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文化安全本质的理论探赜
2022-11-26冯大彪
冯大彪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国家文化安全日益成为全球关注的社会问题。近年来,中外学界围绕国家文化安全展开了多维度的研究,但主要聚焦在国家文化安全的现实境遇和应对策略,而关于何为国家文化安全的研究则相对较少,已有的文献虽有很多真知灼见,但仍然有待深入而系统地研究。本文遵循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原则,尝试从学理层面探究国家文化安全的本质,以期揭示其实质。
一、国家文化安全是主观性与客观性皆有的存在状态
国家文化安全既是国家文化没有受到内外威胁的客观状态,又是国家文化被视为安然无恙的主观判断,兼具客观性和主观性。
1.国家文化安全是有具体评价依据的客观状态
国家文化安全的结构与内容是评判其水平的客观依据。从结构的角度看,“国家文化安全包含经济要素、意识形态要素、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要素、核心价值观要素、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要素”。〔1〕从内容的角度看,“国家文化安全的核心是意识形态安全。此外,还包括语言文字安全、风俗习惯安全、价值观念安全和生活方式安全等诸方面,其内涵丰富,特征鲜明”。〔2〕不管是从什么角度研究,学界都普遍认为意识形态安全是国家文化安全的核心。但这种观点还有待进一步拓展。国家层面的意识形态,通常也就是统治阶级的思想,它往往是高度抽象和概括的,在国家文化之中处于核心地位,起到统领各方的作用。在意识形态的外围主要是哲学社会科学和文学艺术,前者通常以理论的形态对主流意识形态进行阐释、论证与深化,后者通常以文艺的形态对主流意识形态进行形象化的诠释和解读。而在哲学社会科学和文学艺术的外围则是民众的生活方式和实际的价值取向,它们往往以具体的思想与行为不同程度地反映着国家的意识形态。也就是说,国家文化安全所包含的内容虽然众多,但它们之间有内在的逻辑关系。国家文化安全由内而外形成了一个从抽象到具体的动态结构。在这个结构中,不同层次间的协调一致是国家文化安全的重要保障,如果它们之间自相矛盾,必然会产生国家文化安全的问题。评估国家文化安全的水平,不仅要评估高度抽象的意识形态、理论层面的哲学社会科学和形象化的文学艺术,而且要评估民众的生活方式和实际的价值取向。不仅要评估国家文化安全不同层面的具体情况,而且要评估其互动情况。这些方面皆是客观存在,能从不同的角度分析和判断国家文化安全的水平和层次。
2.国家文化安全是不同评价标准视域下的主观状态
国家文化是否安全?安全到什么样的程度?对这一问题的回答,不仅取决于客观实际,而且取决于评价标准。面对同一种国家文化安全的现状,依据不同的评价标准,必然会得出不同的答案。那么,国家文化安全的评判标准,主要有哪些种类呢?根据人类的历史,我们大致可以粗略地把国家文化安全评价标准分为两大类,即新旧安全观视域中的两种评价标准。旧安全观视域中的评价标准,追求霸权主义,以“赢者通吃”和“零和博弈”为显著特征。西方世界秉持的主要是旧安全观,他们在文化领域推行霸权主义,从“种族优劣论”到“历史终结论”,从“文明冲突论”到“普世价值论”,再到“修昔底德陷阱”论,文化霸权主义已经昭然若揭。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利用其在经济、军事和科技等方面的优势,向其他国家兜售西方文化。其他国家的意识形态和传统文化受到强烈冲击,全球文化的多样性有所削弱。与旧安全观视域中的评价标准不同,新安全观视域中的评价标准是追求和平共处,以“互利共赢”为显著特征。我国古代秉持的安全观与新安全观虽有本质区别,但也有一定的相通之处。在鸦片战争以前的漫长古代历史中,除了为数较少的矛盾冲突之外,我国与周边国家长期处于和平共处的状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我国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和“独立自主和平外交政策”,有效应对西方文化的冲击和挑战,切实维护国家文化安全,有力推进全球文化的多样化发展,积极维护世界的和平与发展,这为新安全观的形成奠定了实践基础。当然,在全球范围,旧安全观尚未消失,新安全观在全球尚未全面确立。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既有旧安全观引发的军备竞赛、贸易壁垒、环境恶化、南北失衡等全球性问题,也有新安全观所带来的机遇和希望。
二、国家文化安全是兼具传统与非传统特征的安全
国家文化安全所属的安全范围并非单一的,它既有属于传统安全的内容,又有属于非传统安全的成分,具有双重属性。
1.国家文化安全是含有传统安全特征的安全
“传统安全主要关注国家的政治和军事安全”,〔3〕它的行为主体是国家,安全威胁是什么,基本是确定的,而且主要是来自国外。从传统安全的角度审视国家文化安全,国家文化安全所涉及的领域虽然与政治安全和军事安全有所不同,但它们之间却有着密切的联系。国家主权的部分或全部一旦被他国通过军事手段所侵占,该国的文化主权通常也会被削弱或剥夺。“国家文化主权与国家的其他主权一样,具有对内最高性、对外独立性和平等性。一个国家有权根据国家法选择国家文化制度、意识形态、民族文化。”〔4〕国家文化主权的削弱乃至丧失,必然导致国家文化危机。普法战争后,原属于法国的阿尔萨斯和洛林,因被割让给普鲁士,这两个地方的法语教育被禁止。近代中国,帝国主义的侵略使我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帝国主义不仅妄图通过武力征服中国人,而且企图通过教育主宰中国人的精神世界。西方列强创办的教会学校带有鲜明的宗教色彩,宣传西方的价值观,图谋通过培植代理人来间接控制中国。日本帝国主义在侵略中国的过程中,还进行了奴化教育,妄图美化其侵略的卑劣行径。英国在侵略印度的过程中,借助军事力量,迫使印度把英语作为官方语言。二战之后,美国出于称霸全球的目的,接受了鲁思·本尼迪克特的建议,保留了日本天皇制,〔5〕目的是更好地操控日本,使其成为自己的马前卒。美国通过“马歇尔计划”推进了欧洲的美国化。冷战期间,美国通过“和平演变”的方式,大肆宣扬西方文化和价值观,这是导致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的重要原因之一。冷战之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他国的文化渗透与扩张依然存在。美国以“人权高于主权”为借口,干涉他国内政,妄图实现西方文化的全球化。文化霸权主义与“和平演变”的图谋与行径,基本体现着国家意志,具有强烈的政治性。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国家文化安全具有鲜明的传统安全的特征。
2.国家文化安全是含有非传统安全特征的安全
“目前,学术界对非传统安全的‘集合特征’有一个基本的认识,如非军事武力、跨国、普遍性威胁、非国家行为体参与、从来没有发生过、需要多国行为体共同治理等。”〔6〕那么,非传统安全的本质特征是什么呢?非国家行为体应该是非传统安全的根本特征。“与传统的国家安全威胁相比,非传统安全威胁不一定来自‘国家行为体’”。〔7〕从非传统安全的视角看,很多威胁国家文化安全的影响因素并非直接来源于国家行为。从这个意义上讲,部分国家文化安全领域属于非传统安全的范畴。“相对于传统文化安全事件的明晰化,当前的非传统文化安全问题越发隐蔽,它往往与网络文化、大众文化消费相交织,甚至相互杂糅而愈发难以分辨。”〔8〕对于国家文化安全而言,非传统安全威胁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学术。部分学术研究不是国家行为。即便是各国智库的研究成果,也未必都能被该国的政府所采纳。由于西方发达国家的学术思想、学术评价标准、学术期刊、学术著作和学术教育对非西方国家的影响较大,这就使得非西方国家学术研究的本土性、民族性和独创性受到一定的限制。二是宗教。宗教在当代世界的影响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有所增强。由宗教组织推动的宗教传播,对很多国家的主流意识形态可能会造成一定的冲击。三是文艺。随着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文化产业使部分民族性的文艺成了世界性的文艺。诚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言:“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9〕对于那些文化产业处于低端或尚未起步的国家而言,以电影、电视剧、网游、动画片为代表的外来文艺对本国民众的思想观念和价值取向容易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进而可能危及本国的国家文化安全。四是网络舆情。如果网络舆情围绕某一负面事件持续发酵,未能对其进行及时而有效的引领,那么网络舆情就可能弱化主流意识形态的合理性,进而影响国家文化安全。五是人口结构。虽然各国都有人口政策,但人口的实际状况,并非完全由各国政府所掌控。人口的数量和内在结构,可能对各国的文化发展产生一定的影响。上述各方面表明,个人、家庭、宗教组织、社会组织、文艺工作者、学者、网民等非国家行为体也能引发国家文化安全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讲,国家文化安全在一定程度上也属于非传统安全。
三、国家文化安全是既无内忧又无外患的文化样态
国家文化危机往往与内忧外患相生相伴,而国家文化安全则是在内外兼修的过程中保持健康无虞的文化样态。
1.国家文化安全是没有内忧的文化样态
国家文化安全是一种没有文化内忧的状态。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没有文化内忧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统治阶级牢牢掌握国家文化主权。统治阶级如果掌握了国家的文化主权,那么国家文化的阶级立场、宣传教育和目标导向就可能体现统治阶级的意愿,就有利于维护和巩固统治阶级政权。反之,统治阶级的思想就可能被弱化,该国主流文化的核心地位可能被解构甚至被颠覆,进而危及统治阶级的政权。二是国家的主流意识形态能够居于主流地位。主流意识形态的主导地位主要体现政治领域、教育领域、文艺领域、学术领域和思想道德领域这五个方面。具体来讲,在政治领域,政府及其工作人员能以主流意识形态为指导思想,成为其自觉而坚定的践行者。在教育领域,主流意识形态能被贯彻到教育全过程之中,培养统治阶级所期望的人才。在文艺领域,文艺作品能以生动形象的艺术形象、以感性的方式,潜移默化地传达主流意识形态。在学术领域,学术研究能以主流意识形态为指导,研究哲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的学术问题,学术成果能起到资政育人的作用。在思想道德领域,普通百姓能以社会道德、民俗、家庭教育等方式,自然而然地或自觉地把主流意识形态内化于心、外化于行。这五个方面缺少任何一个方面,都很难保证其国家文化安全。三是国家优秀传统文化得以传承与发扬。国家优秀传统文化是推动国家发展的强劲动力,是聚同化异、凝聚共识的思想基础,是增进民族团结和社会稳定的精神纽带。如果国家优秀传统文化得以传承和发扬,就能构筑共同的精神家园,构建起国家文化安全的屏障。如果国家优秀传统文化出现了断流,文化的发展就容易受到异己文化的冲击和影响。
2.国家文化安全是没有外患的文化样态
国家文化安全也是一种没有外患的状态。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没有文化外患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国外势力无意也无力颠覆本国的文化主权。当国家硬实力非常强大的时候,国外的反动势力就没有能力颠覆该国的政权,该国的文化主权容易掌握在该国统治阶级的手里。而当一个国家的硬实力较为虚弱的时候,该国的文化主权就容易受到冲击和破坏。两次世界大战的历史充分说明,帝国主义在军事侵略的过程中,往往削弱甚至占有殖民地或半殖民地国家的文化主权,通过强推宗教教育、语言教育和思想教育等方式,妄图掌控其精神世界。虽然“战争和军国主义乃是导致社会衰落的最根本的原因”,〔10〕但时至今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还在推行强权政治和霸权主义。摆脱国家文化主权的外在威胁,便成为很多发展中国家维护国家文化安全的重要任务。二是国外思潮无法撼动本国的主流意识形态。冷战结束之后,和平与发展逐渐成了时代主题。大国之间出现战争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不同意识形态之间的思想交锋。在思想交锋的过程中,异己的社会思潮如果不能危及本国的主流意识形态,那么国家文化安全就有了一定的保障。反之,国家文化安全就会受到冲击和挑战。从实际的情况看,西方国家所主导的社会思潮已然产生了强大的冲击波。新自由主义思潮就是其典型代表。西方世界自摒弃凯恩斯主义之后,新自由主义思潮就开始在世界蔓延。东欧剧变、苏联解体、拉美经济危机和全球金融危机,都与新自由主义密切相关。其他的西方社会思潮也不同程度地对他国起到西化、分化与瓦解的作用。三是国外文化不能危及本国文化的民族性。在文化交流的过程中,如果一国出现了严重的崇洋媚外的社会风气,同时又不能对其传统文化进行合理的继承与光大,那么国家的文化就容易出现内部的断层和外来文化的植入,国家文化的民族性就可能受到削弱。如果在文化交流的过程中能够取长补短,产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效果,那么本国文化的民族性非但不会减弱,反而会有所增强。可见,守住国家文化的民族性,就守住了意识形态落地生根的沃土。
四、国家文化安全是破立结合促成的有机平衡
“破”与“立”是维护国家文化安全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两种手段,往往是不破不立而又不立不破,国家文化安全是破立结合形成的动态平衡。
1.国家文化安全是在“立中有破”中构筑防线
国家文化安全的根本在“立”,但在“立”的过程中往往离不开“破”。不破旧,则难以立新。也就是说,国家文化安全的维护要树立和夯实国家意识形态在国家文化中的核心地位,不断加强国家文化建设,但与此同时,往往需要削弱和消除威胁国家文化安全的内外因素。根据威胁因素的性质采取适当的方法是切实维护国家文化安全的关键。如果威胁国家文化安全的因素与国家主流意识形态之间的矛盾是一种对抗性矛盾,必须采用专政的方法;如果是非对抗性矛盾,必须采取民主的方法。在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过程中,正是运用专政的方式推翻了帝国主义文化,推翻了神权、夫权、族权等封建文化,新民主主义文化才逐渐发展起来。而仅用专政的方式,却难以充分解决非对抗性的文化矛盾。毛泽东同志指出:“企图用行政命令的方法,用强制的方法解决思想问题,是非问题,不但没有效力,而且是有害的。我们不能用行政命令去消灭宗教,不能强制人们不信教。不能强制人们放弃唯心主义,也不能强制人们相信马克思主义。凡属于思想性质的问题,凡属于人民内部的争论问题,只能用民主的方法去解决,只能用讨论的方法、批评的方法、说服教育的方法去解决,而不能用强制的、压服的方法去解决。”〔11〕清朝乾隆时期的思想文化高压政策〔12〕就是反面典型。在乾隆年间,清廷试图用行政命令的方式解决部分原本属于非对抗性的思想问题,而这些思想问题非但没有得到充分解决,反而越积越深,迫使当时的文化逐渐走进封闭保守、抱残守缺、暮气沉沉的状态。这种思想文化高压政策对晚清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促使晚清文化陷入“万马齐喑究可哀”的境地。解决人民内部的思想问题,如果只用行政命令和强制的方式,固然能产生强大的震慑力,在形式上能够使意识形态得以外化,但这种外化有可能会产生强大的逆反心理,导致民众难以真心认同,而要使其真心认同,则必须运用民主的方法,注重说服教育。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要取消行政命令,“没有这种行政命令,社会秩序就无法维持,这是人们的常识所了解的。这同用说服教育的方法去解决人民内部的矛盾,是相辅相成的两个方面。为着维持社会秩序的目的而发布的行政命令,也要伴之以说服教育,单靠行政命令,在许多情况下就行不通”。〔13〕由此可见,根据威胁的性质,采用适当的方式,才能有效地维护国家文化安全。
2.国家文化安全是在“破中有立”中强基健体
国家文化安全的维护需要“破”,但在“破”的过程中必须“立”。不立新,则难以破旧。也就是说,在筑牢国家文化安全防线的同时,必须加强国家文化的建设。当国家文化形成强大文化软实力的时候,很多内外的文化威胁,就容易不攻自破。国家文化建设的成效,往往取决于以下三点:一是在取舍中传承。对于一国之传统文化,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精华与糟粕往往是相对而言,过去的精华现在有的可能被视为糟粕,过去的糟粕,现在有的可能被视为精华。判断精华与糟粕的关键,是看能否有利于当前和未来社会生产力和国家的发展。在去粗取精的过程中,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就会发挥积极的作用,有利于维护国家文化安全。二是在交流中借鉴。“文明因多样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鉴,因互鉴而发展。”〔14〕闭关锁国虽能在一段时期内不受外来文化的侵扰,但长此以往,国家文化将孤陋寡闻、保守固执、孤立无援,渐渐脱离世界文化发展的主流,进而酿成更大的国家文化危机。虽然在开放中进行文化交流,国家文化安全可能会受到一定的冲击和挑战,但从整体和长远看,通过文化交流,能够互学互鉴,与时代同行,使本国文化得以丰富和充实,具有更多的生机与活力,进而增强其抵御外来文化威胁的能力。回顾世界历史,我们不难发现,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互鉴,促进了各国文化的发展,推动了人类文明的进步。三是在创新中发展。创新是国家文化建设的根本。创新有三个层次,即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集成创新和原始性创新。在这三个层次中,原始性创新是难度最大的创新,但也是最为重要的创新。在思想理论、自然科学和国家制度等方面的原始性创新,能使国家发展有着充足的后劲,释放强大的推动力量。而原始性创新匮乏和衰减,就容易使应用研究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难以形成强大的文化软实力。由此可见,维护国家文化安全,不仅要“立中有破”,而且要“破中有立”。
五、国家文化安全是国家文化对国家发展的适应与推动
国家文化安全往往既要适应国家经济和政治的制度,又要以先进的思想与理念推动国家的发展。
1.国家文化安全是国家文化对国家发展的基本适应
“一定的文化(当作观念形态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的反映,又给予伟大影响和作用于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而经济是基础,政治则是经济的集中的体现。”〔15〕文化是对一定经济和政治的集中反映。文化不是一成不变的精神实体。虽然文化有世代传承的特点,但传承什么和如何传承,往往取决于当时的经济和政治。经济和政治决定了文化的性质、内容和方向。在社会形态变革的过程中,虽有思想先导,但大众文化观念的转变往往是在社会经济和政治变革之后才会普遍出现。也就是说,国家文化的整体发展经常滞后于经济和政治的变革,因为“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16〕在社会形态由低级向高级转变的过程中,如果文化能够适应经济和政治的变革,那么文化的发展就能获得生机与活力,就有利于维护国家文化安全。反之,国家文化就可能处在混乱和停滞的状态。在人类历史上,西方的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扫除了宗教神学和封建思想的障碍,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奠定了基础。相对于封建社会而言,资本主义社会以血腥和肮脏的方式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但也加速了人的异化,给世界带来了战争与苦难。我国的五四运动,使当时的很多仁人志士认识到封建改良主义和资本主义道路在中国是行不通的,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在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过程中,随着新民主主义政治和经济的建设,新民主主义文化应运而生,我国的文化开始向着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方向阔步前行。由此可见,必须从经济和政治的角度审视和评定国家文化安全的程度和水平。从一定意义上讲,国家文化安全是国家文化对国家经济和政治的基本适应。
2.国家文化安全是国家文化对国家发展的积极推动
国家文化安全不仅体现在文化对国家经济和政治的适应,而且体现在文化对国家发展的积极推动。一国之文化,只有符合历史发展趋势,代表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才能持续推动国家的发展。如果国家文化在一段时期中与该国的经济和政治相适应,但从全球的整体格局和未来走向看,处于相对落后和停滞不前的状态,那么国家文化的积极作用就会逐渐递减,最后将成为阻碍国家发展的障碍。“历史告诉我们,一个国家要发展繁荣,必须把握和顺应世界发展大势,反之必然会被历史抛弃。”〔17〕这一现象在人类历史上曾反复出现。比如,西方漫长的中世纪,虽然文化与经济和政治具有较高的一致性,但宗教对科学的打压和排斥,却使西方社会停滞了近千年。自儒学成为我国封建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之后,出现了汉唐盛世。儒学倡导刚健有为的入世精神,长期推动了古代中国社会的发展。但在“康乾盛世”的背后却隐藏着一个三千年未有的潜在危机。1793年,英国人马戛尔尼觐见乾隆皇帝,盛世中的乾隆皇帝,没有看到中西国力之间的巨大差距,没有看穿西方人的狼子野心,没有作出赶超西方的重要举措。乾隆皇帝的失误给后代子孙留下了巨大的安全隐患。“一个人口几乎占人类三分之一的大帝国,不顾时势,安于现状,人为地隔绝于世并因此竭力以天朝尽善尽美的幻想自欺。”〔18〕虽然晚清的儒学已然与晚清的经济和政治基本融为一体,但缺少科学精神和民主精神的儒家文化,在西方列强的侵略和践踏之下,走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后,中华文化逐渐在苦难中获得了新生。我国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不断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实现了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推动中国文化持续创新发展,现在正向着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目标阔步前行。中外的大量史实说明,维护国家文化安全不仅要立足于当前,更要着眼于长远。没有高瞻远瞩的眼光和变革求新的能力,就很难保障国家文化不受到威胁和挑战。从这个意义上讲,国家文化安全又是由国家文化对国家发展的积极推动而形成了的安全态势。
总之,国家文化安全的本质,蕴含在各国文化演进的历史与实践中。国家文化安全本质的探究,不仅需要“通古今之变”的历史思维,而且需要“不畏浮云遮望眼”的理论思维。综合看来,国家文化安全具有多维属性,它们之间相互作用,构成了国家文化安全的内在依据。把握国家文化安全的本质,有利于国家文化安全理论的构建,有利于国家文化安全的维护,有利于国家文化的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