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深刻的书需要好心态

刘庆昌

(山西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说读深刻的书可以滋养智力，其实是在说书里深刻的信息相当于高品质的精神食粮，可以使具有认知机能的大脑高速运转，从而使大脑能够保持足够的活性，而且借助深刻的信息发挥各种现实的作用。我们想孔子当年主张“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他应是意识到了有意义信息的吸收与有效思维之间的有机联系。反过来看我们说读深刻的书可以滋养智力，又何尝不是接受了孔子主张的启迪？且不要说这样的道理显而易见，更不要说这样的道理能够轻易实现。若真的如此，群体中必有更多的智力可能性被顺利挖掘，我们自然就不会感叹太多的个人虽然禀赋正常却思维力孱弱。

现在我们意识到了智育乃以知育智，但智力教育之法远未成熟，因而才只好回到可以捕捉的读书之上。想必是无论到了何时，智力的培育也得从吸收信息开始，而无论人以什么样的方式吸收信息，都大致能够归入广义的读书范畴。

之所以直接主张要读深刻的书，一则是基于经验的直觉告诉我们，越是深刻的书，其中的信息对于智力的展开更有营养；二则是一个人在没有意志引领的情况下很容易避难就易。虽说开卷有益，但也不能不承认难易程度不同的书，对人的益处完全可能判若云泥。这背后的具体道理是：只有对智力主体具有挑战性的信息吸收，对智力才具有滋养作用；若是把读书也视作一件事情，那么读深刻的书便无异于做艰难的事，它对智力在滋养的同时实际上也在磨砺，岂非一举两得？

核心的问题在于知易行难，从而有太多的个人知道但做不到，他们明知宝剑锋从磨砺出，就是不愿去坐冷板凳。就说读书这件事，轻易的书读起来自然轻松，即使所获无多，读书人也能够享受一目十行的畅快；而读艰难的书，莫说是轻松与畅快，能让人心平气和已属不易，更多的情况下，读书人面对艰难的信息寸步难行，既无记忆上的收获，也无理解上的清晰。他们难免会失落、无力甚而自卑，根本谈不上借助读书对智力进行滋养和磨砺。

正因此，除了天资极好和意志极坚者能够读起深刻的书来手不释卷，平常之人很难善始善终，有能半途而废的就算是说得过去，这也使我们找到了越是经典的著作越被人们束之高阁的原因。人都是学而知之的，这就意味着没有人能够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熟读经典。记得邓晓芒先生曾说他初读康德的三大批判时，不仅是囫囵吞枣，而且也印象模糊，但他最终还是成为西方哲学研究的大家。读书犹如进食，人幼小之时，胃肠嫩弱，难以消化干硬之物；待到成熟之时，胃肠有力，人即可尽享美味佳肴。

读书人无论实际年龄多少，没有相应的准备，面对具体的深刻信息，亦如同幼儿进食，勉强食入，也无法消化，所以必要的准备是一定要有的。比如要读康德的书，就需要先了解作为哲学家的康德其人，而且这种了解还不能是只关心他的日常趣事，而是要了解康德在哲学历史河流中的功能性角色，了解他的哲学理想，熟悉他的独特概念。没有这样的准备，直接走进他的著述，还真是每个字都认得，连在一起却不知所云，结果一定是读不了几个回合便可能从此告别康德。

实际上，即便做了必要的准备，走进经典仍然免不了时易时难、时乐时苦的体验，这主要是因为经典作者在他的时代必是最强大脑。如果我们在知识学习上尚未走完经典作者时代之前的历史过程，那么文本之中自然就会存在对我们个人来说属于或明或暗的障碍。障碍的多少和性质在不同的读者那里情形不同，所导致的读者读书心态也各不相同。趋于好的心态一般是，面对障碍，逐个消除，若无法立即消除，便暂时搁置；趋于坏的心态一般是，面对障碍，稍一用力便知难而退，并顿觉文本索然无味，即便于己必要，也绕道而行。

正是坏的心态让许多人改变初衷离开了深刻的书，渐渐的也就与深刻没有什么联系了。这样的事情如果普遍地发生在学生身上，那我们学校的智育基本上就失败了。而目前的应急策略，自然还是要从帮助学生读深刻的书入手。也许教育实践者在这一方面能够摸索出无数具体的做法，但无论如何都需要注意以下的提醒：一是在指导具体读法之时顺便告诉学生不必奢求掌握文本的所有内容，正如不能奢求吸收食物中的所有营养；二是在鼓励学生消除障碍之时顺便告诉他们可以在局部和片段处囫囵吞枣，正如我们进食时不可能把所有的食物都嚼得稀碎。

读书是切己的事情，并非要展示于他人，有一分的收获便是成功，再有所获便可以自我陶醉。近日来重读一名著，其中有令人愉悦的思维精彩，也有让人沉闷的诘屈聱牙。愉悦时，我对思维的精彩反复咀嚼，并有意识地调动起心中的获得感；沉闷时，我对文词的艰涩走马观花，并心安理得地一目十行。应该说我的走马观花仅限于不具有思维挑战性的次要信息。对于深刻但晦涩的主要信息，我一般会气定神闲、不急不躁，攻克不下，决不罢休，因为我清楚人的智力只有这样才能借助读书的过程展开更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