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报文本语调与公司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

康 鑫（博士生导师），周海萍

一、引言

审计对企业的可持续发展目标至关重要，受到资本市场的持续关注。独立的外部审计主要发挥两方面的作用：其一是提高信息质量。审计师运用其专业能力可以较为准确地鉴证财务报告，降低财务报表重述概率[1]，提升公司所披露信息的可信度[2]，帮助公司吸引更多市场投资者，扩大公司发展规模。其二是有效监督管理层[3]。审计师有能力、有动机识别管理层的机会主义行为，积极主动报告管理层的不当行为，约束道德风险和解决逆向选择问题，避免代理成本的发生。不同会计师事务所提供的审计服务质量水平不同，高质量的审计服务不仅表明审计师具备更专业的审计能力，还意味着会计师事务所独立性更强，不易受单个公司影响，进而能更好地发挥信息鉴证和监督治理作用。但是，公司享受高质量审计服务的同时也需要支付高昂的审计费用。因此，公司是否选择高质量的审计服务，应结合自身经营状况和发展愿景，综合考虑内外部因素的影响。

大量研究表明，信息披露能够缓解资本市场的信息不对称，对外部利益相关者的决策至关重要，特别是年度财务报告（简称“年报”）的披露通常会引起市场波动。近年来，随着上市公司的信息披露逐渐规范以及计算机挖掘文本信息的技术日益精进，预期信息使用者获取用于决策的信息时，不再只关注公司披露的反映财务状况、经营成果以及现金流量等传统定量财务信息，还会认真剖析公司披露的管理层工作总结以及公司未来规划等包含情感语调的定性文本信息。相对于定量财务信息，文本语调信息具有信息含量大、表达形式丰富、披露途径多样等特点[4]。已有研究表明，公司披露文本语调信息可以向外界提供增量信息[5]，且具有一定可信度，降低内外信息不对称程度，有助于利益相关者做出正确的决策[6]。然而，部分研究表明，管理层很可能出于自利欲望操纵文本语调方向，误导投资者决策[7]，便于其谋取私利。曾庆生等[4]指出，年报文本语调的积极性与信息披露不久后管理层抛售本公司股票数量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表明上市公司管理层存在年报文本语调操纵行为，从而加剧委托代理冲突。由此可见，上市公司披露的文本语调信息可能对公司的审计服务选择产生重要影响，而文本语调与公司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之间存在何种关系？它们之间的关系受何种因素的影响？在公司内外部环境影响下，两者的关系是否会发生变化？这些问题值得深入探究。

基于此，本文以我国A股非金融保险类公司2016～2020年年报文本信息为基础，从公司信息质量和股东—管理层代理冲突视角出发，研究上市公司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之间的关系，并探究市场融券背景下两者关系的变化。本文的可能贡献如下：第一，基于年报文本语调这一独特视角，尝试对公司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的影响因素做出补充。现有文献主要围绕董事特征[8，9]、高管特征[10，11]、大股东股权质押[12]、公司战略差异度[13]、企业金融化[14]以及公司外部环境[15-17]等方面对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的影响因素进行探究，而本文以公司所披露的年报文本语调作为切入点，对公司选择高质量审计服务的影响因素进行了有益拓展和深化，同时进一步揭示了公司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产生的动因。第二，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角度对文本语调的经济后果进行探索。已有成果主要探究了文本语调对内部人交易[4]、公司未来业绩[18]、盈余管理[19]、股价崩盘风险[20]、审计意见[21]以及审计费用[22]等方面的影响，而本文实证检验了年报文本语调对公司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的影响，并在卖空机制作用下进一步探寻两者之间的关系，拓宽了文本语调经济后果的研究范围。第三，为外部市场投资者鉴别上市公司所披露的年报文本语调信息提供了参考性意见。投资者面对积极程度较高的年报文本时，应保持谨慎态度，并多方面收集资料。

二、理论分析与假设提出

（一）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

根据沪深证券交易所规定，上市公司股东大会对聘用会计师事务所拥有决定权。股东作为公司利益的最终享有者，会在理性分析成本收益的基础上慎重选择审计师。一般情况下，股东若想要提高会计信息稳健性或者缓解委托代理问题，会倾向于选择高质量的审计师，而年报文本语调则会向股东传递有关公司信息质量或委托代理问题的信号。那么，上市公司年报文本语调是否会影响股东判断，进而影响公司对高质量审计服务的需求呢？

Tversky和Kahneman[23]基于前景理论提出了心理学的框架效应理论，发现人们对不同语言描述的同一结果会做出不同决策。具体而言，倘若一个结果可以用A+或者A-表达，且A+和A-的涵义无差别，仅表述方式有区别，这时人们对同一结果的不同表达做出的差异化反应就是框架效应[24]。框架效应会直接影响人们的信息加工方式，往往积极框架更能触发人们对评价对象的良好印象，促使人们表现出更多的启发式推理特点[25]。这种框架效应不仅对资本市场投资者产生重要影响，还可能影响公司股东决策。具体到年报文本语调与股东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的关系上，上市公司的年报文本信息往往含有不同的情感语调，而那些语调倾向会形成启发式推理信息，影响股东对年报文本的认知、思考和分析。在积极框架作用下，股东对年报的整体印象会影响其具体决策。具体而言，谢德仁和林乐[18，26]研究指出，年报文本语调的积极性越高，公司未来业绩则表现得越好，并且也会引发公司未来股价的积极反应。根据框架效应理论，若上市公司的年报文本语调越积极，且积极的语调透露出公司良好的发展前景，那么股东对公司未来发展的信心越强[27]，会更加肯定管理层对年报文本做出的积极表述，对信息质量稳健性有着积极印象。因此，通过积极语调表述年报文本信息（形成积极框架效应），股东通常更可能采用启发式推理，认为目前的信息已经足够并且对信息质量评价较乐观，从而减少对高质量审计服务的需求。

然而，上市公司文本信息的编制往往由管理层主导，所以容易受到管理层的主观影响，进而影响股东对审计质量的选择。大量研究表明，公司高管可能通过操纵文本信息的情感语调为自己谋取私利。如Brockman等[28]用管理层编制的电话会议文本进行了实证分析，发现积极的文本语调传递出内部人交易的信号。曾庆生等[4]也发现，年报文本语调与内部人交易显著正相关，进一步证实了年报文本语调是除会计财务报表之外另一种被用于管理层信息操纵或管理的手段。此外，王华杰和王克敏[29]揭示了公司高管操纵文本信息以协助其数字信息操纵的行为，并且该行为在难以实施数字信息操纵时更显著。可见，在中国市场情境中，年报文本语调可能被管理层操纵而存在虚假信息[20]。其主要原因在于，市场监管机构对上市公司披露的信息语调监控目前处于空白期，管理层进行语调管理付出的代价较低，并且当前管理层进行数字信息操纵的难度与风险越来越大，因此管理层极可能出于自利动机进行语调操纵，欺骗处于信息劣势的公司股东，无形中加剧委托代理冲突。

既有研究表明，股东与管理层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和利益冲突在一定程度上驱使公司选择高质量审计服务[2，30]，即公司委托代理问题越严重，股东就越希望通过聘请高质量的审计师来监督管理层，以缓解代理问题[31]。因此，股东会因积极的年报文本语调传递出的代理冲突信号，而增加对高质量审计服务的需求。除此之外，由于管理层存在语调管理且市场披露规则无法约束管理层语调，因此年报向资本市场传递的文本信息并非完全真实可靠[32]，其稳健性容易受到管理层动机影响。此外，Demers等[33]提出了管理层语调实质上是一种“廉价信息”的观点。因此基于信号传递理论，当年报文本语调越积极时，股东为了向市场传递真实而有利的信号，会越倾向于选择高质量的审计服务。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1a：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年报文本语调与公司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负相关。

H1b：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年报文本语调与公司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正相关。

（二）卖空机制、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

卖空交易在我国证券市场上长期未启动，直至2010年3月31日才被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允许发生，标志着“单边做多”状态从我国证券市场上消失。此后，融券业务发展迅速，卖空机制在资本市场上发挥的作用日益凸显。卖空机制对上市公司行为影响重大，因此一直受到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众多学者研究发现，卖空机制能够发挥公司治理效应。Massa等[34]基于33个国家的公司卖空数据研究发现，卖空威胁与盈余管理之间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关系，卖空机制可以成为一种有效的公司外部监督机制，约束管理层自利行为。顾琪和陆蓉[35]也发现，卖空机制能够筛选出大部分盈余管理严重和会计信息质量差的问题公司。马云飙等[36]基于融资融券制度分析发现，卖空机制通过缓解股权高溢价来抑制企业内部人减持行为。此外，Karpoff和Lou[37]证实卖空机制降低了公司财务报表重述概率，能够提升信息披露的真实性；同时指出卖空机制促使公司负面消息传播速度加快，加大了公司股价下跌压力，导致管理层有动机减少自身的机会主义行为。Fang等[38]也发现，卖空机制能够改善公司信息质量，促进管理层盈余预测准确度提升。以上研究表明卖空机制在盈余管理和财务信息质量等方面均发挥了公司治理效应，能够有效抑制管理层的不当行为，缓解内部委托代理问题，同时降低信息不对称程度。

因此，本文从公司审计服务质量选择角度，分析卖空机制的经济后果。通常公司进入卖空标的名单后就会成为卖空者重点关注的对象，管理层既承受股价下跌的压力，又受到卖空者密切监督，所以公司是否为卖空标的，会影响年报文本语调与公司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的关系。较之非卖空标的公司，卖空标的公司管理层有动机约束自身的机会主义行为，股东与管理层之间的利益冲突较弱，并且卖空标的公司受到卖空者关注，会在客观上提升信息透明度，使会计信息具有较高的可靠性。故此，在卖空标的公司的股东看来，卖空机制可以替代外部审计发挥改善信息质量和监督管理层的作用，继而促使股东减少对高质量审计服务的需求。

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待检假设：

H2a：若年报文本语调与公司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负相关，则卖空机制增强两者之间的关系。

H2b：若年报文本语调与公司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正相关，则卖空机制削弱两者之间的关系。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与样本选择

鉴于我国上市公司必须对年报进行审计与披露，且为了满足样本代表性特征，本文利用沪深A股5年（2016～2020年）的上市公司数据进行实证检验，并且依循惯例对数据进行了如下简单处理：①删除了金融保险类上市公司；②剔除了研究期间被证券交易所特殊处理的公司；③删除了至少缺乏一个变量观测值的样本；④对所有连续型变量在1%和99%分位数上进行了Winsorize处理。最后共得到有效年度观测值11461个。年报文本语调相关数据和审计质量相关数据来自中国研究数据服务平台（CNRDS），卖空标的公司名单来自上海和深圳证券交易所披露的2020年第四季度融资融券标的信息，其余数据均来自国泰安数据库（CSMAR）。

（二）变量定义与模型构建

1.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本文研究对象是公司对高质量审计服务的需求，参照胡国柳等[39]的研究经验，本文将重点关注审计师变更。Deangelo[1]认为，大型会计师事务所能提供更高质量的审计服务，因此本文选用“变更为排名前十的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审计”衡量公司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CTOP10）情况，若变更为排名前十的会计师事务所提供审计服务则CTOP10取值为1，否则为0。

2.年报文本语调。本文参考Loughran等[40]关于情感语调的词典，获得积极词汇数量和消极词汇数量，通过以下计算得到年报文本净积极语调（TONE）：

TONE1和TONE2都表示净积极语调，取值范围是［-1，1］，TONE1和TONE2越大，表明年报文本情感语调越积极。

3.卖空机制。借鉴已有研究，将卖空机制（SHORT）设定为虚拟变量，若公司在当年被列入融资融券标的名单，SHORT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

4.控制变量。为了更好地检验卖空机制、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之间的关系，本文借鉴胡国柳等[39]的研究，在模型中加入公司财务和治理层面的控制变量，并且也控制了行业和年份带来的影响。控制变量名称及定义详见表1。

表1 控制变量定义

5.模型构建。为了检验H1a和H1b，本文建立模型（1）检验年报文本语调积极程度对公司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的影响：

其中，解释变量年报文本语调分别用TONE1和TONE2衡量。若H1a成立，则模型（1）中的α1应该显著为负，即年报文本语调越积极，股东对年报文本信息印象越好，公司对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越小。若H1b成立，则模型（1）中的α1应该显著为正，即年报文本语调越积极，股东越怀疑管理层的自利行为，公司对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越大。

针对H2a和H2b，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TONE1和TONE2与SHORT的交乘项及SHORT本身，具体构造见模型（2）：

四、实证检验与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列示在表2中。由表2可以发现，CTOP10的均值为0.6301，说明63.01%的上市公司更愿意选择高质量的审计服务。TONE1和TONE2的均值分别为-0.0012和-0.0086，标准差分别为0.0089和0.0630，并且两个变量的变化范围分别为［-0.0234，0.0195］和［-0.1623，0.1410］，表明研究期间的大部分样本公司所披露的年报文本使用的消极词汇数量超过积极词汇数量，年报文本语调普遍不积极，样本公司之间的年报文本语调也存在一定差异。SHORT的均值为0.3951，说明研究期间内有39.51%的上市公司进入了可融券名单。

表2 描述性统计

其他控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与已有文献列示大体无差别，此处不再赘述。

（二）基准回归分析

1.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需求关系的回归检验。表3报告了年报文本语调对公司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影响的Logit回归结果。第（1）列和第（2）列的结果显示，TONE1的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回归系数分别为11.9501（z=5.19）和11.7005（z=4.68），表明上市公司的年报文本净积极语调词汇占总词汇的比例越大，公司对高质量审计服务的需求越强烈。第（3）列和第（4）列的结果显示，TONE2的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回归系数分别是1.7152（z=5.30）和1.6771（z=4.78），说明上市公司的年报文本净积极语调词汇占积极词汇和消极词汇总数的比例越高，公司越倾向于选择高质量的审计服务。

表3 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

上述结果支持了H1b，说明上市公司年报文本净语调的积极性越高，越容易传递出委托代理冲突严重或信息不对称程度高的信号，进而促使公司增加对高质量审计服务的需求。

2.卖空机制影响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需求关系的回归检验。表4通过全样本测试和样本分组测试，报告了卖空机制对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关系的影响。在全样本测试中，第（1）列的结果显示，交乘项TONE1×SHORT与CTOP10在10%水平上显著负相关，其回归系数为-7.9999（z=-1.74），说明受卖空机制影响的上市公司，其年报文本净积极语调的词汇数量占年报总词汇数量的比例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的正向关系减弱；第（2）列结果显示，交乘项TONE2×SHORT与CTOP10在10%水平上显著负相关，其回归系数为-1.0944（z=-1.70），表明在卖空机制影响下，上市公司披露的年报文本净积极语调词汇数量占积极词汇与消极词汇之和的比例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的正向关系减弱。

在样本分组测试中，卖空组的第（3）列和第（4）列显示TONE1和TONE2均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回归系数分别为6.7706（z=2.04）和0.9905（z=2.11），而非卖空组的第（5）列和第（6）列显示TONE1和TONE2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且回归系数分别为16.8501（z=4.27）和2.3636（z=4.3）。通过对比两组回归检验下TONE1和TONE2的回归系数和显著性水平，发现非卖空组相较于卖空组年报文本净语调的回归系数和显著性水平都较高，说明卖空机制弱化了年报文本净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的正向关系。表4第（1）～（6）列的联合结果支持了H2b，即当年报文本净语调积极程度高时，非卖空标的公司相比于卖空标的公司更加倾向于选择高质量审计服务。

表4 卖空机制、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

（三）稳健性检验

1.控制内生性问题。

（1）工具变量法。鉴于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可能存在反向因果关系，本文参照曾庆生等[4]、李世刚和蒋尧明[21]等的研究经验，选取年报文本语调的行业—年度均值（TONE_MEAN）作为工具变量，基于模型（1）进行工具变量法回归。为了检验选取的工具变量是否合理，查看了弱识别检验列示的Wald-F统计值，结果显示工具变量TONE1_MEAN和TONE2_MEAN的F值分别为471.785和486.131，均大于所有临界值，故选取的工具变量满足检验要求，不是弱工具变量。表5第（1）列和第（2）列显示，TONE1和TONE2经工具变量TONE1_MEAN和TONE2_MEAN调整后，与CTOP10的关系均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回归系数分别为6.0733（z=2.17）和0.8580（z=2.21），表明在控制了潜在的反向因果关系之后，年报文本语调依然能够显著提高公司对高质量审计服务的需求，研究结果依旧支持H1b。

表5 控制内生性问题

（2）固定效应模型。鉴于遗漏变量可能影响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的正相关关系，本文采用公司个体和时间的固定效应模型进行检验以控制遗漏变量问题。表5第（3）列和第（4）列报告了固定效应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在控制公司个体和时间的固定效应后，TONE1和TONE2与CTOP10的关系分别在10%和5%水平上显著为正，回归系数分别为1.1857（t=1.80）和0.1813（t=1.96），说明潜在的遗漏变量偏误被控制后，年报文本语调越积极的公司，依然越倾向于选择高质量审计服务，H1b依旧被支持。

2.改变模型的估计方法。本文还通过改变模型估计方法对H1b和H2b进行稳健性检验。表6列示了条件Logit模型的回归结果，第（1）列和第（2）列显示TONE1和TONE2对CTOP10的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结果支持了H1b。表6第（3）列和第（4）列显示交乘项TONE1×SHORT和TONE2×SHORT对CTOP10的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结果支持了H2b。另外，表7列示了Probit模型的回归结果，H1b和H2b均得到了支持。上述结果说明本文结论具有稳健性。

表6 条件Logit回归

表7 Probit回归

3.更换被解释变量的衡量方式。前文采用“变更为排名前十的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审计”（CTOP10）对被解释变量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进行衡量，为进一步检验结果的稳健性，本文还借鉴胡国柳等[39]的研究经验，采用“变更为具有行业专长的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审计”（INAS）衡量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在行业专长方面，使用行业市场份额法，并基于被审计单位的审计费用计算会计师事务所行业专长，若计算结果大于10%，则认为该事务所具有审计行业专长，具备提供高质量审计服务的能力，公司变更为该类事务所进行审计，INAS取值为1，否则为0。表8报告了卖空机制、年报文本语调与重新衡量的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的关系：第（1）列和第（2）列结果显示TONE1和TONE2对INAS的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第（3）列和第（4）列结果显示TONE1×SHORT和TONE2×SHORT对INAS的影响分别在10%和5%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本文结论仍然成立。

表8 更换被解释变量衡量方式

五、拓展性分析

（一）影响动因检验

1.代理成本。从上文的结果分析发现，年报文本净语调越积极，越容易传递管理层语调操纵的信号，公司股东为遏制管理层不当行为、缓解委托代理问题，会增加对高质量审计服务的需求。为了检验上述需求动因，本文采用销售管理费用率来衡量代理成本（AC），将代理成本高于年度行业中位数的样本定义为代理成本较高样本，并将代理成本取值为1（AC=1），反之，则定义为代理成本较低样本，取值为0（AC=0）。表9报告了代理成本（AC）的分组测试结果：在代理成本较高组（AC=1），TONE1和TONE2对CTOP10的影响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回归系数分别为12.3162（z=3.50）和1.7554（z=3.55）；而在代理成本较低组（AC=0），虽然TONE1与CTOP10的相关系数同样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且回归系数为11.3699（z=2.05），但TONE2的系数并不显著，表明当公司内部代理冲突更为严重时，年报文本语调越积极，公司对聘请高质量审计师的需求越大。上述结果说明，代理冲突是公司选择高质量审计服务的动因之一。

表9 影响动因检验：代理成本

2.会计信息稳健性。已有研究表明，尽管文本相较于数字具有信息含量大的特点，但是也存在一定的缺陷，例如“语言膨胀”、信息可验证性弱、信息廉价等[6，33]。因此，当年报文本语调越积极时，股东越倾向于聘请高质量的审计师以提升会计信息质量。为了检验上述需求动因，本文采用C_Score模型来度量会计信息稳健性，将会计信息稳健性高于年度行业中位数的样本定义为会计信息稳健性较强组，并将该组样本赋值为1（C_Score=1），否则定义为会计信息稳健性较弱组，并将该组样本赋值为0（C_Score=0）。

表10报告了会计信息稳健性（C_Score）的分组测试结果：相比于会计信息稳健性较弱组，在会计信息稳健性较强组，TONE1和TONE2对CTOP10的影响程度都较小，并且只是在10%水平上显著，说明当公司会计信息稳健性较弱时，年报文本语调越积极，越容易提升公司对高质量审计服务的需求。上述分析表明会计信息稳健性是公司选择高质量审计服务的又一动因。

表10 影响动因检验：会计信息稳健性

（二）异质性检验

1.内部控制。除高质量审计可以通过缓解委托代理问题来提升会计信息可靠性之外，内部控制也可以通过减少管理层的机会主义行为来确保会计信息的可靠性[41]。可见，内部控制可以通过影响代理成本和会计信息稳健性这两种需求动因，进而影响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的关系。为了检验内部控制的调节效应，本文在模型（1）中加入内部控制质量（IC）及其与年报文本语调的交乘项（TONE×IC）。表11第（1）列和第（2）列报告了内部控制的调节作用，TONE1×IC和TONE2×IC的系数均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内部控制质量会削弱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之间的正向关系，即当年报文本语调越积极时，由于内部控制质量高，管理层机会主义行为得到抑制并且会计信息具有较强稳健性，那么公司股东考虑到审计费用，越倾向于减少对高质量审计服务的需求。因此，内部控制质量与高质量审计服务之间存在替代效应。

表11 异质性检验

2.股权性质。股权性质主要分为国有性质和非国有性质，是上市公司的重要特征之一，会对企业的决策行为、治理结构、发展战略等方面产生重大影响。国有性质的上市公司因受到国家政策的约束更大，往往对所披露信息很谨慎，以确保会计信息真实性，而且管理层对文本信息的描述语调可能会有所克制，因此本文预期相比于非国有企业，国有企业披露的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之间的关系不显著。表11第（3）～（6）列报告了股权性质分组测试结果，显示当SOE=0时，TONE1和TONE2的系数分别在1%和5%水平上显著为正，而当SOE=1时，只有TONE1的系数在10%水平上显著为正，TONE2的系数并不显著。分组测试结果表明，相比于非国有企业，国有企业披露的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之间的关系不显著。

六、结论与启示

（一）结论

本文以2016～2020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实证分析了年报文本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之间的关系。研究结果表明，年报文本净语调越积极，公司越倾向于选择高质量审计服务，但是卖空机制会弱化两者之间的正相关关系，说明卖空机制与外部审计对公司治理存在替代效应。上述结论通过工具变量法、固定效应模型、改变模型估计方法等检验，依然成立。进一步的拓展性分析发现：首先，年报文本净语调积极程度传递出的代理冲突和会计信息质量问题是公司选择高质量审计师的两个主要原因；其次，内部控制质量对年报文本净语调与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之间的正向关系起负向调节作用，说明当公司内部控制质量较高时，年报文本净积极语调程度较少传递出代理冲突和会计信息质量差的信号，那么公司股东就可能减少对高质量审计服务的需求；再次，相较于国有企业，非国有企业的年报文本语调越积极，公司对高质量审计服务的需求越大。

（二）启示

本文的研究主要有以下启示：第一，年报文本语调越积极，越容易向股东传递出代理冲突和会计信息质量差的信号，上市公司可以通过聘用高质量的会计师事务所以缓解代理冲突和提高信息质量水平。第二，由于年报文本语调对公司高质量审计服务需求的正向影响是显著的，所以管理层在编制年报时，应当尽可能运用客观性语言阐述文本信息，尽量不使用表达个人情感语调的词汇，由此提升股东对年报文本信息的信赖程度，降低公司对高质量审计服务的需求，减少公司不必要的审计费用。第三，从卖空机制和内部控制质量来看，良好的外部监督环境和内部治理环境可以抑制年报文本语调带来的不利影响，因此上市公司应当加强对公司治理机制的建设，为年报文本语调传递真实而有利的信号创造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