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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担与突围:湘籍女作家与俄苏文学之间的三个主题呼应

2022-11-25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女作家文学创作青春

年 颖

承担与突围:湘籍女作家与俄苏文学之间的三个主题呼应

年 颖

(湖南财政经济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5)

现当代中国文学的发展历史成就了一部书写“青春”的历史,“人”的发现和青春的觉醒引发了无数作家的忧患和思考。湘籍女作家成长过程无法剥离以革命现实为主题、希冀个体成长的俄苏文学的影响。在后者影响下,湘籍女作家在文学创作中所体现的青春拷问、思想忏悔、现实批判等诉求有了具体的精神落脚点,在一定程度上与俄苏文学精神有着主旨的同构性。

成长叙事;主题呼应;湘籍女作家;俄罗斯

自梁启超1900年在《清议报》发表行文流畅、气势如潮、震撼人心的世纪雄文《少年中国说》以来,现当代中国文学的发展历史成就了一部书写“青春”的历史,“人”的发现和青春的觉醒引发了无数作家的忧虑和思考。由于青年的觉醒和成长,中国历史走向了一个新的起点。随着“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深入开展,尤其是20世纪50年代前后,风行神州大地的《少年》(列夫·托尔斯泰)、《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高尔基)、《铁流》(绥拉菲莫维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奥斯特洛夫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等俄苏文学尤其成为了中国作家青春书写的文化动力和精神力量。现当代湘籍女作家创作中的青春书写、成长叙事也无法剥离这些以革命现实为主题、希冀个体成长的俄苏文学的影响。

一 青春:社会共振与个体成长的热望

“青春”是一个内涵颇为复杂的词汇,或指春季,或指青年时期及少壮年龄这样一个人生阶段[1]。而“青春叙事”的内涵,目前亦尚未形成统一的概念和共识。一般而言,青春叙事指的是创作者站在青春的角度,以年轻人为主人公,叙述以青春为核心的故事。青春往往被赋予革命与反抗的文化意义,代表着永不被满足的社会需求,意味着对未来无限的希望。而社会革命席卷的时代,本质上往往就是“青春、热情、自豪、慷慨、真诚的时代”[2]。在文学创作中,青春叙事能够吸引更多年轻读者的注意力。

俄苏文学在创作的过程中融入了大量的青春主题。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著名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就通过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成长来展现苏联革命青年不畏苦难艰险的革命精神,为青年读者的心理注入了强大的动力,鼓舞他们去追求实现自己的理想,具有青春与成长道路上的启示性;而瓦西里耶夫所创作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同样是一部记叙了青春的优秀文学作品。这部作品最初是在苏联杂志《青春》上发表,采取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的方法,讲述了五个年轻的女兵与德国侵略者作斗争,用自己的生命保卫运输线的安全的故事。在这篇文学作品中既展现了俄罗斯青年崇高的革命精神,同时也展现这群青年人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

而青春叙事也是现当代湘籍女作家文学创作的重要主题之一,在她们的创作中融汇了自身对于青春的思考,表现出与俄苏作家在精神内涵与叙事上的共通性。《莎菲女士的日记》有着较为强烈的女性青春意识,塑造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女性青春形象,具有较为突出的叛逆性与女权意识:在小说中,丁玲否定了徒有其表的凌吉士,也否定了一味忠厚老实的苇弟,尽情嘲弄男人们的猥琐和卑劣。莎菲有着明确的爱情观与选择,心灵契合,心心相印,互相理解和懂得,“如若不懂得我,我要那些爱,那些体贴做什么?”在灵与肉的双重追求上,在压抑和撕裂的莎菲身上,这一思想充分表现了一个青春女性对于精神共鸣的要求,彰显了女性的主体意识,彻底颠覆女性作为男性附属品的文化传统。有人提纲挈领地指出,丁玲描写莎菲“既拥有现代启蒙理性的精神气质又含有现代颓废文明的气息”[3]的笔调,更有着“所谓‘灵魂人’的最伟大的阐释者”托尔斯泰那样“描写肉的向着灵的一面,灵的向着肉的一面”[4]的印痕和气质。

现当代湘籍女作家之所以如此注重青春的表现,从某种程度上是受到“五四”运动的影响。在“五四”时代,社会强烈呼唤青春,青年群体本身就具有强大的生命活力,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湘籍女作家笔下的重点描绘对象,她们在直面广阔社会人生时,能够站在青年的角度,充分表现了觉醒的女性服务于社会的人生理想,把握自身命运的自觉意识,实现从“安命”到“怨命”,最后再到“造命”的整个过程,以此展现着当代青春文化的活力与风采,吸引了较多读者的关注,引起一定的阅读效应。继《青春之歌》之后,停笔20余年的杨沫居然在80年代中后期再度为《青春之歌》续笔,创作出了它的姊妹篇——《芳菲之歌》《英华之歌》,这两部长篇小说与《青春之歌》有着连贯性而连同被称为“青春三部曲”。这三部曲关于“青春”故事的叙述,就与作家杨沫屡屡阅读俄苏文学作品,尤其深受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影响有关。因此,从精神内涵来看,现当代湘籍女作家笔下的“青春”与俄苏文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青春叙事的价值并不在于个体的独语,而是取决于如何处理好青春的个体与社会集体包括时代之间的对话关系,取决于独立、自由、自决的个体与社会责任、时代命运之间的平衡,青春审美“面对的是如何重新建构共同体伦理的实质回应”[5]。俄苏文学中的青春书写有着别具一格的生命力,融会了革命、生活等多个方面的主题,其青春叙事打破了文学创作中青春的柔弱、幽怨,将个人的青春与国家、民族的命运结合在一起,对如何实现青年人的成长价值进行了理性与突破性的思考,而现当代湘籍女作家的文学创作在青春内涵、个体价值的追求上与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创作主题上受到了俄苏文学的深刻影响,充分反映出湘籍女作家自身对于美好青春的赞颂、对于青年人投入革命道路的思考。

二 忏悔:自我否定与自我拯救的诉求

在西方现实社会与文学创作的过程中,忏悔是一个重要的主题。忏悔是对罪恶、过错以及弱点的一种宣告,同时也是一种揭露、承认与坦白。尤其是俄罗斯,其民族本身就较为崇尚平等与自由,外在的社会制度给他们的行为、生活、精神都套上了沉重的枷锁。面对19世纪俄国现实社会的丑恶,部分贵族身份的作家表现出了较为浓厚的原罪意识。屠格涅夫就对自己母亲的专横、虐待农奴的行为进行了忏悔。托尔斯泰虽为贵族出身,却也有着强烈的忏悔意识。

在忏悔意识这一点上,湘籍女作家的表现是极其突出的,丁玲一度以优越的出身而自我忏悔,她承认自己在走向无产阶级之前,自己的文学有着小资产阶级的趣味和倾向,澎湃的社会实践锻炼了她,让她认识到本阶级的罪恶,认识到无产阶级的伟大,然而无可否认的是,要真正抛弃“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衣裳,要完全脱去旧有的欣赏、情致、趣味是很难的”[6]。在他们身上小资产阶级的思想和情趣已经潜移默化,深入骨髓,需要漫长的社会实践去涤荡和沉淀,也需要漫长而刻苦地学习去改变,才能将小资产阶级恶趣味去除干净。

丁玲在小说创作中也从多个角度进行了忏悔与自省。《暑假中》的女主人公甚至为自己挣脱牢笼懊恼,为自己当时的觉悟不断自责。《在医院中》从女性的角度去分析看待当时的中国女性,认识到女性自身在精神上存在的缺陷,生活在农村的女性在思维与认知上都处于一种较为闭塞的状态,缺乏女性的独立人格、个性追求与女性意识。丁玲认为大多数中国女性在当时都存在着精神上的依附与麻木,这种忏悔、自省反映了作者丁玲的深思。其实,以上作品所表现出的悔恨也罢,怀疑也罢,她们在梦醒之后无路可走和愤世嫉俗的悲观态度,在一定程度上隐含着俄苏文学的痕迹,这反映出“五四”高潮过后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心灵羸弱,同时也体现了她们的一种变相的挣扎。

俄苏文学之所以有着较为强烈的忏悔意识,还与其宗教信仰有着直接的联系:俄罗斯所信仰的多为东正教,对自身的原罪、审判意识极为强烈,认为上帝会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的罪恶,最后会对自己进行审判,而告诫忏悔、自我审判既是一种宗教仪式,同时也是一种内心的反省。[7]在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中,聂赫留多夫诱惑并无情抛弃了平民少女卡秋莎·玛丝洛娃,使她从一个善良、美丽、纯洁的少女,沦落为一个贫苦不堪的麻木妓女,托尔斯泰冷静深沉地叙述了聂赫留多夫对玛丝洛娃所犯的“罪”,用人性论的观点解释聂赫留多夫的思想变化,善战胜了恶,并引导他认清自己的罪恶,踏上赎罪之途,为农民减赋,赠予农民土地,为玛丝洛娃的案件不断奔走疏通关系,以求改善监狱待遇,同时为官司改判四处求告,最后跟着囚车远赴西伯利亚一同服苦役,准备最终跟她结婚,开始崭新生活,心灵复苏,灵魂升华,在宗教中找到了人生的理想和寄托。

中国的传统文化中缺少一种较为深刻的忏悔精神与人生的悲剧意识,并不会因为对天国的向往和对原罪的恐惧而产生一种宗教情结,更为注重生命与感性,儒家文化精神体系里的“自省”与“反省”,是基于既定道德秩序伦理规则条件下的自我修正与调适,其中的灵魂挣扎与叩问是缺席的。由于并非“灵魂的拯救”,故而没有彼岸世界远处的呼唤。

总体来看,中国文学缺乏忏悔意识的传统,但在俄苏文学等西方近代文明的强烈冲击下,对人性的自省与忏悔精神逐渐融入文学之中。作家们开始慢慢摆脱那种置身事外的哀怨与盲目自信,走向一种“我亦是苦难和罪恶的一部分”的自省。现当代湘籍女作家的文学创作中的忏悔意识深受俄苏文学的直接影响。这种精神摒弃了极端的个人主义,实现了理性的个人主义。谢冰莹的《一个女兵的自传》出版于1936年,故事从《祖母告诉我的故事》写起到《第四次逃婚》截止,是她少年生活、求学、参军和逃婚的实录,展现了一个倡导自由、平等、博爱、追求个性解放、反封建等级制度的进步者典型,也塑造了一个感情浓烈、富于想象、多愁善感的忏悔者形象[8]。在走出山村之后,谢冰莹就将自己的解放与社会革命结合在一起。从卢梭的《忏悔录》那里加深了对主人公自身忏悔心理的描写力度,从俄苏文学的忏悔的心理上培养出较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民族主义意识,摆脱了个人狭隘思维的限制。

从这一方面的内容可以看出,虽然俄苏文学作品与现当代湘籍女作家的文学创作都融入了一定的忏悔精神,但是两者的起源不同。其中俄苏文学作品的忏悔精神来源于社会现实、宗教信仰,多是从不同阶层的角度出发,对人性开展的理性忏悔;而湘籍女作家的文学创作主要是从性别、女性解放、精神意志的发展等多个角度入手。虽然两者忏悔自省的角度有所不同,但仍然具有强烈的创作价值以及现实意义。通过小说中人物的忏悔,作者实现了对自己思想认知的自省,同时也对社会、国家存在的顽固症结有了更清醒的认知,在创作上具有较强的指向性,对于读者思想认知的提升具有引导价值。

三 批判:革命的现实主义与战斗精神

批判与讽刺是对现实社会、人性以及自我的思考,在俄罗斯传统文化中,由于苦难书写的传统、人道主义思想的影响,使得批判成为俄苏文学创作中一个不变的主题。

1812年之后,俄国社会的爱国主义热情不断掀起,革命积极分子已经不满足当时的社会现状[9]。由此,在文学创作的过程中,俄苏文学诞生了一批批判现实主义的代表作品。果戈理的作品《死魂灵》中的主人公乞乞科夫是一个投机者、大骗子,他利用没有销户的死去农奴的户口来骗取大量金钱。这部小说揭示了俄国官僚地主阶级的真实面目,对这些腐败与贪婪的行为进行了批判;另外,果戈理的作品《钦差大臣》则是从人们思想与心灵等方面入手对当时俄国社会进行了批判。主人公赫列斯达科夫生活在俄罗斯当地一座小城中,被大家误认为就是钦差大臣,因此接受了大家的殷勤与贿赂。果戈理在这部小说的创作中使用了大量的幽默语言,《钦差大臣》也被看作是批判现实主义的代表作品之一。

在苏联文学的直接影响下,经过中国国内风起云涌的革命运动的历练和催发,我国文坛上涌现出一大批艺术特征上与苏联早期革命文学相似的作品。这些作品的主人公是清一色的工农群众,基调积极高昂,作品内容集中于革命运动,洋溢着理想主义光彩[10]。丁玲的小说《水》就是这一影响的代表,是“从个人自传式的写法和集中于个人,改变为描写社会背景”的第一步。尽管这些作品不同程度地存在着艺术上的粗糙,忽视人物性格刻画,“令人觉得有点空”的弊病,但革命现实主义文学由此而发展起来,它在艺术上也逐步趋向成熟。苏联文学对现当代中国的影响不仅仅限于文学层面,当时不少中国青少年正是在这些革命作品的激励下走上革命道路,“苏联文学教给了中国青年以革命的实际”[11]。

列宁也十分肯定托尔斯泰在文学创作中的批判精神,认为列夫·托尔斯泰是伟大的、天才的现实主义艺术家,在文学创作中一方面真实地反映了俄国农奴制改革背景下的社会现实,揭露了当时俄国社会复杂多样的矛盾;同时,列夫·托尔斯泰在创作中表现出强烈的批判性,对于社会上的虚伪进行强力地批判,反映了当时农民阶级强烈的仇恨与反抗意识。

而自“五四”以来,中国文学在创作中受到西方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与其精神的影响。很多作家与作品凸显出了强烈的真实性、典型性、批判性。例如鲁迅就在小说创作中反映了辛亥革命之前复杂多变的社会现实,表达出了作家忧愤深广的批判性认识,对吃人的封建礼教传统、黑暗腐败现实以及以“奴隶性”为特征的国民性进行了深刻且激烈地批判。在批判主义盛行的影响下,现当代湘籍女作家于文学创作中也融入了这一精神思想,站在批判的角度对社会现实进行了强烈的抨击。

湘籍女作家白薇的作品《打出幽灵塔》《革命神的受难》等就是对传统男性进行了反抗与批判。在《革命神的受难》中就有:“为了要使好人都死干净,养肥那些虎狼。”[12]这一描述站在不同的视角对社会的现实进行了批判。同时,现当代湘籍女作家丁玲、白薇、谢冰莹等选择站在“反”男性叙事和“仿”男性叙事的立场,用与生俱来的反叛精神对传统性别角色进行反抗与批判[13]。

俄苏文学批判精神的融入为现当代湘籍女作家的创作增添了更大的审美力度,也为读者揭示出当时的社会现实。通过深刻地呈现社会各阶层的真相,剖析道德深处的崩塌,统治阶级的腐朽;通过暴露民不聊生的矛盾,表达对现存秩序的深刻怀疑和不满,阐发革命的根由、动力。而批判现实主义的内涵,不是只有讽刺和批判,而代表着一种写作态度,深度挖掘人物与环境的关系,写出时代历史的整体风貌,深度挖掘人物心理的内外关系,立体展示人性的复杂,深度表达人道主义精神的博大。总而言之,现当代湘籍女作家也是在这些层面上继承俄苏文学的批判现实主义精神,书写20世纪转型突变时期的中国社会风貌。

[1]辞海[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6:5190.

[2][法]托克维尔.旧制度与大革命[M].冯棠,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196.

[3]王烨.莎菲作为“ModernGirl”形象的特征与价值[J].南开学报,2007(6).

[4]陈染.欧美作家论列夫·托尔斯泰[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398.

[5]贺美德,鲁纳.“自我”中国:现代中国社会中个体的崛起[M].许烨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33.

[6]丁玲.丁玲论创作[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204.

[7]刘景枝,蔡宁.俄罗斯文学中的反省意识和忏悔精神——从《罪与罚》说起[J].河北经贸大学学报,2006(3).

[8]蒋永国.试析《忏悔录》对《女兵自传》的影响[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9(2).

[9]周晓倩.19世纪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作品的特点[J].剑南文学,2012(3).

[10]陈建华.20世纪中俄文学关系[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8: 178.

[11]孙犁.苏联文学怎样教育了我们[M]//孙犁文集:第七卷.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13:43.

[12]白薇.革命神的受难,现代独幕剧[J].语丝,1928(3):19.

[13]刘冬梅.虚构与表演:妇女解放话语与现代女作家群体现象研究[D].暨南大学,2010.

2021-01-06

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20世纪湘籍女作家对俄苏文学的接受与融通研究”(项目编号18C0969)。

年颖(1984-),女,黑龙江哈尔滨人,博士,湖南财政经济学院人文与艺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现代文学。

I206

A

1673-2219(2022)01-0092-04

(责任编校: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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