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主题性雕塑创作的形式探究
—— 以作品《苏中高凤英》《国富民强》等为例
2022-12-01朱智伟南京艺术学院美术学院江苏南京210013
朱智伟(南京艺术学院 美术学院,江苏 南京 210013)
时值中国改革开放四十余年,当代中国的主题性艺术创作正在进入一个新的历史发展阶段。主题性艺术创作作为国家文化、时代精神乃至民族灵魂的集中体现,对当代的艺术创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正如习近平在2019年指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能没有灵魂。文化文艺工作、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就属于培根铸魂的工作。”而主题性雕塑的创作与研究,作为造型艺术中最具纪念性与公共性的门类,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如果说,我们将刘开渠于1935年创作的《淞沪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看作“中国第一座由本土雕塑家创作的纪念碑式雕塑作品”,[1]同样也可以将其视为现代中国最早的“主题性”雕塑或者说具有“主题性”创作特征的重要雕塑作品。新中国成立以来,以回顾革命历史,展示中华文化以及社会主义建设成就的雕塑作品,都属于主题性雕塑创作的范畴。在21世纪20年代初期,也是建党百年这个富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唯有在形式探究上有创新和突破,才能进一步推动当代主题性雕塑艺术的发展,使艺术创作与观者的感官乃至精神层面产生深度关联,与社会审美及时代精神产生更加强烈的共鸣。
从造型语言与雕塑方法而言,源自古典艺术与经典艺术的主题性雕塑,在经历了20世纪现代主义艺术运动的影响后,在形式上也变得更加多元开放。20世纪现代主义艺术的各个流派对形式的探索,使艺术创作变得更加的主观、丰富、理性、强烈。这一系列艺术形式的突破给主题性雕塑创作拓宽了维度,对作品精神凝聚力的表现带来了无限可能性。特别是现代雕塑占据空间的独特方式,给艺术家的空间想象力带来了极大的拓展。当代雕塑形式语言对内容的展现既可以是360度全方位展示,也可以是多场景呈现的蒙太奇手法;既可以运用简洁强烈的抽象元素,也可以和形象丰富的具象语言相呼应;表现手法既可以是现当代的构成方法,也可以结合传统与民族的视觉元素。而象征性与文学化的表达,使得主题性雕塑创作跳出简单地叙述再现功能,更能凸显艺术的精神性与丰富性。
一、主题性雕塑创作的时代语境
自古以来,雕塑艺术就一直承担着重要的礼仪、宣传与教化功能。雕塑创作因其占据空间的立体形式以及材质效果的多样性,给观者带来庄严肃穆的仪式感以及鲜活生动的感染力。追根溯源,无论中外,古典雕塑多以表现宗教人物、历史事件以及英雄伟人形象为基本职责。从古罗马时代的帝王雕像到罗丹的《加莱义民》,古典时代的雕塑艺术因其对于具体形象的直观再现与叙事性表达,成为具备高度识别性、象征性,以及传播力的经典艺术种类,自然而然成为权力意志与集体记忆的形象化载体。
20世纪以来的现代主义雕塑艺术则开拓了更加多元的创作介质与表现形式。现代主义时期的各种艺术流派,打破了古典艺术的逻辑框架,发展出如立体主义、结构主义、未来主义、超现实主义等。比如现代主义时期的抽象主义,把绘画和雕塑的造型方式从具体的事物,如人物、动物、植物等具体形象概括成抽象化的点、线、面。这些内在的抽象结构成为艺术表现的核心。如20世纪最重要的现代主义雕塑家康斯坦丁·布朗库西,他在1904年后去巴黎从事创作,逐渐建立高度个性化的语言风格,表现出一种对于简洁、抽象、构成与秩序的形而上的追求。而二战以后波普艺术、新媒体艺术的兴起更是为雕塑创作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媒介和语言。那么,当下的艺术创作者需要同时面对经典与当代,创作方法不免如同钟摆,在两极之间来回摇曳,但每一次的突破都给这个钟摆增加维度和力度。艺术家的创作则是要在两个维度之间选择恰当的位置。
笔者作为一名雕塑艺术的创作者与实践者,不但乐见艺术趋势的每一次突破,也不畏惧自身的创作是否符合当下的风格潮流。艺术创作中的内容作为客观对象而存在,而艺术形式的探究则涉及作品灵魂载体的打造。创作者从内容出发,体味分析其中的精神内涵,通过创作研发阶段的不断尝试与不断实验,最终完成一件兼具经典性与时代感的雕塑作品,是当代的主题性雕塑创作应该追求的标准。
“形式语言是画家(也是雕塑家)思想情感转化为具体表达方式的一座桥梁,是显现画家艺术智慧和艺术才华的火花,也是最终视觉效果的实现方式。”这些年笔者陆续创作了一系列的主题性雕塑创作,如《霸王别姬》《梨园秋色》《欢乐颂》《康藏轺征》《黄秀英像》等。作为主题性雕塑创作,作品首先要还原人物的历史背景、身份、典型事件以及经典形象,从中提取创作元素。但如何通过形式的探究来表现人物的精神境界,传达整体的艺术信息,才是高水准创作的追求。
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江苏省文联主办了“百年江苏”艺术创作项目,江苏省文旅厅主办了“建党百年”艺术创作项目。笔者分别领衔了两个主题创作《苏中女杰高凤英》与《国富民强》。在主题性雕塑中,如何将兼具使命感、历史感、责任感的艺术创作融入时代语境,焕发当代艺术活力是作者的诉求。本文将以这两件作品的创作过程为例,探讨这一话题。
二、《苏中女杰高凤英》雕塑创作中的形式探究
《苏中女杰高凤英》自初稿到完成,经历了多轮的完善与修改,在形式上反复推敲,数易其稿,通过对支撑人物的船体造型进行高度艺术化和形式化的处理,最终以纯粹的造型语言烘托出人物形象,达到比较理想的状态。
1.初稿与限制
高凤英于1925年出生于江苏姜堰一个渔民家庭,1944年担任双堡乡妇抗会主任。高凤英生于渔家、长于水乡、深谙水性、擅长爬树,她机智勇敢,侦察打仗样样出色,在1946年光荣地成为游击队里唯一的女队员。后来,她在营救解放军部队的时候腿部受伤,因叛徒出卖不幸牺牲,年仅22岁。高凤英在执行任务时充分发挥了擅长游泳和划船的技能,所以渔船、划桨、水乡等内容就成为笔者构思作品的关键元素。
图1是创作的初稿效果图,基本表达了作者对作品的设计方向,一个剪着短发的英姿勃发的年轻女性,娴熟地划着船。为了突出精神内涵,取渔船的后半段倾斜成塔状的纪念碑式结构,正在冲破水流,扶摇而上。效果图是正面的视角,但是换个视角想象一下,水面的处理可能就很难解决。现实当中真实的水纹是在一个平面上展开,在自然当中不可能与倾斜的船体配合。如果完全照搬真实场景进行制作,既没有艺术的形式感也达不到烘托主体人物的效果,这也是具体现实场景对艺术创作的制约之处。所以,如何通过形式上的突破和转化来找到更加可行的方案,是这个创作里面的重点和难点。在创作构思的起步阶段,一切细节还只能停留在想象当中,最终呈现的面貌在这个阶段很难判断。但是创作开始必须确定一个主体方向,暂时没有解决的细节问题,将会在后期创作过程中通过不断的推敲和尝试来一步步解决。
图1 高凤英效果图
2.主体人物与动态设计
雕塑创作由于其艺术语言的特点,无法像绘画作品那样,对人物的表情、神态作太过细腻的表述,也不太容易对环境、道具做翔实贴切的描绘。所以,人物雕塑的动态设计是核心要素之一,也是体现英雄形象和其精神内涵的关键点。例如滑田友先生在抗日战争期间创作的作品《轰炸》,其创作手法吸取了中国传统造型方式,整体风格简约概括,特别是通过动态设计,把人物在险要时刻紧张的心理和氛围凸显出来。而两个儿童的外形与母亲的形象自然地融合在一起,使得主题突出而鲜明。
笔者在构思《苏中女杰高凤英》作品的过程中,对人物的处理核心点也是落实在动态设计当中。图2中,动态基本固定在摇橹发力动作的最后一瞬间,人物的头部轻轻抬起,看向远方,通过这个动作表达主人公投身革命的坚定决心。总体的动态设计在小稿当中基本确定,而在后期的工作中,又进行了局部调整。起先手的动作以及船桨都是对称的关系,后来经过调整(图3)将划桨的姿势变成了一前一后,增添了动感和变化。人物塑造采用现实主义的手法,能够较好地还原和再现人物形象与身份特点。塑造手法上也是有紧有松,张弛有度,风格轻松中带有庄严,每次观看也会带来不同的体验。
图2 高凤英小稿
图3 高凤英二稿
3.相关元素的取舍
主题雕塑由于其叙事性,最终出现在作品中的道具都需要反复斟酌取舍。和本主题人物相关联的叙事元素主要有:芦苇荡、渔船、枪、手榴弹等。图4是20世纪70年代关于高凤英的连环画,在这本小册子里面,相关的道具和场景元素给笔者提供了丰富的素材。芦苇荡作为苏中水乡最有特色的地理特征,是非常具有表现力的元素,但在该作品中没被采用,这也是作者有意为之。
图4 高凤英连环画
以笔者的另一件主题创作《康藏轺征》(图5)为例,主人公作为民族友谊和团结的使者,是一个有着坚韧不拔精神的女性。在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她不辞辛苦,从南京远赴西藏拉萨。这件作品采用了浮雕、圆雕相结合的手法,把南京的总统府、西藏的布达拉宫这两个具有地方代表性的建筑用浅浮雕的方式正反两面表现出来,正反两面的衔接运用了传统手法的云和树,赋予了整个作品现实主义的浪漫色彩。人物和环境的组合既体现了当时的年代背景,也给作品赋予了诗性的美感。
图5 康藏轺征
但是,在《苏中女杰高凤英》中,同样也是非常有地理特色的苏中水乡,没有采用笔者熟悉和喜爱的浮雕圆雕相结合的方式表现,是因为两件作品要突出的内涵有所不同。高凤英作为一个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人物,不适合儿女情长,娓娓道来的氛围,笔者更认可用干净、利索的形式表现,同时,一个简洁的人物形象反而更有强烈的冲击力与表现力。这也是考虑再三之后,舍弃芦苇荡这个元素的原因之一。
4.多种创作形式的转化与整合
不同的艺术形式在表达上会有不同的优势。《苏中女杰高凤英》这件作品表现高凤英执行任务的一个瞬间,如果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划船造型,很难突出内涵和主题。所以,对于船体的处理反而成了本次创作中的一个重要挑战。笔者在创作与设计过程中下了一番大功夫,前后多次改动,一次比一次概括,一次比一次简化。主要分为三稿。一稿:为突出主题,把船体做成倾斜的上升状,船体基本还是较为具象的手法,保留了船沿、桨撑、围栏等细节。二稿(图6):摒弃了船体的具体结构,只保留船体流畅的抛物线形状;三稿:船体直接被简化概括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立方体,以一个类似纪念碑或者极简主义艺术品的结构出现。船体虽然抽象了,但是对主人公划船的具体形象塑造没有丝毫影响,衔接非常自然,还能更加明确地衬托出主体人物(图7)。
图6 高凤英二稿
图7 苏中女杰高凤英三稿
把船体转化为构成形式的好处在于:首先,通过简化和纯化的处理,更加突出了人物,强化了主体形象的完整轮廓与造型。简约的抽象形式,更加突出对精神的凝聚和对内涵的提炼。这正是来自抽象主义对笔者的影响。现实中的船体外沿和内部结构对人物腿部的遮挡,会导致视错觉的产生,使得人物看起来身材矮小。船体抽象处理后,则完全解决了这一问题。其次,船体因为最初的构思,采用了向上倾斜的动态,代表由下而上的崇高寓意。但是如果船体做得现实而具体,那么观众的惯性思维,会把寓意导向反方向,特别是在尝试运用芦苇荡的元素之后,那么船往下沉的感受会愈加明显。所以在把船体概括化、抽象化、提纯化之后,我最开始的设想才得以充分体现。否则船体下沉的视错觉,会直接导致此方案的流产,这也是笔者舍弃这个元素的第二个理由。
主题性雕塑的创作往往以具象艺术与现实主义艺术的造型方式呈现,在新中国成立以后,更是体现出两方面的特征:1.强烈的艺术本土化倾向;2.浓郁的艺术民族化倾向。同样,《苏中女杰高凤英》在对水的处理上,也是一波多折。最初画稿是客观水面,在三维中无法体现,一度甚至考虑去掉这个元素,但是如果没有水的衬托,那么划船的重要情节如何成立?最终,解决的办法还是得益于不同表现形式的灵活运用。水运用的是中国传统语境的表达方式,既有形式美感,又对整个作品有种烘托作用,人物好像在冉冉升起的水波中再生。胡斌曾指出:“民间文化形态的‘融入’,一定程度上化解了单纯意识形态宣传可能带来的艺术上的僵硬,增强了作品与农民大众之间的亲和感。”[2]
正如北京农业展览馆广场上,由鲁迅美术学院雕塑系于1959年集体创作完成的《人民公社万岁》大型群雕,以骏马与农民为中心。农民击鼓打钹、欢天喜地,以磅礴的气势和舞台化的造型,表现了新中国农民意气风发庆祝丰收的景象。作品的艺术风格便是继承了民族传统与艺术风格,体现了热烈欢腾的时代精神。这组雕塑也正是以来自西方具象雕塑的造型语言融合了中国传统艺术以及民间艺术如木雕年画等元素,“以浓厚的民族艺术和雕塑手法成功完成了这件作品,受到广大人民的欣赏和喜爱”。[3]
三、《国富民强》及其他主题性雕塑创作的形式创新
艺术作品的核心还是创作者主观思想与意识的表达。无论是打造审美的意境,抒发浪漫的诗性,还是表达批判的精神,恰当的形式对不同的精神表达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笔者在作品《国富民强》(图8)中对雕塑内容和形式也作了更多的积极尝试与创新。
图8 富国民强 2021 综合材料 尺寸可变
1.主体人物和多重叙事性画面
《国富民强》表现的内容是一个宏伟时代的缩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全国人民在党的带领下开始了改革开放的新征程。这个主题涵盖的内容既有自上而下的多项改革措施,也包含各行各业的积极奋进。如何把这个宏大的主题浓缩到一件雕塑作品当中是一个挑战。对作品方案的设计既要有宏观的喻示,也要有具体内容的展现。经过反复构思,方案从两个层面展开。雕塑主体为一个正在执笔规划蓝图的工程师形象,以人格化的形象,寓意党和国家对社会生产与人民生活进行科学和理性的规划指导;雕塑背景则由多个开放的窗户组成,以共时性的方式展示了改革开放以来的社会全景。既有各行各业生产生活的片段,也有欣欣向荣迅速发展的城市,还有日新月异栩栩如生的农村新貌。这样的视觉形式跳跃活泼,既能突出国家宏观的发展蓝图,同时又能走进现实反映生活,展现了社会朝气蓬勃的面貌。
2.手法对比与风格组合
《国富民强》在雕塑语言的处理上,运用了多种手法的对比。如:平面与立体、主要和次要、疏朗与密集等等。平面和立体的对比体现在:对农村、城市等场景的描绘运用了平面线雕的手法,和主题人物的立体圆雕穿插,既可以展现丰富的内容,又可以让整体显得主次分明;疏与密的对比则体现在:作品里面主体人物尺寸较大,突出了人物执笔设计这个特写动作,将其他无关的部分尽量归纳起来,来呼应主题。对人民生活选取了三个片段展开,造型特点小而密集。左边的人物自上而下,是不同行业的代表;右边是社会最小单元一家三口的形象;上面的一组人物好像就是我们身边的形象,有大街小巷中的外卖小哥、上班白领、欢快的儿童,在人行道绿灯亮起的瞬间欢快前行;这座雕塑中的另一种重要对比则是来自雕塑材质的对比:人物部分是古铜材质,视觉效果稳重而朴素,场景设计则采用抛光的黄铜效果,运用华丽的金属光泽来和人物产生对比。
这件作品和《高凤英》雕塑一样,也采取了构成主义加现实主义风格的组合:现实主义风格的人物和构成主义风格的窗户相结合。通过这种空间并置的蒙太奇手法,背景当中的不同画面,如城市、农村、田野、麦穗等元素可以毫不违和地展现出来,不同的窗户在物理空间上虽然处于同一平面,但是运用透视的视觉原理对其进行不同的角度的设计,窗户的展开仿佛存在于不同的空间与纬度,画面既生动又有序。
3.象征手法的运用
文学化的隐喻与象征手法,在苏联时代的主题性雕塑创作领域也屡试不爽并让人印象深刻。比如最为著名的高达近60米的《工人与集体农庄女庄员雕塑》,这座雕塑由雕塑家薇拉·穆希娜(Vera Mukhina)和建筑师鲍里斯·约凡(Boris Iofan)共同设计制造,是代表苏联展览馆为1937年巴黎世界博览会而作。
雕塑的形象由一名男性青年工人与一名女性集体农庄员构成,他们不但共同代表了当时苏联主要的社会阶层与社会力量,高举的镰刀和锤子也是对于苏维埃政权的显著象征与隐喻。而两个人物昂首前进的身体姿态与合力向上的手势更是从意志与精神风貌的层面彰显着无穷的力量。同时,巨大的尺寸与高难度的工艺,同样彰显了强大的工业制造力量与苏维埃国家整体实力。这座具有震撼性的表现力和强烈时代感的雕塑,在1947年成为了莫斯科电影制片厂的标志,更是成了新生苏维埃国家的视觉符号与象征。
我们经常会把祖国比作母亲,在《国富民强》这件作品里面,运用了工程师这一形象来代表党和国家领导人来设计和领导现代化社会的进程,是一种文学化的拟人手法的运用,也是把内容形式化的一个手段。背景当中使用窗户这个元素,也有暗示着改革开放,放眼未来的期许。而在笔者的《康藏轺征》《梨园春秋》《霸王别姬》《黄文秀像》《欢乐颂》等作品中,同样采取了“叙事—象征”这一手法,以经典性的人物形象(包含特别设计的造型与意味深长的动作姿态)结合高度凝练的历史场景或社会场景,形成一种既有主体,又可铺陈叙述多样叙事的视觉的文学化表达。作品《欢乐颂》(图9)是2019年中国美术馆主题为民族大团结的主题创作,笔者采用了三对少数民族青年男女手拉手舞蹈的场面,舒展的手臂高高地举起,远远看去,仿佛是一朵怒放的花朵,象征的是中国五十六个民族的团结、奋进与发展。作品《黄文秀像》(图10)表现的“时代楷模”黄文秀,笔者在创作这件作品的时候,没有像常规的人物塑像那样精心刻画人物的脸部以及五官,追求外表的相像,而是选取她众多事迹中的一个瞬间,塑造了其帮助村民脱贫致富、发展农副业,在橘园采摘的场景。在硕果累累的橘树下,草帽遮挡住了她清秀的脸,就像无数的劳动者一样,她享受着辛勤劳动带来的喜悦收获。而硕果累累的橘园也象征着人民的生活富足饱满、蒸蒸日上。
图9 欢乐颂 2019
图10 黄文秀 2021 树脂着色50x60x80cm
笔者创作于2019年的作品《暖萌》(图11),表现的则是家庭生活一个普通、温馨又惬意的瞬间。在主题性创作中,这类的作品着眼点比较小,突出的是现实生活的点点滴滴,可以称之为小品。与同为主题性创作的《高凤英》《国富民强》等相比,《暖萌》没有宏大叙事,更加侧重于生活场景的再现,对人物形象的肢体动作与相互关系的微妙表达,体现的是创作者对于细节的反复推敲,比如人物之间手和手之间的关联,彼此身体姿态的倾向,用一种平凡但动人的方式表达当代生活的美好与温情。如同罗兰·巴特在他著名的摄影理论中谈到的“刺点”,这一家庭生活场景的捕捉,就好比一幅凝固的立体照片,引发的是观者对于人物关系和家庭故事的更丰富的自由联想与解读,体现了另一种文学性与叙事性的表达。作者力求见微知著,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我们当代社会生活和精神状态。
图11 暖萌
四、结语
综上所述,作为一个当代的雕塑艺术的研究者与创作者,笔者充分体会到,恰到好处的形式探索,对解决核心内容与作品精神至关重要的意义。根据作品需要传达的时代精神与核心理念,我们不能停留在简单的再现与模仿阶段,必须大胆尝试并使用新的形式语言。正如在《高凤英》雕塑开始的设想中,船体只是一个纪念碑式的设计,而这个抽象风格的几何形体的转化过程超越了想象,最终呈现出“现实主义”加上“构成主义”以及中国传统装饰纹样的结合,可谓此次创作过程中的意外收获,在还原主题性雕塑创作的历史背景与身份事迹的同时,又能突出作品的精神内涵,整体风洁明确,突出了革命烈士的大无畏精神,终稿基本完满达到了设计预期。
对于主题性雕塑艺术的创作与研究,还必须放置在更加宏观的中国近现代历史进程之中。只有以更加宏观与客观的历史视野去分析推演,聚焦不同历史阶段的主要使命与时代精神与文化主流,而不仅仅是为了形式的实验而实验,为了创新而创新,才能找到我们当下主题性创作的准确位置,才能真正有力地推动其发展和突破。正如在20世纪的抗战救亡与革命浪潮中诞生的木刻版画创作,它完全代表了中国那一阶段艺术运动的社会责任感与使命感。艺术不仅仅是简单的形式实验与趣味表达,而是“承担起改造社会的历史重任,成为社会与文化变革运动的组成部分”。[4]
时代在变革、艺术在发展。如何在主题雕塑创作这个课题当中揉入当代的艺术语汇,与时俱进,是雕塑从业者及教育者的重要研究议题。笔者也打算在此方向多做研究,力图在新时代为主题创作找到新的表达方式,以不同的形式与手段结合,研究及探索,并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