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多妖魔鬼怪都吃不掉唐僧

竺洪波

阅读《西游记》，要了解其背后的先验性神话逻辑。所谓先验性逻辑，是指作品在叙述故事之前就已经确立的逻辑规定，读者必须与作者订立无条件遵循的契约，阅读才能进行。

不妨先看两个问题：（1）为什么妖魔煞费苦心、不择手段，但总是功亏一篑吃不掉唐僧？（2）为什么孙悟空神通广大，翻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却不能拎着唐僧一步跳到灵山？这是历代读者挥之不去的疑问，而这些疑问离开《西游记》的神话先验性是无法理解的。

众所周知，《西游记》叙述唐僧取经，但唐僧取经的缘起有两重因素：

第一重因素：如来佛祖的第二位大弟子金蝉童子，也即唐僧的前生，因为在如来讲经时随意睡觉，遭到重罚：贬下尘世，化为佛子，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远赴西天取回真经、功德圆满之后得道成佛，重新回到佛界。其情节逻辑是：犯错遭贬—历难成佛。

第二重因素：如来佛祖造下三藏真经，要拯救南赡部洲苦难中的人类。规定由人间“善信”——虔诚的佛子“苦历千山，询经万水”艰辛取回，因为他担心如果他亲自送经，众生得来太过容易，就会不加珍惜。

由此我们可以明白作者的构思：

第一，如果把取经看成一场如来佛祖设计的游戏，那么唐僧就注定不能被吃掉，他必须一步一个脚印，用脚丈量完十万八千里的取经征途，完成这场游戏。孙悟空已经入了道，进入仙班，为何还要去拜凡人唐僧为师，听师父唠叨念紧箍咒自讨苦吃？其主要原因也是出于保证唐僧顺利取经的目的，即当年观音菩萨救他出五行山时所说：“你可跟他做个徒弟，保护取经，修成正果。”正可谓“百因必有果，你注定要遇上我”。

这样， 我们就不难理解：孙悟空神通广大，为何不能背起唐僧飞至灵山，反倒要历时十四寒暑、苦渡九九八十一难。作品的先验性逻辑规定：唐僧取经的功课，既不能省略，也不能“代驾”。

第二，《西游记》的拯救主题就具有他救与自救两重流向。如来造经体现为他救的流向，唐僧取经则体现为自救的流向，九九八十一难，即是其九死而一生的必由之路。唐僧禅心坚定，为了取經虽九死而无悔，显示出人类自救的觉醒与追求，如来不断派遣“妖魔”搅局，对唐僧加压，既显示出圣哲的拯救情怀，也增加了救赎的难度。

（摘自《〈西游记〉通识》，中华书局，罗再武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