旴江名医谢星焕论治痰饮医案3则
2022-11-26朱朕宋鑫蒋力生江西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南昌330004江西中医药大学南昌330004
★ 朱朕 宋鑫 蒋力生(.江西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 南昌 330004;.江西中医药大学 南昌 330004)
清朝名医谢星焕,字斗文,号映庐,江西省南城县人,为江西历史上的十大名医之一。谢星焕出生于名医世家,善于总结创新,集多年诊疗经验著《得心集》一书,其中有200多种医案,内容涵盖广泛,尤其是对于治疗痰证颇有心得,注重研探病理,辨治颇具特色。本文试举3例以做研讨。
1 痰喘
1.1 医案全文
(患者)平素思虑劳倦,伤脾耗气,痰饮日复益久,稍饮食不慎或偶感风寒,则痰鸣气喘。于近年所服之药皆为祛痰降气之物,体况日渐薄弱,病亦渐进。
今秋时节,暴寒,饮邪发作,喘息无休,遂进陈、半、香、砂之品,渐感气往上奔,咽窒异常,喉鸣如锯,室内裹裘拥炉尚觉清寒,痰浮如沫,二便涩艰。然观其面赤,足胫冷寒,二人扶起而坐,气逼咽嗌,无以言语,诊得左脉沉涩,右脉缓大。因思沉涩喘急,已为败症,四肢虽未厥逆,而足胫已冷,实未易治。故急用仲景苓姜术桂汤加附子一两,连服两剂,症似无减,然再诊其脉,左脉已由涩转滑,而右脉如昨,乃知中焦土虚无以治水,遂重加白术,减附子,服后渐愈[1]128。
1.2 医案剖析
凡治病必求于本。纵观此则病案可知王氏平素操劳成习,加之有痰饮疾患,故脾胃俱虚已久,易湿气停滞、疲软乏力,且用药不宜过猛;如天降寒气必有喘咳,且十余年间用药皆为降气祛痰之品,治其标而乏其本矣。
而今年益病进,恰逢秋季,饮邪遇寒而发,咳喘不休,此时犹如暴雨行舟,急重危殆;而在服用陈、半、香、砂之化痰行气之品后,非但病情无以平复,反倒气窒咽塞、气喘如鸣,此乃饮邪过甚,迫气外行之征;再观其重裘拥炉尚不知热,痰有浮沫之象,且二便艰涩,为阴盛格阳之兆。
谢氏在诊疗过程中发现王氏面赤足冷,气窒无音且左脉沉涩、右脉缓大,已为败症,九死一生矣。然谢氏又岂非等闲之辈,继思今阴邪上袭,胸中阳气虚衰,犹如骤雨不见终日,此时若施回阳救逆之法尚有一线生机。故谢氏急用苓姜术汤加附子一两以图开浊导滞、逐水祛湿之功。连服两剂,病似不减,但诊其脉象已左脉转滑、右脉如常,可知服药后体况渐佳,气血渐充。但素体虚弱,阴邪仍踞,谢氏分析如今患者中焦脾土大虚而无以制水亦无以升清阳,急需健脾祛湿、清气还阳,故重用白术以健中焦之土,减附子以防过热伤阴,余服几剂,阴浊渐退、阳气回复,再服,最终阳光复照、阴阳平和。
在此案中谢氏深得仲景心法,此所谓:“短气有微饮者,当从小便去之”,又承师嘉言:“缘饮水窃踞,必有科囊故耳”,故谢氏据此洞彻病机,辨证施治,遇症错杂并不急于贸然施治,而必默想伏思,以求明理。推延至今,此理仍旧,盖当世之人举医问药急于求成,未有深虑而用药,此不异于戕伐性命耶?故曰:“行医治病必先明敌我之势,不可贸进,待知己知彼,方能谴方用药,不可不胜矣。”
2 痰阻
2.1 医案全文
(患者)年近花甲,形肥体盛,素有痰饮,每欲发作以姜、附投之辄效。厥后医者屡进步辙,渐起肩胛疼痛、手足拘挛之状。医云当防中风,日进附、茸之药,即不知久而增气之道,又不明病因气变之理,然至危急之极。夜深邀视,牙关紧锁,咽喉塞闭,且面泛火光。诸医视之,皆称中风,为戴阳危症,家属忙进附、参。余视病甚之,不能与辨,令取梅盐捣汁擦牙,待得牙开,惊见满口胶痰,壅滞咽喉。故用稀涎散调水卷取其痰,约呕余升,其声稍开。然尚不能言,又以元明粉搅洗喉中,随呕随搅,又呕涎升余,方云要睡。次日连进控涎丹,二日中约进六十粒,始得微泄,改进清肝化痰之药而健[1]129。
2.2 医案剖析
在此病案中患者体肥虚盛,为痰湿气郁体质,故每而痰饮发作,用姜、附等大热之品驱其阴邪使得阳气乃复;但此法无以治本,其病势随年长而巨,损耗真阴故肩胛疼痛、手足拘挛,医者未尝知其本始,见其状而急用茸、附等大热之品,以防其中风。然患者病体久而真阴亏,若再以辛热之品投之,以致速死耶?
当晚患者病剧,牙关紧闭而面赤似火,一派热邪上攻之象;然医者皆称其戴阳危症,进而欲再用参、附之品。殊不知此由素体真阴枯竭,无以蕴阳所致,谢氏审思明辨,深知当下病急应治标,故迅用梅盐汁拭牙以开其窍,得见大量粘痰,用药汁取之催吐,待病人呕吐之后病势稍缓,再用元明粉洗喉令其余痰得下,患者转危为安;此时大病初愈,素体仍虚,痰湿尚存,故用控涎丹驱体余邪,最后用清肝化痰之药得以阴阳平复。
此案中谢氏治病相体,体证和参;遇急难重证,头绪纷杂,治法不一而足,然谢氏施治紧扣病机,井然有序,即分先后亦明轻重,据时间变化而推知素体表里虚实之变,又体察病机循环往复之道,故治之得心应手。与《内经》所言“因人制宜”相得益彰,亦传承张景岳“治病存体”和叶天士之“治病固体”之理论精髓。故又曰:“医者可救人于水火,亦能杀人于无形,必体证相参而后施,不可不慎矣。”
3 痰痛
3.1 医案全文
(患者)年壮体强,性善豪饮,患肩臂疼痛已久,每晚麻酸甚矣,手亦拒举,自虑风废。周遭诸医,补血疏风,历尝不瘳。余闻其声厉壮,兼大便坚,知为实痰滞碍经隧,法当攻刮搜逐,先予控涎丹,继进茯苓丸,旬日微泄数次而安[1]130。
3.2 医案剖析
纵观本案,患者血气方刚,亦又善饮,极易受热邪酒毒之侵;观其夜间肩臂酸麻不能举,众人皆误作风邪,诸多庸医以疏风补血之物施之,不能愈,几希嗟哉,慎而析之为酒湿内蕴,痰饮深入经遂所致,盖人一身卫气昼行于阳,阳主动,动则流,故昼安,夜潜于阴,阴主静,静则聚,故夜甚;再闻其声壮力坚,兼便实呈一派实像,故其重在先行治标,搜刮经络痰邪,故施遂、戟、芥等峻伐之物合之为控涎丹以服,经一番攻伐自邪去气虚,再施茯苓丸以培脾土,安未定之脏,故次日微泄而后愈。
案中谢氏力抨众议,推陈出新,于众人皆称病由风邪所致之时,敢于另辟蹊径,不因循守旧,特重治病审查权衡之宜,见之体壮善饮,则思痰饮弊疾,据标本虚实之变,行逆流挽舟之术。故曰:“治病即明于里,而法定随于心,临证辨治,不囿世俗之见,博纳众法而创新奇用。”
4 小结
对于痰证的研究自古以来有大量的文献记载,而其最早于《诗经》中记载“陟彼阿丘,言采其虻”,“虻”即今有化痰止咳之功的贝母。《五十二病方》中亦记载有茯苓、半夏、白附子等化痰之物。早于汉代之前并无“痰”字之说,而称之为“淡”,《文字集略》中说到:“淡为胸中液”,指出了痰于体液密切相关。《内经》中丰富了水湿的概念,从形态上将其区分为“稠者为痰,稀者为饮”,同时奠定了痰饮的理论基础。其后的发展大致经历了汉代时期的初建体系、宋金元时期的范围拓展、明清时期的理论成熟再到如今的百花齐放,形成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理论体系[2]。
俗语有称:“诸风怪病皆源于痰”,尤属痰证辨治为难,然谢氏诊疾,法经宗旨,亦能旁引博采,每遇疑杂必审思明辨病源之由,故常能一矢中的,解病患于水火之中;此外谢氏熟读经典,谙熟方药,常于临证之中自析理法,随证施治而不囿于常理,往往能生奇效,力挽狂澜,颇具喻昌遗风;其所蕴之理,时至今日仍颇具价值,盖当世之人行医问药急于求成,莫得其功,不思因果循环之道,不明五运六气之理,治之谬哉,故今日阐而述之,以飨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