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礼与人情

陈直

“彩礼”也称“财礼”，更准确地说是“聘礼”：新郎或其家庭给予新娘父母的一部分金钱、财产或礼物。

江西由于其高彩礼而受到人们的普遍怀疑与指责，人们指责江西人把女人当作物品来交易，严重物化女性。当然，双重标准是免不了的，因为人们同样在日常生活中用工资、职业、阶层来物化人，处于物质劣势状态下的人会被严重歧视，因为没有物质的人是无价值的人，物质等于价值。

由于江西人口的男女比例（110比100）比其他省市更大，人们更加指责江西重男轻女的封建遗毒根深蒂固。包括这些的多种因素使得江西被称为“彩礼省”。

我恰好出生且成长于江西的赣州市，而且，前几年我也恰好经历过彩礼的戏剧。因此，我愿意对彩礼做出点局部性的观察。

相当程度上，中国很多农村如同原始社会的部落，这些农村的婚嫁遵循（如著名的人类学家克洛德·列维-施特劳斯所说的）“开放性”的原则：同一个农村禁止“内部通婚”，必须把本村的女人“外嫁”出去，也把别的村庄的女人娶进来，从而实现多村落间的交流与和平，因为村落间组成了亲家关系，就可以缓解村落间的斗争可能性。

我自己就明显感受到，由于这种“外婚制”而引发的对有姻缘关系的农村的亲近性，这种亲近性缓解了原本可能的与“外人”的斗争关系。如果我去我母亲所出生的村庄，我就会被当作是同村人某某人（我外公）的外甥，或者某某人（我母亲）的儿子，从而我作为外人就与那个村庄产生了非陌生的关系。反之亦然。

不过，这种看起来好像和睦的“外婚制”，在某些方面却又是赤裸裸的利害关系，在彩礼上表现得尤为突出，有时人们为彩礼而进行原始性的斗争。如果彩礼谈崩，那么就可能会使本来要成为姻亲关系的两个家庭变为敌对者。此时，我们不得不感到，爱恨之间的边界是如此邻近。

江西赣州2020年农村居民的可支配收入是1.3万元。但是，赣州农村的彩礼一般在20万或25万元以上，这是要一次性付清的现金支出，加上其他必要的支出（比如可能还需要给新娘一些钱，买给其他人的礼物等等），結婚至少需要花费30多万。并且，男方通常被要求在县城买房、买车等，这样下来，结婚需要花费的钱对于赣州绝大部分农民而言是极为巨大的。

这导致大部分农民结婚都需要去借贷，或者干脆无法结婚。

我母亲经常跟我讲，哪个农村有多少多少30多岁甚至年龄更大的“光棍”。她不想我成为这些“光棍”的一员，原因有多个，但“面子”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此外，“老了怎么办”也是核心原因。

在农村，子女可能是老人最大的保障，因此那些“光棍”就被视为在老了之后会处境非常悲惨。一个号称是我的“朋友”的人，也直接当着我的面以讥讽式的方式评判我，断定我老了之后会过得非常悲惨。

由此，我们不得不发现：一方面，婚姻使得社会具有和谐与开放性，甚至是社会存在的必要条件。“如果每一个生物性家庭都形成一个封闭的世界，自行繁衍，社会就无法存在。”

然而另一方面，高彩礼也导致人们的婚姻需要付出很大的成本，似乎社会在用经济的方式阻碍人们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