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天空下的一切

丹洲记

以为转瞬即逝

错过的不再重来

这黄昏的江堤

来一次重生一次

这次开的是蓼草花

仍然是低伏的紫

像带锯齿的叶子刮着白色的裙裾

牛羊都回家了

几只怀着身孕的鹅躺在坡上

抖开沉重的心事

鸡们争着啄食

夹街的人们在晚归的途中

夜幕还没有降下。浪花

那些翻滚、灼热的浪花远未到来

江山如初见

风从容的吹着

低处稻浪翻滚

渡槽很高，一口气爬上来

有点喘，有点脸红

渡槽还是五十多年前的样子

年轻且稳重

墙角有些墨绿色的苔藓

是一群墨绿的小生命

我善感、畏寒

紧了紧大衣

对着坡下那个小院树上的橘子

垂涎欲滴

这红与绿的搭配

是多么善解人意

此时的江山如同初见

是多么的善解人意

迟缓

那两道红色的晚霞稍纵即逝

一转身就没有了

夜像黑板刷一样

还原了天空本来的颜色

栾树在黑暗里

它的小黄花

枝头的、地上的都在

所有的努力与妥协都在

悲与欣、挣扎与穷途

早逝与长寿者

都在。夜还足够漫长

可以迟缓地做梦、生长

幽怨、窃喜

由满到缺，由紧张到虚空

三月的天空

三月的天空藏满了杀戮

一只老鹰杀死了小鸟

一颗子弹消灭了另一颗

一阵风吞噬了另一阵

而飞行在上面的人群

被白云吹散

只剩下，吉光片羽

男人们去了前线

或者，在天上飞

或者，像一只老鼠刨食着大地

女人和婴儿像一朵朵短暂的樱花

可是无人在意这个春天

无人在意这个三月

它那么漫长，像人的一辈子

像一对老夫妻的朝朝暮暮

在溪上村

我不敢写出一個字

在溪上村

字少，画也不多

多的是那些不开口的老物

滴水床、陶盆、竹制轿子

傩戏面具，残损的菩萨

在溪上村

荷花都是养在缸里的

凌霄花倚墙而栽

那股傲娇气与生俱来

在溪上村

水是流动的

小桥、影壁、乌篷船

游廊、栅栏、睡莲都在

动物们也在

光屁股的小孩儿也在

唯独主人不在

他的忧郁也不在

春天多么不易

那些用身体换取蔬菜的人

注定要在春天里老去

那些在身体里种植青草的人

注定要在春天里走远

春天多么不易

火葬场的门开了一次又一次

有人哭，有人沉默

一种沉默送走另一种沉默

而菜肴依旧色彩斑斓

红烧肉、刁子鱼、排骨汤

金黄的米糕紫色的菜苔

他们轮回着请客、喝酒、把酒言诗

轮回着飞翔

春天多么不易

春天送走一个又一个

暗恋它的人。春天多么奢侈

爱而不得，恨也不得

紫云英花田

我们装着从未经历过什么

她七个月丧母，由奶奶养大

懂事时父亲娶回了继母

继母对她怎么样，我没问

另一个她十五岁时母亲猝然离世

长姐如母

她成了两个弟弟的母亲

我说，父母双全的人

和失去一位双亲的人

无论他多大

都是有区别的

我们仨平静地度过了前半生

正赶往后半生的路上

对于即将要看到的紫云英花田

我们都很期待

好像刚刚来到这个世间

邓朝晖，本名邓朝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常德市作协副主席。曾参加诗刊社23届青春诗会，鲁院22届高研班学员。获27届湖南省青年文学奖、中国第五届红高粱诗歌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