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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走在真实与虚幻之间
——电视剧《人世间》的现实主义叙事策略

2022-11-23

社会科学动态 2022年10期
关键词:人世间历史情感

高 锐

由李路执导的电视剧《人世间》在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播出后,好评如潮。据相关报道,“平均收视位居全上星频道同时段电视剧类节目第一,创央视一套近三年收视新高”。①《光明日报》 《文汇报》 《文艺报》 《中国青年报》等报刊都刊发评论性文章,给予极高评价。在手机短视频盛行、电视剧几乎要被人们遗忘的当下,一部反映20 世纪70年代改革开放前后城市工人日常生活的电视剧,何以会产生如此收视效应,值得深思。究其原因,其现实主义的叙事策略功不可没。20 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西方现代主义文艺思潮的涌入,现实主义曾一度被视为过时的文艺审美形态,但文艺发展与观众接受的实践表明,即使在当下,现实主义艺术依然有其独特魅力。对于艺术接受的大众来讲,文艺叙事的真实性、可信性依然是衡量文艺作品的有效标准。电视剧《人世间》很好地继承了小说原著的现实主义精神,以现实主义叙事策略建构起亦真亦幻的艺术审美效应,使观众既能透视人世间真实的人情世故,真切体察社会人生,又能在一定程度上脱离现实,沉浸在艺术所编织的虚幻境地之中,与剧中人物同欢喜、共流泪,在真实与虚幻之间获得独特的审美体验。探究电视剧《人世间》的现实主义叙事策略,对于当前影视剧的制作颇具启示。

一、 历史意象影像化呈现建构的叙事张力

《人世间》以20 世纪70年代东北某城市工人家庭兄妹三人的生活经历为主线,呈现出改革开放所带来的中国社会和百姓生活的巨变。时间距今虽然不过半个世纪,但也早已成为历史而被封存在人们的记忆里。如何逼真再现历史的原始风貌,对于建构电视剧的真实性与可信性至关重要。 《人世间》忠实于历史时代,通过特定时期历史场景的还原,颇具时代风貌事物的直观呈现,营造时代生活气息,获得了比小说本身更为强烈的艺术张力。美学家桑塔耶纳认为,事物本身“是由各种印象、感情、回忆凝结而成的,这一切都供给我们去联想,都卷入想象力的旋涡之中而融为一体了”②。因此,《人世间》所营构的逼真历史场景中,那些富于时代特征的事物,本质上不仅仅是一种器具,而具有特定的意涵,成为一种“有意味的形式”,一种凝结着“印象、感情、回忆”的审美意象,产生了艺术审美效应,成为存在主义意义上的艺术作品。它“不仅仅表现一个表面的、静止的存在者,更是表现这存在者的发生。在这发生中,作品呈现出光芒,使自己成为美的东西,而美则是使作品光芒的真理的敞开,是真理发生的一种方式”。③

可以说,电视剧《人世间》画面中那些极具历史年代感的“道具”,它们不再仅仅是一个器具,一个“表面的、静止的存在者”,它们因其自我显现而具有了符号象征意义,成为一种叙事意象,向观众敞开着。犹如海德格尔所说的梵高油画中的那双农鞋,“凝聚着劳动步履的艰辛”,“聚积着那寒风料峭中迈动在一望无际的永远单调的田垄上的步履的坚韧和滞缓。”④油画中的农鞋使我们可以窥探到农妇的生活世界,写满了农妇的劳作与辛酸,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农鞋丧失了它的有用性,揭示出其作为器具的真实存在,让人们知道了农鞋的“意味”。因此,电视剧《人世间》画面中呈现的木质收音机、葫芦水瓢、老式自行车、小木箱、筒子楼、棚户区、黑白全家福合影、搪瓷水缸、铁网外壳的暖水瓶等诸多与时代生活相符合的、看似沉默的器具,其本质上也已不再是单纯的拍摄道具,而成为一种承载着一定历史意味的形式、一种审美意象,它们向观众无声地诉说着历史的变迁与自身的过去和未来,进而建构起电视剧优于小说原著所呈现的“历史现场”。从这些事物的直观呈现中,观众看到了那个年代物质的匮乏、人们生活的艰辛,感受到了时代的沧桑感与历史的厚重感,作品的艺术魅力由此产生。显然,电视剧《人世间》刻意将特定时代的事物真实呈现在观众面前,通过电视剧艺术图像叙事的功能,使这些物品本身成为一种符号,不仅凸显出人物生活的年代感、历史真实感,而且也产生了独特的叙事魅力。

二、 纪实叙事模式所营造的非虚构纪实感

从现实主义艺术理论角度来看,真实是现实主义文艺的生命。法国现实主义大师巴尔扎克就认为,艺术“获得全世界闻名的不朽的成功的秘密在于真实”,艺术家的使命就在于“把描绘变成真实”⑤,认为一旦缺失了真实感,艺术就丧失了其价值。因此,如何让虚构的电视剧表演艺术产生真实感是现实主义电视剧制作者需要思考的问题, 《人世间》以纪实的叙事模式,刻意营造一种非虚构的纪实感,从而凸显叙事的真实性。

首先,人物日常生活片段的逼真再现。艺术真实虽非生活真实,但须符合生活的逻辑,否则,就会给人以编造之感。电视剧《人世间》以纪实的叙事模式,细腻而传神,饱含深情的镜头语言,呈现了城市底层百姓日常生活片段,营造出极具真实感的生活场景,不仅凸显出底层百姓日常生活的常态,而且也契合了观众对于人物真实性的想象。如剧中周秉义带郝冬梅回家后,周家人聊天的生活片段,围绕周秉昆婚事的话题,真实再现了百姓日常生活的原生态,凸显出剧中人物微妙而复杂的心理情感、思想状态。周志刚从对周秉昆所说的未来儿媳妇的善良、漂亮的期待,到得知对方是寡妇时的愤怒;周母对丈夫踢打儿子的责怪和对儿子挨打的心疼;秉昆试探父母态度的机敏,对父亲踢打自己行为的惊愕;秉义对弟弟“开玩笑”的责备。一家人各自真实而细腻的情感淋漓尽致地再现出来,不仅符合生活逻辑,也符合情感与人性的逻辑。再如,剧中刻意将周秉昆想要回房子时,吴倩怒砸罐头、呵斥儿子的生活片段与郝冬梅母女谈论是否可让冯玥来家居住的生活片段彼此交织,通过这些家庭日常生活片段的瞬间呈现,建构立体多维的现实生活场景,生动地揭示了人性,凸显生活本质。此外,周家因省长亲家来拜访而忙碌的生活片段,郝冬梅因公公送的茶叶被退回后与母亲争吵的生活片段,周秉昆与父亲在吉春火车站送别时的不欢而散,周志刚退休回家后与秉昆的彻夜长谈,周秉义担任市长后因妻子申请调离妇产科而与冬梅在家中发生争吵……这一幕幕虚构的剧中人物逼真的日常生活场景,共同建构了电视剧《人世间》的叙事景观,一切都按照人物、事件本身的逻辑展开,不仅合情合理,更让人觉得剧中人物生活并非是脱离现实的虚构,而是现实生活的延宕,从而使观众获得了独特的审美意蕴。

其次,自然质朴的日常生活语言凸显生活真实。语言作为表达思想情感、塑造艺术形象的有效载体,在叙事艺术中被广泛使用。电视剧虽然是一种与小说有别的叙事艺术,但依然需要借助语言来凸显人物思想情感,塑造艺术形象。《人世间》通过剧中人物质朴自然的日常生活语言,实现了人物、事件由虚构现实向真实现实的转化,建构起非常“真实”的人物日常生活世界。周秉义离家时对弟弟的叮嘱:和郑娟的婚事“别跟爸妈再提了,开玩笑都不行……我不知道你对那郑娟有多深的感情,吐沫星子能淹死人,知不知道?……郑娟那边啊,经济上帮一下就行了,别的,冷静冷静吧”。世俗的眼光,世俗的见解,凸显出俗世的生活,但也是本真的生活。毕竟,大多数人都是生活在世俗之中,无法摆脱世俗偏见的纠缠。周秉昆被捕后,周蓉与郑娟的对话,“我弟娶了你真是我们全家的福分!”“你弟要是没娶我,他也遭不了这么大的罪!”无不贴近生活,自然而真实。周母对女儿周蓉的絮叨,“这回回贵州啊,都把它带上,你爸说了,贵州那地方冬天呀,又湿又冷的,把它都拿着……”这种颇具纪实性、细碎绵长的日常生活语言,不仅凸显出剧中人物细腻真切的心理感受,塑造出立体多维的艺术形象,而且使电视剧叙事充满了人性的温情。

再次,借助细节建构人物与生活的真实感。细节真实是现实主义艺术精神之一,电视剧《人世间》通过镜头语言对叙事对象的特写,人物表情、动作细节的再现,塑造人物形象,刻画人物心理,揭示人物性情,推动情节发展,凸显出编剧与导演追求真实的良苦用心,有效增强了电视剧叙事的艺术魅力。具体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借助人物面部镜头的特写揭示人物情感世界。电视剧《人世间》通过大量颇富表现力的人物面部表情、眼神的瞬间特写,逼真再现了人物的精神世界与情感状态,将观众带入剧中人物的情感世界,与剧中人物心灵情感融为一体,体味其中意味,思考现实人生。譬如,冯玥考入清华大学后,周蓉去火车站送行,此时留给周蓉面部表情的镜头特写,使得不舍、欣慰、愧疚等诸多复杂情感得以充分溢出;成为吉春市市长的周秉义,与妻子郝冬梅争吵时,冬梅面部表情的特写,是将委屈、气愤、痛心等情感全然刻写在脸上;周秉昆案件开庭过程中,秉昆、郑娟在听到要巨额赔偿后,两人面部表情的镜头特写,是意外、震惊、愤恨、悔恨、无助等诸多情感交织在一起,随之而来的郑娟的哭声、秉昆的呜咽声,将人物难以名状的情感直观地呈现出来,不断叩击着观众心灵。这种对于剧中人物生存实况中情感瞬间的选择性再现,凸显出人物情感的真实,强化了电视剧的艺术感染力。

二是通过逼真的生活细节暗示情节发展走向。《人世间》中诸多细节并非是可有可无,许多看似不经意的细节,实则不可或缺,有着独特的叙事功能,成为情节发展的暗示。郝冬梅与周秉义白桦林约会,系错扣子的细节不仅承载着观众对于浪漫爱情的美好想象,而且暗示了二人爱情发展的方向。周志刚送给亲家郝省长的茶叶阴差阳错被退回的细节,既呈现出人际交往中复杂的心理情感状态,又预示了地位悬殊的两亲家间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周楠为冯玥拉被子的细节不仅凸显出周楠的细心体贴,也暗示了长大后两人爱情发生的可能性。周秉昆与父亲闹别扭后,彼此写信时不停地撕信纸的细节,不仅折射出父子二人难以割舍的亲情纠葛,也为后来的两人彻夜长谈做了细节铺垫。甚至电视剧开头,周志刚念叨的那句“最后一张合影”的台词,也预示了剧情的走向,以至后来周父多次想拍全家福的愿望都因阴差阳错终未如愿,及至周父周母离世成为永远的遗憾。周秉昆为找工作与蔡晓光套近乎的一句“姐夫”的称呼,也为后来剧情做了很好的铺垫,比小说中“堂哥”的称呼更能暗示剧情走向。巴赫金认为,艺术“实质上不是杜撰什么,而只是揭示事物本身的内容”。⑥电视剧《人世间》正是通过刻意避免过多的现代影视技术所产生的华丽炫目的舞台效果,追求一种纪实的艺术手法,以大量人物动作、语言细节揭示生活本身的内容,传达出属于那个时代的人们鲜活的生命体验。剧中人物日常生活中的冲突、交往、对话,原汁原味地呈现了底层百姓的日常生活境遇,以及复杂而又温情的人性与社会生活百态,从本质上诠释生活,揭示生活,给观众以记录原生态生活的错觉,使观众在似真非真的艺术幻境中感受到生活的本质,人性的本真,既凸显出电视剧的艺术品质,又增强了电视剧叙事的艺术魅力。

三、 民间化的历史叙事立场所彰显的家庭伦理温情

从叙事学角度来看,叙事立场的不同往往会使艺术效果迥异。如何书写时代历史,政治家与艺术家有着不同的立场。“政治家关注历史的车轮呼啸而过”,而艺术家关注的却是“车轮碾过的那一抹鲜红”⑦,叙事立场的选用会直接影响叙事艺术传达效果。电视剧《人世间》立足于城市底层工人的叙事立场,通过普通百姓日常生活的变迁,多视点、全方位呈现出社会历史变迁中的各阶层人物的不同侧面,折射出中国历史时代发展中的巨大变化。

首先,聚焦于城市普通工人家庭生活空间,凸显普通家庭伦理温情。与以往工业题材电视剧不同的是,《人世间》并未将叙事空间聚焦在工人的工厂工作生活上,而是将叙事空间聚焦于光字片这一底层工人家庭日常生活起居的棚户区。叙述工人们的日常家庭生活琐事,并将人物放置在一地鸡毛的日常生活起居之中。吉春市光字片狭小拥挤的地理空间,破旧低矮的棚户区,生活于其中的以周秉昆、肖国庆、孙赶超、曹德宝等为代表的城市底层工人子弟,他们并无宏伟的人生目标,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他们理想的人生追求。他们整日为柴米油盐而奔波,有时也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吵,但他们懂得人情世故,懂得相互帮衬,懂得感恩,从而使庸常的生活笼罩着浓郁的家庭伦理温情。周秉昆考虑到哥哥、姐姐的处境,独自承担着照看昏厥了两年的母亲,但当周秉昆想买卡车缺钱时,姐姐、嫂子也能主动帮忙。孙晓宁拿着自己打工赚来的钱感谢无偿借房子给哥哥嫂子居住的周秉昆。孙胜为了医治父亲的疾病,要放弃上大学的机会……这一幕幕充满伦理亲情的家庭生活情景,凸显着人性的温情。人物的生命状态、情感体验、性格思想、生存境遇都在这种庸常的生活中流淌出来,其间那种对生命的关爱、尊重、悲悯、友善,让观众感受到了剧中人物情感的温度,感受到了生活在城市底层百姓身上的一种超越历史时空的生存品格。虽然这样的工人形象与那些为国家建设牺牲自己家庭幸福的“大三线”工人那种无私奉献精神相去甚远,但却真实感人,生动地呈现了改革开放后,中国普通工人群体的真实镜像。可以说,电视剧《人世间》 所呈现的人物日常生活中饱含着亲情、友情、爱情等弥足珍贵的情感,充满了人性的观照与人文主义情怀。“用抚慰人心的朴实力量,为更多在生活中奋斗的普通人带去慰藉和希望”⑧,凸显出电视剧《人世间》的叙事伦理与情感态度。

其次,民间化的历史叙事立场。电视剧《人世间》通过民间底层百姓的叙事立场,巧妙地将国家重大社会历史事件融入底层人们的个体生活,借助个体人物的命运折射中国历史时代的变迁,揭示社会矛盾发展。国家的重大社会历史事件,随着电视剧情节的延续,通过剧中人物的日常生活缓慢铺陈开来。城市工人子女上山下乡的抉择,父母政治成分的影响,企业改革下岗后的迷茫,福利房分配中的心灵情感纠葛……透过这些城市底层百姓鸡零狗碎的日常生活,我们看到了诸如知青上山下乡、高考恢复、改革开放、工人下岗、经济特区的设立、棚户区改造等一系列国家重大事件对于城市底层百姓日常生活的影响,真切地感受到了时代巨变中底层百姓的生命体验和生活遭际,凸显出特定历史时期底层人们现实生活中的些许无奈与感伤。可以说,在电视剧《人世间》中,导演李路刻意采用民间化的历史叙事立场,将虚构的历史人物放置在真实的历史语境中,有意淡化宏大的意识形态历史叙事,从城市底层工人的视角审视社会历史的发展变迁,呈现社会历史变迁中底层小人物生活中所经历的物质困境,以及他们在人生道路上艰难挣扎的生存实况,饱含着对于历史进程中底层人们生活的真切同情和悲悯,堪称一部饱含历史内涵的“百姓生活史诗”,凸显出民间化的历史叙事立场,直击观众心灵,使观众产生强烈的认同感,从而也使电视剧获得了广泛的群众基础。

此外,电视剧《人世间》影像叙事过程中,能极力褪去演员身上光鲜亮丽的痕迹,最大限度地发掘演员内在的底层平民气质,使得众多演员能将底层城市小市民日常生活中的情感体验注入到自身的表演之中,很好地实现了电视剧平民话语和平民意识的表达,消弭了受众与剧中人物之间的距离感,打破了受众对于艺术世界真实性的质疑,继而产生情感逻辑上的认同,感觉剧中生活仿佛真实生活一般,从而沉浸其中,彰显出民间化叙事的审美效应。

四、 忠实于个体生命情感体验的叙事策略

电视剧《人世间》叙事中能忠实于人物个体的生命情感体验,将原本属于剧中人物个体的生存体验、情感状态呈现给观众,并在这不同个体生命体验表达的背后蕴含着共同的现实指涉,即呈现中国社会历史进程对不同生命个体日常生活所产生的影响。不论是周秉昆、周秉义、周蓉三兄妹,还是郝冬梅、郑娟、水自流、骆士宾、彭新生、姚立松等人,彼此各异的个体生命体验表达,共同指向了社会历史现实的变化,从而立体多维呈现出历史时代的巨变、社会转型对于个体生命体验的型塑。

这种忠实于个体生命情感体验的叙事策略与小说作者梁晓声、导演李路个体的心路历程有很大关系。小说《人世间》的创作动机很大程度上是源于梁晓声个人生命历程的一种情愫。梁晓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透露,自己创作《人世间》的动机,是源于自己的“个人情愫”:一方面,是因为父亲就是新中国的第一代工人,“大三线”的建设工人,长期坚守建筑工地而无法回家,父亲去世后,自己想用文字表达对于父亲那一代“大三线”建设工人的贡献,弥补自己“感情的缺失”;另一方面,是想弥补文艺作品中对于像他小弟弟那样留守城市的普通劳动家庭中“沉默的一代青年”形象的缺失。⑨显然,梁晓声小说《人世间》的创作是忠实于自己生命情感体验的,小说中所塑造的一系列人物形象均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原型。

如果说梁晓声小说创作是自我情愫的强烈抒发的话,那么,电视剧《人世间》同样饱含着导演李路自我的生命情感体验。李路在接受采访时也谈到,之所以要将小说《人世间》拍成电视剧,是因为他对工人题材小说有感情,因为他有着近20年的东北生活经历,亲身经历了小说《人世间》中所描绘的东北这一老工业基地工人们的真实生活,感觉其中“有太多人性的、时代的、家国的情愫,几十年来深深烙在我的脑海里”。因此,“想通过展示父辈的故事,让现实中已经衰老沉默的他们‘开口说话’,对当下社会实现一种‘唤醒’”。⑩因此,在电视剧《人世间》的拍摄过程中,作为导演的李路自然地将自己的生命体验融入到电视剧制作之中,秉持了原著忠实个体生命情感体验的叙事策略,从而使得剧中人物的生活经历与生命体验不仅承载了自己个人的情感体验与记忆,又传达出社会历史变迁过程中广大底层老百姓的“集体记忆”—— 一种基于某种社会历史语境的个体生命体验。

事实上,无论是小说作者梁晓声,还是电视剧导演李路,他们对于自我个体情愫的迷恋,并非是单纯的自我絮语,而是有着深刻的社会历史根源,有着坚实的现实生活基础,是属于一代人的“集体无意识”。正是这种真实的时代生活奠定了电视剧《人世间》坚实的现实主义美学风格。李路这种对现实主义美学原则的坚守,使得电视剧《人世间》不是简单地复制、呈现现实,而是以高度的历史责任感来关照现实,始终“专注于人和人之间的情感”,并能将自己对于人世间的审美之思融入中国改革开放的时代浪潮与剧中人物的生命体验,既深刻地反映了时代社会的沧桑巨变,又生动地呈现了人们在时代变迁中的悲欢离合,从而将人性中真伪、善恶、美丑无遮蔽地呈现给观众,激起观众心灵世界的情感狂澜,产生情感共鸣。

总之,电视剧《人世间》立足于现实主义叙事策略,通过民间化的历史叙事视角,将剧中人物的日常生活与新中国改革开放的社会历史进程关联在一起,重塑人们关于时代生活的真实记忆,凸显出历史的本真与人性的魅力。这种刻意营造的颇具非虚构纪实感的现实主义叙事模式,使电视剧叙事更为贴近生活,有效促成了艺术美学与生活美学的融合,极大地丰富了现实主义影视艺术的美学内涵。该剧不仅使电视剧叙事艺术魅力超越了原著,吸引着受众的视线,引发收视热潮,而且对当前影视作品讲好中国故事,弘扬传统文化,建构家庭伦理亲情不失为一种有效启发。

注释:

① 冯圆芳: 《怀着爱和道义,便不辜负这“人世间”》, 《新华日报》 2022年2月17日。

②[美]桑塔耶纳:《美感——美学大纲》,缪灵珠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31页。

③ 李钧:《存在主义文论》,山东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187页。

④[德]海德格尔:《林中路》,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20页。

⑤ 王秋荣编:《巴尔扎克论文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143页。

⑥[苏]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白春仁、顾亚铃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104页。

⑦ 许志英、丁帆:《中国新时期小说主潮》,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590页。

⑧ 牛梦笛:《严肃文学改编暖意融融》, 《光明日报》 2022年2月18日。

⑨ 参见《梁晓声聊〈人世间〉生活变好了,更要看看从前》,《江淮晨报》2022年2月18日。

⑩ 冯圆芳: 《用一部伟大史诗致敬我们的时代》,《新华日报》2022年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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