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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时期西方传教士在中国的医学活动考析

2022-12-06陈鹏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2年5期
关键词:传教传教士李鸿章

陈鹏

(湖南科技大学,湖南湘潭 411201)

近代中西文化的交流过程中,传教士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其最终目的是在精神上征服全世界,他们有着使异教徒皈依基督教的强烈使命感,并为之不遗余力地开展传教活动。在中国“禁教”日渐松弛后,来到中国进行传教活动的传教士人数不断增加,他们早期主要是在澳门、广州地区的民间缓慢地进行活动,其后则随着列强迫使中国开放国门而不断扩大活动范围。明清之际的利玛窦等人通过走上层路线,即通过教授自然科学知识来吸引中国上层官僚士大夫的关注,进而获取他们对传教的支持。但19 世纪上半叶的传教士因在政治上受到排斥,他们无法直接与官方来往,于是他们通过包括在当地民间诊治患者等诸多方式而活跃在民间来吸引信徒,并在此后逐渐与官方产生交集。此举措不仅有助于吸纳信徒,也有助于体现基督教“博爱”的教义,这部分进行医学活动的传教士对中国的医学近代化做出了重大贡献。

1 传教士在民间的早期医学活动

西医进入中国主要是伴随着传教士的传教过程而进行的,传教士最早活跃在澳门、广州,其中有部分传教士凭借医术诊治当地患者,以此来接收教徒。传教士发现开展医学活动不仅较易为中国普通民众所接受,当地官员亦不会过多干预,其原因在于传教士所进行的医疗活动多为免费。在意识到医学活动有利于传教后,教会所派遣的传教士一般都具备一定的医学知识或者本身就受过医学教育。通过在中国民间诊治患者,传教士不仅在普通民众之间获得好感,并逐渐为地方官员所认可。

英国传教士马礼逊(Robert Morrison)于1807年来到中国澳门传教,并在当地诊治患者。因当时粤澳地区最为常见的是眼科疾病,于是马礼逊1820年在澳门开设了一家眼科诊所,不同于其他传教士只为本国人或来华外国人进行医治,马氏诊所已开始为中国人服务。1827年马礼逊与新到华的郭雷枢(Thomas R. Colledge)医生在澳门合作开设了专门的眼科医院,为穷人施病,主治眼科,兼治他病。从1827年开办眼科医院至1832年关闭,在眼科医院接受治疗的患者大约有6 000 人[1]。1835年11月美国公理会传教士伯驾(Peter Parker)在广州创设眼科医局,因设在新豆栏街,又称为“新豆栏医局”,这是中国内地最早出现的西医诊所,所收治的病人多是眼疾患者,并招收中国青年关韬等人进行西医培训。同时伯驾引入西方医院的管理方式。第一,对所有前来就诊的患者都进行记录,建立医务档案;第二,将不同的疾病进行分类。至1840年6月伯驾回国之际,广州医院接受诊治的病人将近一万[2]。伯驾所创设的医局已经具备了西方近代医院的一些特征,这是西方近代医院传入中国的开端。1836年医生郭雷枢作《关于任用医生作为对华传教的商榷书》,呼吁欧美医学界人士关注中国医学传教问题,赴华开展医疗活动。1838年郭雷枢与伯驾等传教士合作在广州成立 “中华医药传道会”(The Medical Missionary Society in China),并任会长[3]。通过成立医学组织,传教士在中国的活动得到了协调、管理,对西方近代医学传入中国具有重要作用。传教士在澳门、广州等地进行医学活动,随着求治者的不断增加,西医在广州等地获取了当地患者的好感,不仅有利于进行传教活动,同时西医得以在当地华人社会之中传播。马礼逊、郭雷枢、伯驾等人的医学活动共同构成了西方传教士在华医学事业的起点,是西医在晚清中国传播的开端。

2 医学传教士与官方的合作推动着西医的迅速发展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传教士来华人数大增,并随着中国一些城市的逐步开放,传教士在中国的活动范围进一步扩大,开始在清政府政治中心——北京活动。1863年,受过系统医学教育的德贞(John Dudgeon) 带着传播西方近代医学的目的来到中国。1865年,他在北京创办了当地第一所近代医院。1871年他在京师同文馆担任医学教习,是晚清官方聘请的第一位西医教习。在被清政府官方聘任之前,德贞曾医治过北京城内两位政府官员,其中一人是内阁大学士贾桢,通过医治德贞在北京城内与官方建立起了联系。获得官僚的好感对其后来的医学活动有所帮助。德贞专注于在华进行医学活动,甚至因行医与教会产生冲突,于是在1884年他宣布脱离教会,并以“英医德贞”身份在北京城内继续进行医学活动,直至1901年去世[4]。在中国国门不断打开之际,西方传教士以医学传教的目的在各地开展传教活动,但是也有诸如德贞这般致力于传播西医的传教士。

1875年传教士马根济 (John kenneth Mackenzie)经伦敦会安排由英国来到汉口,在传教的过程中开展医学活动,并在1879年3月携全家抵达天津。初到天津时,马根济在与圣道会传教士理一视(Rev Jonathan Lees)商量后,决定向当时较为开明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求助,资助天津传教士的医学活动。虽然得到了李鸿章的肯定答复,但是迟迟没有继续的行动。1879年的夏天迎来转机,李鸿章的夫人患病,遍请了天津城内外的中医国手进行医治,前后共17 名中医,结果李鸿章的夫人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李鸿章接受了英国公使馆一位官员的建议,同意让马根济与伊尔文(Irwin)和郝维德(Leonora Howard king)3人共同医治其夫人。在经过一月的治疗之后,李夫人终获痊愈[5]。马根济等人的此次医疗不仅向李鸿章与社会各界显示了西方医生的高超医疗水平,同时也赢得了李鸿章的好感与信任。此后,在马根济开展的医学活动中,时常可以看见李鸿章的身影。1880年,在李鸿章的资助下,马根济在天津城内成立了一所医院,称为“施医院”或“总督医院”。在1888年马根济去世后,医院由伦敦会收回。同年,李鸿章奏请开办施医总医院。

1881年时值留美幼童归国之际,马根济向李鸿章建议设立施医院学医馆并从幼童中招收8 名学员。这一意图不仅符合马根济借建设医学堂与中国官方建立更多联系和通过医学进行传教的目的,同时也满足了李鸿章开办洋务及建设北洋海军的需要。李鸿章对学医馆章程各条均尚允协,对于学生住房、费用、分派等均有所安排,其目的是“以便分派军营、战舰委用”[6]。1894年在学医馆的基础上建成了中国近代的第一所官办医学堂——北洋医学堂,跟随马根济大夫学习西医的学医馆学员林联辉、 屈永秋均担任过北洋医学堂总办(校长)一职。北洋医学堂的师生此后在军队后勤、防疫、现代医院建设等方面均发挥了重要作用。1910年北洋医学堂师生在伍连德的带领下前往东北扑灭鼠疫,使中国的医学赢得了世界的瞩目,并在1911年借战胜东北鼠疫之机,首次主办了国际医学会议“万国鼠疫研究会”[7]。传教士的医学活动起初是通过免费进行诊治而获取当地人的支持,其后又通过与清政府官员的往来并进行医疗活动而逐渐获得官方的认同,一些传教士逐渐开始与清政府进行合作。此前,传教士的医学活动范围虽然在不断扩大,但是其影响仅限于部分官僚与沿岸普通民众。发展较为缓慢,直至1876年,全国仅有教会医院16 所,诊所24 所[8]。在获得李鸿章等清政府上层官僚的支持后,传教士跻身于官办医学事务之中。如德贞在京师大学堂担任医学教习,马根济于1881年开始在由李鸿章所主持的施医院学医馆培养医学人才。传教士在进入官办医学事业的同时,西医的影响力从民间扩展至中国的上层社会。在西医获得官方的支持与认可后,医院、诊所获得了迅速发展。至清末预备立宪前夕的1905年,教会医院已发展至166 所,诊所241 所。

3 西方医学知识在中国传播与中国向西医的学习

西医著作亦随传教士来华在中国出现而开始传播,其中主要传播者为合信(Benjamin Hobson),其译作有《全体新论》《西医略论》《内科新说》《妇婴新说》《博物新编》。此外,嘉约翰译著有《论发热和疝》《西药略释》《皮肤新篇》等。德贞译著《西医举隅》《全体功用》《医学语汇》等。外国传教士的著作能够以中译本的方式出现,离不开当地华人的帮助,合信的著作中便列有华人撰作者。在《马礼逊回忆录》中提到了马礼逊买了一部《本草纲目》,并结交一名著名中医和一位华人药剂师,还有一位常到他那里去的通晓中医的行家[9]。

洋务运动兴起后,中国官方迈出向西方学习的步伐。传统中医诊治中因提及阴阳五行、占卜、星象等事物,在西方自然科学传入之际成了科学的反面教材。清末著名学者俞樾在1879年著有《废医论》,在书中他认为中医与巫术、占卜密切联系,是愚昧无知的医学; 中医与巫术不可能分开,既然巫术能废止,则中医也可以废止;中医的脉象是虚假的,中医在用药方面是矛盾的等[10],喊出了反对中医的第一声,是中国近代民间反对中医的开端。俞樾的“废医”思想影响逐渐扩大,1895年有一段记载“近日,福州时疫盛行,据岐黄家言,今岁疫症异常凶险,用热、用凉、用攻、用补,俱不可救,百人之中竟不能活一命,药之不灵耶,术之不精也,抑病之果无法可救耶,此俞曲园先生所以有废医之论也”[11],刊载于 《申报》上,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对于中医的怀疑已经公开。

在中国近代革新与西学东渐的浪潮中,传统中医成了被批评者当中的一员。中国底层平民、知识分子、 官僚阶层中的一部分及政府对西医的认可使其在中国的影响进一步扩大。在西医东渐的过程中,西方医疗体系使得传统中医模式逐渐黯淡下去,集门诊、住院、药房、手术等于一体的舶来品——医院,使得传统医疗方式改变并极大地提高了医疗效率。丁福保在《历代名医列传》中记有西医嘉约翰在华共计有45年时间行医,在其所创立的博济医院中诊治了约有74 万人次,主持手术约有4.9 万次,并培训有150 名西医人才[12]。依托西方先进的医疗方式诊治了数量庞大的患者,这在中医行医过程中显然是难以实现的。面对西医的不断冲击,中医逐渐开始改变自己传统的医疗模式,向西医进行学习,一个突出的改变就是中医治病场所由在患者家庭而移至中医院进行治疗。

在西医传播之际,中国本土西医、护士及培养医学人才的医学校开始产生并形成一定规模。医院、诊所不断增加,医生、护士无法满足医院的需要,医学教育开始在中国迅速兴起。在传教士所开办的医院、诊所中,通过招收学徒的方式培育中国本土的西医人才。1897年美国传教医生尼尔调查了60 所教会医院,其中39 所医院的医生兼带学徒,通常是一所医院有2~6 名学徒[13]。在华传教士还通过自主筹办或与清政府官员联系而建立起医学校,1866年附设在博济医院的中国第一所西医学校“博济医学校”成立。1879年更名为南华医学校,同时招收女学生,是中国第一所招收女学生的医学校。到1912年学校停办之前,已有毕业生约150 人。此外,还有不少受过医学教育而未能毕业的学生。随着医学校的不断增加,医学生培养规模的不断扩大,医学生的队伍得以快速增长,推动着中国近代医学事业的发展,中国的西医群体不断增加,并在此后逐渐占据一席之地并取代传教士。

在近代医院、诊所开办之际,对于护士的培养也逐渐开始。1887年美国护士麦克尼奇(Mckechnie.EM)在上海开办护士培训班,这是中国近代护理事业的开端。1888年美国人约翰逊(Ella Johnson)在福州创办了中国第一所护士学校。1896年美国传教士茱莉亚(Julia M. Turneer)在广东实施两年制的护士教育计划。北京、苏州、南京等地也相继开办有护士训练班和护士学校。随着清末近代教会医院的兴起,欧美医护人员接踵来华,开始在中国培训护士。随后的1909年在江西牯岭成立了中华护理会,是中国近代护理事业初步成型的重要标志。在随后的第二届会上讨论并制定了护校统一教材大纲,编译教科书,统一考试与颁发毕业证书[14]。但此阶段的中国护理教育几乎由欧美人士所主导,护士教材、护理技术、护士培训等都承袭了欧美的观点和习惯。

4 结语

晚清传教士的医学活动起初主要是免费诊治当地贫民,不仅获得了当地民众的好感,便于传教,也获取了中国官方的好感。传教士借医传教的色彩渐淡,并出现一些专事传播西医的传教士,在他们的努力下,中国社会逐渐接纳西医并积极推动它的发展。中国近代医院、 医学校在传教士的推动下逐渐发展起来,从沿海向中国内地扩展,对中国近代的医疗卫生体制、国民健康、军队医务及城乡环境卫生等诸多方面均产生了深远影响。直至清朝灭亡,传教士一直是推动中国西医的重要力量。西医的传入对中国近代医学产生了重要影响,医院、医学校相继产生,并随之促进了医学教育的发展。西医在中国的发展不断冲击着中医,迫使传统中医不断进行自我革新,中医的医疗模式与传承方式均发生变化。中医与西医在晚清均不断发展,它们共同在国民的身体健康、卫生、防疫等方面发挥着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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