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陔堂文说》的学术价值及其版本等问题
2022-11-27烟台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烟台264005
孙 晶(烟台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5)
《梦陔堂文说》是清代黄承吉晚年的一部力作。这部书重点论述赋学领域中的重要人物——西蜀扬雄。扬雄为汉之巨儒,是汉代著名赋家,也是汉代重要的赋论家。学术史上很少有以做大论文的形式,以狱吏断案之笔风,对扬雄其人及其著述进行系统研判的论著,黄承吉《梦陔堂文说》则是这样一部很特别的论著,受到了当时著名学者阮元、刘文淇等的推崇。清代同治以后,这部论著在学术界逐渐湮灭不闻,至蒋寅、踪凡、许结等学者向学界介绍以后,(1)蒋寅有《黄承吉及其〈梦陔堂文说〉略述》一文,见《励耕学刊》(文学卷),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年;踪凡有对黄承吉与《梦陔堂文说》的简要介绍,见郭英德主编:《历代赋学文献辑刊》第189册,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7年;许结说:“清代有个学者叫黄承吉,扬州学派的,他有一个《梦陔堂文说》,太有意思了,在中国历史上很少有的……”参见许结讲述、王思豪记录:《赋学讲演录》,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第93页。《梦陔堂文说》始为当今学界重新关注。
一 、黄承吉《梦陔堂文说》的学术价值
黄承吉(1771—1842),字谦牧,号春谷,清代扬州著名学者、诗人。嘉庆十年(1805)进士,曾任广西兴安县知县,乡试同考官。后因事罢归,发奋于著述。黄承吉与同郡焦循、李钟泗、江藩诸先生友善,共同切磋经义,当时有“江焦黄李”四友之目。名震淮扬的金兆燕赠诗黄承吉,以“骐骥在东邻”“十驾安可及”称赏黄承吉。(2)阮元:《皇清赐同进士出身诰授中宪大夫候选道前广西兴安县知县江都黄君墓志铭》,《清代诗文集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503册,第3页。黄承吉著有题名为“梦陔堂”的系列著述,包括《梦陔堂文说》《梦陔堂诗集》《梦陔堂文集》,还有《字诂义府合按》《经说》《读周官记》《周官析疑》《读毛诗记》等著述。《清史列传》《清儒学案》均有传。
现存清刻本《梦陔堂文说》有十一篇内容,这部书重视事件发生的原生态文化环境,“能以道之‘体用’或‘本末’的角度来论文德与象、事、礼、声、辞等的关系”,(3)孙晶:《黄承吉“雕虫篆刻”与扬雄之微意论》,《文学评论》2021年第1期。并善于从声音训诂角度追本探源,在赋学、经学、史学、天文历算等领域具有学术价值。《梦陔堂文说》的主要内容可分为四个方面。
第一,黄承吉对扬雄文道观及其影响进行了评述,主要体现在第一篇《论自扬雄有“雕虫篆刻”之说,致文为后世诟病,首著此篇,以明文章关系至重》和第八篇《论扬雄设“风”“劝”二字贬赋,就以诬陷司马相如,乃先误解〈诗序〉,兼误及一切诸书》。这部分内容在赋学研究和经学研究方面均具有重要学术价值,有解疑辨惑之功。黄承吉认为“文辞之为道至大”,(4)黄承吉:《梦陔堂文说》第一篇,《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10页。“夫文之在德者,道之体也,其为象、为事、为礼、为声、为辞者,道之用也。道之体用,天地之体用也。体全而后散为用,用缺一则无以全乎体,是以圣人本之以为经,于德亦谓之文,于象亦谓之文,于事亦谓之文,于礼亦谓之文,于声亦谓之文,于辞亦谓之文,诸经之言文者至不一,而其根于天地自然之故则一也”,(5)黄承吉:《梦陔堂文说》第一篇,《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6页。而扬雄“雕虫篆刻”之语,使“二千年来致不文者以文为刺讥,即工文者亦以文为诟病,由是圣人之道与天地之文反贸贸于人心而不察也”。(6)黄承吉:《梦陔堂文说》第一篇,《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16页。另外,“风”“劝”也是扬雄赋论的重要话语,仅以黄承吉论“风”字即可见黄承吉论述赋学问题的鲜明特点,兹录《梦陔堂文说》第八篇一段原文:
夫风者,虚空往来之义也。风,天之风也。国风,《诗》之风也。赋本于《诗》,则赋之言风即未有不本于《诗》之言风者。夫《诗》之言风,未有精详于《诗序》者也。《诗》虽有风、雅、颂之分,而实六义皆取义于风,故《诗序》及《周礼·大师》之列六义,皆以风居首,雅、颂为次,而以赋、比、兴贯于其中。盖非风不足以言《诗》也,是以《诗序》之言风者,多统乎全诗。其篇中言“风”之字凡十七皆平读,无所谓去读也。其曰“风,风也”,谓《诗》何以为风,取义于天之风也。《释文》引沈重谓:“上‘风’字是国风,即诗之六义。下‘风’即是风伯鼓动之风。”其言至当不易,何也?《序》主于明《诗》,则上文“风”之一字自然谓国风,而“风也”之“风”虽平读,亦即有鼓动之义在其中也。盖古人本无去读之说。去读者,后世音训家之见,而非作《诗序》之本意也。无如沈氏既明乎此,而反以下文“风以动之”为去读,则以其所明者由于体会文辞,而并非能知其故,故惑于《诗序》下文之“刺”字而即改其辙也。然即“风也”之“风”,诸家皆异于沈氏,而以为去读。《释文》又引刘瓛谓“托音曰风”,崔灵恩谓“用风感物谓之风”,而其字皆作“讽”。其作“讽”则非,而其托音感物之义则未远也。盖虽为去读,而其义仍出于平声之“天风”,未尝于风中有著迹象之言,则任其去读可也。至孔氏《正义》以“风也”为训“讽”,而释其义为“微加晓告”,则甚非矣。“风”字并不能训“讽”,“讽”字亦并非“晓告”。此即无论“风”字平读不得为此义,即去读亦不过谓如风之著物。《序》义假天风为喻,则其辞必不外乎风。风,一物而已,虽著物,安得谓之“晓告”乎?且以文义而论,“风也”之辞虚,安得遂为“晓告”?即“晓告”,其义亦当在下文“教”字之中,而不当预占于“风”字之中也。(7)黄承吉:《梦陔堂文说》第八篇,《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274-275页。
黄承吉认为“风,天之风也”,也就是说“风”的本义是指自然之风,而“风,风也”,是说《诗》又称“风”,取义于天之风也,即取义于自然之风。“风,风也”,上一个‘风’字指国风,下一个‘风’字即是风伯鼓动之风。黄承吉举《诗序》《周礼》、沈重、刘瓛、崔灵恩、孔颖达等对《诗序》“风,风也”的解释,指出诸家解说中有价值的成分和不足之处,明确指出“风也”之“风”本无去读之说。《诗序》言“风”之字共有十七处,皆平读,无所谓去读。出现去读,是后世音训家之说,而非作《诗序》之本意。而孔颖达把“风也”训为“讽”,释其义为“微加晓告”,更不合《诗序》“风也”之本意。由黄承吉之论,可见赋史上常推以为准的的扬雄“劝百而风一”之语也当重新考量。从经学角度看,《诗经》为经学史上的重要典籍,扬雄赋学话语中的“风”“劝”等与《诗序》相关,也与汉代从经学角度论赋的文化生态环境密不可分。黄承吉不仅能从《诗序》上下文中发现问题,而且在整个第八篇的论述中能从声音训诂的角度核实“风”“刺”“谏”“戒”的本义和迁流原因。因此刘文淇在《梦陔堂文说序》中说:“先生谓六经莫外于小学,小学者即载道之文字,而文字之训诂莫非本于声音,故凡字义以所从之声纲为主,而偏旁乃逐物形迹之目。又谓字义必视乎随文所用,而字之本义则一核其本字之声,斯义无不明,而其字义迁流之故亦即于字中可见。明乎此,则知‘风’‘刺’‘谏’‘戒’等字初不主于‘刺恶’,而《诗序》‘上以风化下’数句益确然知为正风而非变风。”(8)刘文淇:《梦陔堂文说序》,《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2页。黄承吉有强烈的问题意识,其治学无“宋元以来学者好逞臆说以夺旧诂的空谈之风”(9)赵航:《扬州学派概论》,扬州:广陵书社,2003年,第194页。,对经典的研读深入切实而有见地。仍以上文所论《诗序》“风,风也”为例,黄承吉论“风”字的根本原因是他发现扬雄在使用“风”“劝”二字时,往往自相矛盾,黄承吉说:
尤可异者,雄所献《甘泉》等四赋,自谓皆是谏戒,其《甘泉》《校猎》二赋《自序》云“作赋以风”,《河东赋序》云“作赋以劝”,其文理辞意乃明明“风”与“劝”一也,乃谓“风”与“劝”皆是谏戒,非谓“风”与“劝”相反也,非独谓“风”为导君以善,而“劝”则为导君以不善也。此有目所共见,无可异解者,乃雄他文论赋则又皆变为“风”与“劝”相反,所不可解,既云:“相如上《大人赋》,欲以风,帝反缥缥有凌云之志。由是言之,赋劝而不止,明矣。”又云:“‘赋可以讽乎?’曰:‘讽则已,不已,吾恐其不免于劝也。’”又云:“靡丽之赋,劝百而风一。”凡此诸文岂非明明又以“风”与“劝”为相反?如其说是谓“风”为导君以善,而“劝”则是导君以不善,岂非明明与其《河东赋自序》所云“以劝”者相反?夫以赋为“不免于劝”者,是讥之也,是讥其不善也。若然则雄《河东赋》之所云“以劝”乃正“不免于劝”,而所当讥者矣,是赋之不善者矣,何以其辞语乃明明自以为善,明明自表其谏戒,自誉而非为自讥?然则以“劝”字属于人则为讥,属于己则反当夸誉乎?若谓己为劝善,人为劝不善,乃雄诸辞中并未有余辞余字以见劝善劝不善之分,皆不过孤举一“劝”字与“风”为空空洞洞之对文,即以文理字义而言,正不独不知其“劝”于何属,亦并不知其“风”为何解也,此又非烦言不能明者,更为著于后篇。(10)黄承吉:《梦陔堂文说》第七篇,《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273-274页。
这里的“后篇”即指第八篇,我们统计了黄承吉第八篇的字数,清刻本《梦陔堂文说》第八篇字数达十一万八千余言,黄承吉论文虽有汉儒解经繁琐之风,却能推明古训,力避牵强附会,其论述细节不仅环环相扣,而且能够说明问题。黄承吉在“劝百风一”这一赋学话语上所产生的疑问和从声音训诂角度所进行的论证,实能引发人们对当今文学史、文论史以及赋学史中有关扬雄赋学话语的反思。
第二,黄承吉深入扬雄辞赋作品内部进行了研究。其中又包括四方面的内容。一是对扬雄辞赋创作年代的考辨,即第二篇《论〈法言〉内谓赋为“童子雕虫篆刻,壮夫不为”,其壮夫乃指壮年,及考雄赋皆是壮年所为》;二是对扬雄《甘泉赋》赋与序不合的考证,即第五篇《论扬雄〈甘泉赋〉赋与序不合》;三是对扬雄《甘泉赋》谀颂而非讽谏的考证,即第六篇《论〈甘泉赋〉通体皆以昆仑谀颂》;四是对扬雄《甘泉赋》之外比较重要的作品的考论和解读,即第七篇《论扬雄〈河东〉〈校猎〉〈长杨〉〈逐贫〉〈太元(“元”即“玄”,避清康熙帝讳)〉诸赋》和第九篇《论扬雄因毁东方朔,致毁柳下惠为乡原仁贼,并论〈法言〉中各等辞》。黄承吉对扬雄赋的作年、主旨、赋序、重要的文学意象等进行了考证,对扬雄的重要辞赋作品进行逐句爬梳,务求立论扎实,实事求是,其学风正如梁启超所说:“乾嘉间学者,实自成一种学风,和近世科学的研究方法极相近,我们可以给他一个特别名称,叫做‘科学的古典派。’”(11)梁启超著,夏晓虹、陆胤校:《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新校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31页。黄承吉论扬雄赋善于紧抓扬雄辞赋研究中的疑点和难点问题,如关于扬雄赋与序不合以及有关扬雄《甘泉赋》中“西王母”等问题。其中关于扬雄赋与序不合,徐复观论扬雄辞赋时曾说:“他在《自序》中对自己的赋所作的政治性的解释,乃是事后为自己装点门面的解释。”(12)徐复观:《两汉思想史》(二),北京:九州出版社,2014年,第425页。而早于徐复观一百多年的黄承吉已看到这一问题。今人陈朝辉也说“四赋之作,原本无序。故扬雄作《甘泉赋》,本讽谏成帝之奢侈,成帝虽‘异焉’,然据王充《论衡·谴告》,‘孝成皇帝好广宫室,扬子云上《甘泉颂》,妙称神怪,若曰非人力所能为,鬼神力乃可成,皇帝不觉,为之不止’。若献赋之时即有赋序明言讽谏,成帝虽可能‘为之不止’,断不会‘不觉’。扬雄晚年有感于辞赋之不用于世,故有《自序》述诸篇作旨。”(13)陈朝辉:《扬雄〈自序〉考论》,《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2期。徐、陈二人均指出了扬雄《甘泉赋》等的正文与序不合的问题,然而黄承吉不仅看到这一问题,而且在第一篇就明确指出扬雄献《甘泉赋》的目的,“雄所献之赋实谀颂其君,更谀颂其君之宠幸。及移祚之际,则自为补序,反历讪先朝,而转谓其从前之风谏也”,(14)黄承吉:《梦陔堂文说》第一篇,《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16页。至第六篇黄承吉进一步深入扬雄《甘泉赋》内部,比照扬雄赋中之句,反复论述扬雄赋中以西王母谀颂赵昭仪之意。目前看,这又有发前人所未发,道后人所未道之处。扬雄《甘泉赋》云:“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寿兮,屏玉女而却宓妃”(15)《文选》卷七《甘泉赋》,萧统编,李善注:《文选》,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114页。,赋序有“(雄)从上甘泉,还,奏《甘泉赋》以风”。(16)《文选》卷七《甘泉赋》,萧统编,李善注:《文选》,第111页。黄承吉认为一般人泥于成见,方以是为雄之正论,而不知是扬雄谀颂赵昭仪。刘文淇赞同黄承吉之论云:“雄自序其赋,谓多讽谏之辞,人皆信以为实,而不知赋作在先,序作在后,赋作于成帝之时,比昭仪于西王母,又以昆仑为西王母所居,赋中所用故实,皆系昆仑,其所以献媚于昭仪者至矣。晚年作序乃自托于讽谏,是其巧于作伪也。”(17)刘文淇:《梦陔堂文说序》,《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1页。黄承吉之论足以发人深思,他把自己放在与人打擂的擂台上,在反复考证和设为辩驳的基础上得出了可靠的结论。书中所论环环相扣,篇与篇的衔接有明清章回小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风格,读之有“拍案惊奇”之感。其中第九篇的论述也发人深省,“实为论扬雄《解嘲》的奇文”。(18)孙晶:《清代学者黄承吉的“正扬论”——以黄承吉论〈解嘲〉为中心》,《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6期。黄承吉认为扬雄《法言》、班固《汉书·东方朔传赞》以“滑稽”指称东方朔为千古之冤。黄承吉对“滑稽”之解虽然只是一家之说,但是在对“滑稽”古今意义的演变和理解上也提供了一定的佐证。后人姜亮夫亦有《滑稽考》一文,(19)姜亮夫:《滑稽考》,《思想战线》1980年第2期。两相对比,对解古今“滑稽”之义实有启发意义。
第三,黄承吉对班固《汉书》有关司马迁和扬雄的考辨,主要涉及第三篇《论扬雄〈汉书〉中不当有传》、第四篇《论〈汉书〉中〈扬雄传〉是雄自作》和第十篇《论〈汉书〉中多诬陷司马迁之语》。这部分内容在史学倾向及史学体例的探究方面有学术价值,同时也对赋学研究具有启发意义。关于《汉书》中《扬雄传》是雄自作,陈朝辉《扬雄〈自序〉考论》也称:“班固作《扬雄传》即全录扬雄《自序》,而以《赞》接续后事及评价扬雄。……余颇疑扬子深谙史例,知己必入传,故作《自序》,以备史家之采撷。宜乎孟坚录雄之《自序》以为雄《传》。然于史无征,故姑识此说,以就教于方家。”(20)陈朝辉:《扬雄〈自序〉考论》,《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2期。陈朝辉说明了《汉书》中《扬雄传》正文为扬雄自作的问题,又“颇疑扬子深谙史例”,感到于史无征,而我们上溯一个半世纪,可以看到黄承吉已经在《梦陔堂文说》中系统论述了这一问题,后来又有徐复观也指出了这一问题:“《汉书》八十七上、下的《扬雄传》,在‘赞曰’以前,都是采用扬雄的《自序》。”(21)徐复观:《两汉思想史》(二),第400-401页。黄承吉对《汉书·扬雄传》的研究又不止于此,刘文淇说“夫雄、固之失,先儒亦尝言之,而雄之作奸于前,固之效尤于后,则前人从无论及之者”,(22)刘文淇:《梦陔堂文说序》,《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1页。刘文淇认为黄承吉能发前人所未发,称黄承吉“廓清之功比于武事”。(23)刘文淇:《梦陔堂文说序》,《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1页。黄承吉不仅有史鉴,而且有史识,有勇于创新的精神,阮元为黄承吉作墓志铭也说:“黄君之学,在于《文说》。雄、固枉迁,无人能决。熟精古书,其私始讦。诬二千年,其冤始雪。”(24)阮元:《皇清赐同进士出身诰授中宪大夫候选道前广西兴安县知县江都黄君墓志铭》,《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4页。阮元不仅指出《梦陔堂文说》在黄承吉所有学术著作中所占的重要地位,而且认为黄承吉是断了文史界之大案,阮元还叙述了黄承吉的生平及学术贡献,认为“然则君之不出山,特为司马迁、雄、固定此一案也,使君出山,复能办岑溪等案,官至督抚,终碌碌以归,不及此数十万言者”。(25)阮元:《皇清赐同进士出身诰授中宪大夫候选道前广西兴安县知县江都黄君墓志铭》,《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4页。黄承吉能将考证与大量文献相结合,表现出黄承吉正千古文心之勇气和不凡的史识。
第四,黄承吉分析了扬雄《太玄》的建构问题,驳斥《太玄》臆数与天历不合以及后世注者对扬雄《太玄》的维护,即第十一篇《论〈太元〉自谓合天应历,其实所设皆臆数,与天历不合》。扬雄有《太玄赋》《解嘲》《解难》等作品,这些作品的创作与扬雄著《太玄》一书有关,因此黄承吉对扬雄《太玄》的研究对我们深入解读和分析扬雄上述作品具有学术借鉴价值。扬雄拟《易经》而作《太玄》,并在其《自序传》中称:“其用自天元推一昼一夜阴阳数度律历之纪,九九大运,与天终始。故《玄》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二百四十三表、七百二十九赞,分为三卷,曰一二三,与《泰初历》相应,亦有颛顼之历焉。”(26)张溥辑:《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第1册,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61页。由此可知扬雄《太玄》与阴阳数度律历关系密切,黄承吉则以《易经》及天文历算知识为根据,以八万余字的篇幅详细分析了扬雄《太玄》一书与律历不合的事实,考证精核,辨析明确。黄承吉指出扬雄《太玄》有不可解,也无法解之处:“《元》于凡义之不可通者,则皆以数饰之,而不知其弊正在数之非数。如《易》以六爻配六画,《元》乃四画而歧为九赞,雄自知其不可通,则又饰之曰:‘《元》首四重者,非卦也,数也。’幻此一言,于是遂可谓吾数本殊于《易》之卦,而吾之赞与画遂可不必如《易》六爻、六画之相符矣。不知既是数而非卦,《元》又何以谓之拟《易》?”(27)黄承吉:《梦陔堂文说》第十一篇,《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689页。黄承吉对扬雄自称拟《易经》而作《太玄》的说法提出了质疑,并认为“其书不过因忽欲拟《易》,辄无故以三九相乘造为间架,傅以词华、小学,言之无本,遂乃唐突至斯。”(28)黄承吉:《梦陔堂文说》第十一篇,《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689页。有人说:“近贤对扬雄作全面探究者,近二十多年则仅1989年黄开国《一位玄静的儒学伦理大师——扬雄思想初探》、1993年沈冬青《扬雄——从模拟到创新的典范》及2000年王青《扬雄评传》几书而已,其余皆仅能道扬雄思想之一脉耳!”(29)冯树勳:《扬雄的范式研究——西汉末年学术范式的折中之例》,台北:台湾大学出版中心,2015年,第5-6页。如果从古今学术批评来看,黄承吉对扬雄的研究是比较全面的,他又是敢于直言的学者,敢于对扬雄《太玄》与天历的关系提出与众不同的看法。黄承吉《梦陔堂文说》第十一篇体现了清代经学家十九兼治天算的特点,这也是清代实学的一个突出特点,具有科学精神,同时也有助于我们对扬雄《太玄》的再认识。惜由清末而至今的学者很少注意到这样的论证。
二、《梦陔堂文说》的版本问题
目前文献中所录《梦陔堂文说》版本出现了三种情况。
其一为清道光二十一年刻本[1841]。
由“中国国家图书馆馆藏目录”检索“梦陔堂文说”,其中第10条记录(共13条)信息为:梦陔堂文说 [普通古籍]:十一卷/(清)黄承吉撰,刻本,清道光21年[1841],32册,梦陔堂全集(丛编项)。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所收《梦陔堂文说》亦标为“清道光二十一年刻本,原书版”。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出版的《历代赋学文献辑刊》第189—193册所收《梦陔堂文说》简介亦云:“现存清道光二十一年(一八四一)刻本”。(30)踪凡、郭英德主编:《历代赋学文献辑刊》,第189册。
其二为清道光十一年刻本[1831]。
由“中国国家图书馆馆藏目录”检索“梦陔堂文说”,其中第8条记录(共13条)信息为:梦陔堂文说 [普通古籍]:十一卷/(清)黄承吉撰,刻本,重印,江都黄氏,清道光11年[1831]:江都黄氏,清道光间重印,26册;由“汉籍数字图书馆”微信版检索“梦陔堂文说”,有1条记录:“梦陔堂文说十一卷,[清]黄承吉撰,清道光十一年刻江都黄氏印本。”(31)黄承吉:《梦陔堂文说》十一卷,汉籍数字图书馆,微信版。可见“中国国家图书馆馆藏目录”和“汉籍数字图书馆”微信版均有标记《梦陔堂文说》版本为清道光十一年刻本的情况。
其三为清道光中刊咸丰元年印本。
1.《中国丛书综录》收录情况为:梦陔堂文说十一卷,(清)黄承吉撰,梦陔堂全集。(32)上海图书馆编:《中国丛书综录》,第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1586页。这说明《梦陔堂文说》收入《梦陔堂全集》,而《梦陔堂全集》的版本和收录情况则见于《中国丛书综录》的《收藏情况表》,表中标为“清道光中刊咸丰元年黄必庆汇印本”,藏于上海图书馆。(33)上海图书馆编:《中国丛书综录》,第1册,第1012页。目前我们在上海图书馆检索系统中已检索不到此书。
2.由“中国国家图书馆馆藏目录”检索“梦陔堂文说”,其中第11条记录(共13条)信息:梦陔堂文说[普通古籍]:十一篇/(清)黄承吉撰,刻本,清[1821-1850],14册。据《中国历史纪年表》(十五)《清纪年表》(34)夏征农、陈至立主编:《辞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年第六版缩印本,第2642页。,1821年为辛巳年,即道光元年,1850年为庚戌年,即道光三十年、咸丰元年。可见这一条标录的年代即道光至咸丰元年。
3.由“中国国家图书馆馆藏目录”检索“梦陔堂文说”,其中第12条记录(共13条)信息为:[梦陔堂]文说[善本]:十一卷/(清)黄承吉撰,刻本,黄承吉家,清道光[1821-1850] ,30册。可见这一条标录的年代与上一条相同,只是包含册数不同。
4.由“汉籍数字图书馆”微信版检索“梦陔堂”,有4条记录,除“梦陔堂文说”一条以外,还有一条记录与《梦陔堂文说》有关,即“梦陔堂全集,[清]黄承吉撰,清道光二十年至二十三年刻咸丰元年黄必庆汇印本”(35)黄承吉:《梦陔堂全集》,第013-026册,汉籍数字图书馆,微信版。这条记录,点击浏览发现其中第013至第026册即为“梦陔堂文说”清刻本的全部内容。“汉籍数字图书馆”微信版标注“梦陔堂全集”的版本为“清道光二十年至二十三年刻咸丰元年黄必庆汇印本”,实际上应当即是《中国丛书综录》所收的“清道光中刊咸丰元年黄必庆汇印本”,只是标注年代更为具体。
那么,这三种版本的区别在哪里呢?对于这一问题,我们曾两次到中国国家图书馆古籍馆实地查看比照中国国家图书馆古籍馆编目中所收的各种《梦陔堂文说》,并核对“汉籍数字图书馆”微信版《梦陔堂文说》,经过相互对勘,发现不论14册、26册、30册、32册的《梦陔堂文说》,还是“汉籍数字图书馆”微信版《梦陔堂全集》的14册《梦陔堂文说》,均出自同一版本,其中存在重印本。
如果现存清刻本《梦陔堂文说》均为同一版本的话,则道光十一年刻本当为标注时代最早的刻本,那么刻本中的祖本是否是道光十一年版呢?这可以从黄承吉《梦陔堂文说识》和刘文淇《梦陔堂文说序》出发,作进一步的分析。黄承吉《梦陔堂文说识》云:“作《文说》十数篇,……率刊十一篇就质,余稿因未晰出,尚有待焉。道光二十一年春三月上巳日黄承吉识。”(36)黄承吉:《梦陔堂文说识》,《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5页。可见黄承吉《梦陔堂文说识》已经提到《文说》刊出十一篇的问题,并且《梦陔堂文说识》的落款时间为道光二十一年春三月上巳日。这说明有的《梦陔堂文说》版本标为“道光十一年”,是错误的标法。又刘文淇《梦陔堂文说序》云:“书作于癸巳,成于庚子,先梓其十一篇,而命文淇序其缘起。”(37)刘文淇:《梦陔堂文说序》,《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1页。刘文淇序中提供了黄承吉著《梦陔堂文说》的起始时间,即“作于癸巳,成于庚子”这一信息。据《中国历史纪年表》(十五)《清纪年表》(38)夏征农、陈至立主编:《辞海》,第2642页。,1833年为癸巳年,即道光十三年,1840年为庚子年,即道光二十年。又据江庆柏编著《清代人物生卒年表》:“黄承吉,乾三六—道二二(1771—1842)。”(39)江庆柏编著:《清代人物生卒年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700页。黄承吉生于1771年,为辛卯年,即乾隆三十六年,卒于1842年,为壬寅年,即道光二十二年。因此从刘文淇序中可知《梦陔堂文说》为黄承吉晚年所作,而且可以看出这部著述为黄承吉历时8年的心血之作,“书作于癸巳”即道光十三年,也说明这部书不可能刊刻于道光十一年。刘文淇《梦陔堂文说序》又有“道光辛丑孟夏仪征后学刘文淇撰”(40)刘文淇:《梦陔堂文说序》,《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2页。之语,可见刘文淇写成序的时间是道光辛丑年,即道光二十一年,与黄承吉的《梦陔堂文说识》写成于同一年,而黄承吉《梦陔堂文说识》的写成时间稍早于刘文淇《梦陔堂文说序》。由以上材料,可以肯定地说,《梦陔堂文说》并没有所谓的清道光十一年刻本,现存刻本均为清道光二十一年刻本。值得注意的是,现存《梦陔堂文说》清道光二十一年刻本个别地方有缺字及漫漶不清的情况,而“汉籍数字图书馆”微信版“梦陔堂全集”之“梦陔堂文说”,即清道光二十年至二十三年刻咸丰元年黄必庆汇印本则相对清晰。
那么《梦陔堂文说》刻本中为什么出现了清道光十一年刻本呢?我们认为很可能是图书编目工作人员把“清道光二十一年刻本”误写成“清道光十一年刻本”了,“汉籍数字图书馆”微信版则沿袭了中国国家图书馆原有编目所标明的“清道光十一年刻本”。这种情况很容易误导读者,使读者误以为“清道光二十一年刻本”并非最早刻本。因此仅凭现有编目的编年先后来认定古籍版本还有明显的不足之处。当然图书馆编目工作繁重,编目人员明显不足,有时编目工作又有时间限制,导致编目人员缺少充足的时间做进一步的深究,这也是编目工作出现失误的客观原因。
三、《梦陔堂文说》清刻本篇幅与参校群体
黄承吉《梦陔堂文说》体例特殊,篇幅浩大,仅以其在《历代赋学文献辑刊》中所占的篇幅即可见一斑。黄承吉《梦陔堂文说》在《历代赋学文献辑刊》被编到第189册、190册、191册、192册、193册,占了近5册的篇幅,黄承吉《梦陔堂文说识》则曰:“作《文说》十数篇,凡百余万言语,积冗无从划削,削则不周,划则不贯,恐无当。于是抑必不能去非,同人欲观,遂不计合否,率刊十一篇就质,余稿因未晰出,尚有待焉。”(41)黄承吉:《梦陔堂文说识》,《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5页。黄承吉本人明确说《梦陔堂文说》有百余万言语,因为同人想看这部书,黄承吉就先刊出十一篇,还有余稿没有刊出。刘文淇《梦陔堂文说序》也称:“书作于癸巳,成于庚子,先梓其十一篇。”可见黄承吉《梦陔堂文说》在清道光二十一年刊印了十一篇,当时还有没能刊印的部分,目前我们也仅能见到这十一篇的内容。
据我们统计,现存清刻本《梦陔堂文说》十一篇约占黄承吉《梦陔堂文说》全部手稿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篇幅,其字数远非阮元所称的“凡此十一篇,三十余万言。”(42)阮元:《皇清赐同进士出身诰授中宪大夫候选道前广西兴安县知县江都黄君墓志铭》,《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03册,第4页。阮元所说三十余万言,可能是阮元只估其正文字数,而不包括黄承吉自注的内容。即便如此,目前经我们统计,清刻本《梦陔堂文说》十一篇正文的字数已达五十二万一千九百余字,比阮元所说的字数多了二十多万字。黄承吉的自注即道光二十一年刻本的夹注字数为十万零二千四百余字,因此,清刻本《梦陔堂文说》正文与夹注合计字数为六十二万四千余字,是阮元所说字数的两倍还多,约占黄承吉《梦陔堂文说》“凡百余万言语”书稿的百分之六十以上,这对当今学人来说,也是一大幸事。因为咸丰、同治二十多年间,国家内忧外患频仍,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曾论当时藏书情况曰:“公私藏书,荡然无存。未刻的著述稿本,散亡的更不少。许多耆宿学者,遭难凋落。”(43)梁启超著,夏晓虹、陆胤校:《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新校本)》,第31页。钱穆也说:“咸、同以下,世乱相寻,稽古之业,亦遂衰焉。”(44)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北京:九州出版社,2011年,第526页。
《梦陔堂文说》刊刻于黄承吉去世前一年,这部著作的刊刻出版也得力于当时的参校者群体。根据清道光二十一刻本所录,我们可以看到《梦陔堂文说》十一篇的校录人员信息:第一篇由同邑梅植之、仪征王翼凤校;第二篇由同邑薛寿、仪征刘毓崧校;第三篇由天长岑建功校;第四篇由同邑族宗沂校;第五篇由仪征族春熙校;第六篇由同邑梅植之、仪征汪廷儒校;第七篇由受业程官增、内侄江百禄校;第八篇由仪征刘文淇校;第九篇由宝应刘宝楠、仪征吴廷飏校;第十篇由歙里吴大勳、子婿程官垿校;第十一篇由甘泉罗士琳校。清刻本《梦陔堂文说》参校群体中有当时著名学者仪征刘文淇、刘毓崧父子和宝应刘宝楠等,其中刘文淇与刘宝楠为同龄人,“人称扬州二刘”。(45)《清史稿》卷四百八十二《刘宝楠传》,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点校本,第43册,第13290页。刘宝楠以治《论语》著称,“宝楠于经,初治毛氏《诗》、郑氏《礼》,后与刘文淇及江都梅植之、泾包慎言、丹徒柳兴恩、句容陈立约各治一经。宝楠发策得《论语》,病皇、邢《疏》芜陋,乃蒐辑汉儒旧说,益以宋人长义,及近世诸家,仿焦循《孟子正义》例,先为长编,次乃荟萃而折衷之,著《论语正义》二十四卷。”(46)《清史稿》卷四百八十二《刘宝楠传》,第43册,第13291页。而刘文淇以治《左传》著称,他还与罗士琳同订《旧唐书校勘记》。刘文淇不仅为黄承吉《梦陔堂文说》作序,还曾作《答黄春谷先生书》,称赞黄承吉关于《左传》旧疏方面的四条考证,“旁通曲证,妙义环生,洵漆室之灯,迷津之筏也”,(47)徐世昌主纂:《清儒学案》卷一百五十二,《清儒学案》8,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08年,第53页。黄承吉所明四条,都是刘文淇蓄疑已久的问题。刘文淇认为黄承吉“凡字云以某为声者,必兼其为声之字之义,不徒声也”的说法,“虽本《说文》‘某亦声’之例,而特推广究之,尤为前人所未发之覆”,(48)徐世昌主纂:《清儒学案》卷一百五十二,《清儒学案》8,第55页。并称黄承吉所示《左氏》四义,他已摘入其《疏证》中。黄承吉也曾将其族祖黄生所著的《字诂》《义府》由文宗阁录出了四库本,嘱刘文淇校正脱误。而黄承吉《梦陔堂文说》第八篇即《论扬雄设“风”“劝”二字贬赋,就以诬陷司马相如,乃先误解〈诗序〉,兼误及一切诸书》,这一篇中有很多以声音训诂进行考证的内容,由刘文淇校订,则为第八篇十一万八千余言的校订稿提供了质量上的保证。又如罗士琳,是数学家、天文学家,他“博文强识,兼综百家,于古今算法尤具神解”,(49)《清史稿》卷五○七《罗士琳传》,第46册,第13995页。撰有《四元玉鉴细草》《勾股容三事拾遗》《缀术辑补交食图说举隅》《推算日食增广新术》等数学及天文学著作。罗士琳主张实事求是,他在《续畴人传序》中说:“夫为数之道,首在《虞书》,辨气朔之盈虚,课日、月、五星之迟疾,因时制宜,即孟子所谓‘苟求其故’,此亦实事求是最大最难者也。”(50)罗士琳续补:《续畴人传》,丛书集成初编,北京:中华书局,1991年。罗士琳校订《梦陔堂文说》第十一篇,涉及天文历算处,可谓行家里手。另外,梅植之、王翼凤、薛寿、刘毓崧、岑建功、汪廷儒、江百禄、吴廷飏等在学术或艺术方面也各有专攻,或有著述传世,或受家学熏染而有校勘之力,这些当世学者的参与校订则进一步保证了《梦陔堂文说》这部著述的刊刻质量。
《梦陔堂文说》是古代学者留给我们后代的宝贵财富。如果说美国汉学家康达维的《扬雄赋研究》(51)David.R.Knechtges.The Han Rhapsody,A Study of the Fu of Yang Hsiung(53 B.C.E.-A.D.18),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6.“集中体现了华盛顿学派之汉学治学理念对中国传统学术研究方式的冲击以及吸收,对西方乃至东方汉学界的赋学研究都起到了开创新气象和启发后学的深远意义”,(52)何新文、苏瑞隆、彭安湘:《中国赋论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57页。那么清儒黄承吉的《梦陔堂文说》则体现了清代乾嘉道时期之汉学治学理念,然而此“汉学”非彼“汉学”,这是具有中国古典经学气象的治学方法与注重心性义理之学的结合。黄承吉那种老吏断案,注重事实,以事实说话的精神,敢于对巨儒权威提出挑战的勇气,梳理文脉、重视文道关系的责任感,以及为西汉两司马翻案的系列论述,均足以开导后学。至于我们对《梦陔堂文说》版本、篇幅、参校群体等的考论,或将有助于学者们进一步深入了解这部论著的有关情况,希望我们的工作能为学界进一步整理与研究这部清代文献提供微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