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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鹿文化与文化认同意识建构

2022-11-30侯瑞

云冈研究 2022年3期
关键词:鲜卑佛教文化

侯瑞

(1.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2.云冈研究院,山西 大同 037007)

拓跋鲜卑族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治中国北方一百余年的少数民族,隋唐以后逐渐融合于其他民族,其兼容并包的文化政策为中国文化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这一时期诞生的云冈石窟既是佛教雕刻艺术宝库,又是鲜卑民族文化意识的集中体现。云冈石窟多处石雕都有栩栩如生的动物造像,如龙、象、狮子、鹿、鸟等。其中,鹿的形象多有刻画,以鹿为载体的文化现象在鲜卑文化、中原文化、佛教文化中均有表现。随着鲜卑势力扩大并统一北方,佛教在中原兴起全盛,鲜卑人以鹿为图腾信仰的萨满文化渐渐淡化,但鹿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却一直存在,诸如以鹿形象为题材的随身配饰和日常装饰层出不穷、代代相传。鹿的文化寓意是鹿被作为文化符号流传的重要因素,它以不同的形式出现在各种典籍和实物上,已不单是某个民族信仰中的动物,而是为各民族所共同认可的文化符号。对某种具象文化认识的相似性有助于消除文化障碍,实现文化的融合,鹿文化在不同文化中的思想内核和文化内涵的相似性,反映了北魏文化与汉文化、佛教文化交融并存的现象。现试从云冈石窟鹿的造像入手,剖析鹿文化在各类文化中的共同意义,探求其对人们的信仰产生的影响,以及在民族社会心理和文化认同意识建构中的作用。

一、云冈石窟中的鹿

在云冈石窟的装饰图案中,动物图案有数十种,这些丰富的动物形象起着烘托主题、诠释佛教义理等作用,是云冈石窟生动的艺术雕刻。其中,出现鹿形象的雕刻主要有两种。

其一,佛传故事“鹿野苑初转法轮”图中。主要分布在第6 窟、第11 窟、第12 窟和第38 窟。释迦牟尼结跏趺坐,膝下“三宝标”两侧各有一只小鹿,屈膝静卧,鹿角呈枝杈状,眼睛微睁,昂首含笑(图1-图4)。此处之鹿,代表佛陀初次说法之地“鹿野苑”,是佛教四大圣地之一。

其二,活跃在自然中的鹿。主要分布在第6窟、第9 窟、第10 窟、第35 窟。小鹿多在连绵起伏的山岳间奔跑或行走(图5,图6)。第10 窟门楣上方的“须弥山浮雕”图表现最突出(图7)。山谷中刻鸟兽树木,“上列山峦中(意境似远山)仍有麋鹿……龙身之上又是山峦,中央刻一牝麋,似为诸兽的主题……”[1](P274)赵一德认为“此山若纯以须弥山而论,与佛典所记几乎全不符合,这些鸟兽、树木、蟠龙、天神,都不是须弥山的。而须弥山的代表如:帝释天、四天王、八部鬼众等,则一个也不见。……与其勉强说是须弥山,倒不如直接说是大鲜卑山,亦即现实的大兴安岭,而且是鲜卑人心目中的‘幽都故地’。”[1](P274)此雕刻中的景象与拓跋远祖所处嘎仙洞的生态环境很相似,刻画的动物均为原始森林中的野生动物,其中兽类的代表牝麋多有表现,麋可能被拓跋先民用作运载工具,是鲜卑人早期即驯化的兽类。这里的麋鹿被赋予了一定的神性,是佛教理想世界中某种精神品质的象征物。“造窟者借佛教须弥山之护国,实写大鲜卑之生态。抑或当时的观念就有以大鲜卑山可以匹敌于须弥山的认识。”[1](P275)这幅“须弥山浮雕”虚实相间,以有限的典型形象表现出无限的佛教理念,还潜在地表现了鲜卑民族的精神文化。它承载着鲜卑民族早期的历史记忆,蕴含着其对祖先世居地和发祥地的深厚情感,具有象征地域、民族与宗教的多重内涵,是鲜卑文化的具象反映。

图2 第11窟东壁南侧鹿造像

图3 第12窟北壁明窗东侧鹿造像

图4 第38窟南壁西侧鹿造像

图5 第6窟南壁明窗下部山间鹿造像

图6 第35窟南壁东侧圆拱龛外鹿造像

图7 第10窟前室门楣上须弥山浮雕 (图1-图7均采自张焯主编《云冈石窟全集》,青岛出版社,2017年)

云冈石窟中,像鹿这种人类身边的动物与宝相庄严的佛祖共处一片净土下,昭示着“众生平等”的佛教思想,佛国世界成为人们向往的理想天堂。无论在佛教中,还是在民间信仰中,鹿等动物形象都是吉祥寓意的象征,石窟开凿者将佛教普度众生的思想以生动活泼鹿的形式表现出来,佛教描绘的美好世界不再遥不可及,而更像是真实地存在于现实生活中,这有利于民众更好地领悟佛教真谛,使佛教得到更好地传播弘扬。

二、鲜卑文化中的鹿

《魏书》记载:魏氏世居幽朔,至献帝世,有神人言应南迁,于是传位于子圣武帝,命令南徙,山谷阻绝,仍欲止焉。“有神兽,其形似马,其声类牛,先行导引,历年乃出。始居匈奴之故地。”[2](卷1《序纪》,P1)这里的神兽,在一些学者看来是驯鹿的形态、功能加上神话的产物。[3]发现鲜卑石室的米文平认为“鲜卑”为“祥瑞的鹿类动物四不象”。[4]驯鹿,身轻、腿长,在大兴安岭一带有“林海之舟”的美称。这种鹿可能即为对鲜卑祖先南迁做出贡献的神兽,所以鲜卑人对它有特殊感情。云冈石窟作为北魏主要的皇家文化遗迹,鲜卑民族文化意识必蕴含其中,石刻中突出刻画鹿的特殊意义便在于它承载着北疆各族形成于塞外的关于生产、生活的历史记忆,形象地反映了鲜卑民族文化。

从民俗学来看,在原始人的信仰里,认为本氏族人都源于某一特定的物种,大多认为是某种动物的亲缘,鲜卑人与鹿的关系是鲜卑图腾观念的直接反映。鲜卑人早期相信万物有灵,信奉萨满教,该教以崇奉氏族或部落的祖灵为主,兼有自然崇拜和图腾崇拜。对动物的特别喜爱乃至崇拜,是拓跋鲜卑民族特点的重要表征。[5]鹿成为一种图腾符号或族徽的象征,寄托着鲜卑人的美好希望。在已发掘的鲜卑文化遗址中,鹿纹遗物甚是丰富,如,吉林省镇赉县坦途北岗子遗址出土了群鹿纹陶壶碎片;[6]辽宁省朝阳县柳城镇袁台子村出土了三鹿纹及两个相站立的鹿纹牌饰陶范;[7]内蒙地区和东北辽西地区的鲜卑墓葬中出土有很多三鹿纹和对鹿纹牌饰。鲜卑遗存中有如此多的鹿纹元素,可见鹿与鲜卑人的密切关系。鹿在鲜卑族的动物崇拜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除了鹿被鲜卑人视为祖灵外,还因为在鲜卑人早期的生存环境中,猎鹿是生活来源之一。在内蒙古博物馆有一块采集自阿拉善右旗曼德拉山的狩猎岩石画,上面有鲜明的鹿形象(图8)。虽然鲜卑人南迁后学会了驯化动物和采集种植,狩猎不再是生产的主导方式,但鹿以其特有的形态功能被认为是祥瑞之兽,依旧在生活中有很高的地位。《魏书》载:“太祖登国六年十二月,上猎,亲获鹿一角。召问群臣,皆曰:‘鹿当二角,今一,是诸国将并之应也。’”[2](卷112《灵征志》,P2931)鲜卑统治者将捕获一角鹿视为一统天下的吉兆。另外,祥瑞之鹿有助于满足统治者的政治需求,彰显统治者的仁惠,如“太祖天兴四年五月,魏郡斥丘县获白鹿。王者惠及下则至。”[2](卷112《灵征志》,P 2927)鲜卑人认为白鹿的出现是对王者仁惠的肯定。在《魏书·灵征志》中对白鹿的记载达25 次。同时,鹿角被认为具有超常能力,能使鹿飞上云霄,人可借鹿升天,所以鹿角通常被刻画得异常明显。鹿被视为一种符号象征后,便拥有了高于族群的能力,能够庇护族人,让族群兴旺发达。

图8 北魏狩猎图岩画(拍摄于内蒙古博物馆)

随着鲜卑人统一北方,鲜卑文化、中原文化和佛教文化逐渐融合,鹿的形象也因萨满教的衰落、佛教的兴起以及社会文化的发展得到升华。社会上层阶级随身佩戴的麒麟、驯鹿等形象的饰物成了统治阶级的专有标志,象征着王室至高无上的权力以及高贵的社会地位。而逐渐被鲜卑统治者和百姓接受的佛教中出现的各种鹿形象,也正契合了他们原本对鹿宠爱有加的民族心理。此时鹿形象的象征和符号化意义愈加明显。

从生产资料来源到图腾信仰符号,再到福瑞之兽的代表,最终成为权贵的象征。鲜卑人崇拜鹿,视鹿为始祖,逐渐将鹿的形象符号化、综合化,成为一种文化象征。鲜卑文化中的鹿文化演变,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草原民族文化与中原文化相互渗透、相互融合的发展轨迹。

三、汉文化中的鹿

汉文化中,鹿的形象早已出现。《说文解字》曰:“兽也。象头角四足之形。”汉人因鹿灵动的外形、温顺的品性,以及共同进食、迁徙,抵御外来危险的习性,对鹿倍加崇爱。鹿在我国古代存在非常广泛,以各种形式融入了先民的生活之中。从远古时期石壁岩画、新石器彩陶、殷商甲骨、商周青铜器、玉器到秦朝的瓦当、汉代的帛画、画像石和画像砖中,鹿除了作为装饰题材予以表现外,在汉文化中逐渐被赋予神性,从自然界的生灵转变成一种文化符号,具有了丰富的文化内涵,成为祥和、长寿、权贵的象征。

鹿很早被冠以“仙兽”的美名,在中国传说中,鹿只有在政通人和时才会出现,乃祥瑞之兆。《三秦记》载:“白鹿原,周平王东迁,有白鹿游于此原,以是得名,盖泰运之象。”[8](P155)西汉时期,祥瑞灾异思想渐成体系,人们将君王的德行与符瑞相联系,只有君王行德政,天下太平,才会出现符瑞吉兆,所以就有了“德至鸟兽则凤皇翔,鸾鸟舞,麒麟臻……白鹿见”的观念。显然,由鹿衍生而来的麒麟和白鹿都被当做符瑞之征。这也是汉人以大量鹿纹形象作为吉祥图案用于石壁、画像石的原因之一。《宋书》云:“鹿为纯善禄兽,王者孝则白鹿见,王者明,惠及下,亦见。”“天鹿者,纯灵之兽也。五色光耀洞明,王者道备则至。”[9](卷29《符瑞志下》,P865)可见,鹿具有祥瑞意义的观念在汉文化中越来越根深蒂固。

汉代谶纬神学泛滥、道教发展,人们认为逝者的灵魂不灭,可以羽化成仙、飞升天国,在升仙过程中要有通往天国的工具,鹿成为成仙通灵的媒介之一。中原自古就有神仙乘“白鹿宝车”的神话。在《三辅黄图》《瑞应图》《神仙传》等古籍中也均有仙人乘鹿的记载,人们认为骑乘瑞兽白鹿就能让灵魂归入美好的天国,并将这一愿望通过各种形式予以表达。战国时期楚墓中有大量头戴鹿角的镇墓兽。[10]其后,汉代墓葬中的画像砖、画像石和帛画上亦绘有不少鹿与羽人相伴、仙人骑鹿或驾鹿车的题材。如在河南南阳汉画像石中,湖南长沙马王堆西汉墓漆棺上,均有仙人骑鹿的画面。[11]这些鹿形象主要是作为墓主人升天的工具。诗歌之中,仙人乘鹿这一主题也是流传甚广。如汉乐府民歌《长歌行》:“仙人骑白鹿,发短耳何长!导我上泰华,揽芝获赤幢。”《楚辞·哀时命》:“浮云雾而入冥兮,骑白鹿而容与。”鹿在引领逝者灵魂升天上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另外,人们在生产生活中观察到鹿角造型奇特,具有不同于其他动物的生长特性,即使被割去,也会在来年重生。为了祈求长生不老,人们更是将其奉为神兽,赋予其生生不息、长寿安康的美好寓意。《述异记》载:“鹿千年化为苍,又五百年化为白,又五百年化为玄。”[12](0615d)所以,汉成帝时有“玄鹿为脯,食之,寿两千岁”[12](0616a)的说法。

汉文化中,鹿还是权力的象征。《汉书》载:“且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者先得。”[13](卷45《蒯通传》,P2165)这里的鹿明显有政治意义,是帝位的代名词。后来,“鹿”又被引申为政权。《晋书》石勒曾说:“脱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14](卷105《石勒载记下》,P2749)意思就是不知政权落在谁手里。此外,“鹿”与“禄”谐音,“禄”有俸禄的意思,古人入朝为官,官位越高、俸禄越多,所以人们用各种鹿纹图案来表达进入仕途,加官进爵,获得权贵的愿望。

不仅如此,鹿的形象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被融入到了多种其他动物图腾的形象中,其意义得到了极大拓展。如中华民族的图腾——龙,由多种动物肢体最优秀的部分组成,其中就包括鹿角。再者灵兽麒麟,是吉祥神宠,主平安、长寿。从造字上就可看出麒麟与鹿有关系。龙和麒麟,可谓中国传说中灵瑞仙兽的两种重要代表,都与鹿有如此密切的关系,从侧面反映出鹿在中国古代文化中所占有的重要地位。

四、佛教中的鹿

佛教宣扬“众生平等”,动物和人类同样具有智慧和灵性,虽然他们现世的生命形态千差万别,但都有入道成佛的权利。佛陀为了帮助众生修成正果,用不同的方式宣说教义,包括很多以动物作譬喻的故事,其中以鹿为题材的故事不胜枚举,它们被赋予深刻的内涵,成为佛陀教化众生的一个有效方式。

汉代佛教初传中国,译经僧人就将佛教义理与儒家伦理观念相融合。佛教典籍中有佛陀过去世为鹿王,舍身救鹿、救人的故事,佛教借鹿行善这一题材宣扬佛法。北魏高僧昙曜与吉迦夜共译的《杂宝藏经》中,因缘故事《鹿女夫人缘》[15](P452)借助大家喜闻乐见的鹿宣扬孝养思想,通过因果轮回把报恩与孝道结合起来,使民众能更好地接受佛教思想。“鹿女夫人缘”中,“鹿女”走过之处皆出莲花,佛教以莲花代表“净土”,寓意“吉祥”;莲花还是佛祖及菩萨的宝座,所以在佛教中受到尊崇,能生莲花的鹿自然也备受推崇。吴国康僧会《六度集经》亦有《鹿王本生》[16](P12)的故事:群鹿误入国王鹿苑,为救群鹿,鹿王挺身而出,甚至愿意献身自我,国王为之感动,于是体恤群鹿,禁止再行杀鹿,施行仁政。《佛说九色鹿经》[17](P452):九色鹿救助溺水之人,被救之人贪恋钱财,上告国王为其抓取九色鹿,九色鹿向国王说明原委,国王心生惭愧,惩恶扬善,从此施行善政,教化愚民。《佛说鹿母经》[18](P454)中,被捕的母鹿信守诺言,指示小鹿到水草之处后,便回猎人处赴死,猎人非常震惊感动,放走母鹿,并禀告国王,国王对鹿的信义大为感叹,下令禁杀鹿群。佛经故事中的鹿王愍而不怨,危己济众,具有高度的责任感和同情心,用行动说服人们摒弃罪恶、忘恩负义的心理;母鹿则慈悲为怀、信守诺言。这些故事都旨在告示君王要慈心向彼、护济众生、言而有信、施行仁政。

佛教故事伴随着丝绸之路的开通东传中土,以壁画、石刻等形式广泛流传。4世纪时,西域石窟中就已出现与鹿相关的题材。龟兹石窟、克孜尔石窟壁画中,有很多诸如小鹿吃奶、母鹿饮水等富有生活气息的鹿形象;库木吐喇石窟第2窟、敦煌石窟第257窟有诸多反映鹿本生故事的壁画。其中,敦煌257窟西壁的九色鹿本生故事连环画最是闻名遐迩。佛经中的故事大多包含着普度众生、因果报应、转世轮回的思想,寓意深长,影响深远。佛教通过离奇生动、引人入胜的故事阐释深奥难懂的佛教思想,又通过活泼逼真的形象使得其富有生活和现实气息,让信众更容易接受。

佛教中,鹿除了在佛经故事中多有体现外,还与佛陀初次说法之地有关。据法显《佛国记》记述“复顺恒水西行十二由延到迦尸国波罗捺城。城东北十里许得仙人鹿野苑精舍。此苑本有辟支佛住,常有野鹿栖宿。世尊将成道,诸天于空中唱言:白净王子出家学道,却后七日当成佛。辟支佛闻已,即取泥洹,故名此处为仙人鹿野苑。世尊成道以后,人于此处起精舍。”[19](P864)鹿野苑所在地波罗捺城,现称为萨尔纳特,今属印度北方邦瓦拉纳西。佛陀在这里向憍陈如等5 位修行者阐述生死轮回、善恶因果、修行超脱之道,因此这里被尊为佛陀初转法轮之地。佛法传承中最重要的佛、法、僧三宝,在鹿野苑聚齐。在许多佛教艺术中,为表现鹿野苑,特别刻画了站立或跪卧的鹿形象。

五、鹿文化与文化认同意识建构

中国古代各个族群在迁徙、汇聚与交往的过程中,不断发生着文化的组合与重构,文化认同的观念逐渐形成。“这不仅包括了入主中原的少数民族统治阶级对中华一统及其内涵的政治文化认同,也包含了各民族人民之间沉淀于生活中的相互认同和民间文化认同。”[20]鲜卑文化、汉文化和佛教文化中,都含有内涵丰富的鹿文化,他们以鹿为依托,寄予各种美好的寓意。尽管汉人比鲜卑人的鹿文化记载相对丰富,但在对鹿的认识上具有相似性:同是祥瑞、幸福的代名词,同是追求长生的寄托,同是权力的象征。当然这种认识上的共性有其必然性:首先,由鹿的自然属性所决定。鹿的姿态灵动优美,鹿角可以复生,鹿既是早期食物来源,又拥有药用价值;鹿是群居生活,共同抵御外部威胁,共同进食。这些特征与习性导致早期人们对鹿的认可和崇拜。其次,社会经济因素的推动。均因经济水平的提升、政治文化的演进,鲜卑人和汉人从对鹿的简单赞美、图腾崇拜,转变为更趋符号化、更趋精神层面的信仰,鹿不仅成为装饰图案,而且成为统治阶级的身份和权力象征。

在鲜卑人和汉人鹿文化的认识中,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生生不息的生命追求是共通的,鹿形象逐渐演化为图腾符号和统治符号,体现了古代人民最朴素的宗教认识和政治文化,鹿的象征意义与其高度统一。在众多的信仰符号中,鹿的这种特殊性导致人们在历史长河中对鹿的追求是长期的、稳定的,背后所蕴含的是鹿文化与佛教、道教等宗教教义相吻合的人类最美好情感的集合。佛教故事中鹿王毫无私心,舍身救人的行为传达出的是人们对现实、对政治、对理想的美好希望。或许佛教传播者希望鲜卑统治者能深领其意施行仁政,而鲜卑统治者也希冀它能教化民众。

从现实角度看,拓跋鲜卑从大兴安岭故居南下迁徙,掌握政权后迫切需要统治文化。他们以服务统治为前提,不断吸收融合汉文化和宗教文化。这个较之中原文化落后的民族,对汉文化从不了解到认识、再到吸收,起初一定贯穿有寻求文化认同的心理。加之,北魏帝王多短命,在弱冠或而立之年便已逝去,战争频繁、生活疾苦,使得北魏时期从帝王到百姓怀有一种超脱死亡的愿望。这一愿望在早期表现之一就是能长生不老,鹿在鲜卑和汉文化中恰恰都是生命长久不息,能够重生的象征;而佛教中的不生不灭,脱离苦海的观念也与这一心理诉求相吻合,这些都成为满足这一愿望的心理出口。在鲜卑人对民族早期历史记忆的整合与文化认同的建构中,这一实际的功利诉求便使鹿文化成为诸多文化认同现象中的一种。汉文化和佛教中的鹿文化正迎合了鲜卑统治者的信仰趣舍。所以,鹿文化在鲜卑、中原、佛教文化中的契合,恰恰成为一种观念信仰的共鸣,对于建构文化认同具有一定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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