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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香行走野水芹

2022-12-10冷莹

青年文摘 2022年5期
关键词:志气水芹芳香

冷莹

“野芹菜”有两种,一种有毒的,一种无毒的。有毒的那位学名钩吻叶芹,脾氣大,不消一株的毒性就可以毒死一条蛇。可食用的那位是水芹。两种野芹菜长相非常相似,只有相当熟悉它的人才敢去采食。

作为一个吃货、野物克星,我爸必须是相当熟悉它的人。

野水芹和家芹菜其实多少是有些像的,个头要矮小些,叶子也更细密一些,挤在一起,像一群没有大人的小孩簇拥起来,就多一点面向外面世界的勇气。杆是光滑的,不似钩吻叶芹长满细小的茸毛。它有大多芹属植物俱有的那类芳香,掐一把,手上的香气很久都挥散不去。

我很爱吃爸爸炒的野水芹。而凡我喜欢吃的,我爸总惦记着隔三岔五弄上桌来。看我眉飞色舞,他也跟着笑起来。

从我有记忆以来,老爸一生的志向就在餐桌上了。后来很多年里听亲戚闲聊,我才陆续拼凑出,爸爸年少的时候也曾是个心高气傲算得上少年得志的人。我爸是农村出身的泥娃子,念书和胆识都数一数二,写得一手好字,14 岁就做了村上的会计,后来进城进国企都极其顺利。只是命运让他娶了个比他更能干的、同样是农村里飞出来的凤凰老婆,在老婆年复一年的指责里,那点年轻时的志气一点点湮灭殆尽,剩下的,只有一个守住一张餐桌,希望圈住一家人的胃的敦厚男人。所幸,他在厨房里找到了另一片小天地。他最爱各种野菜,田间山头的野物,多半入得他的碗盏。

我印象很深刻的一幕,是小时候有次考得不好,刚好妈妈在家,当她拧着我的耳朵怒斥我时,我爸在后面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野水芹对我挤眉弄眼,那表情背后的语言大概是:为了那样一盘好吃的菜,眼前的不如意就忍忍吧,熬过去就是享受的时光啦。那太是我爸的原则了,他自己受用一生,希望我也能借用几分。

我有时候很替我父母遗憾他们的人生。他们年轻时在小地方都算得上优秀,也是曾拥有恢宏志气的人,却并未拥有令自己满意的一生。错的并不是彼此。人各有志,造化弄人,他们不过是匹配错了路和人,在年轻时也缺乏一些洗牌的勇气。

有次陪爸爸喝了几杯酒,聊起这个从未聊过的话题,爸爸沉默了很久,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说:“人生嘛!都是第一次做人,哪有活得那么圆满的。能及格,不错了!”

我这个一辈子没什么大出息,有一把鲜美野蔬、一盅烧酒就可以乐上一整天的爸爸,对我的人生基本没干预过。我报什么学校,留在哪个城市工作,嫁给什么样的人,他都让我自己做决定。我这个不孝女选择了离家千里外的西安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爸爸还和朋友们夸他的女儿有出息。有出息的孩子才往外走,他说。

爸爸退休后,一有时间就往西安跑,每次都大包小包地扛来家乡特产。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野水芹。每年开春,总有一把把沾着江西渠间水汽的野水芹,乘着一个父亲的背包,千里迢迢赶着火车从赣南跑到陕西。

我在和爸爸一起往外掏那些野水芹、栀子花干、南瓜花干、笋干、蕨菜芽的时候,不止一次地想:我的爸爸是没有气势的黄药师,到底给了我一个欢庆无忧的桃花岛。

(摘自豆瓣网,本刊有删节,豆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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