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渴望

■ 张玉丽

这个世界上，除了绚烂夺目的花朵和昂扬挺拔的大树，还有那勤奋生长的麦穗、坚忍顽强的草儿、延展身姿的藤蔓和披着各种外衣的小豆子……人类亦是如此，有人点亮文明进步的方向，有人则用普通而真实的生活推动历史。我们就在这“大多数”里，看日升日落，敬时间深处的平凡与力量，敬向善向美的期待与憧憬。

不是所有家庭都美满祥和

2021年12月6日，我们等到了建校以来的首批学生，这对雄安，对学校，对孩子们和我而言，都是崭新的开始。在欢迎仪式后，我们进入了常规的教学环节。

第一堂语文课讲《慈母情深》，留的作业是习作练笔二选一，“分享自己生活中感受到的慈母情深的时刻”或“代入角色，体会故事结尾主人公的想法”。第二天收作业，小包没有交，说是忘在家里了。隔天早上，我又去要了一遍，他依然支支吾吾。我清楚他家里的情况，父母离异且断绝来往。于是，我表明态度，请他严肃对待学习任务，但并没有强求他去编排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母慈子孝。我想，给他一点空间，尊重这份伪装成“逃避”的自我保护，等伤口慢慢结痂。

之后，我却发现他远比我想象的要阳光。在进行《“精彩极了”和“糟糕透了”》课堂导入时，我问大家：“你觉得父母在与你们的相处中属于怎样的角色？是朋友，是威严的管理者，还是时而温和、时而严厉的引导者？”小包是全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选择“朋友”选项的孩子。我们生长在中国式家庭，亲子之间的情感表达多是深沉、含蓄而内敛的，能够有底气立马做出这个选择其实是不太容易的。我跟我父母就是朋友关系，所以我很确定，这个孩子虽然身处单亲家庭，但也一定感受到了足够的爱与尊重。

随着深入了解，我们的关系也愈发密切。每一节语文课，他都会举手。我非常感谢他的支持与配合，这给了初登讲台的我很多鼓励。他的出现，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我对单亲家庭孩子的固有认知。

不是所有陶罐都装满蜜糖

小王给我的初印象就是注意力不集中，经常自言自语，喜欢涂涂画画，情绪不稳定，比较爱哭，跟人交流时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闪躲。相识不过几日，我们就迎来了一次正面交锋。

这天，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上着课就自己说起了话，像一只调皮的鸟儿，在平静的湖面上拨起了阵阵涟漪。我想，是时候强调下尊重别人与换位思考的重要性了。于是，我请小王走上讲台，而我到他的位置旁边，用温和的语气说：“你现在讲着课，我在座位上动来动去说闲话，和我端正坐好认真听讲，你更喜欢哪一种表现呢？”大家不约而同地说：“坐好认真听。”但小王保持沉默，甚至还闭上了眼睛。我当时想，他肯定是没听进去。

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随意插过话，每次都规规矩矩地举手，积极阐述自己的观点。下了课，他还经常凑过来跟我交流，我清晰地感受到他是非常愿意靠近我的，而我也越来越了解他的故事。

小王告诉我，从小到大，在家里，他轻轻碰妹妹一下，妈妈就会狠狠地批评他，但妹妹拿东西砸他，妈妈却什么都不说。听着似乎是一个令人难过的故事，但我从旁观者的视角，看到的却是不会表达的父母和被疼爱着的儿女。

几乎每天放学，还没等队伍站好，妹妹就会跑过来，大笑着扑进哥哥的怀里，兄妹俩手牵着手离去，那难道不是幸福的样子吗？或许，在菜市场奔波着摆摊卖猪肉的母亲，为生活所累，又不知科学育儿的方法，难免情感上有所偏失，让小王逐渐缺乏安全感。日复一日，总是习惯了独自收拾情绪，他自然会变得难以沟通与表达。

的确，不是所有人童年的陶罐里都装满了蜜糖，温馨而快乐。但作为教师，我们可以把宽容、理解、关爱放进陶罐，暖一下孩子们的心，期待着生命的自我修补，我相信小王终会懂得父母爱他的独特方式。

不是所有鸟儿都向往天空

通过持续性请假，小侯同学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他几乎没有一天是舒舒服服度过的，还说自己发烧烧了一个星期。

有一天，他又不舒服了，去了趟医务室，身体依然无恙。回来后，我们进行了一次开诚布公的对话。

我直接问他：“你是真的不舒服还是不想学习呀？”他说是真的不舒服，总感觉透不过气。我说：“那你知道吗？通常情况下，人不可能连着发烧一个星期的，这是个常识。”停顿了几秒，他就松口了，说：“烧了三天。”我就趁势转移话题：“你感觉自己笨吗？”他摇摇头。“那你努力了吗？”他又摇摇头。“你觉得你现在的学习状态怎么样？”他说：“不太好。”

然后，我就抓住机会开始深度谈话了。“你有梦想吗？你想过长大后从事什么职业吗？其实，学习就像盖房子，一天一块砖，你今天混过去了，别人拿到了这块砖，你没拿到。慢慢地，到18岁的时候，别人有了一栋漂亮的房子，而你的房子的地基还没打完呢！而且，这是没有办法弥补的。但你现在还有机会，调整好状态，上课认真听讲，保质保量地完成作业，积极锻炼自己，一定会有进步的！”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从那天起，小侯再也没有装病请过假。

我们鼓励各种姿势的飞翔。对有的孩子来说，短期内可能无法燃起对学习的热爱，但只要他们不排斥，并表现出向善向好的趋势，生命就永远存在绽放精彩的可能。

从教育人，愿我们端正本心，用平等、宽容去面对班级里的每个学生，看见每一双眼睛里求真向上的孜孜渴望，在理解中共鸣，让爱真正成为浸润彼此生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