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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劳动”变成“休闲”:数字劳动价值论争议研究

2022-11-23富丽明

关键词:劳动者资本马克思主义

富丽明

数字经济是全球经济发展的核心(1)汤婧:《国际数字贸易监管新发展与新特点》,《国际经济合作》2019 年第1 期。,其产生的新劳动形态——数字劳动,呈现出内容化、体验化和娱乐化等特征,因而又被称为生产性消费活动(2)Ritzer G,Jurgenson N,"Production,Consumption,Prosumption",Journal of Consumer Culture, vol.1,2008,pp.13-36.。这种新兴但却迅速成长的劳动形态快速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并引发了其与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争论。有学者认为在数字平台上消费者成为免费工人(3)刘皓琰、李明:《网络生产力下经济模式的劳动关系变化探析》,《经济学家》2017 第12 期。,产品的价值来源依然是数字劳动(4)张卫良、何秋娟:《人工智能时代异化劳动的技术形态及其扬弃路径》,《理论探索》2019 年第3 期。;也有学者认为,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与信息资本主义无关(5)Adam A,Elanor C,"Value in Informational Capitalism and on the Internet",The Information Society,vol.3,2012, pp.135-150.,受众既不为社会,也不为大众传媒创造价值和剩余价值(6)Jakob R,Robert P,"Value,Rent,and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Social Media",The Information Society,vol.5,2015,pp.392-406.,因为劳动变成了休闲、工作变成了娱乐(7)埃里克·A.波斯纳、E.格伦·韦尔:《激进市场》,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9 年,第141 页。。由于劳动价值论坚持劳动是创造价值的唯一源泉,资本增殖是剥削劳动而来,因此,也进一步引发了数字劳动是否存在剥削的争论。一种观点认为被资本剥削的数字劳动不断增加(8)肖峰:《从机器悖论到智能悖论:资本主义矛盾的当代呈现》,《马克思主义研究》2021 年第7 期。,而且由于资本家还获得劳动者的一部分免费创造潜力(9)Aleksandr V, Andrey I,"The Anatomy of Twenty-First Century Exploitation:From Traditional Extraction of Surplus Value to Exploitation of Creative Activity",Science and Society,vol.4,2013,pp.486-511.,数字劳动者遭受的异化和剥削更为严重(10)赵林林:《数字化时代的劳动与正义》,《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 年第1 期。;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数字劳动没有或不涉及剥削,因为数字劳动不用于交换,数字劳动使粉丝获得了形式上的享受(11)Nancy B,Robert B,"Amateur Experts:International Fan Labor in Swedish Independent Music",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ultural Studies,vol.5,2009,pp.433-449.。我们需要注意的是,这些针锋相对的观点聚焦于数字劳动的内涵、特征及数字劳动商品化,而对数字劳动的价值生产过程本身关注较少(12)孔令全、黄再胜:《国内外数字劳动研究——一个基于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视角的文献综述》,《广东行政学院学报》2017 年第5 期。。实际上,数字劳动的价值生产及其是否存在剥削的相关问题,不仅在马克思主义内部产生了分歧,也使马克思主义与西方主流经济学更加泾渭分明。对此,有学者设想,将两种理论体系进行对比研究可能会得到新知(13)宋宇、白媛媛:《新中国成立70 年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比较研究述评》,《西安财经大学学报》2020 年第1 期。。本文即从对马克思主义和西方主流经济学解释进行比较的角度,分析数字时代的“劳动”与“价值生产”在劳动条件、劳动过程、劳动结果等方面发生的变化,澄清相关争论,以期对我国数字经济建设提供有益启示。

一、如影随形的“休闲”:数字劳动的立体画像

数字劳动的概念目前学术界尚未达成共识,就广义而言,数字劳动包括传统雇佣经济领域、互联网平台零工经济、数字资本公司技术工人和非雇佣形式的产销型数字劳动等多种形式(14)韩文龙、刘璐:《数字劳动过程及其四种表现形式》,《财经科学》2020 年第1 期。。狭义上的数字劳动是以数字技术为终端的社交媒介领域的用户劳动(15)郑礼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视域下数字劳动的含义辨析》,《理论月刊》2021 年第8 期。。实际上,数字劳动的概念最初是由意大利学者特拉诺瓦提出的,其所界定的数字劳动是由互联网用户无偿、自愿的网络行为所提供的“免费劳动”,具体包括互联网浏览网页、自由聊天、回复评论、写博客、建网站、改造软件包、阅读和参与邮件列表、建构虚拟空间等○1。本文所研究的数字劳动,就是特指这种免费无偿的休闲劳动。当前,数字劳动与休闲已难分彼此。奥地利学者福克斯指出,数字

○1 Terranova T, "Free Labor:Producing Culture for the Digital Economy",Social Text, vol.2,2000,pp.33-58.工作过程及其相互联系,可以充分证明数字劳动符合马克思劳动价值论(16)夏玉凡:《传播政治经济学视域中的数字劳动理论——以福克斯劳动观为中心的批判性探讨》,《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18 年第5 期。。在劳动价值论中,马克思完整地从劳动条件、劳动过程和劳动后果分析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造成的对立(17)胡大平:《解放政治学·生命政治学·无为政治学——现代性批判技术视角的旨趣和逻辑转换》,《学术月刊》2018 年 第1 期。。下文即从这三方面尝试勾勒数字劳动不同于传统劳动的新特点。

(一)极限覆盖:数字劳动条件的触手可及

马克思在工人劳动条件的改变中看到了技术的决定性意义(18)孙周兴:《马克思的技术批判与未来社会》,《学术月刊》2019 年第6 期。。随着智能手机和电脑的普及,任何一个会上网的人都可以成为数字劳动者,数字化技术为其创造了触手可及的休闲条件。搜索引擎、社交媒体、视频网站等数字平台成为新的劳动场所。劳动者进入此类劳动场所除了一个简单的注册外,几乎毫无门槛,这也使劳动者的关系呈现非竞争化的特征。数字劳动的主体成为休闲和娱乐的公众群体(19)胡翼青:《当我们说数字劳动,我们在谈论什么》,《新闻与写作》2021 年第2 期。,在平台上每个数字劳动者都会留下数据痕迹。用户越多,产生的数据量也就越大,就此也提升了数据平台的价值。数字平台不仅能吸纳每一个数字劳动者,还完全打破了传统劳动在时间、空间上的限制。数字劳动的时间与人们正常工作、休闲、社交、睡眠的时间不再界限分明,为了从事数字劳动人们甚至废寝忘食。数字劳动还可以在私人住宅、公共咖啡馆等任何地方进行,随处可见的低头族都孜孜不倦地从事着五花八门的数字劳动。因此,数字化技术为数字劳动者排除了从业门槛、时间、空间等条件上的种种障碍,实现了数字劳动条件对每个人全时域的覆盖。

(二)难以抗拒:数字劳动过程的瘾性协作

劳动过程的简单要素是有目的的活动或劳动本身、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20)《资本论》第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年,第208 页。。数字劳动以网络空间体验,如搜寻信息、休闲娱乐以及社会交往为目的,进而呈现出成瘾性、协作性等特征。比如数字劳动者通过微博等双向、互动的可读写模式,实现了在线内容的聚集;游戏玩家的劳动过程不仅是高质量游戏体验的过程,也是参与游戏改善、提升在游戏社区中的参与感与认同感的过程。进而,数字劳动者要持续付出时间、精力,才能在平台上创建并维护个人人际社交圈,使自己获得在网络环境中生存的“数字身体”,否则就会在社交中缺乏“存在感”。用户经历,包括人类的经验、思想、情感及网上行为等都成为数字劳动对象。与此同时,人类出于审美、认知、购物等生活需要的满足而产生的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无疑成为最重要的数字劳动资料。比如Amazon 用户就贡献了数百万条图书、音乐和产品评论(21)陆薇:《Web 2.0 构建要素》,《程序员》2007 年第4 期。。可以说,所有人都在数字劳动中难以自拔地参与织网,并不断贡献集体智慧。

(三)社会共用:数字劳动产品的产消合一

劳动产品是固定在某个对象中的、物化的劳动,这就是劳动的对象化(22)马克思:《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年,第52 页。。对于数字劳动而言,其产品就是用户在网络平台上自我展示、搜索信息与社会交流的数据。数字劳动产品具有非消耗性、时效性、可复制性、可分享性、可分割性、边际成本为零等新特点(23)吴欢、卢黎歌:《数字劳动、数字商品价值及其价格形成机制——大数据社会条件下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再解释》,《东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 年第3 期。,能同时满足劳动者消费与资本家生产的双重需要,这就使其具有了产消合一的特征。一方面,数字劳动产品能使劳动者主动利用媒体平台,搜寻到各种数据来满足个人的多样需求,体验一种满足感、平等感与自由感;另一方面,数字劳动产品又是资本生产与再生产不可或缺的生产资料,不仅包括数字劳动者创造的私人信息、兴趣爱好与关注内容等,还包括数字劳动者的社交关系。平台将数字劳动产品向广告商出售,广告主不仅可以通过用户浏览记录了解到该用户的消费倾向从而精准投放广告,还可以将广告传播于该目标受众的社交关系网络中。由于数字劳动者不断创造并维护他们自身的分类,这更便于精准地投放商业广告。因而,数字劳动产品能被资本经由“数字圈地”趋向商品化发展。

二、互利共生、自我解放还是剥削深化:三种观点的深层透视

数字劳动呈现的上述新特点,引发了学术界的争议,主要集中在西方主流经济学、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这三大学派的思想碰撞。这三者在研究范畴、研究逻辑展开以及研究方法运用上,将数字劳动聚焦于三种不同层面的休闲。西方主流经济学的观点体现了一种消费关系层面的生理式休闲,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体现了一种思想关系层面的创造式休闲,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观点则体现了一种生产关系层面的迷失式休闲。

(一)互利共生:消费关系层面的生理式休闲

当下,人们所参与的休闲活动或所采取的休闲行为或是放松身心,或是逃离工作,多以娱乐消遣的方式呈现(24)来晓维、刘慧梅:《闲暇与幸福的关系:一个被遗忘的德性伦理问题》,《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1 年 第4 期。。这种生理式休闲对数字劳动而言,就是指其在劳动过程中带给数字劳动者享受、满足、放松等效用,进而实现了数字劳动者与平台的互利共生。西方主流经济学从概念使用上将数字劳动者的主体地位提升到拥有自由权利的境界,常用用户、消费者等概念来表示数字劳动者,数字资本则常用数字平台等概念来表示。尤其是关于数字劳动价值生产的问题,西方主流经济学的观点空前一致,那就是“劳资互利观”。实际上,西方主流经济学在研究范畴、研究逻辑以及研究方法上都体现了数字劳动是消费关系层面的生理式休闲。

具体劳动的研究对象体现了消费关系层面的生理性休闲。具体劳动体现在数字劳动是什么劳动、以及如何劳动的探讨上。面对这种以智力、知识、社交、娱乐等为代表的新型劳动形式,西方主流经济学提出数字劳动是一种与其他劳动性质不同的具体劳动。这是因为数字劳动是非物质的,数据在使用上不受物质稀缺性地制约,一个人对数据的使用不妨碍他人对该数据的再次利用(25)陈兵、顾丹丹:《数字经济下数据共享理路的反思与再造——以数据类型化考察为视角》,《上海财经大学学报》2020 年第2 期。。数字劳动这一特殊的劳动通过带给人感官、心理上的满足感,开辟了休闲的新途径,进而决定着现代社会的物质生产劳动,这体现了数字劳动是一种在现代社会处于主导核心地位的具体劳动;由于数字平台的使用非竞争化,大量消费者聚集而来,并进一步通过虹吸效应和涟漪效应,为平台吸引消费相同产品或服务的用户(26)祝合良、王明雁:《消费思维转变驱动下的商业模式创新——基于互联网经济的分析》,《商业研究》2017 年第9 期。,这体现了数字劳动成为核心劳动的人数基础;互联网环境下的消费成为一种提升时间效率和改善空间效用的时空集约型消费(27)冯华、陈亚琦:《平台商业模式创新研究——基于互联网环境下的时空契合分析》,《中国工业经济》2016 年第3 期。,这体现了数字劳动成为核心劳动的时空原因。

使用价值的研究逻辑彰显了消费关系层面的生理式休闲。西方主流经济学认为商品的价值是由其所提供的效用,也即是使用价值决定的。使用价值因为是异质的,所以不存在量的比较。在一个完全竞争市场中,消费者在个人约束条件下追求效用最大化与生产者在成本约束下追求利润最大化达成了均衡。在数字劳动过程中,数字劳动者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视听满足与身心愉悦。这体现了数字劳动创造的是能满足人们生理休闲需求的使用价值。用户经历这种数字劳动对象转化为主体的本质力量。比如说人们在刷微博、看短视频时,数字信息会变成主体的一部分,从而发展人的智力、丰沛人的情感。这体现了数字劳动创造使用价值的方式。然而,这种感官乃至心理上的满足,更多的是动物的生理需求得到满足带来的愉悦感,存在短暂的易逝性。为了满足消费者不断增加的休闲享乐需求,平台就要持续地更新数据供给。资本家要充分利用对平台等劳动资料的所有权,时刻挖掘数字劳动劳动者留下的数字痕迹,以此不断丰富平台信息,最大限度满足数字劳动者的休闲需要。流量(数字劳动者的规模与劳动时间)对数字平台至关重要,是数字平台独特的、稀有的和不可替代的资源,是其持续成长的优势和基础(28)罗珉、李亮宇:《互联网时代的商业模式创新:价值创造视角》,《中国工业经济》2015 年第1 期。。这体现了使用价值增加的途径,即通过资本与劳动两种要素的分工,按照“看不见的手”——自由市场进行各种要素的最佳配置,增加两种要素配置的效率。

现象描述法的研究方法反映了消费关系层面的生理式休闲。西方主流经济学把抽象人的心理动机作为本质因素,演绎出各种相关的经济范畴,并运用人在现实经济活动中的主观体验,从而检验结论。这种现象描述法遵循的是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研究思路,从单纯的规定性开始,最后终结于具有各种规定性的具体总体。西方主流经济学的核心要义就是经济人追求效用最大化的利己动机,在自由市场引领下,会实现社会财富的改善。这里的财富被归结为使用价值。由于使用价值是由资本、劳动等各种要素生产的,所以最终产品理应按要素贡献分配。针对数字劳动而言,首先,数字劳动充分契合了“经济人”的理论预设,在交易费用为零或足够低的情况下,不管资源最初的主人是谁,它都同样会流到价值最高的用途上去(29)薛兆丰:《公正背后是效率考量》,《领导科学》2018 年第36 期。。其次,在市场经济供求关系的作用下,数字劳动产品精准地满足了劳动者多样化休闲的需求,这使用户体验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数字劳动产品通过全景式呈现劳动者的休闲信息,更好地满足资本生产的需求。平台在与消费者不断地进行价值协同和价值互动中为消费者创造持续的价值,从而获得收益(30)罗珉、李亮宇:《互联网时代的商业模式创新:价值创造视角》,《中国工业经济》2015 年第1 期。。再次,随着数字经济的发展,为提高效率,使用价值的生产具体化为资本阶层在平台资本、商业资本和生产资本的进一步分工。平台有效利用社会闲置资产和产能,拥有的少,创造的多,是没有资本的资本主义(31)乔纳森、史蒂安:《无形经济的崛起》,谢欣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20 年,第15 页。。由于要素分别归数字资本与数字劳动者所有,所以各个经济主体基于自己的利益将资源进行最佳配置。协同消费的核心在于共享,跨越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的意识形态,找到了一个共同的社会资源分配方式(32)博茨曼、罗杰斯:《共享经济时代:互联网思维下的协同消费商业模式》,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15 页。。协同共享使资本主义体制将丧失在经济中的主导地位(33)杰里米·里夫金:《零边际成本社会 一个物联网、合作共赢的新经济时代》,北京:中信出版社,2017 年,第25 页。。

(二)自我解放:思想关系层面的创造式休闲

休闲不仅仅局限于娱乐消遣,在亚里士多德看来,“休闲”是人的创造性活动得以展开和维持幸福生活的前提,也是很好地防御懒散的精神滋养品(34)成素梅:《后疫情时代休闲观与劳动观的重塑——兼论人文为科技发展奠基的必要性》,《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 年第4 期。。对于数字劳动而言,这种创造式休闲是指劳动者经由劳动自发地实现了自我解放。其尝试从工人自治运动角度,寻找通向共产主义道路的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学派,在研究范畴、研究逻辑以及研究方法上都体现了数字劳动是思想关系层面的创造式休闲。

具体劳动的研究对象体现了思想关系层面的创造式休闲。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提出数字劳动是非物质性的,强调意识、情感等,将数字劳动规定为一种超越其他任何劳动的具体劳动。平台使用非竞争化为劳动者的自主联合创造了条件。数字劳动者出于自愿地、自主自觉地与其他劳动者联系并建立关系(35)孙妍豪:《马克思“机器论片段”的两种当代解读路径》,《江苏社会科学》2020 年第1 期。,不能被资本从外部加以操控,这体现了数字劳动超越其他劳动的原因,即数字技术为集体智力的缔造奠定了基础。劳动时空的分散化,有助于建构自主的革命主体,这里的革命力量是羽化为一种集体智力的阶级。集合而成的大众既能清醒地意识、又能自觉地反抗资本的剥削。这体现了数字劳动高于其他劳动的表现,即数字劳动个体通过对彼此智力、知识、思维等进行改造,孕育了一种整体意义上的反抗力量,实现了创造式休闲。

使用价值的研究逻辑显现了思想关系层面的创造式休闲。数字劳动者形成了自由意志的联合体,使生产越来越具有了生命政治的特征(36)Hardt M, Negri A,"Empire",Cambridge:Hardard University Press,2000,pp.397-407.。这体现了数字劳动创造的是能满足劳动者反抗需求的使用价值。这里的使用价值实际上意指集体智力带给人自我解放的效用。数字劳动对象是数字劳动者知识、情感的对象化。这体现了数字劳动生产使用价值的方式,即通过共享知识增进智力,通过共享情感巩固联系。数字劳动者与数字化知识和技能等劳动资料的关系并非分离而是紧密结合的。在对象化的劳动中,人确证了内在力量和主体性。通过自由自觉的创造性活动,数字劳动者不断累积反抗的力量,从而获得满足感与幸福感。这体现了使用价值增进的途径。

现象描述法反映了思想关系层面的创造式休闲。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运用了从抽象到具体的分析方法,从意识出发,以智力、思维、情感等联合效用的“思想人”为研究基点,从而演绎出“生命政治”“一般智力”等各种相关的经济范畴,并通过人的现实感受验证结论,这实质上就是现象描述方法的运用。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认为数字劳动产品凝结着的已不是无差别的人类劳动,而是一种抽象的集体智力,其价值无法用单位劳动时间计量,这也就宣告了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破产。一般智力已转化为劳动力的内在素养,实现了与劳动者的新的结合。使用价值的具体化表现为,数据积累越来越外在于资本,并不断地紧密数字劳动者之间的合作关系,增强数字劳动者的反剥削能力。集体智力的使用价值不断增进,最终能自发地挣脱资本的束缚。因为数字劳动产品能最大限度地满足劳动者反抗诉求,资本的剥削能力相应也就日益萎缩,最终只能沦为平台的提供者存在,从数字劳动产品中获得类似地租性质的收益。在此,使用价值的具体化就其实质来说,就是资本与劳动按照要素所有进行分配。

(三)剥削深化:生产关系层面的迷失式休闲

在马克思眼中,休闲包括“个人受教育的时间,发展智力的时间,履行社会职能的时间,进行社交活动的时间,自由运用体力和智力的时间”(37)《资本论》第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年,第306 页。。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看来,数字劳动并非这种真正意义上的休闲,而是一种“迷失式”的休闲。迷失式休闲是指在数字劳动结成的生产关系中,潜藏着剥削的深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研究范畴、研究逻辑以及研究方法上都体现了数字劳动是生产关系层面的迷失式休闲。

抽象劳动的研究对象体现了生产关系层面的迷失式休闲。马克思从具体劳动中提炼了抽象劳动,即撇开劳动具体形式的无差别的人类劳动。数字劳动是基于人类大脑活动的一个物质系统,是人类物质性的一个组成部分。作为一种新的劳动样态,就抽象劳动的质而言,数字劳动与其他劳动别无二致。数字劳动具有二重性,既是具有特殊形式的具体劳动,又是凝结了人类体力、脑力耗费的抽象劳动。在数字经济条件下,人们必须通过交换来获得数字信息,抽象劳动是交换的共同尺度,反映了商品生产者之间的社会关系。数字劳动必须服从抽象劳动的社会权力。在规定了抽象劳动的基础上,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提出数字劳动条件并未脱离社会关系尤其是生产关系,而是被资本当作工具加深对劳动的掠夺。平台使用非竞争化,使资本得以控制规模无限的数字劳动大军;劳动时空分散化,使资本得以时时处处地奴役劳动者。

价值的研究逻辑彰显了生产关系层面的迷失式休闲。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认为,数字经济仍然是以交换为目的的商品经济,广大数字劳动者只有通过交换使私人劳动转化为社会劳动,才能使具体劳动还原为抽象劳动,进而实现数字劳动产品的价值。私人劳动若要被社会劳动所承认,数字劳动者势必要接受资本商业律令的指挥,毫无自主性可言。这体现了具体的数字劳动生产使用价值的同时,抽象的数字劳动形成了社会属性的价值。数字劳动对象就是资本平台为吸引劳动者,用尽一切手段网罗的用户经历。数字劳动者依照资本的期待审查自己的思想和形象,由此,用户经历等劳动对象与劳动者相异化。这体现了数字资本掠夺价值的手段。数据及平台这种劳动资料是一种“关系物”,资本家利用数字资本或平台资本的优势监视、采集、记录用户数据,将其转化为自身牟利的工具(38)孔令全、黄再胜:《国内外数字劳动研究——一个基于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视角的文献综述》,《广东行政学院学报》2017 年第5 期。。这体现了数字资本得以掠夺价值的原因,那就是生产资料资本主义私有制关系。数字劳动的过程就是劳动者以丧失主体性为代价,促进数字资本累积的过程。从整个社会来看,在生产力发展阶段决定的社会平均生产水平和智力水平下,仍然可以形成一个平均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以此作为数字劳动产品的价值衡量标准(39)刘皓琰:《信息产品与平台经济中的非雇佣剥削》,《马克思主义研究》2019 年第3 期。。这种价值是数字资本赖以存在得以增殖的根基,数字资本家的利润主要来源于互联网用户的所有在线时间。

科学抽象法的研究方法反映了生产关系层面的迷失式休闲。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核心研究方法之一就是科学抽象法(40)闫境华、朱巧玲、石先梅:《资本一般性与数字资本特殊性的政治经济学分析》,《江汉论坛》2021 年第7 期。,这一方法基于唯物史观和唯物辩证法,通过从感性具体到思维抽象,再从思维抽象到思维具体的过程,达到对事物的科学认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强调数字劳动者是处于社会关系尤其是物质生产关系中的人,创造的是具有社会属性的价值,透视了以物为中介的生产者之间的社会关系。这体现了从感性具体到思维抽象的路径。接下来的分析,使得思维具体被一步步地推演出来。在资本产权私有条件下,价值的具体化表现为,资本阶层凭借对生产资料的占有使得价值在劳资之间发生变动。数字劳动者创造的价值,却被资本家阶层剥夺。既然数字劳动产品的属性由资本而不是劳动者决定(41)朱阳、黄再胜:《数字劳动异化分析与对策研究》,《中共福建省委党校报》2019 年1 期。,那么,其满足的只是劳动者的虚假需求,这种需求是平台资本为了盈利目的而建构的。当生产进入现实层面,资本主体这一抽象状态进一步具体化为平台资本主体、商业资本主体和生产资本主体,分割的是数字劳动者创造的价值。各类资本流动,使得利润率平均化。由此,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分析一步步由思维抽象上升为思维具体,并为进一步解决数字经济中的劳资贫富差距提供了实践指向。所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既从数字劳动中把握了商品经济生产的一般规律,又看到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特殊规律。

三、数字劳动的“休闲”真相: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超越

西方主流经济学指出数字劳动优化了经济效率,着力于在消费层面分析生理式的休闲。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认为数字劳动建构了劳动的自主性,着眼于思想层面分析创造式的休闲。这两派学说实际上都是基于效用价值论的视角,即价值是由具体劳动创造的效用来衡量。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认为数字劳动生产了兼具价值与使用价值二重性的商品,资本通过新式的奴役机制无偿占有价值,进而深化了对数字劳动者的剥削,关注的是生产关系层面的迷失式休闲,实际上是基于劳动价值论的视角。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透过数字劳动生产价值的表面深入到了本质,在研究对象、逻辑展开、研究方法上都实现了其他两派的超越。然而,当前关于数字劳动的分析还基本停留在什么劳动形成价值这个层次,并没有真正回答看似等价交换、各取所需的劳资关系背后,为何数字资本家的所得远远高于数字劳动者的所得,究竟什么构成了数字资本价值增殖的来源。本文认为,沿着数字劳动生产关系这条线索分析下去,实际上,数字劳动者为获取数据信息,向平台出卖的并非是劳动,而是一种特殊的劳动力,这种特殊的劳动力就是注意力。注意力成为商品,这才是数字资本剥削劳动的关键。通过分析注意力商品,才能更深刻的揭示数字劳动的“休闲”真相。

(一)资本的“数字工厂”围猎注意力

在研究对象上,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和西方主流经济学是从有用的具体劳动层面研究数字劳动,仅仅是对经济现象的经验性反映,忽视了这种经济事实社会历史条件的感性基础。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则是对这个研究对象的范畴进行了前提批判,从社会历史角度的抽象劳动层面研究数字劳动。个人与社会通过商品交换中介联系在一起,但在商品交换中,具体劳动不能直接进行量的比较,只有还原为抽象劳动,才能进行量的比较。此时,社会劳动才以抽象一般劳动或抽象人类劳动的形式出现(42)訾阳:《论马克思商品价值论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性质》,《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评论》2021 年第1 期。。由此,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从具象到抽象地实现了研究对象上的超越。

就数字劳动而言,西方主流经济学与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将其视为一种起主导作用的非物质劳动。无论是精神的愉悦,还是智力的集结,两大学派都着眼于意识上的获得感,否认了数字劳动者的消耗。实际上,数字劳动消耗的是一种特殊形式的劳动力,那就是注意力。比如,刷抖音支付的注意力,只能从自我学习或者其他活动中扣除。注意力在大脑中由生物能量转化过来,又跟我们的脑神经元紧密捆绑在一起。劳动者过度消耗注意力,对自己的身心也会造成损伤。这种损伤表现为神经涣散、反应迟钝、难以思考等。随着注意力被线上各种“诱惑”消耗殆尽,人们的基本社交能力也会急剧下降。显然,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将数字劳动视为物质劳动,是对非物质劳动说的超越。关于平台使用非竞争化与劳动时空分散化,西方主流经济学和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都认为这是数字技术对劳动自主性的彻底赋能,也是数字劳动凌驾于其他劳动之上的显著特征。然而,数字技术一方面便利了劳动条件、提升了劳动技能、提高了劳动效率,但另一方面,也加深了资本对劳动地压榨。比如,流量明星都是由资本平台包装的。数字劳动者想要成为某个流量的粉丝,就要天天打卡、转发、控评、做数据等,不得不耗尽时间、精力和梦想。因此,数字技术与数字劳动仍然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物并处于资本主义的统治之中。由于局限在具体劳动的层面,西方主流经济学认为数字劳动的目的就是为了生理式休闲,导致消费主义、享乐主义等横行,反而对数字劳动者的生存与发展带来了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在强调劳动者主体性力量的同时,走向了单纯的技术和知识(或一般智力)的解放逻辑,只能沦为虚无缥缈的幻想。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始终强调,只有在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劳动才能形成价值,数字劳动只是其中的一种表现形式。也就是说,数字劳动只有在抽象一般劳动的基础上,才意味着价值。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将纷繁芜杂的具体数字劳动加以抽象,找到了无差别的人类劳动——抽象劳动,实现了对其他两大学派的超越。既然数字劳动本身也存在商品交换,那么,数字劳动者用来交换的究竟是什么呢?实际上,数字劳动者是网络无产阶级,无法建立起不受资本关系控制的网络平台,除了注意力外自由的一无所有。劳动者之所以能交换到数据信息,向数字平台转让的正是自己的注意力,注意力也成了一种商品,劳动者向平台交换的正是注意力商品中抽象劳动凝结的价值。数字技术的发展,从广度和深度上拓展了资本对注意力的控制。如此一来,数字技术为劳动者的迷失式休闲构筑起了条件。数字技术的资本主义运用仅仅是对掘金领地的圈占,数字技术的社会主义运用才会实现数字劳动者的真正自由。当下区块链技术的透明性与去中心化都为数字智能技术超越资本的“生产逻辑”提供了技术上的可能,我国应从战略角度推动数字技术创新发展,避免垄断资本借助数字技术进行集权控制。

(二)资本的“温柔陷阱”压榨注意力

使用价值在西方主流经济学中就是效用,体现了物的属性与人的需要之间的契合性。效用的大小是由消费者基于自身需要对物的有用性做出的主观评价。效用的变化实际上取决于供求双方的力量博弈,而非仅仅是物的有用性本身。物的有用性背后隐藏着人与人之间的交换关系。效用价值论将这种交换能力的表象环节予以凸显,将交换环节的产物等同于价值本身,没有看到决定这种交换能力的根源,那就是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耗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劳动价值论,透视到主观效用背后的客观供求关系,并且从供求的交换关系表象进一步透视到生产关系的实质,找到了价值的实体和本源,从而实现了从效用价值论超越。

具体在数字劳动中,从效用价值论出发,西方主流经济学、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的整个分析框架都在围绕使用价值的运动展开。其中,前者着力于为财富(使用价值)的创造配置各种要素,以便打通各种要素自由流动的障碍。后者寄希望于社会化大分工的发展能形成思想上的联合,凭借一般智力(使用价值)的增长,颠覆资本主义私有制。若要创造使用价值,资本与劳动两种要素缺一不可。这两大学派进而认为劳动与资本这两种要素在生产中彼此独立、各司其职。数字劳动的过程是劳动者自我满足的过程,剥削根本不存在或者剥削会自动离场。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将使用价值抽象至价值层面,从价值运动中揭示了数字资本对劳动创造价值的疯狂掠夺。然而,资本就是如何在平等交换数字信息的表象下完成了增殖?增值的来源又是什么呢?只有通过分析劳动者的注意力这种特殊商品在生产中发挥的作用,才能更彻底地揭示剥削的秘密。注意力商品的特殊性在于它的使用价值能创造出比自身价值更大的价值。比如在数字劳动者浏览网页的同时,他的注意力经常被各种软件的内容推送所抢夺、被各种哗众取宠的标题图文与视频所诱惑。数字劳动者进行网络社交时,他的注意力经常被以朋友之名求赞、拉关注,被各种商业广告推销等吸引。由于注意力商品被“出售”,导致劳动者在劳动中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资本家。由此,劳动者的劳动、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等数字劳动过程的三个基本要素,都为资本家占有与支配。首先,资本决定了数字劳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无限制地为其创造价值。虽然数字劳动过程营造了某种自我关注与享乐的氛围,但数字劳动并非自觉自由的劳动,而是受资本支配的强制劳动。其次,作为劳动对象的用户经历,不过是资本以更隐蔽的方式,对劳动者全景式剥削的工具化手段。比如网红以段子、直播带货等形式吸引流量用以牟利。再次,资本之所以能用一种虚幻的满足感为诱饵,操纵数字劳动者无时无处不在为其创造剩余价值,正是因为资本对平台以及数据等劳动资料的私有制。在私有化条件下,资本家垄断信息平台,工人对网络平台的设计和协议没有所有权、控制权和治理权(43)崔学东、曹樱凡:《“共享经济”还是“零工经济”?——后工业与金融资本主义下的积累与雇佣劳动关系》,《政治经济学评论》2019 年第1 期。。这就使劳动过程成为支配劳动者的力量,甚至导致强迫性的伤害性的劳动,潜移默化地使人的身体、精神世界、人的本质与人相异化,还使人与人的关系异化。由此可见,使用价值的单纯展开逻辑,会忽视劳资之间的不平等,而马克思主义的价值展开逻辑实现了对其的超越。这也提示我们,数字劳动者在孜孜不倦奉献体力、智力与情感的过程中,并未察觉自己早已沦为数据化的平面存在,将一切的一切献祭给了资本增殖。只有坚持互联网平台以公有制为主体,才能避免数字劳动过程被垄断资本俘获,从而实现人与人、人与物、人与社会的进一步联合、联通与互动,使劳动过程真正被数字劳动者驾驭,实现人向自身、向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

(三)资本的“幕后黑手”劫持注意力

西方主流经济学、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采用的实际上是现象描述法,探索的只是现象的表面联系,不能真正把握经济运行的规律。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运用科学抽象法,遵循“感性具体—思维抽象—思维具体—实践”的基本研究路径,克服了现象描述法“只分不合”的缺陷,实现了对后者的超越。

具体到数字劳动中,西方主流经济学与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都是从观念和抽象出发,认为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只是思维用来掌握具体,并将其当作一个精神上的具体再现出来的方式。其中,前者从抽象的“经济人”假设出发,强调人在生理上的消费满足。后者从抽象的“思想人”假设出发,强调集体智力的重要。实际上,这都是效用价值论,对数字劳动仅抽象到具体劳动创造使用价值这个层面上。因为使用价值的源泉是多元的,两者自然而然的提出资本与劳动各得其所,数字劳动者获得了劳动产品,平台资本获得了来自要素投资的回报。然而,如果满足于西方主流经济学的“生理式休闲”,那么数字劳动者就会忘我地沉浸于资本营造的消费主义之中。如此一来,娱乐化、消费化、低俗化的数字劳动产品占据主流,而具有批判性、独立性和本体性的数字劳动产品就会日渐式微。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创造式休闲”则夸大了精神的能动作用。既然共同品本身的创造与传播处在资本的精心设计与控制之下,那么,其又如何能自动生成反抗资本的革命精神与革命力量?因此,只运用从抽象到具体的研究方法,理论就无法和实际情况真正结合起来,更无法对活生生的现实的具体做出新判断。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迷失式休闲”运用科学抽象法,从现实的、社会的人出发,进而从数字劳动这个社会历史上的特殊劳动形态透视到了抽象劳动一般,并提出抽象劳动是价值的唯一源泉。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从实在和具体到抽象这个过程在整个思维进程中占据着基础性的位置,这也使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科学地揭示了其他两派无法触及的数字劳动本质。遵循科学抽象法,从思维抽象进一步到思维具体,我们就要运用注意力商品这样一个中介。在私有制条件下,资本家无偿占有数字劳动者生产的剩余价值,以此继续购买劳动者的“注意力”,榨取更多的剩余价值用于资本积累。资本的利润是由剩余价值转化而来,在平台资本、商业资本、产业资本之间进行瓜分。这也警示我们,资本控制的数字平台上没有免费产品,即便看起来是免费的,但实际上数字劳动者已成为它的产品,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因此,要从所有制的角度促进数字劳动产品的真正共享。一方面,在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平台上,引导数字劳动者生产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劳动产品,并不断提升数字产品的效用,促进数字经济成果的真正共享;另一方面,应注意保护数字劳动者的数据隐私权,关注网民的生存与休闲状态,引导数字劳动者认识到自身注意力的稀缺与珍贵。

四、结论:自主式休闲的突围——注意力的合理安放

数字劳动的条件、过程、后果呈现一系列新特征,“劳动”似乎与“休闲”不分彼此。西方主流经济学与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都基于效用价值论,过于强调数字技术进步孕育的主体性力量,并未从“喧嚣的交换景观”回归到生产的“根基”。两者不约而同地提出,单纯利用知识技术的力量来推动一场全民性的社会改革。然而,这最终只能沦为一种美好的幻想乃至成为掩护数字资本剥削的挡箭牌。只有重新回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劳动价值论,将数字劳动问题与其所处的生产关系背景相结合,才能深刻揭示休闲面纱下资本对数字劳动的隐性剥削。其中,劳动者的注意力成为商品,是数字资本实现剥削的关键。资本家诱迫数字劳动者用注意力创造剩余价值,对劳动者的剥削更为沉重,这体现于剥削的广度(劳动者无门槛)、剥削的强度(劳动全时域)、剥削的精度(社交网络的精准对标)、剥削的深度(全身心沉迷)等方面。这也启示我们,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数字经济的建设中,要坚持与发展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避免数字劳动成为垄断资本增殖的工具,实现数字劳动者的自主式休闲,促进真正的共享。在数字平台的建设中,国有经济成分要不断掌握互联网核心技术,坚持数字平台以公有制为主体。在平台数据的投放内容上,要引导人们认识到,休闲是为了生产,并非生产是为了休闲。数字劳动的根本目的是生产与发展,只有有利于人类主体的生存和发展、符合社会发展趋势、推动社会历史进步需要的才是平台投放数据的真正标准。这样才能真正发挥数字劳动者中集体智力的作用,实现数字劳动主权的复归,使自治主义马克思主义的空想变为现实。在平台数据的投放形式上,还要借鉴西方主流经济学的合理成分,研究数字资本使用个性化等制造消费黏性的方式,创新公有制数字平台的呈现形式,才能更好地吸引数字劳动者的注意力并充分发挥数字劳动者积极性与创造性。在完善公有制数字平台的同时,还要引导私有平台为社会主义数字经济建设服务。当前各大私有平台通过数据垄断与流量垄断,实现垄断资本的不断自我强化。这就需要政府监管部门加强有效干预,维护市场公平竞争,保护消费者,并为创新型的初创企业开辟发展空间。让劳动者不再成为数字平台的奴隶,使数字平台真正为数字劳动者服务。对于广大数字劳动者而言,要引导人们充分领悟到注意力对于每个人都是珍贵的,其与个人“身心健康”高度交织。注意力商品的特点是其能创造出超出自身价值的价值,同时注意力很容易被外界诱惑所劫持。注意力被过度劫持可能会造成长期注意力商品的“贬值”。正是因为注意力商品增值潜力大,对自己“投资”注意力就能获得倍增的回报。所以,数字劳动者应保护注意力并合理投放注意力,进而实现数字劳动者自主式休闲的跃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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