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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锡山与山西新生活运动

2022-11-28彭菊梅

文教资料 2022年15期
关键词:阎锡山山西省山西

彭菊梅

(宁波大学 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 宁波 315000)

20世纪30年代,南京国民政府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新生活运动。随后“遍布全国各地的蒋介石亲信在各省市扮演了发起和推进新生活运动的角色”[1],“短短几个月里,新生活运动组织迅速遍及全国20多个省市”[2],这场运动“是近代中国第一次由政府主导的改良民众日常生活的运动”[3]。山西省府响应国民党中央号召,在遵循南昌新生活运动促进总会基本理念的前提下,设计具体的推行方法,在山西广泛开展改造国民日常生活的新生活运动。有关山西新生活运动的研究成果不多。夏文华的《新生活运动与1930年代晋南民众社会生活》[4]和《公共卫生与近代山西民众日常生活》[5],分别考察了1930年晋南新生活运动的推行情况及其对民众社会生活的影响,以及山西新生活运动期间的公共卫生建设。李孟宇的《民国期刊视野中的山西新生活运动——以〈山西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会刊〉为中心》[6]一文,主要介绍《山西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会刊》。最新发表的《20世纪30年代山西省新生活运动对民众生活影响》一文[7],关注到新生活运动在山西社会起到的短期成效。既有的研究成果主要是从社会生活视角看新生活运动在山西的社会影响,属于社会史范畴,这也是新生活运动研究规范认识和常规视角。因为“新生活运动”本身自然属于社会改良范畴,但官方主导的社会改造并非单纯指向社会,其中还包含政治意图。尤其是在民国时期地方实力派和中央之间特殊关系背景下,中央指令地方往往是选择性接受,并常常借机讨价还价,国民政府倡导的新生活运动在山西的开展,就隐含着阎锡山集团与国民党中央之间的权力博弈。因而,从政治史视角探讨新生活运动在山西的开展颇有必要。

一、山西新生活运动开展的政治背景

首先,20世纪30年代中前期,山西多种政治势力交错发展,政治形态异常复杂。九一八事变后,阎锡山借太原绥靖公署主任的身份把持着山西政局,趁着山西省内爆发的抗议国民政府对日不抵抗政策的学生运动,查封了国民党山西省党部,使得“山西党务活动完全处于停滞状态”[8],还令自己的亲信党员组成了“中国国民党山西党员通讯处来反对旧省党部”[9],“蒋介石和阎锡山之间当时存在着极其微妙的势力均衡关系,即前者未能垄断中央权力,彻底消灭地方割据政权,后者也仅能巩固地方势力范围,拒绝中央政府的干涉”[10],阎锡山与国民党中央之间的权力博弈激烈。阎锡山还利用中共在山西存在,与国民党中央讨价还价,争取自身发展。“阎锡山的如意算盘是利用共产党人给他输血,企图加强他在同日本、同蒋介石的抗衡中讨价还价的资本。”[11]是故,当新生活运动发动之际,山西省内多种政治势力相互利用,博弈共存,使得这场运动在推行之初就面临着多元复杂的政治形势。

其次,阎锡山在山西的统治合法性一直存在危机。阎锡山自辛亥革命后就在山西省培植自身政治势力。国民革命时期,他率领晋军参加北伐,被国民政府任命为国民党政治会议太原分会主席兼平津卫戍总司令,统治了山西、河北、察哈尔、绥远四省及北平、天津两大城市。1930年4月1日,他以陆海空军总司令的身份,发动中原大战,又于9月9日声明出任国民政府主席,但因战败而被迫下野逃往大连。在他下野期间,山西省政府主席一职仍由阎锡山的部下商震、徐永昌等相继担任。在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他于1932年2月29日被任命为太原绥靖公署主任。阎锡山对山西的把控由来已久,但却始终面临着国民党中央统一大势的侵蚀,中央政府对他的态度成为他在山西地方维持统治的最大隐患。因此,不断取得国民党中央对其在山西统治合法性的认可至关重要。新生活运动便为其巩固对山西的统治提供一个可利用的机遇。

二、示好中央,积极响应

山西新生活运动之所以会开展,并不是山西社会自身发展需求所致,而是山西当局与国民党中央权力博弈中的一环。响应国民党中央号召的本质目的不过是加强国民党中央对其在山西统治身份合法性的进一步认可。实际上,自“一二·一八学生运动”[12]之后,山西省内的国民党势力被阎锡山政府清除殆尽。是故“当各省新生活运动被蒋介石亲信有效推行之际,山西省内并不存在蒋介石的代理人”[13],这便为山西省当局借这场运动向国民党中央示好提供了便利条件。于是,在国民党中央发起这场运动不久,山西省便积极开展行动。依照国民党中央文件要求,“各省市如有发起新生活运动者,为推进工作便利起见,得成立新生活运动促进会,与新生活运动促进总会,切实联络,并受其指导”[14],且“各省市新生活运动促进会,应冠以所在省市之名称”[15]。故此,在山西由徐永昌主席提案,经过“省府第197此委员会议通过”[16],山西省府成立了“山西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17],以为“推动本省新生活运动之总枢纽”[18]。国民党中央对各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的组织建构方面规定,须“由当地最高新政长官指导之,设干事7至9人,由省政府、省党部、民政厅、教育厅、公安局、各军事机关、社会各公法团等各机关团体长官或负责人充任之”[19]。故此,山西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中的领导干事皆是山西省政界要员,山西绥靖主任、山西省政府主席、晋绥财政整理处处长、山西省会公安局局长、山西省教育处长、山西省民政处长、山西省商会会长等都参与其中。

与中央要求稍有不同的就是省党部,山西省党部因阎锡山的排斥而被清除出省,所以另由通讯社领导担任。中央还要求“各省市内地有发起新生活运动者,亦可组织县镇新生活运动促进会,由当地行政长官主持之,各机关团体学校中得各选干事参加组织”[20],故此,在山西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成立后的第一次宣传大会上,便“通令各县限期成立各县新生活运动促进分会,并准许太原市各学校各工厂及已在省府备案之社会团体,成立新生活运动促进会”[21],且规定“本省各县区新生活运动促进会,由各该县区行政长官支持之”[22]。

且山西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成立后便积极“呈报南昌备案”[23],而此时“南昌总会,尚未改组,一切之办法,均乏遵循”[24],故此山西当局才临时确定了“依推己及人,由易及难之原则行动”[25]。且在山西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组织章程中明确提出“本会会务之进行,受总会及总会所聘指导员之监督”[26]。此外,山西当局为了“扩大宣传”,于1931年4月2日召集各机关、团体、学校在绥靖公署自省堂举行宣传大会,来“唤起各界注意”。当日有各机关长官及全体公务人员千余人出席,且“到会者,均服装整洁、精神严肃”[27],在会议尚未结束时,“各县分会及太原市各新运促进会,纷纷呈请备案者,共计一百数十处”[28]。这场以响应中央为名,由山西当局一手操办的生活革新运动在山西省内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三、阎锡山借新生活运动巩固统治权威

山西省府的自发行动得到国民党中央的积极认可,阎锡山在山西新生活运动中的政治地位也被国民党中央正式肯定,这进一步加强了阎锡山对山西省的统治权威。1934年10月8日,前山西新运促进会“奉南昌新生活运动促进总会蒋会长通告第一号,附发各省市新生活运动促进会组织大纲令即遵照规定事项,厉行改组”[29],“聘请阎主任,徐主席为指导员,负责指导改组并指示一切进行事宜,嗣彻底地改变过来,使其适合于现代的环境”[30]。按照南昌新生活运动促进总会的意见,山西省府着手改组山西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的机构建制以适应新要求。太原绥靖主任阎锡山亲自担任山西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的指导员,山西省政府主席徐永昌担任山西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的指导员,改组后的具体情况见表1。

表1 山西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股长以上职员一览表

改组后,山西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分别从“调查,设计和推行”[31]三个方面进行下一步安排,并完成了太原市各行业的“调查报告”,设计了“各行业厉行新生活运动的章则办法”[32],决定“从宣传、编订新生活会刊、革除不良习惯和倡用国货及土货四个方面的具体内容展开”[33]。为了使山西各地区普遍有效实行新生活,山西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还决定“每制定一规约,即通饬太原市各机关及各县分会同时一律实行”[34],“并责成省会公安局及各县县政府转饬公安局切实检察,如有阳奉阴违者,则先之以劝导,继之以警告,后之以纠正,务使其由指导而进于自动”[35]。且总体来看,依靠 “同人之努力及公安局长官警士之负责协助,所定各种规约,均能次第见绪实行”[36]。此外,此次改组还“亦通令以前成立的各县分会及太原市各学校、工厂、团体的新生活运动组织一律撤销”[37]。经过改组,由山西当局自发成立的山西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正式得到了国民党中央认可,成为全国性合法的推行新生活运动的政府组织,且阎锡山在这场运动中的领导地位也得到了中央的正式肯定,改组后“其下部门组成的干事会需要屡次请求其批准、核定各种事项”[38]等制度性要求也进一步巩固了阎锡山在山西的统治力。

四、地方实力派阎锡山与国民党中央暗自角力

虽然,山西新生活运动通过响应国民党中央号召发起,遵循其文件要求开展行动,接受其最近意见进行改组等方式最终得到了国民党中央的正式接受与认可,且阎锡山也借这场运动实现了在国民党中央承认的前提下来巩固其自身统治权威的目的。但是他和国民党中央在这场运动中所达成的一致关系只停留在表面,而在事实层面,双方依旧是互不信任。国民党中央方面一早表明了推行新生活运动的目的是“为让国民党的统治思想和理念,既能服务于当局,又能为老百姓所接受,成为中国民众唯一的精神支柱和行为准则”[39],从而达到加强中央的统治效能和扩大中央的势力范围的目的。《山西省新生活运动发刊词》具体阐明了山西省新生活的第一目的,即改善基层民众生活,以响应国民党中央救国目的,“新生活运动,以礼义廉耻为规律,实现于衣食住行之中,革除人民旧生活的散漫、懒惰、颓唐、腐败的积习,以健全社会的发达,保障国家的生存,确是救国最根本的方法”[40]。目的的阐释体现了二者出发点的一致性,故此“自蒋委员长倡导新生活运动于南昌,我省主任徐主席亦继接高呼,阐明此运动急不可缓”[41]。但是在现实层面上,阎锡山在这场运动中始终对中央势力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国民党中央认为“必须加强政治思想攻势,以求根绝共产主义此种思想上之流毒”[42],所谓“加强政治思想攻势”就是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以“礼义廉耻”为核心标准的新生活运动,“以传统儒家思想来抵制共产主义思想,杜绝统治秩序不稳定的思想根源”[43]。虽然阎锡山也有非常强烈的防共意识,但是他极力防范国民党中央政府以防共之名向山西渗透势力,“尤其是对蒋介石的真实意图把握不准,阎既担心蒋令他联共抗日,又担心蒋令我们去抗日,他来剿共,对中央军的防范心理极为强烈”[44]。

五、结语

由此可见,第一,山西省新生活运动是中央指令下的一个结果,并不是山西社会自发需求,没有社会基础和群众土壤,推行自然很难;第二,阎锡山借着山西省新生活运动来与国民党中央进行权力博弈,巩固自己在山西省的势力,使得这场运动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动机不单纯使得推行效果大打折扣;第三,阎锡山与国民党中央政府达成表面和谐现象的背后是互不信任,双方的权力斗争使这场运动成效大打折扣。由此可见,山西社会既无生活革新的实际需求,也无精神革新的土壤和基础,而且阎锡山也只是表面应承中央号召而已。所以这场本质上是“社会风气改良运动”[45]的新生活运动除了在“对国货与土货的支持方面起到了有限的经济作用”[46]外,实际发挥的效果确实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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