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批职业本科毕业生的入职之旅
2022-12-07李聪
李聪
谈佳豪一共投递了20 家公司。揣着多个国家级智能制造技能比赛一等奖、5 项国家实用新型专利的他,拿到了10 份录用通知。最终,他选择了无锡一家行业知名公司。
谈佳豪是南京工业职业技术大学电气工程学院的应届毕业生,也是我国职业教育第一届本科毕业生的一员。
教育部发布的数据显示,目前我国共有本科层次职业学校32 所,职业本科在校生人数达12.93 万人, 包括中职起点四年制、专科起点两年制和普通高中起点四年制等多种生源。
在这个“史上最难就业季”,有着实训经验和扎实技术的职业本科毕业生,拿到录用通知似乎并不是难事。不过,对他们来说,找到工作并不是终点。
“找个能锻炼技术的工作”
2021 年9 月,大二新学期刚刚开学,谈佳豪就着手制作简历。投递大约两周后,谈佳豪收到了第一份面试邀约,这是一家科创板的上市公司,岗位是现场技术支持。“第一次以本科毕业生的身份面试”,他感觉既紧张又兴奋。
谈佳豪坦言,他不太敢投递研发型岗位,他明白“自己的水平没有达到研究生那么高”。
同为南京工业职业技术大学的陈安莉实训项目和学科考试一结束,马上和同学们开始投简历。2022 年就业形势的艰难,互联网公司裁员的新闻和应届生找不到工作的迷茫让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能锻炼自己技术的工作”。
这两年新冠肺炎疫情反复给毕业生带来的影响主要是线上面试和无法到岗实习。家在苏州的陈安莉没法返校,无奈地失去了两份南京的实习工作。工科工作强调技术,“熟练了操作,实习留用才最保险”。不过,好在线上面试的成本较低,在一次次面试中,陈安莉锁定了两个自己想要从事的职业方向——模拟版图设计和产品设计。
西安汽车职业大学本科毕业生何卿一开始并不确定自己今后想要做什么。她读的是车辆工程专业,父母建议她回家乡宁夏工作,但今年4 月,她看到班级群里发布的一则比亚迪公司招聘信息,“搞设计、搞制造的想法又冒出来了”。
“转本”的动力
学历焦虑从专科入学就开始了,与之对应的是统招专升本报考人数在逐年递增。麦可思研究院《2022 年中国大学生就业报告》的数据显示,2019 届、2020 届应届高职毕业生升本比例分别为7.6%、15.3%,2021届升本比例增长至19.3%。
回忆起高三,陈安莉的语气有些低落,“没有很认真地学习”。她羞于和别人提及自己上的是专科学校。社会对大专生的偏见,加上家人的不理解,入学没多久,她就决定以后一定要升本。
从就业现实来看,陈安莉发现,工科的很多招聘需求也就是本科及以上。如果学历不像985、211 高校那么突出,技术就成了一种优势,“学历是下限,技术是上限”。
何卿抱着“设计汽车”的想法选择了专科学校的汽车改装技术专业,入学后发现“学的是如何修车,跟设计不沾边”。她向老师表达了困惑,老师告诉她,要先学会修,会修才能更好地往制造和设计等更高的地方走。
西安汽车职业大学校园内有一条全长2.45 公里的汽车赛道,每逢赛道日,各种赛车都会出现。虽不能亲自上去开车,但何卿会细细观察,看引擎、轮毂、避震等,哪些地方进行了改装,随后在实训课中拆装发动机时更加起劲,有空就在社交平台上看教学视频。“不要只做一个修车工”,读职业本科的两年里,何卿对自己的职业定位变了。
与何卿相同,对技术的追求让谈佳豪参加了“转本”考试。
3 年前,还在读专科的谈佳豪参加了江苏省高等职业院校技能大赛,那几乎是他最失落的一段时间。在制造单元智能化改造与集成技术比赛项目中,4 个小时内,需要完成“端- 网-云”的集成。他和队友此前准备了很久,但比赛过程中,时间依旧不够用。将近20 支参赛队伍,只有一支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
赛后复盘时,谈佳豪得知,在面对程序量较大的生产中,利用SCL 语言才有获胜的可能,而这种编程语言,学校并没有教。他找相熟的工程师要了一份外文材料,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一点一点啃。
委屈与无奈
“你这个是本科吗?”面试时,谈佳豪曾听到这样的疑问。作为我国第一届职业本科毕业生,他们还承担着和部分用人单位解释“什么是职业本科”的任务。
对此,谈佳豪也表示理解。而且他觉得,有时候企业会更青睐职业本科或者专升本的学生。传统的本科教育注重理论知识的传授,而他们则有实训经历,可以快速上手,减少培训周期。
招聘企业简历录入系统信息更新不及时,是谈佳豪的同学遇到的问题。他在报考一个国企岗位时,报名系统中,他们学校的层次依旧是专科,受制于学历层次,无法完成报名。
专业名称的更改也带来了一些连锁反应。2021 年12 月,认真备考了小半年的公务员考试后,“资料审核不通过”的信息显示在职业本科毕业生王鹏的报名系统中。王鹏入学时的专业是自动化,后来学校将专业名称调整为自动化技术与应用。高等职业教育本科和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錄中,自动化类专业名称不同,代码也不相同。在公务员考试的专业分类目录中,王鹏没有检索到“自动化技术与应用”。随后他改报另外一个城市的岗位,招录单位跟王鹏电话确认了专业名称,得知属于全日制职业本科后,才审核通过。
国家教育行政学院职业教育研究中心主任邢晖认为,如今社会对于职业教育的认识仍存在误区,即职业教育是“学历断头和终结”,不是通往高学历层次的教育。而2022 年4 月20 日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中,职业教育作为和普通教育同等重要的类型,已经获得了法律层面的肯定。
奔赴下一场人生
2022 年4 月,通过线上的三轮面试,陈安莉拿到了一家科技公司3D 零件设计工程师的实习机会。在实习的头一个月,教她的师傅制定了详细的培训流程。“昏天黑地的,学新的操作、练习,师傅检查、指错、改正,再练习。”在实习中,她一个月就上手了元器件封装的工作,并且可以独立承接厂商的设计单。一天人事部门告诉她,拿到毕业证当月就可以转正。
得益于本专科五年间的实践积累,今年春天,何卿拿到了比亚迪公司的储备干部录用通知,方向是结构设计,负责车灯模具的设计和制图工作。
对于未来的工作,何卿充满憧憬。考研也被她安排在计划内。何卿曾在一个发动机研发中心实习,高级工程师工作中一丝不苟的状态启发了她,她希望通过考研可以“离得更近”。
在学校时,谈佳豪认为自己始终是社会的旁观者,如今他即将成为一个参与者。比亚迪董事长王传福是他的偶像,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比亚迪公司将设备改造成生产口罩的生产线,“把自己的知识、社会需求和市场需求很好地融在一起”,他希望自己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不管是否准备好,作为我国历史上第一批职业本科的毕业生,他们即将跃入人海,奔赴下一场人生。
(文中何卿、王鹏为化名)(摘自“剥洋葱people”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豆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