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距离的调整及语法表现——以新闻发布会答记者问为例

赵博文

(北京语言大学 语言科学院，北京100083)

新闻发布会作为政府或某个社会组织定期、不定期以较为正式的形式举办的信息和新闻发布活动，直接向新闻界发布政府政策或组织信息，解释政府或组织的重大政策和事件，是相关部门和记者、社会进行交流的重要形式。新闻发布会一般主要分为大会发言和答记者问两大环节，其中答记者问通常在发言人发言以后进行，往往以一问一答的方式进行交流互动，通过双方的沟通，可以增强记者对整个新闻事件的理解以及对背景资料的掌握。

从新闻发布会的性质来看，其语言总体使用的应该是具有正式性的语体，但是有时会根据会议的主题、对象等的不同，发生语体上的变化，尤其是在答记者问环节，回答者语言使用的变化和调整往往反映着和现场听众交际距离的调整，这主要通过一定的语法手段表现出来。例如：

(1)马军胜：刚才(呢)我把“十三五”我们行业发展的一些指标情况作了介绍，我们自己制定的目标任务(呢)基本得到很好的完成。对标中央下达我们邮政行业的任务(呢)，有一项，中央要求我们在“十三五”期间(呢)(要)实现村村直接通邮这个任务。

《交通运输“十三五”发展成就新闻发布会》

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网站 www.scio.gov.cn 2020-10-22

(2)毛德智：同时，我们(呢)还大力推动乡村产业融合，因为咱们都知道，单纯靠发展第一产业、发展农业，致富的能力水平相对还是有限的，通过产业融合发展，使我们的农业进一步增值，提升我们乡村产业的发展水平，从而让我们搬迁的群众能够获得更多的收益，真正实现稳得住，实现能致富。

《易地扶贫搬迁集中安置社区治理工作新闻发布会》

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网站 www.scio.gov.cn 2020-11-05

以上两例均选自国家相关部门领导在新闻发布会上对记者提问的回答①本文在提取调距的语法手段时主要是通过公布的发言稿和现场发言的对比来看的。一般的发言稿为书面正式语体，而在发言稿的基础上，发言人可能会现场发挥，做出一定的调整，此时往往就是对交际距离的调整，使用一定的调距手段。括号内的成分即表示发言时加入的表达，在归入某类时将相应成分作加下划线处理。，(1)中几乎每句话都使用了语气词“呢”，(2)中使用了较多的包含式人称代词“我(咱)们”。这两种语言构件都具有明显的口语性特征，在答记者问中起到了拉近说话人和在场记者心理距离的效果。有人会说这可能跟说话人的语言习惯和风格有关，但即便如此，类似的表达也是要区分对象、场合、内容和态度的。这种语言习惯和风格不可能一直保持，例如向上级领导汇报肯定不会使用类似的语言表达，因此这是语言习惯难以解释的。

关于新闻发布会答记者问(以下简称“答记者问”)的语言现象早已成为学界关注的问题，但以往的研究集中在对答记者问中的语用策略、言语行为等方面的分析。这些研究更多是结合发言主题及受众对象对发言人自身语言特点和语言使用技巧的分析，尚未将其看作交际过程中的语体问题，因此并不关心交际过程中社会心理距离的远近及其表现形式。本文基于近年来兴起的语体语法理论，从交际距离的语体视角分析答记者问中的调距现象。考虑到内容和对象上的差异，本文主要选取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简称“国新办”)和外交部发言人新闻办公室(简称“外交办”)两种发布会中答记者问的情况，通过大量的语料分析，归纳出一定“拉近距离”和“推远距离”的表达方式②本文关注的调距手段主要是词汇和句法方面的，暂不涉及语调、重音、停顿等超音段方面的情况。，并利用语体语法理论的“语距定律”[1]87-89尝试做出一定的解释。另外，限于篇幅，每类只列出2—3 个例子，并且不再一一注明出处。

一、基于语体语法的交际距离调整

不同于以往修辞学界和语法学界对语体的认识，语体语法理论认为：“语体是实现人类直接交际中最原始、最本质属性(亦即确定彼此之间关系和距离)的语言手段和机制”[2]。也就是说，语体作为人类天生的本能，是通过语言进行确立和表达交际双方距离和关系的机制。在语体语法看来，只要是语言交际，就存在距离远近的问题，从而形成相应的语体范畴，语体不同则语法有别。也就是说，凡有交际距离的变化，必有语体特征和语言形式的改变，即语体语法的“形式-功能对应律”[3]。语言表达的心理距离(简称“语距”)作为语体语法的根本机制，不仅是决定语体单位的基本原理，也是判定语体特征的基本准则[4]。冯胜利、刘丽媛正是基于语距原则归纳出了一系列操作性的语距定律[1]87-89，据此可以生成相应的语体效应。虽然语距定律分属不同的语言层面，但根本上是对交际距离的具体阐释。距离近，则形成口语体表达；距离远，则形成正式体表达。基于语体语法对交际距离的基本认识，人类使用语言的过程就是根据对象、场合、内容和态度“拉近距离”和“推远距离”的交互调距的过程。距离拉近，则正式度降低；距离推远，则正式度提高。

作为一种交际类型，答记者问有其自身的语体属性。根据冯胜利提出的“交际时空”[5]，答记者问整体的对象、场合、内容和态度决定其语体特征为正式体，然而任何一种交际语篇内部都不是同质的，交际距离往往会伴随着交际要素的推进和改变而发生调整，而这种细微的变化最终以语言形式的变化呈现出来，因此对交际中语言手段的细致分析有助于对交际距离的把握和语体特征的确定。正如语体语法所强调的那样，语体语法的着眼点在语体，而落脚点则在语法，“凡由语距形式或规则形成的语法系统，为语体语法”[1]90。基于此，本节主要从“拉近”和“推远”两个方面来考察交际距离调整的语法表现。

(一)拉近距离的语法手段

就“拉近距离”方面来说，我们考察的语料主要是国新办的答记者问。之所以表现出一定的“拉近距离”特征，这跟上述交际因素有关。从交际内容来看，主要是与人民群众息息相关的“国内问题”；从交际对象来看，受交际媒介的影响，分为“在场者”(即现场记者)和“不在场者”(即场外观众)；从交际态度来看，主要与政府部门采取亲民的态度有关。基于这些交际因素，国新办答记者问中才有拉近距离的可能性。当然，有拉近距离的可能性并非一定出现拉近距离的情况，而且即使拉近距离也只是正式度有所降低，并不必然导致极口语的表达，毕竟还受整体交际因素的影响①我们还注意到，有些发言人在回答记者问题时采取通篇念稿的策略，甚至基本不与现场记者发生眼神交流。这种情况只是对书面正式体表达的口头转述，不具有拉近距离的可能性。。下面我们就根据所考察的语料逐一归类分析拉近距离的语法手段。

1.具时空表达的使用

根据冯胜利、刘丽媛总结的“时空律：时空标记越少，或具有时空要素的语言单位所含‘时空素’越少,则越正式，反之亦然”[1]89。所谓的时空要素，是指“表时间、地点、工具、数、量、所示等具体化或个体化事件与物体的要素。”而时空要素在语言中往往通过具体的时体标记来表达，例如：

(3)罗照辉：(刚才)“中国-东盟”领导人会议(领导人会啊)各方对中国发挥的作用(各方对中国这一点)高度认可、高度赞赏，同时都很迫切地提出在疫苗方面希望继续和中国共同开展研发和运用。

(4)杨春雷：

a.昨天啊，最高检我们还举办了“学习习近平法治思想，强化新时代法律监督”为主题的开放日活动。

b.12 月3 日，最高检举行了以“学习习近平法治思想，强化新时代法律监督”为主题的检察开放日活动。(发言稿)

以上两例回答均使用了具体的时间词，增加了交际中的具时空要素，使得交际双方处于同一个交际时空当中，发生的事情似乎双方共同经历过或者跟双方的关联度很高，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而在相应的发言稿中均不出现。例(4)中的“昨天啊”如果换成“12 月3 日”，就成了完全客观的时间记录，没有拉近距离的效果。

(5)王爱文：(这些服务啊)政府的工作服务，教育、医疗、社保、救助等，都要包括进来，还要(啊)建立群众一些生活性(的)服务，包括商业性服务，像通邮(啊，是不是)，快递(还)能送得进来(啊)等(什么等等的)，(大家)有(个)小吃店(儿化)(啊)、那个超市啊，小超市(啊)，这些都要有。(这些都要有)

(6)毕克新：海关总署进一步加强与出口国家主管部门的沟通和磋商，要求其按照联合国粮农组织和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一个)监管指南，督促······

(7)杨春雷：2019 年下半年，最高检组织了“法治进校园”全国巡讲活动，开展校园法治巡讲9.65 万次，覆盖10.8 万所学校和8050 万名师生(所以说啊，这是我们监察机关啊近年来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情)。

上面这些回答中均使用了数量表达修饰相应的名词，使相应的名词更加具体化，增加交际中的具时空要素，拉近了交际双方的距离。

2.语气词的大量使用

语气词作为典型的口语体成分，使用语气词同样具有拉近距离的作用。根据冯胜利、刘丽媛“树图首尾律”[1]88，句法树的最顶端的句调素(intoneme)是直接交际的必有要素，因此具有口语体属性，而语气词则是对句调素的具体实现。也就是说，“句调素是语调和交际语义结合的独立单位，是用句调表达疑问、肯定等讯息的交际手段。它是与交际对象直面交流信息的一种工具(如提问、确认、允诺等)，因此具有典型的口语属性，而句调和句末语气词是句调素的两种变体，因此句末语气词同样具有口语性。”①冯胜利.北京语言大学研究生秋季语体语法课程授课教案,2020:50.例如：

(8)李小鹏：谢谢胡局长，女士们、先生们，新闻媒体(的)朋友们，大家下午好！我和冯正霖、马军胜、刘振芳同志很高兴(呢)出席今天下午的新闻发布会，向大家(呢)介绍“十三五”期间交通运输规划落实的有关情况。

(9)马军胜：刚才(呢)我把“十三五”我们行业发展的一些指标情况作了介绍，我们自己制定的目标任务(呢)基本得到很好的完成。对标中央下达我们邮政行业的任务(呢)，有一项，中央要求我们在“十三五”期间(呢)(要)实现村村直接通邮这个任务。

(10)孙广宣：谢谢。去年以来(啊)，随着各地的易地扶贫搬迁建设任务(啊)的逐步完成，各方面工作重心(呢)已经逐步转到后续扶持上来了。为了推动做好后续扶持工作，确保搬迁群众(啊)稳得住、能脱贫、逐步能致富(啊)，去年6 月，我委(我们委啊)联合十个部门和单位(啊)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大易地扶贫搬迁后续扶持工作的力度的指导意见》，对如何推进后续扶持工作提出了指导性意见。

上述语气词往往用在话题和说明之间或者句法联系不够紧密的停顿处，增加了口语性，拉近了交际双方的距离。

3.使用交互式话语标记

话语标记作为话语单位的连接纽带，不仅具有语篇衔接作用，还具有一定的交际功能。虽然以往学界对话语标记的功能分类存在一定争议，但从语体的角度来看，话语标记也有正式和非正式之分。一般来说，交互式话语标记往往具有较强的人际功能，是交际双方主观近距离互动的结果。它传达的主要是说话人对前后话语之间关系的主观判断、对所言信息的评价或态度。所以，这类话语标记有明显的语体倾向，即出现在说话人外显的主观近距离交互式会话语体之中。[6]312例如：

(11)冯正霖：(大家知道)2019 年北京(口语中无“北京”)大兴国际机场的建成投运，成为国家发展一个新的动力源(国家发展的一个新动力源)，为京津冀协同发展和雄安新区建设提供了新引擎。

(12)罗照辉：我们经常讲，全球问题(啊)、非传统安全(啊)、跨国问题(啊)需要跨国合作，各方、各国只有携手团结、同舟共济才能取得(我们)当前面临的百年大疫的最终胜利。

(13)闻库：但是从全国范围来看，不论是4G 甚至是当年的3G，农村大面积铺开一项新的通信技术，(那么目前来讲)还是需要分阶段、分步骤(地)来进行，(你说)我一定要把某一个省的山村里建的基站和北京、上海的商业密集区、人口密集区建的完全一样，我觉得这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例(11)(12)当中的“大家知道”、“我们经常讲”不仅引起听者的注意，而且表明说话人接下来要传达某种观点或重要信息，使得听说双方共处同一具体的交际时空当中。(13)中的“你说”更是如此，从说话人接下来的内容来看，明显在表达自己的某种观点。相比于单纯的语篇连接标记，这种交互式话语标记具有调节双方距离的功能。

4.“了2”的使用

(14)李小鹏：刚才我讲到了，到今年9 月底，已经完成138.8 万公里，预计到年底将要超过140 万公里，(所以)也是超额完成。

(15)孙广宣：谢谢。去年以来(啊)，随着各地的易地扶贫搬迁建设任务(啊)的逐步完成，各方面工作重心(呢)已经逐步转到后续扶持上来了。

(16)王爱文：我到过的一些地方来看，基本的服务解决得还是不错的，(你)像(我去)广西南宁附近的震东的社区，(它)把学校、医院都配套建好了，(那个)学校的老师有从广东来支教的，教育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基本的居民生活超市(啊)、社区服务平台(呢)，都建起来了。

根据王洪君等的研究，“了2”的出现条件是“话主显身，客观或主观上与受话同处一个话语时空，主观上与受话近距互动”。[6]328就这里“了2”的使用情况来看，说话人意在和现场受众拉近交际距离，使原本客观的叙述有了互动性。例如“刚才我讲到了”不仅使受众和说话人同处一个交际时空，而且也让受众跟随说话人一起进行时空转换，即从“刚才”到“现在”。例(16)中，一系列的扶贫措施都是客观发生的事件，可是经说话人采用近距的叙述方式①这里使用了多种近距叙述方式，“了2”只是其中的一种。叙述后，听说双方似乎都感同身受。

5.句式的变换

相比而言，书面正式语体倾向于使用结构完整、衔接连贯的表达，较多使用整句；而非正式口语体则较多使用主谓不全、意合为主的零句。根据我们对答记者问中发言稿和现场口头表达的对比，口头表达中有时会使用一些零句，而发言稿则以整句的形式呈现。例如：

(17)冯正霖：

a. 2020 年前三季度，受疫情影响，航班的数量比较少，航班正常率达到了87%，提前两年完成规划设定的80%的发展目标。 (发言稿)

b. 2020 年前三季度，当然今年有一个因素，因为疫情的影响，航班的数量比较少，所以航班正常率达到了87%，提前两年完成规划设定的80%的发展目标。 (口头表达)

(18)洪天云：

a.第一方面，随着互联网平台和电商平台的推进，一些明星艺人、普通老百姓，甚至部分领导干部都参与到直播带货上来。 主谓句(整句) (发言稿)

b.我们的明星艺人，大到明星艺人，小到我们普通老百姓，就是我们直接生产农产品的老百姓都参与到货物的推销上来。并且从今年以来一个新的现象就是我们在基层的扶贫干部，甚至一些领导干部也纷纷啊参与其中。 多重话题句(零句) (口头表达)

(19)洪天云：

a.三是在推介产品方面，有的活动推介的产品不是扶贫产品。

主谓句(整句) (发言稿)

b.我们在讲的时候，扶贫产品营销啊，打着扶贫产品营销，但是推介的产品不是扶贫产品。话题句(零句) (口头表达)

通过上例中a、b 对照组的对比，我们明显可以发现虽然答记者问属于较为正式的言语形式，但是在口头表达中仍不乏使用不够正式的言语形式。从以上三例可以看出，口头表达倾向将某些表达改换成话题句，以起到解释说明的效果。例如(17)“受疫情影响”本来是后续话语的原因，但在口头表达中使用了类似一般同位结构的话题—说明句，也就是说，“今年有一个因素”和“疫情的影响”含义基本等同，但存在话题和说明的解释关系。后面两例更是如此，基本采用一句话一个解释的形式。这种句式安排方式完全是为了拉近跟听众的距离，使听众更加明白所言之意。

6.重复和追加

一般根据运用语言的表现形式将语言分成书面语和口语①这里的书面语和口语只是就表现形式来说的，并非语体语法的书面正式语体和非正式口语体。② 如果追加一些类似反诘问句则会拉开距离，本文所讨论的答记者问中的情况主要是拉近距离。，受口头表达的单维性限制，口语中往往会出现一些临时的话语追补、重复现象。这在跟书面发言稿进行对比时尤为凸显：

(20)马军胜：在“十三五”以前，我们国家(呢)有6.6%(即(不用“即”用“就是”有)3.6 万个建制村)没有直接通邮(都是通过其他捎带的这样通邮)。这些地区的建制村(而且这些地区呢，这些行政村呢)主要集中在西部地区、民族地区、革命老区和边境地区，而且大多数(呢)都是贫困村，点多线长，自然通行的条件(呢)是非常差的。

(21)王爱文：(这些服务啊)政府的工作服务，教育、医疗、社保、救助等，都要包括进来，还要(啊)建立群众一些生活性(的)服务，包括商业性服务，像通邮(啊，是不是)，快递(还)能送得进来(啊)等(什么等等的)，(大家)有(个)小吃店(儿化)(啊)、那个超市啊，小超市(啊)，这些都要有。(这些都要有)

(22)周韬：感谢这位记者的提问(啊)。(大家都知道啊，商品房小区的是有物业管理的，那么对于商品房小区呢是如何做好物业管理的？)(因为)做好易地扶贫搬迁的集中安置社区物业管理工作，(也)是满足搬迁群众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方面，(也)具有重要意义。

例(20)通过“都是通过其他捎带的这样通邮”的追补小句来进一步准确解释“没有直接通邮”的意义，是对细节知识的补充。例(22)记者提问后又直接将记者的问题以自己的方式完全叙述了一遍，不仅接过了话题，而且设置悬念，以便进一步展开说明。

根据冯胜利、刘丽媛归纳的“成分追加律”，“在句末进行的句法成分追加或者复说的运作,均具口语体属性”。[1]88实际上，根据我们对上面例句的说明，成分追加并不一定是口语体表达，只是“说话人在交际互动中进行话题管理以及立场调节的重要手段”[7]，或者说是调节交际距离的手段②。例如(22)中的追补成分，很难说它是非正式的口语体。

7.打比方、举例子

在答记者问中，有些发言人为了跟在场的记者进行互动、拉近距离，有时会采取打比方、举例子的语言策略，不仅使所讲内容通俗易懂，而且拉近了交际双方的心理距离。例如：

(23)闻库：(大家知道)网建上去如果没有终端的话，摆在那儿的基站(也)就是个电炉子，啥用没有，所以必须得有终端配套上去，所以说5G 终端的普及还需要一段的时间，特别是在农村地区要普及5G 终端可能还需要花点时间。(我相信)我们在座的记者手里是不是都是5G 终端了？我估计可能还会有的记者手里不是攥着5G 终端，那么你们攥着的不是5G 的终端，5G 的基站摆在你们脑袋上也没有用，所以说我想呢这是相互促进的过程。

(24)洪天云：二是有的网络直播活动公益性不是特别强，贫困地区特别是扶贫产品对外营销、宣传我们主张重点放在公益方面。(你像之前，咱们天津市在天津把中国女排，她们非常有影响力，而且她公众形象特别好，没有收一分钱。天津市对口帮扶的咱们甘肃省的扶贫产品进行代言带货，进行宣传，而且效果非常，市民群众踊跃参与，并且购买扶贫产品啊积极性很高······)

尤其是例(23)，发言人直接以习以为常的“电炉子”比喻“5G 基站”，更是直接拿在场的记者举例子。

以上我们采取归纳的方式说明了答记者问中发言人拉近和受众交际距离的语法手段，但受语料的限制，相应的语法手段可能还有很多，还有待继续挖掘。从理论上讲，作为一种相对正式的言语形式，答记者问既然有拉近交际距离的语法手段，也应当有推远交际距离的语法手段。下面就集中考察答记者问中发言人推远交际距离的语法手段。

(二)推远距离的语法手段

就“推远距离”方面来说，我们选取的外交部举行的新闻发布会有时会表现出一定的“推远”特征，这跟谈论的内容主要是“国际问题”，交际对象主要是“国内外记者”和“虚拟(国际)对象”有关。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只是说在整体是正式语体的情况下，出现一些相对的距离调整。例如在外交部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中，谈论中美关系以及一些国家的反华措施时，往往采取“严正的远距离”表达，此时的交际对象实际是发言人在心中虚构出来的对象，虽然是面向在场记者和网络媒体说的，但实际上是说给“敌对势力”的。根据我们的考察，这种推远距离的语法手段种类相对较少，主要表现为某些特定的句式。例如：

(25)赵立坚：美国为什么满世界建设如此之多的生物实验室？为什么要以军方为主导建设实验室？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美国从相关国家攫取了多少敏感生物资源和信息？实验室是否符合安全标准？是否存在泄漏隐患？为什么十几年来美国独家反对《禁止生物武器公约》核查议定书？这些问题只有美国政府能够回答，真相也只有美国政府才能提供。

(26)汪文斌：美方说一套做一套，充分暴露了其维护人权是假，打着人权旗号干涉别国内政是真。

(27)赵立坚：美国向台湾出售武器严重违反一个中国原则和中美三个联合公报特别是“八·一七”公报规定，严重干涉中国内政，严重损害中国主权和安全利益，向“台独”分裂势力发出严重错误信号，严重损害中美关系和台海和平稳定。中方对此坚决反对。

(28)汪文斌：在人权问题上，美方要做的是反躬自省，切实改正自身存在的诸多人权问题。美方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力以“人权教师爷”自居，更不应沦为政治病毒的制造者和虚假信息的传播者。

例(25)针对“美国的生物实验室”，发言人一连使用多个特殊问句，最后又将答案直指美国，语气十分强烈；例(26)采用正反对比的方式指责美国的言行不一；例(27)则采用排比句式罗列了美国不当行为的恶果；例(28)以间接祈使句的方式指责美国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以上这些句式都是针对虚拟对象而言的，虽然不是直接交际，但是发言人以隔时空对话的方式与虚拟对象进行交际，以严肃正式的态度和对方拉开了心理距离。因此这种交际不仅正式而且带有严肃的色彩，属于高度正式的语体。

相比于拉近距离的语法手段，推远距离的语法手段则显得相对匮乏，原因在于基于正式语体特征的语言交际本身就与交际对象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如果进一步推远交际距离，则会使交际变成较为严正的语体特征，而这种严正的特征往往还需要借助原有的正式体语法手段来表达，或者在正式体语法手段的基础上增加严正的语气和态度。这样一来，表达推远距离的语法手段就不如通过引入口语性或具时空性形式来拉近距离的语法手段丰富。当然，如果引入庄典体表达也可以推远彼此的交际距离，但这种庄典特征表现的更多是历时时空的厚重感，并非同一时空中的距离感。

二、结语和余论

以上我们分别就国新办和外交办两类答记者问中的调距情况进行了考察，归纳了一定拉近距离和推远距离的语法手段，并试着利用语距定律做了分析。从理论上来讲，两种整体正式的答记者问都应该有拉近距离和推远距离的可能，但从我们的分析来看，国新办的答记者问更倾向于拉近距离，外交办的答记者问更倾向于推远距离。这跟语体语法强调的交际时空有关，相比来说，国新办的答记者问解决的是现场记者和全国百姓关心的事务，这种交际性质决定了其语体特征更倾向于亲近受众。外交办的答记者问牵涉的更多是国际性事务，往往关系着国家的主权和尊严，交际的对象更多是不在同一时空的虚拟对象，这种交际性质决定了其语体特征是较为严正的。但这也不完全绝对，在外交办的答记者问中，我们也注意到在交际对象是现场记者或者同中国建立友好关系的国家时，发言人往往也倾向使用一些拉近距离的语法手段。如果国新办的发布会主题是关于国内重大事故的，气氛相对沉重、严肃，那么这种拉近距离的情况显然也不会太明显。因此，所谓的拉近距离和推远距离并不是单独进行的，也就是说，调距是交互式调距，交际距离会随着对象、内容、态度的改变而不断调整。相应地，语法手段也在发生变化。

语体语法以往的研究较多关注某种具有别体标距的语法形式，明确其交际距离的远近和“语法形式-语体功能”的对应关系，对句子以上的语篇单位关注的较少。而语言交际恰恰常以语篇的形式呈现，这就给单一的别体定距研究带来了困难，因为此时的定距是动态的，更多以调距的状态呈现出多样的语体特征。因此，需要我们基于特定的交际语篇逐一分析调距过程中语体形式和语体功能的对应关系，从而建构语篇的整体特征。这也有助于我们思考语体和文体的关系，冯胜利认为语体不同于文体，语体是文体产生的源泉，一定语体要素的不同配置是文体产生的机制[8]。这其实也就是以往语体语法在研究某类文体时的困扰，因为任何一个文体内部都不是同质的语体特征，是由语体要素配置的结果。也就是说，所谓的文体主要是就整体而言的功能分类，而其生成机制全在语体语法的语距机制，即对交际距离的动态调整。就本文考察的答记者问来看，当然可以归入某类文体，但是决定其归入某类文体的关键在于交际距离调整产生的语体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