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风的背影》与地域文化
——吴学良散文片论
2022-11-26吕学琴
吕学琴 吴 丹 许 寻
(六盘水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学院,贵州 六盘水 553001)
自20 世纪80 年代以来, 六盘水的文学创作日渐呈现繁荣势头,涌现出一批优秀的作家作品。吴学良是其中最为活跃、作品颇丰的一位作家,先后出版诗集、散文集、文学理论专著等20 余部作品, 作品多次获得省级以上文艺和哲学社会科学奖。 吴学良在文学创作方面,尤以散文创作成绩突出。 《阳光穿透风的背影》是他近年来的一部文化散文集,这是继《生命的痕迹》《摆渡红尘》《岁月手记》《灵河—北盘江毛口至都格段印象》 之后的又一力作。 这部散文集分为“山水幻影”“故园似梦”“菩提如花”三辑,从山川风物、乡土风情、人生况味多角度呈现乌蒙山区的地域文化。 作品浸润历史,叩问现实,融入了文化意识和理性思考,有着深厚人文情怀。 为此,本文从城市地理文化、地理景观文化和乡土地理文化视角研读作家的散文,对挖掘一个地方的文化特色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
一、城市地理文化
一个城市的文化特色主要包含历史文化特色、民族文化特色、地理文化特色和建筑文化特色等方面。 其中城市地理环境所赋予的特色往往比较持久。 六盘水市位于贵州西部乌蒙山区,地处云贵交接处,地名即取六枝、盘县、水城三个县(特区)字头而得名。 过去大家习惯统称六盘水为水城,原因是市政府所在地为最初的水城县。 根据地貌特征, 六盘水属于山地喀斯特地形, 山峰高大而陡峭、山峦延绵而跌宕、山沟纵横而相互交错,是典型的山高坡陡切割深的地形地貌, 故实为山地城市, 取名为水城是依据旧时厅城的 “一山一河”。“一山”指的是钟山,在吴学良散文《“一山一河”的清风浊梦》 有一段关于水城钟山的传说:“山云钟山,是因西去十余里地有山一座与其神貌相似。 此山由来是源于张天师蚊刷柄上取下的镇地金钟,抛在水城场坝点化而成的, 水城地底潜藏着一条龙,下钟山压龙头,老城压龙身,上钟山压龙尾,这才使得龙不能翻身,免却了水城的地震灾害。 ”[1]57“一河”指的是水城河,在《渐行渐远的家园》中,水城其名源于:“城外皆水田,四面群山环绕,水绕城垣,由西向东,春夏多雨,河水暴涨,田滕皆没,宛如沧海。 ”[1]52一座城市的建立通常要考虑地形地势、气候条件、水文特征等, 需根据当地的地理资源择优顺势而建,这就是传统文化中的“因天材,近地利”的“地利”观念。 故中国传统的建城原则是:“‘城’的选址要注重自然风水,一般选择‘大山之下’或者‘广川之上’。 ”[2]204城市建立或依山起势,或临水而居,既能靠山吃山,又能靠水吃水,每座城市都凭借各自不同的地理资源兴建和发展,根据所凭借的不同地理环境进行适合生存的实践改造,形成一种地理文化特色,从而创造出不同的城市文化风格。 可见,地理对文化具有巨大的塑造作用,从吴学良的散文书写中“水城”以释名而言,仅四围田畴、青峰高耸、一水西来的地貌特征,一个城市的山川地理得到展现。 关于水城这座山水相连的城市,仅作者散文集中的历史故事、诗词、山歌、谚语等无不与水城地貌特色相关联,如“烟锁石桥横水浅,雾凝杉树碧云深”“风是雨的头,雨来先刮风,一场秋雨一场寒”“隔河看妹看不清,心想下河水又深”,写出了水城多雾多雨风大的地理特征。 作家的“在故乡,仅依旧时厅城的‘一山一河’见证了与它们伴生文化的发展、演变、触摸其前世今生,就是翻阅小城文化渐行渐远的苍茫的背影”[1]57的文学表达,唤起了市民的城市记忆,正如“市民的故乡‘城愁’里一定包含那座城市的山和水,成为难以抹除的文化记忆”[2]204-205。 吴学良的散文力图展现的是城市的文化积淀, 体现了一个作家的文化寻根、守候乡愁的责任。
二、地理景观文化
地理景观是人与自然交互作用之下的产物,既有自然属性又有人文属性。 文化塑造景观,景观反映文化, 地理景观的文化性最主要的构成是其文学属性,即“文学地理”。 “文学地理”研究文学与自然环境的关系,探讨文学的地域性,主张从地理的、空间的视角去看文学,是作家对独特区域背景的写作。 “既要写出独特的地域特征,又要写出人的独特的人生体验, 进而对经验世界进行独特的阐释,从而向读者传达作者的世界观、德性取向和价值立场。 ”[3]74如:以其现实地域故乡为原型,以文学的方式构建的莫言东北高密、 阿来的川西高原、贾平凹的商州、冯德英的胶东大地等,他们的写作都体现了文学和地理之间独特的关系。 在散文集《阳光穿透风的背影》中,吴学良力图从贵州西部的地理维度挖掘蕴藏其中的地域文化内涵。他的散文大多对贵州山川、河流、历史风物进行描写, 作品中充斥着浓烈的云贵高原乌蒙山区地理景观。 《雄关胜境寓苍茫》写了由黔入滇的胜境关隘,有“全滇锁钥”之称,是一条地域分界岭和气候的分界线。 胜境关界坊西边是云南,气候干燥,有“万里晴空”之观;东边是贵州,湿润多雾,有“黔江阴雨”之说,这两重“天”分界的神奇自然景观造就了胜境关鬼斧神工之地貌。 胜境关是元代以来茶马古道上中原内地入滇的重要通道, 在数百年来云南人进京赶考和京官入滇中,不少文人墨客、民族英雄曾在此驻足, 它不仅是地域、 气候的分界线,也是文化积淀厚重的历史见证。 一定时代环境下地理因素自会形成与之相对应的文化内涵,在胜境关地域特色背景下, 作者续写了明朝征南大将军傅友德率30 万大军远征云南、慑服沿途边民的厚重历史; 作者在故纸堆里找寻到了诸多文人墨客途经胜境关的历史文化凭证,有杨慎在《滇侯记序》中的“日月之阴,经寸而移,雨场之地,隔垄而分。西望则山平天豁,还观则箐雾瘴云”[1]25,徐炯的《使滇日记》:“行滇黔分界处,忽觉山平天阔,大道坦夷,山川明媚,林树青葱。 ”[1]25林则徐的《滇轺纪程》:“滇南胜景木枋,右为关圣庙,左为石虬亭,有石蜿蜒,地中虬形。 ”[1]29杨慎、徐炯、林则徐的作品总述了经过胜境关、 进入贵州的境况: 山高谷深,阴雨绵绵,道路陂陡,而云南境内平坦晴朗、草木青葱的现实地域。 作者借助历代文人对胜境关分界点的书写, 一方面呈现了胜境关神奇地理景观和悠久文化,一方面,体现了作者试图通过特定的地域特征及个体心灵体验,探讨文学的地域性,着力展现一个生动、 鲜明的乌蒙山区地理景观文化,体现了作者独具的创作特点。
在《时光在洞穴里凝结成通话》中,作者详尽描摹了盘县马场的哒啦溶洞钟乳石柱的多姿多彩,有“老僧入定”“朝天卧狮”“仙人骑狮”“廊壁”“陈年火腿”“浮水鹅”“蹲蛙”等,面对奇景奇观促就了作者“就在这如水流走的时光岁月中,上苍在马场哒啦洞穴里为人间留下了段童话般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 它让人感受到了年轮流转和大自然造化神命,于是,洞穴里乳泉轻滴的声音,就像经轮样能转开来,感动着世间如我的生灵……”[1]32的文学情怀。 贵州喀斯特地貌的一个重要标识就是地下溶洞丰富, 这种经过有溶蚀力的水对可溶性岩石进行溶蚀而形成形态各异、 姿态万千的钟乳石和各种高大挺拔的石笋等地下溶洞景观,极大地丰富人们的视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作,令人震撼。 在贵州境内,大家熟知的地理景观有织金洞、安顺龙宫、铜仁九龙洞、盘县大洞等。 其实在贵州的大山深处,还遍布着千千万万的溶洞,有待人们去认识、去发掘。 在散文集中作者还写了月照乡的双洞、神雕岩、石生树、十里画廊等这些被造物主不经意间遗留在乌蒙山脉深处的奇山奇石的自然风光。 散文中随处体现了爱伦堡的“石头就在那里,我不仅要让人看见它,还要让人感觉到它”的文学初心。
此外, 吴学良散文中的地理景观文化还在于他把曾经的世俗眼里的穷山恶水, 重构出别样的风景,赋予了经济文化的价值。 费虹在《评吴学良长篇散文<灵河>》 中说:“贵州西部地形的雄奇险峻造成了交通的极度不便, 阻碍了经济文化的发展,然而,这些特殊的地质形态带来了层峦叠嶂、错落有致,变化无穷的景观,似乎是上苍对贵州所做的一个补偿。 ”[4]3吴学良散文所描写的奇峰峭壁、幽谷险滩、暗河溶洞、雄关地缝这些高原上才有的奇秀壮美的景观,具有潜在的旅游价值,在一定层面上弥补了贵州交通和经济的先天不足。 而作品中探究的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环境对作家的知识结构、文化底蕴、价值观念、审美倾向、艺术感知等所构成的影响力, 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作家对本土文化的熟悉及写作实力。
三、乡土地理文化
“一个地方的地气, 必然会滋养一个地方的写作。 ”[5]55吴学良出生、生活、工作在地处云贵高原腹地的六盘水, 其笔下描绘最多的是六盘水乡土风情,执着于六盘水本土叙事。 王文楷在《阳光穿透风的背影》 这本散文集序言中写道:“他试图通过人物、 事件描写来探索乌蒙山区的地域特质究竟是什么? 反映了学良在挖掘地域文化方面的刻意努力和追求意识。 同时,他对本土民族民间文化有着较深的感受和理解,并在其熏陶下成长。 ”[1]序在吴学良的散文中无论是纠结于爱情和担当责任的幺公、善良宽容大度的幺婆、卖羊汤锅的翠花夫妇、三寸金莲的老尼还是如他所描述的集市万象、男女对情歌、舞龙等乡土气息浓厚的民俗景象,都呈现了鲜明的乡土文化色彩, 反映了作家在挖掘乡土地理文化方面的刻意努力和追求意识。
(一)集市乡土文化
集市是城镇和农村地区乡土乡亲进行商品交易的活动场所,北方称“集”,南方称“场”,赶集时间定期进行,地点相对固定,每逢交易之日,街面临时搭建的商铺一个挨一个、商品琳琅满目、人流如潮,是一种典型的民俗活动。 随着工业化进程的不断发展,在钢筋水泥丛林的现代人心里,集市已属传统的范畴,是一代人的记忆与乡愁。 在《渐行渐远的家园》中作者故乡的集市在“场坝”,是一个弥漫着烟火味、乡土味、人情味的赶集场所,这篇描写乡亲赶集的散文,在内容上充满年代感,叙述语调看似随意,却是以浓郁的情感作铺垫,多角度展现传统集市的全景: 从东向西市场上下分成两条街,街面上摆满了摊,有卖锄头把、镰刀把、背箩、囤箩、背枷等农具的,有香蜡、纸烛、火炉、坛坛罐罐等日常生活用品,有琳琅满目的花种、菜种,有米、面、谷等粮油,有牲口交易、卖草药、打铁补锅,甚至还有算命看相的,简直是应有尽有;而赶集的人也是千姿百态,有火铳上吊山鸡、野兔吹芦笙的苗族同胞,有背着辣椒、洋芋、花豆的苗族村妇, 有怀抱鸡鹅讨价还价者……吴学良的散文以极富表现力的语言力图通过童年记忆 “还原”集市的喧闹与繁华,建构一切人的气息的乡土生活。在散文中由于地理环境和经济发展等因素的影响,作者笔下的集市积淀着传统的民族文化,具有浓郁的地域性、民族性、民俗性特征。 如:苗族男人赶集结束后,几碗酒下肚后,便按奈不住,晌午刚到, 便在百货大楼前围成圆圈吹起芦笙跳起了传统的芦笙舞,在“挪、腾、闪、跳中,衣披翻飞,舞姿蹁跹”[1]55;头戴朝天辣身披大氅的彝家汉子,交易结束后便凑齐了人数, 也在集市空坝子上跳起古朴、风趣的海马舞。 石龙寨的石瞎子牵着那匹识途老马隔三岔五地来集市摆摊干起算命的活计,兴高时,他会放下算命的生意,情不自禁地展示他的绝活,用常用的钢锯片拉出、用鼻子在笛子上吹出《梁山伯与祝英台》《孟姜女哭长城》, 当有人起哄让他拉唱《十八摸》这类俚俗的小调时,他便会一笑应付过去;集市上最为喧嚣的是那些口吞宝剑、肚纳铁蛋、卖跌打损伤药的江湖术士,他们通常会在拉起场子里吆喝着卖药和讨观赏钱。 集市的热闹让好奇心强的儿童目不暇接,“这边场子才告结束就往正在高潮中的那边场子钻,一切都无忧无虑”[1]55。 作者故乡的集市是活色生香的世界,喧嚣而亲切、传统而熟悉,作品中展露了作者如孩童般的生命情趣, 和今天所代表的工业化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超市是截然不同的。 传统集市发挥着满足生活需要、促进物质流动、承载文化传统、娱乐民众生活等重要作用。 雷鸣在《论中国当代小说的“集市叙述”》 中说集市与人们的社会生存状况相互交融,“以特定的角色进入乡村叙事的文学作品之中, 被作家赋予经济交换空间之外的叙事功能及美学意蕴”[6]133。 吴学良在对故乡集市 “场坝”的描写中,采用白描的手法,运用动态描写、场景转换等写作手段,在闲淡、舒缓的叙述中展现了集市蕴含的传统而多姿的民族文化特色。 “土地养育着村寨,村寨衍生出集市,集市滋长着民俗。”[1]54吴学良把集市作为乡土文化挖掘的切入点, 通过文学作品呈现云贵高原乌蒙山区多姿的民俗文化特色,正如沈从文的《长河》对吕家坪集市的描写突出了湘西边地的生活场景,孙犁的《风云初记》中以集市为描写视角, 呈现了冀中平原的乡土民俗。 同时,在散文叙述中,我们还看出作者对渐行渐远的故乡集市的眷恋,透过作品,我们还看到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 人们生存状态与生活方式的改变,传统的露天集市正在日渐消散,故乡集市已成为一段承载着乡土味的历史。
(二)山歌乡土文化
民间口头流传的“原声态”山歌,是文化的积淀和展现。 在《阳光穿透风的背影》散文集中多处出现充满六盘水地域特色的民间山歌, 真实反映了六盘水人的生产、生活和精神需求。 其中作品中的男女情歌对唱尤其突出, 载负着本土文化标识的因子。 如《“一山一河”的清风浊梦》中钟山脚下、水城河边劳作的男女对唱:“隔河看妹花要焉,牛郎织女坐河边, 心想和妹成双对, 每年有个七月间。 ”[1]59水城多雨,涨水是常事,挡水的水堰必不可少,在水堰边老人垂钓、孩童捉蜻蜓、妇女浣洗构成一幅田间美景, 此时河畔响起的山歌是劳作时欢悦的情景,是一种六盘水人浪漫的生活情调。如《滴水岩》山谷中响起的马帮汉子的咆哮:“久不上山怕山高, 久不上树怕树摇。 久不见妹难开口……送妹送到五里坡,风吹木叶对对落。 今晚与妹隔层纸,明晚隔妹几层坡。 ”[1]74六盘水多山、多峡谷,运送铅锌矿的马帮汉子为了生活走深山密林,寂寞、凶险、艰辛、漂泊不定,一曲回荡在山谷里的山歌是怒放的生命力,是情感的宣泄。 《故乡,那场风花雪月的陈年爱情》 中幺公和相好在山坡上的对歌:“十个山包九个尖, 十朵莲花九朵鲜……会妹会哥是今天。 风吹树叶滚翻翻, 初初见哥心不安。 和哥生疏难开口,脸红犹如火烧山。 看到浓茶口才干,看到情妹哥喜欢。 ”[1]82幺公和相好的情歌是一种渴望认同、渴望厮守终生的诉求,他们的爱情虽说是不被世俗认同,但却被乡邻和幺婆宽容、默许, 体现了六盘水乡民的敦厚、 善良的朴素民风,作者的这段爱情描写,朴讷而又传神,凸显出乡村人特有的风韵与神采的乡土叙事风韵。 《风过远山》 花场卖羊汤锅的八斤和翠花在山路上的对歌:“隔山莫要把手招,隔河不要把手摇。 隔山招手看不见,隔河摇手妹心焦……高坡点荞荞杆空,望妹一眼过一冬。望妹一眼过一夏。”[1]113,114这是农村青年男女通过山坡上对歌表情达意、 结成伴侣的婚恋习俗展现,其形式和内涵朴素、生动、有趣,极具民族性和地方性。 吴学良散文中的山歌较多地体现了六盘水地域特色,即:山多、山高、山坡多,歌词里大多反映出六盘水山貌,如“十个山包九个尖”“久不上山怕山高”“ 隔山招手看不见”“送妹送到五里坡”等,因此,六盘水山歌一般都是在山上唱的,如马帮汉子山谷里的咆哮、幺公和相好山坡上的倾诉、八斤和翠花山路上的对歌;六盘水河多,如“隔河看妹花要焉”“隔河摇手妹心焦”“对门对户对条河”; 此外还有六盘水特有的农作物荞麦,如“高坡点荞荞杆空”。 这些都充满了六盘水地域特色。 “一个地域或族群的民歌,无疑成为乡愁最浓缩的文化精髓和符号。 ”[7]吴学良散文中的山歌记载了乌蒙山区民族文化发展的精髓, 既保存本乡土的原初特色,同时也赋予一定的时代元素,具有较广泛的生命力和传播力, 其作为稀有而珍贵的传统文化资源, 对保护和传承非物质文化成果具有深远的影响。
(三)庙宇乡土文化
庙宇是为民众提供宗教信仰、祭祀、避灾、祈福的场所,是传统民间信仰文化的载体之一。 “大多数中国人没有固定的宗教信仰, 路过道观、佛寺、 教堂或其他寺庙, 都要进去烧香、 跪拜或祈祷。 ”[8]19这种逢神即拜、见佛就求、神佛不分现象,体现了中国乡民广泛的民间信仰, 从而使旧时的中国城乡遍布庙宇,供奉着佛教、道教、儒教的神祇,显示庙宇和民间信仰的多元和繁杂,揭示了人们对神灵的依赖。 吴学良散文《“一山一河”的清风浊梦》的故乡庙宇具有特定的时代背景,和传统意义上的庙宇文化有几个不同点,一是庙少,去进行跪拜、祈祷等活动时,要隐蔽。 当时的庙宇是老水城场坝周围所剩不多的几处,有火神庙、地母庙、文昌阁等寥寥几个。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无论都市还是乡村庙宇数量不少, 但作者的童年是破 “四旧”的特定背景,因此,残存的庙宇较少。 源于形势所迫,人们去庙上要隐蔽,只能偷偷地去,否则,就被当作搞封建迷信而挨批斗, 带有特定时代的沧桑痕迹;二是庙近,从前关于寺庙有“深山藏古刹”之说,一般都建在深山路远处,体现佛门净地的神秘、清净,也便于僧侣修行,而在吴学良作品中寺庙就在街市里、学校旁,尼姑、和尚融入纷纷攘攘的市井红尘里,随处可见,没有了神秘色彩,已经被世俗化。 在相邻眼里,近邻学校庙里的老尼姑平凡如日常的旧时老奶奶,裹缠着三寸金莲,去井边挑水时, 一对小脚走起路来轻盈得听不到一点声音,就像害怕踩死蚂蚁。 而“小脚一双,泪水一缸”“小脚娘娘爱吃糖,没钱儿买,搬着小脚儿哭一场”的童谣,表现了僧尼在孩童眼里不再是神秘的,生分的。 青灯伴古刹的避世生活已淹没在滚滚红尘里,这正是特定时代背景下烟火味、生活化庙宇和僧尼的现实写照。 三是庙宇成了喧嚣之地,颠覆了佛门净地的光景。 “故乡一年最热闹的时光除了庙会之外, 就要算正月里各大寺庙或会馆参与的闹元宵了。 每逢节日临近,各会馆扎来参赛的龙,都会在他们出钱修建的庙待发……在鼓锣喧天声中,参加表演的舞龙队伍在开路牌、绣球灯、鱼灯、虾灯、狮灯的引导下,从不同街道朝这里汇集。”[1]62在人们眼里城市中的庙宇, 是喧嚣之中的一抹清幽,而在作品中庙宇是“三寸金莲”的老尼、是舞龙的喧闹地、是市井里的普通宅子,是庙宇“香火”与村庄炊烟交融的信仰景观与地理认同, 一切充满了俗世凡尘的乡土气息。
四、结语
通过《阳光穿透风的背影》这部散文集,我们解读到作品中六盘水丰富的地域文化元素。 作者从“地理空间”到“文化空间”的书写,对故土的一山一水、一人一事都充满了礼赞和敬畏,既有自己对本土文化的体悟, 也有本土文化对自己心灵的慰藉, 更有特定地域及其文化对作家的精神气质和文化心理的影响。 文艺理论家黄成松说:“从小对六盘水的朦胧认识都源于吴学良的散文阅读,吴学良从事的是文化启蒙事业, 其功用已经超出文学的范畴, 其发生的价值也绝不仅仅是昙花一现。 ”[5]60可见,作家富含生命气息的文化散文,支撑起较为广阔的地域文化背景。 但就吴学良的《阳光穿透风的背影》这部散文集而言,还是存在着一些问题:其一,诗词、名句、名言、典籍等过度引用,“引用太过有淹没作者思想之虞和掉书袋之弊”[9]72;其二,一些理论架构较为勉强,使得散文朴实、清新、自然、明快缺失。 周作人指出一些作家“不应该只喜欢凌空的生活,生活在美丽而空虚的理论里,应跳到地面上来, 把土气息泥滋味透过了他的脉搏,表现在文字上”[10],由此可见,一个作家冲淡自然的创作风格最为重要,这样的作品才有代入感,而没有阅读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