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期选举稳阵,民主党凭什么
2022-12-04于英红
于英红
2022年的美国中期选举,民主、共和两党互有得分,很难用单一的胜负结论来概括。但鉴于二战以来,总统的政党在国会众议院平均失去26个席位,在参议院平均失去4个席位,加上在现任总统支持率持续低迷的情况下,民主党能克服高通胀、裁员潮、经济放缓和犯罪问题等负面因素的影响,不仅锁定国会参议院的控制权,在众议院也仅略微落后,可算是个奇迹。
12月上旬的佐治亚州决选,将决定参议院的最终权力平衡以及执政党最终将拥有多大的影响力。若民主党候选人拉斐尔·沃诺克获胜,该党将达51席,赢得参议院的绝对控制权。即便参议院在佐治亚决选后出现五五分局面,副总统哈里斯亦可在投票出现平局的情况下打破僵局,民主党仍能控制参议院。
民主党控制国会参议院,将确保拜登提名的内阁和法官人选顺利过审。2021年拜登花了三个月才终于敲定自己的内阁名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参院共和党人的拖延批准。拜登的司法提名,今后也会避免奥巴马在2016年面临的困境,当时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拒绝对奥巴马提名的最高法院大法官人选梅里克·加兰进行投票。
在国内分裂如此严重、国际局势错综复杂之时,此次中期选举的国内、国际影响还需要时间来检验。对民主党而言,“稳阵”殊为不易,深层原因也值得探讨。
两党超出预期的结局是多方面因素促成的。民主党在几个方面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国内议题对民主党有利的部分要远大于不利部分。
首先,人口结构的变化对民主党更为有利。本届选举是根据2020年人口普查重新划分选区后的第一次普选,由于人口变化,在划分选区时两党进行妥协,双方各有席位损失,但也各有所得,以求平衡。但是,受疫情影响,本土中下层老年人口的减少损害了共和党的票仓,而移民数量的增长、大都市化和人口种族结构越发多元化,对民主党更为有利。
枪支暴力也是本届选举中的关注重点,枪击事件的频发使选民关心枪支管制问题。今年6月国会通过《两党更安全社区法》,要求加强对18—21岁的潜在购枪者的背景调查,为心理健康项目和学校安全升级提供150亿美元联邦资金,鼓励各州收缴被法官认为具有危险性的持枪人员的枪支,禁止家暴犯罪者购买枪支。这项法律被誉为拜登政府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控枪法案。
在教育问题上,共和党人认为,父母对孩子在学校所接受的教育应有更多的控制权,不希望教材过度关注种族觉醒、性别认同等所谓进步议题。但民主党人认为,这些担忧是为审查制度开绿灯,称这将伤害LGBT学生。
气候变化是一个重大问题。根据一项民意调查,64%的有色人种更有可能投票给正在应对气候变化的候选人,进步民主党人积极推动立法应对气候变化的负面影响,包括采用可再生能源和电动汽车的激励措施,具有很强的吸引力。
移民问题以往是民主党的加分项,但是近几年,非法入境人数激增,使得共和党人比民主党人更具优势。民调显示,选民在移民问题方面适度偏爱共和党人。在一次政治噱头中,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用飞机将移民送到前总统奥巴马的住所玛莎葡萄园岛,也让选民将移民政策视为关系切身利益的重大事项。
关于学生贷款豁免,两党都从中获得选举收益。拜登透露一项部分免除学生贷款的计划以来,民主党吸引将从该计划中受益的年轻选民,而共和党则针对那些可能没上过大学且不愿掏腰包补贴他人受教育债务的蓝领,打竞选广告。
很多政治学者认为,特朗普对共和党错失红色浪潮贡献良多,因为他深度影响了共和党提名的国会、州长和地方选举候选人,同时他否认2020年总统大选结果,对民主规范不尊重,引起一些选民的厌恶。中期选举结果表明,在与民主党候选人的正面竞争中,他的助选似乎并没有明显奏效,反而增加共和党人的挫败感,也让党内对特朗普参加2024年总统大选的可行性产生疑问。
越来越多的共和党人认为,特朗普的高参与度,促成了民主党选民的高投票率,也让独立选民疏远了共和党。但是这种反省,只能说明部分共和党人失败的因素,因为在否认2020年大选合法性的近200名共和党候选人中,有百余人胜选,不过这部分人没有将选举舞弊问题作为竞选活动的核心话题。
除了上述常规议题,具有明显“游戏改变者”意义的话题是堕胎权。2022年6月美国最高法院推翻罗伊诉韦德案判决,不甘于半世纪以来所享有堕胎权失去联邦层面保护的州,先后筹划在本州为女性建立最后的防线。
在本届中期选举前夕以及投票期間,有五个州针对堕胎规范投票。“摇摆州”密歇根通过一项投票措施,将堕胎权写入州宪法。该措施还阻止执行1931年一项有关禁止堕胎(除非为了挽救母亲生命)的州法律。结果,该州女州长格雷琴·惠特默以10.5个百分点的优势当选连任。另外四州(加州、佛蒙特、肯塔基和蒙大拿州)也发起了类似的投票。
纽约州也在联邦最高法院的判决后采取行动。该州参众两院试图通过一项修正案,将扩大州宪法的《平等保护修正案》,禁止基于“怀孕、怀孕结果以及生殖保健和自主权”的歧视。结果,纽约州女州长霍楚(去年代替被控性骚扰而下台的科莫)以5.7个百分点的优势,战胜了她的竞选对手、共和党籍国会众议员李修顿(Lee Zeldin)。
围绕堕胎权的恐慌,导致民主党选民的热情飙升。在近30年的中期选举中,本届选举年轻选民的投票率位居第二。美国年轻女性的自由化是一个强大的代际趋势,使她们与年轻男性保持距离。根据盖洛普数据,2021年,44%的年轻女性称自己为自由派,而年轻男性的这一比例为25%。
最新民调显示,72%的18—29岁年轻女性在国会众议院竞选中投票支持民主党人。在宾夕法尼亚州联邦参议员的关键竞选中,77%的年轻女性投票支持陷入困境的民主党人约翰·费特曼,帮助他胜选。而共和党籍国会众议员候选人,则从白人妇女、老年妇女、已婚妇女、南方妇女、农村妇女和中高收入妇女(收入在5万至10万美元之间)赢得更多的选票。
本届中期选举,和1992年、2020年一样,女性参选人的数量之多引起各界的关注。美国妇女与政治研究中心按照种族划分的女性候选人数据显示,亚裔美国人/太平洋岛民、黑人、拉丁裔/西班牙裔和白人等多个族群的女性,为本届选举创造了新纪录。两党的女性参选人对堕胎等女性议题提出自己的思考,她们的意见凝聚着其自身经历、经济社会地位以及背后支持者来源的情况。
回望女性在国会崛起的百年,自1917年蒙大拿州共和党人珍妮特·兰金(Jeannette Rankin)当选为众议员和1931年海蒂当选为参议员后,有超过400名女性进入国会。迄今为止,女性在国会中获得的最高位置,是民主党人南希·佩洛西四次担任众议院议长。
在佩洛西担任议长的第117 届国会中,有12名女性担任某个委员会的主席。本届选举前,美国国会中共有151名女议员(参议员24名,众议员127名),民主党籍女议员数量远超共和党。佩洛西所代表的加州,是国会女议员最多的州,近百年来已产生至少45名女性众议员。
佛蒙特州是美国最新一个首次派女性进入国会的州。本届国会选举中,民主党人贝卡·巴林特成为从佛蒙特州当选国会议员的第一位女性和第一位公开同性恋者。其他纪录还包括:民主党人Summer Lee成为第一位从宾州当选国会议员的黑人女性;安娜·保利娜·卢娜成为佛罗里达州第一位当选国会议员的墨西哥裔女性,并为众院共和党人翻红一个席位。
放眼全球,根据各国议会联盟的数据,女性在全国性立法机构中占比为25.6%。美国议员中女性占比为26.9%,略高于全球水平。波罗的海国家以44.5%的比例领跑全球。如果将联邦与地方立法机构对比,美国国会的女性议员及代表占比,明显低于在地方立法机关中的占比。总体而言,美国妇女在政治中的代表性仍然不足。女性占美国投票年龄人口的51%,但在参众两院或州长的候选人中女性仅占27%。
这次中期选举,共和党为了弥补与民主党的性别差距,也推举了不少女性候选人,比如白宫前新闻秘书及阿肯色州前州长的女儿莎拉·哈克比·桑德斯(当选)、亚利桑那州的州长候选人卡莉·莱克(落选)、本届最年轻(25岁)的国会议员候选人李威特(落选)。但是,她们竞选的中心话题往往偏离女性权利,结果也是输多赢少。
就对外关系而言,本届选举的长远影响不容小觑。大致说来,两党在总的对外政策目标上是有共识的,但在实现政策目标的手段上存在不小分歧。
在关键的历史时期,实现政策的手段与政策目标保持高度的灵活性与协调性,或将在重要时刻规避危机。当前俄乌战争仍在进行,对美国及其远近盟友带来严峻挑战;迫在眉睫的能源危机、难民潮、转型中的国际秩序重构,都将决定未来几十年的国家政策走向。
近年来陷入低谷的中美关系,需要提振才能利于全球发展与稳定。11月14日中美领导人在巴厘岛会晤后举行记者会,拜登重申美国对台湾的政策没有改变。从长远看,中美关系或将在长时间内处于竞争、合作和冲突并存的态势,但是如何把三者控制在必要的范围,考验着执政者的战略远见和大智慧。白宫在会晤后发布的声明中表示,两国领导人鼓励通过现有机制,包括通过联合工作小组的方式取得进一步的进展。双方还谈到了美中两国人民交往的重要性。
11月15日,美国众议院共和黨领袖凯文·麦卡锡赢得党内众议长提名。麦卡锡在对华政策、台湾问题上立场强硬、态度直接,或将在一些议题上造成紧张局面。此前众议院的“台湾连线”两党合作说明,两党共识不会因为众议院易主而出现大的调整,而且众议院作为钱袋子,在对外政策中发挥着重要的影响力。
所以,民主党的此番“稳阵”也还存在不小的破口。国会两院分立的态势下,总统的施政重心往往会向外交领域偏移,而两党近年形成的对华政策思维定势,会通过跨党派的国会合作牵制总统的调整空间。这是那些为民主党在11月重创特朗普阵营而庆幸的人,不得不深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