忠和的《赵树理文学中的文艺大众化——以20世纪30年代的太原为舞台》等数篇论文均通过研究赵树理作品探讨其中所折射出的民众像。

日本和光大学教授加藤三由纪在2020年发表的《人民作家所在之处——基于赵树理〈锻炼锻炼〉》中，围绕真实反映了农村人民内部矛盾复杂性的小说《锻炼锻炼》，探讨读者对该小说的解读，指出不同时空的读者对赵树理小说中农民的经历赋予了多重意义[11]。日本岛根大学内藤忠和在《赵树理文学中的文艺大众化——以20世纪30年代的太原为舞台》以20世纪30年代在山西太原创刊的杂志《夜光》《山西党训》为研究对象，探讨其中的文艺大众化，指出赵树理在文艺大众化运动的影响下发展了自己的文学作品的“大众化”[12]。赵树理在文艺大众化运动下涌现出来大量通俗易懂的文学作品，加强了文学创作与群众的联系。赵树理作为一个农民出身的作家，小说多以农村为背景，塑造农村各式人物的形象。在赵树理的作品中，民众主要有三种类型：一是具有封建和腐朽思想的人物，如《小二黑结婚》中的二诸葛和三仙姑；二是胆小怕事的人物，如《李有才板话》中的老秦；三是敢作敢为的人物，如《李有才板话》中的李有才和《小二黑结婚》中的小二黑等[13]。这些人物代表了20世纪50年代农村人物的各种形象，同时也是这些形象各异的民众支撑起了赵树理的“大众化”作品。

(二)作家比较研究

日本学者关注赵树理的同时，也关注着同时代的其他“人民作家”，因此有不少论文对赵树理及其作品与中国的其他作家作品进行对比研究。较早开始对比赵树理与其他作家作品的是1952年山口一郎发表的《老舍与赵树理——〈四世同堂〉和〈李有才板话〉》，老舍和赵树理都来自穷人阶层，作品的主人公都是土生土长的小人物，作品风格都具备生活气息，两位作家都是“人民作家”。在读者评论中亦有日本读者评价赵树理与老舍的作品很相近。不仅是日本，中国学者也多从老舍和赵树理的言语风格、小说叙事模式、作品中的语气词、作品的民族风格等角度出发对两位学者进行比较研究。在20世纪50年代的《人民文学》杂志设立的《人民作家的面影》专栏的推介影响下，丁玲也是日本学者关注中国“人民作家”的重点小说家之一。除对丁玲作品的译介外，田中杰在1958年发表的《从用语角度看丁玲和赵树理的作品》一文中将赵树理和丁玲的作品放到同一篇文章中进行研究，文章以赵树理的《李家庄的变迁》和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为研究对象，整理了两部长篇小说中的接续词、语气词、副词、动词、量词等，基于此数据展开论述。还有一篇名为《伊藤永之助和赵树理——两位农民作家》的文章，是釜屋修于1988年发表的中国农民作家赵树理和日本农民作家伊藤永之助的比较论文。论文作者釜屋修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家，研究对象主要是赵树理。伊藤永之助是20世纪中叶日本著名的小说家，作品多以农村为题材，战后多以社会主义人民作家的身份活跃在文坛。将如此相似的中日两国作家进行对比研究也为后续赵树理日本研究提供了素材。基于上述内容可以看到，日本学者关注赵树理及其作品的同时，在抗日战争后中国“人民文学”走出去的大背景下，中国其他“人民作家”如老舍、丁玲都是日本学者关注的重点，且研究对象不仅局限在中国作家，日本同类型的农民作家也是日本学者对赵树理及其作品进行比较研究的对象之一。

(三)赵树理研究

此前，日本学界就已经有许多学者对赵树理本人及其作品进行了研究，取得了众多的成果，这些成果包括出版的研究赵树理的专著和论文。相关专著如今村与志雄的《赵树理文学觉书》、日本帝国书院出版的《如彗星般出现的赵树理——新中国作家介绍》，再如菊地三郎的《中国文学入门：从屈原到赵树理》，围绕赵树理的《李家庄的变迁》和《福贵》探讨了北方文学等。

在日本CINII网站上收录的论文中，最早研究赵树理的论文是1950年岛田政雄发表的《人民作家的面影-1-中国-赵树理》，岛田政雄同时也是20世纪50年代最先将赵树理作品译介到日本的代表性学者之一。1951年，岛田政雄与三好一合译的《李家庄的变迁》在日本的影响颇深，同年，岛田政雄发表了《论赵树理——人民文学作家》。可以看到，岛田政雄对赵树理的研究主要围绕“人民文学”展开研究，日本学者认为赵树理是“人民文学”的先驱者，且岛田政雄在1950年开始就参与编撰日本《人民文学》杂志，推动中国“人民文学”在日本的研究热潮，所以在把握“人民文学”方面，以岛田政雄为代表的日本学者首先重点研究的对象就是赵树理。

日本小说家洲之内徹1953年发表的论文《赵树理的世界》亦是日本学者关注赵树理本人的代表论文之一，该论文于2008年被收录进作品集《洲之内徹文学集成》中。洲之内徹在《赵树理文学特色》中指出：“人们希望了解中国共产党所做的事情，希望了解中国共产党的文学，这种兴趣就转向了赵树理。”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日本学者要想了解中国共产党，通过研究同时期中国文学作品能解读到一些关于中国共产党的相关信息。赵树理从1930年底开始写作，193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抗战时期写了不少反映抗日战争时期农村阶级斗争的小说，1949年后又在《工人日报》《人民文学》等刊物工作。中国共产党是赵树理文学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起到引导群众的作用。可见，日本学者对赵树理这样一位能够探索中国农民问题和能够思考中国社会主义问题作家的关注与对中国共产党的关注是息息相关的。

四、结 语

在中国文学“走出去”“走进去”“走下去”的时代背景下，本文聚焦传播与接受的双重视角，从赵树理作品在日本的译介情况调查、读者视野下的赵树理作品阅读与接受、日本学者对赵树理及其作品的研究三个方面对赵树理及其作品在日本的传播与接受情况进行了系统厘清与宏观概览。具体而言，20世纪50年代是赵树理作品在日译介的高潮时期，受到了日本学者广泛地关注，其中赵树理的3部名篇《李家庄的变迁》《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被翻译的次数最多。在赵树理作品译介传播到日本的基础上，日本读者对赵树理本人及其作品表现出极大的喜爱与阅读兴趣，并对赵树理作品译本、作品内容、作品所反映的现实等进行了深刻挖掘。赵树理作品的译介在20世纪50年代形成热潮，21世纪后关注较低。但日本学者也在将赵树理作品译介到日本的同时对其作品展开持续性的探索与研究，20世纪50年代到21世纪20年代间取得了丰硕的学术成果，这对重新诠释赵树理创作思想内涵有着重要意义，同时助推了赵树理文学的传播。本研究从客观、翔实的数据把握对赵树理作品在日译介的传播与接受情况，以期为中国文学走出去、走进去、走下去提供启发与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