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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典故性成语英译的概念隐喻机制探究

2022-11-24蒋晶史小平

海南开放大学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方鸿渐喻体围城

蒋晶,史小平

(湖南信息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课部,湖南 长沙410200)

汉语成语大多以“四字格”形式出现,是带有书面语特点的固定短语。汉语成语往往形式简约而富有内涵,是汉语言文化浓缩而成的精华。汉语典故性成语是典故与成语的结合体。典故性成语通常带有典型的中国古代历史文化特色,有时通过字面意思往往不能得其要领,只有熟悉背后的来历才能了解其深刻喻义。钱锺书先生文化底蕴坚实深厚,所著小说《围城》就包含了近300个成语,当中自然也包括了丰富的典故性成语。本文将从概念隐喻理论视角切入,围绕《围城》典故性成语的英译策略进行分析,从而实现对其翻译过程的隐喻机制探究。

一、典故性成语的界定

界定典故性成语,首先要对汉语成语的分类有所了解。汉语成语的来源途径多样,内容意义驳杂,从不同层面不同标准进行划分,会产生不同的成语分类。典故性成语多与古代典故典籍有关,因此,从成语来源角度对汉语成语进行分类将有助于我们对典故性成语深入了解。在以往的成语来源研究中,学者们已经从语体色彩、形成时间和是否外来等角度,对汉语成语进行了单一或多角度的分类。也有学者将汉语成语来源分为典故性、非典故性和外来语三类,认为非典故性即是人民群众创造的、由古代文献记载的成语,以此区分来源于古代神话、寓言、历史等典故性成语。通过这一分类我们可以看出,典故性成语首先应该是产自中国本土的、带有典型中国历史文化特色的成语。其次,很多典故性成语的形成归根结底也是古代人民集体智慧的结晶,以“人民群众创造”作为区分标准并不严谨。当然,这一分类也突出体现了典故性成语是由典故凝结而成,因此更具文学性、更加书面化,而非典故性成语则可能由普通劳动人民在生产实践中直接产生,更偏口语化。不过,如果要对典故性成语进行更为全面的界定,就必须对典故性成语本身的分类进行分析。

针对典故性成语的分类,国内研究已经进行了诸多探索。有人认为,典故性成语按照来源可分为三类:一类完全来自某一个典故,不做任何改变,如首鼠两端和始作俑者;一类部分源自某典故,融合了其他成语或词语,如悬梁刺股和故步自封;还有一类从某个典故中归纳得出,如刻舟求剑和滥竽充数。有人认为,典故性成语可从语言凝结形式和成语意义来源两个角度进行分类。从前者来看,典故性成语分为包含典故关键词和形式上避免典故关键词出现两类;从后者来看,典故性成语分为来自事典、语典和名典三类,其中事典包括历史事件和神话寓言等,语典包括名言、谚语、古籍语言等,名典包括历史人名、地名、官职、作品名等。李毓芙认为,成语典故“主要来源于历代典籍,有的是文章原句的摘取或缩写,有的是历史故事的提炼与概括”(1)李毓芙,武殿勋.成语典故文选(上)[M].山东:山东人民出版社,1980:1.。本文综合以上各类观点,将典故性成语定义为通过摘取、提炼等方式形成的,与中国历代名人、名事、名物有关的成语。根据这一定义,笔者筛选了《围城》中出现的部分典故性成语,并对其翻译过程进行概念隐喻机制探究。

二、概念隐喻理论及其在翻译中的运用

概念隐喻理论来源于Lakoff和Johnson合著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在他们看来,隐喻并非只存在于语言修辞中,更是人类进行思维和认知的方式。隐喻是一种基本的认知过程,是一种基本图式,人们借此将自己的经验和外部世界概念化(2)RAKOVA M.The extent of the literal:metaphor,polysemy and theories of concepts[M].Hampshire:Palgrave Macmillan,2003:19.。人类正是通过自身与客观世界的互动体验来构建概念、进行思维并认识世界。我们谈论抽象域的方式似乎是通过我们谈论某些具体域的方式来系统构建的,由此产生了概念隐喻理论,将隐喻从语言中转移到我们的概念组织中(3)同②18.。通过跨域映射,人们将对某些更为具体的来源域的理解投射到更为抽象的目标域当中去,从某一角度来构建理解目标域。简单来说,隐喻就是借由一事物来理解另一事物。而人类往往都是从具体、与自身相关的概念出发来构建更为抽象的概念,进而达到认知世界的目的。因此,当人们看到一座山,并联想到自身的身体构造,就会产生诸如“山脚”“山腰”和“山顶”等概念。而这些概念的产生,正是人们通过隐喻思维,借助自身构造来理解山体构造的实例。事实上,人体与高山有着本质的区别,隐喻思维只是从某一角度达到从来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

翻译是由源语转化为目标语的活动,这一过程与概念隐喻的跨域映射极为相似。在概念隐喻理论中,人们从某一角度通过来源域构建目标域;在翻译中,译者也是从一定角度通过原文构建译文。相对而言,翻译涉及更为复杂的思维过程。翻译不仅涉及两种语言的理解转化,还涉及两种文化的互动交流。文化的互通性能够确保翻译成为可能,而文化的差异性则为翻译设置了一定障碍。以往的翻译研究已经从语言学、文化、哲学等角度对翻译问题展开探讨。概念隐喻理论是认知语言学中的重要内容,结合了语言、思维与文化进行研究。将其运用于翻译研究,能够较好地避免语言学与文化研究之间的冲突。不同文化语境中的人所使用的思维方式和语言表现形式存在一定差异,概念之间的隐喻映射关系必然也有所不同。即使在同一文化语境中,不同人对同一事物的认知也会存在差异。显然,译者不可能将原文中的隐喻映射全都转移到译文中去。因此,从概念隐喻的角度来看,翻译是由原文到译文的跨域映射,是一种创造性地通过源语构建目标语的活动。在翻译时,译者不必执着于语言形式的复制统一,而是应该致力于将原文的隐喻内涵顺利传达至译文当中。译文中用于映射隐喻内涵的来源域可根据情况进行创造性改变。

从该理论出发,可归纳的翻译策略包括对等映射(亦即直译)、转换喻体、结合喻底以及只译喻义。简单来说,对等映射即是将原文中存在的隐喻映射关系,原封不动地复制到译文当中,以实现对同一目标域的映射;转换喻体则是原文中的喻体被翻译到译文当中时,被转换成了译入语文化中常见的喻体,以实现对同一目标域的映射;结合喻底亦即保留原文喻体,同时在译文中通过注解的方式,将原文目标域的内容展示出来;只译喻义则是不保留原文喻体,在译文中直接展示原文目标域的内容。当然,在具体的翻译实践中,译者对翻译策略的选择并非随意为之。概念隐喻理论下的翻译虽然具备一定的创造性,但原文喻体的取舍也需要综合考虑各方因素以达到原文目标域在译文中的顺利再现。因此,分析译者对原文喻体的取舍过程是我们深入了解概念隐喻理论下翻译运行机制的关键所在。

三、《围城》典故性成语英译的概念隐喻机制

典故性成语的形成,往往与历史文化相关联,用字精炼的背后必然受到隐喻思维的影响。对《围城》典故性成语英译进行隐喻机制探究,就要从概念隐喻翻译策略入手,从隐喻视角对译者将源语转化为目的语的内在认知机制进行分析。本文分析所举的英译范例均选自凯利与茅国权的《围城》英译本。

(一)对等映射

对等映射即直译。根据概念隐喻理论,翻译时要将源语中的隐喻内涵尽可能转移到目的语中去。毫无疑问,当两种语言文化在某一概念领域的映射方面具有一定共通性时,直译是译文读者顺利达到对目标域映射的最佳方式。典故性成语虽然涉及中国独有文化,但当中也存在即使直译也能达到对同一目标域映射的例子。

原文中描述方鸿渐希望在报纸和无线电报告中找到关于家人的消息时,有一句“疲乏垂绝的希望披沙拣金似的要在消息罅缝里找个休息处”(4)钱锺书.围城[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49.。此处的“披沙拣金”就译为“sift sand for gold”(5)钱锺书.围城[M].凯利,茅国权,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3:40.。“披沙拣金”出自《世说新语·文学》:“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6)朱瑞玟.成语探源辞典[Z].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394.。陆指的是西晋文学家陆机,此处用以品评其文采像拨开沙子挑选金子一般,往往能看见闪光之处。小说中,因抗日战争爆发,方鸿渐先至上海,此时正急于知晓家中状况。然而,即使翻遍报纸,听遍无线电,也无法从中找到一丝家中的消息。“披沙拣金”用在此处,正是隐射方鸿渐希望在大量繁杂的消息当中找到和家人有关的宝贵讯息。这一典故性成语中的概念所构建的隐喻映射具有一定的民族共通性。采用直译法,英文读者结合上下文稍加联想,便可同样达到对同一目标域的映射。

又如,张先生在向方鸿渐展示家中珍藏的瓷器时,表示用康熙窑的油底蓝五彩大盘盛放沙拉招待外国朋友,会让他们“觉得古色古香,菜的味道也有点old-time”(7)钱锺书.围城[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52.。此处的“古色古香”同样采用直译法,译为“the ancient colors and odor”(8)钱锺书.围城[M].凯利,茅国权,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3:44.。“古色古香”出自赵希鹄《洞天清录·古画辨》:“古画色黑或淡黑,则积尘所成,自成一种古香可爱”(9)朱瑞玟.成语探源辞典[Z].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324.。年代久远的画作,因积年的尘土,颜色不再鲜明而呈暗黑色,自有一种古朴雅致的味道。这一成语最初形容画作,后延展至器皿等其他事物。小说中,张先生将自己收藏的瓷器用于盛放沙拉,使外国客人体验一种古朴的情调,以彰显自己“高雅”的品味。实际上,这一不伦不类的搭配恰如张先生那一口中文里掺杂着毫无必要的英文,自以为显得高贵无比,实则异常滑稽可笑。“古色”与“古味”所隐喻的古朴情调不仅存在于中文读者的思维中,也同样能成功构建在英文读者的思维中。采用直译法,译文读者亦可通过上下文语境联想到中国古旧瓷器所散发的古朴气息,也会体验到张先生用中国古代器物盛放新鲜沙拉时的古怪与滑稽。

类似的例子还有“眉清目秀”和“惊弓之鸟”,分别译为“delicate eyes and eyebrows”(10)同①52,4.与“birds afraid of the bow”(11)同①133.。在这两个例子中,前者用“眉”与“目”之清秀隐喻苏小姐容貌清丽秀美;后者则用鸟害怕弓箭来隐喻赵辛楣因苏小姐而感情受伤,对孙小姐并无兴趣。“眉”与“目”、“弓”与“鸟”也是西方人所熟悉的具体概念,直译后译文读者也能产生对苏小姐容貌与赵辛楣心理的类似映射。同时,这种典故性成语的直译还能丰富英语世界的文化与表达,助力中国文化走出去。

(二)转换喻体

因历史文化与认知方式的差异,有些在原文读者看来习以为常的概念转移到译文读者语言文化中时,可能会映射到不同的目标域,或者根本无法产生任何映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将这些概念转换成译文读者熟悉的概念,并且也能产生对同一目标域的映射,这将比采用直译加注更易使人理解。

小说开头,鲍小姐和苏小姐因方鸿渐的关系,彼此看似和谐,实则暗中较劲。鲍小姐不日要下船见未婚夫,便渐渐开始疏远方鸿渐。为了不让方鸿渐有靠近自己的机会,她与苏小姐“勾着手寸步不离”(12)同①29.。译者将“寸步不离”译为“never leave each other's company for an instant”(13)同②22.。此处用的翻译方法正是转换喻体。

“寸”本指掌至手腕一寸长的部位,是中国古代度量较小的长度单位。“寸步不离”出自任昉《述异记》:“夫妻相重,寸步不相离”(14)同③400.,指夫妻感情好,彼此不曾离开一小步的距离。小说中,“寸步不离”用来形容鲍小姐和苏小姐宛若夫妻般异乎寻常的亲热程度。对于英文读者来说,理解“寸”这一中国特有的长度单位所映射出的亲密内涵并非易事,需要借助注解才能达到。采用直译法,将对目标语读者理解这一成语造成一定障碍。因此,译文转而采用“instant”这一西方人所熟悉的时间概念来隐喻鲍苏二人的亲密程度,勾勒出她们时时刻刻黏在一起让方鸿渐毫无可乘之机的生动景象。

张先生附庸风雅,收藏了许多瓷器,并将其与书画作了一番比较,认为假瓷器尚且可以用来盛饭,而假书画“一文不值,只等于waste paper”(15)钱锺书.围城[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52.。“一文不值”这一成语据说与明朝著名画家沈周被财主骗取画作、遭其羞辱并愤而反击的故事有关。“文”是中国古代最小的货币单位,“一文不值”指毫无价值。汉语读者由于自身所处文化环境,对“文”作为古代货币单位的含义了然于心。然而,英语读者的认知中并不存在“文”这一货币概念。如果按照字面进行直译,译文读者则无法产生相应的抽象映射。因此,译者将其译为“not worth a cent”(16)钱锺书.围城[M].凯利,茅国权,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3:22,44.。“cent”是美国、加拿大等国家的最小货币使用单位,译文中将“文”转换为“cent”,恰到好处地解决了这一矛盾。译文读者一读到“not worth a cent”,就会立刻明白假书画如同废纸一样,不值什么钱。

除此之外,“半夜三更”被译为“the small hours of the morning”(17)同②288.,“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被译为“Sometimes a foot is too short and an inch is too long.”(18)同②210.,均为转换喻体的典型例子。在这两个例子中,中国古代特有的计时与长度单位被分别转换成了西方人所熟悉的时间与长度单位。通过这种处理,译文读者就不必特意通过注解了解它们与英文相应单位之间的区别,便可轻松产生对“时间很晚”与“人各有长短”的隐喻映射。

(三)结合喻底

不同民族的人会因地理位置、历史文化的差异,产生一些独特的隐喻概念。这些概念在另一语言文化领域存在空缺,且没有其他可替换的概念以达到对同一目标域的映射。这一现象在由历史、神话、寓言故事演化而来的成语中十分常见。如果因要达到某种文学效果或者想借此展现中国特色文化而不得不进行直译时,加上注解进行补充说明则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小说中,赵辛楣邀请方鸿渐等人吃晚饭,褚慎明因苏小姐的调侃而失态,不小心将夹鼻眼镜掉到牛奶杯中。董斜川便笑他“虽然‘马前泼水’,居然‘破镜重圆’,慎明兄将来的婚姻一定离合悲欢,大有可观”(19)同①107.。“马前泼水”和“破镜重圆”均是由中国古代婚姻故事演化而来的典故性成语。前者源自汉朝朱买臣衣锦荣归时将水泼于马前拒与嫌贫爱富的前妻复合的故事;后者则源自陈国乐昌公主与其夫夫妻离散终因各执半面铜镜而重聚的故事。褚慎明将眼镜不小心掉到牛奶杯中,奶滴四溅,引得众人发笑,幸而眼镜没破。董斜川故而用这两个成语来调侃褚慎明一连串的窘行。因这两个成语的隐含意义都与婚姻有关,董斜川便取笑褚慎明以后的婚姻必然也似那般,虽充满悲欢离合,但最终将归于圆满,十分值得一看。

在翻译时,译者需明白董斜川说这两个成语的意图,将其化解褚慎明尴尬的幽默趣味翻译出来。此处涉及中国古代故事的背景知识,文化空缺必然导致译文读者对其隐射婚姻的内涵一无所知。然而,这两个故事并非三言两语就可解释清楚。如果舍弃字面意思而直接将故事翻译出来,一来十分啰嗦,不符合汉语成语简明扼要的特点;二来忽略了董斜川引用这两个成语的幽默意图,让译文读者不明就里。故而,译者先直译其字面意思,将其分别译为“water was poured before the horse”和“the broken mirror was made round again”(20)钱锺书.围城[M].凯利,茅国权,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3:90.,再将喻底作为注解置于书后,以供译文读者顺利理解董斜川此处的“古怪话语”。

在注解中,译者简要而完整地介绍了“马前泼水”背后的故事。对“破镜重圆”虽没有具体的故事介绍,但将其背后喻义“to retie a loose marriage knot”(21)同①44.展示了出来。这可能是由于后者在直译后相对于前者更容易让译文读者理解。故而,译者省去故事的详细介绍,转而只将其背后的喻义归纳出来。当然,如果喻底不涉及复杂的背景知识介绍,将其与字面意义结合译出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样既可保留中国独有的文化意蕴,又可让译文读者快速领会其意,而不必因去看注解而被打断思路。比如,原文中提及汪处厚剃胡子一事,用了“一毛不拔”这一成语。这位带有前清习气的文人虽想保留脸上稀疏的胡子,以保住自己的风水气运,但为着新娶的夫人,他无奈不得不剃掉些这不太像样的胡子。汪处厚因为新夫人而没有吝啬自己的胡子,正说明他丑陋嘴脸下所包藏的好色之心。译者将该成语译为“so stingy as to begrudge a single hair”(22)同①225.。其中,“stingy”一词即是对该成语字面背后实际喻义的最好解读,结合“begrudge”一词,汪处厚那种既想成全好色之心、又想保住气运的矛盾丑陋心理跃然纸上。保留“hair”这一概念则既可展现原文成语的特色喻体,又可呼应前文的剃胡子一事,原文的一语双关得以顺利在译文中实现。

(四)只译喻义

有时,在译文中保留某些概念无法起到相应的映射作用,只会加重译文读者的阅读负担。如果译者无法在译语文化中找到合适的概念进行替换,也不存在要保留这一概念以达到某种文学效果或展现中国文化的必要,则可舍弃喻体只译喻义。

小说开头,苏小姐在船上帮方鸿渐洗帕子、缝纽扣,俨然履行着一位妻子的义务,因此“方鸿渐毛骨悚然”(23)钱锺书.围城[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35.。此处的“毛骨悚然”出自洪迈《夷坚志》丁:“毛骨凛然俱竦”,形容从汗毛到骨头都感到害怕(24)朱瑞玟.成语探源辞典[Z].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413.。该成语意象生动,形象地展现出方鸿渐极度害怕的样子。源语读者一读到此处,就能深切地感受到方鸿渐对苏小姐的极度抗拒。翻译时,“hair”一词虽在习语使用中确有“害怕、惊吓”等内涵,但“bone”这一概念却不能产生对相关内涵的映射,将“汗毛”与“骨头”译出只会加重译文读者的阅读负担。因此,译者舍弃这两个概念,直接将其译为“shudder in horror”(25)同①28.,将男主人公那种害怕到发抖的形象展现出来。

又如,方鸿渐刚回国时,应邀到中学演讲。因穿错衣服没带演讲稿,他就临时胡扯鸦片等不雅之事,导致有女儿待嫁的人“猜想他在外国花天酒地”(26)同①48.。此处的“花天酒地”就译为“lead a life of profligacy”(27)同⑤39.。“花天酒地”出现在清代学者郭麐的词作《摸鱼儿》中。该成语指沉湎于酒色,过着荒淫腐化的生活。“花”与“酒”是中国古代常见的两个文学意象,成语中也时常出现,如“花枝招展”和“酒池肉林”。汉语读者看到“花”,便会联想到漂亮的女人,看到“酒”也会联想到腐败的生活。“花”与“酒”结合,一幅声色犬马的享乐图就浮现在脑海里。但在译文读者的文化语境中,将“花”与“酒”这两个概念保留并不一定能使他们产生对糜烂享乐的酒色生活的映射。因此,译者舍弃这两个概念,转而将其所映射的更为抽象的目标域“a life of profligacy”展现出来,以便译文读者理解。

此外,方鸿渐谈到政治家们聚在一起,用了“乌烟瘴气”这一成语,译文中将“乌烟”和“瘴气”统归为“heavy pollution”(28)朱瑞玟.成语探源辞典[Z].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198.,同样也是只译喻义。这本是方鸿渐听孙小姐提起政治系教授们开会满屋子烟时的一句玩笑话,但也恰恰从侧面反映出那时候真实的社会政治环境。舍去“乌烟”与“瘴气”这两个概念,采用目标喻义进行翻译,既能传达出原文简洁的话语风格,又能突出强调钱锺书先生对当时政治环境秩序混乱、黑暗不堪的讽刺批判。类似的例子还有“捕风捉影”,被译为“wild and unfounded rumor”(29)同①335.。这比将“风”和“影”这些概念结合译出更加简单易读。“风”和“影”虚无缥缈,不可能去捕捉,正如谣言一般,让人抓不住确切的事实根据。汉语中习以为常的隐喻映射通过直译或转换喻体却无法在英语中顺利实现。同时,此处的“风”和“影”即使不保留,也无损于原文喻义的传达,小说中也并未涉及与其相关的特殊文学效果,为体现汉语成语简洁凝练的行文风格,采用只译喻义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四、结语

汉语典故性成语简洁精炼,往往包含某些与中国独特历史文化相关的具体概念。这些概念所隐含的抽象喻义在不同文化中或有相似,或大不相同。译者在翻译这些成语时,不可为保留中国独有文化特色而不加甄别全都采用直译或者直译加注。这一点在文学翻译中尤为重要。从概念隐喻理论角度出发,对《围城》典故性成语英译的认知机制进行探究,能够帮助我们在英译中国文学作品典故性成语时,灵活采用多种方法。若保留源语概念不影响译文读者从来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则采用对等映射;若保留源语概念导致译文读者无法实现从来源域到目的域的映射,则根据情况,要么采用结合喻底以展现中国独有文化特色或达到某种文学效果,要么根据译文读者的文化语境转换喻体,或舍弃喻体只译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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