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的尽头
2022-12-07鲍尔吉·原野
青年文摘 2022年23期
鲍尔吉·原野
琴、门窗、板凳、寺庙里的木鱼,这些东西的前身是同一样东西——树。
树不知自己身上哪一部分变成了门。这一部分树变成门之后,成了一个家最重要的成员,它叫门,古语称之为户,替这家遮风挡雨。这家人每天用手摸到门,开门关门。门远离森林已经很久,绿叶和露水永不再来。门上有锁,安玻璃,没人再记得它曾是一棵树,是树身的一部分。门上年轮的花纹被漆覆盖,花纹在漆的黑暗里回忆森林的绿荫。
有的树变成琴,只用一小块木料,制成琴桿和共鸣箱。琴是树最为文艺的出路,发表乐音并倾听乐音。在音阶的五个全音和两个半音的无穷组合中,琴身的木头听遍了人间苦乐。旋律使它们迷了路,忘记了森林的一切。不同的树让琴声明亮、幽怨、沉思、多情。用放大镜看木板,是无限穹庐,像蜂窝一样,藏着无数小共鸣箱。
木鱼是寺庙的法器。鱼日夜睁着眼睛,僧人以木雕鱼做成响板,取警醒之意,戒怠倦。木鱼的声音幽远、玲珑,是另一种梆子。树成了木鱼之后,以声音的形式在寺院的静水里游来游去。
(摘自《大地雅歌》,中国旅游出版社,桃& 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