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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论逻辑、历史逻辑与实践逻辑

2022-11-23□焦

北京行政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共同体命运文明

□焦 兵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历史学院,北京 102488)

党的十八大以来,面对“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的时代之问,习近平总书记站在时代的制高点上,洞察世界大势,以深邃的历史眼光和博大的天下情怀,就“建设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如何建设这个世界”这一重大问题,提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指出世界各国应该共同建设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彰显了中国共产党人为世界谋大同、为人类谋进步的不懈追求。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对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创造性运用,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是对新中国外交实践的创造性升华,既具有科学的理论依据、深厚的历史底蕴、坚实的实践基础,也对指导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推动全球治理体系变革具有前瞻性意义,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的历史自觉、历史自信和历史担当。

一、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创造性运用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这个世界,各国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程度空前加深,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里,生活在历史和现实交汇的同一个时空里,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1]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反映了人类历史由民族历史走向世界历史的必然趋势,是习近平总书记运用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回答世界之问、时代之问的最新理论成果。

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认为,“世界历史”不是一直存在的,世界历史形成的根本动力是生产力的巨大变革。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2]168世界历史的形成,不是凭空的想象,而是物质生产活动长期发展的必然结果。在资本主义时代到来之前,由于生产力的不发达,各民族之间基本处于相互隔绝状态,虽然不同民族、不同文明之间相互交往的历史很久远,但这种交往的频率、范围和深度都极为有限,更谈不上相互依存、休戚与共,因此,这时的世界历史只是各民族、各地区分散的历史。只有到了资本主义时代,由于劳动分工的发展和资产阶级奔走于世界各地,世界范围内的普遍联系才建立起来,各民族、各地区的历史才由分散走向统一,作为整体的“世界历史”才真正形成。

在资本主义时代之前,无论是原始社会、奴隶社会,还是封建社会,由于生产力的不发达及其导致的人类交往的局限性,人类处于封闭隔绝、自给自足的状态,人类历史充其量只是部落的历史、地方的历史、民族的历史。资本主义时代之前的经济是一种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由于社会生产力的低下和社会分工的不发达,人们从事生产的目的不是为了交换,而是为了满足生产者个人或统治阶级的生活需要。虽然人们偶尔也会将剩余产品拿出去交换,但这种交换只是为了处理自我消费不了的产品,其目的不是为了逐利和资本的增殖。这与资本主义时代的市场经济具有本质性区别。

经济史家卡尔·波兰尼(Karl Polanyi)在其著作《大转型》中指出,古希腊人将这种为自己的需要而生产的活动称为“家计”(conomia),而“conomia”正是“经济”(economy)这一术语的词源。波兰尼进而强调,自然经济与逐利动机、市场制度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其经济组织的样式是一个封闭的群体,“尽管形成一个自给自足单元的是家庭、村落或者庄园等非常不同的统一体,原则本身却是不变的,即为满足群体成员的需要而生产和贮藏”[3]。自然经济的自给自足特征,决定了人类活动的封闭性和内敛性,人类在全球层面的普遍交往需要生产力的巨大飞跃来推动。

随着生产工具的大变革和生产力的大发展,资产阶级登上了历史舞台,世界进入了资本主义时代。资本主义以劳动分工和资本增殖为典型特征。劳动分工的日益细化,让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变得日益相互依赖,这一事实使得资本主义的存续一刻也离不开人类的普遍交往。马克思指出:“随着分工的发展也产生了单个人的利益或单个家庭的利益与所有互相交往的个人的共同利益之间的矛盾;而且这种共同利益不是仅仅作为一种‘普遍的东西’存在于观念之中,而首先是作为彼此有了分工的个人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存在于现实之中。”[2]163人类的相互依存,必然导致共同利益的产生以及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共同体意识。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正是由于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的这种矛盾,共同利益才采取国家这种与实际的单个利益和全体利益相脱离的独立形式,同时采取虚幻的共同体的形式,而这始终是在每一个家庭集团或部落集团中现有的骨肉联系、语言联系、较大规模的分工联系以及其他利益的联系的现实基础上。”[4]

资本增殖的迫切需要,则让资本的触角伸向世界各地,以寻求原材料产地和商品销售市场,由此形成了世界市场,而世界市场则构成了世界历史的现实基础。《共产党宣言》指出:“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2]404由于生产工具的改进、交通通讯的便利,尤其是资产阶级的贪婪和资本主义的扩张,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被卷入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

资本主义虽然极大解放和发展了生产力,开辟了世界市场并将人类带入相互依赖、普遍交往的全球化进程中,但它并没有为人的解放、世界的和平、共同利益的维护提供真正有效的解决方案,反而由于资本的逐利逻辑,而压抑了人性、制造了战争、酿成了全球性挑战。资本的贪婪,让工人阶级成为资本的奴隶,并用枪炮打开别国大门,进行肆无忌惮的殖民主义扩张。资本主义生产社会化与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之间难以克服的矛盾,导致资本主义发生周期性经济危机,资本主义国家为了转嫁危机而诉诸保护主义和帝国主义战争。资本主义对自然资源的过度开发,导致生态环境急剧恶化,严重威胁着整个人类和地球。

世界历史的深入发展,全球化的纵深推进,全球性挑战的不断出现,呼唤新的国际秩序观和新的全球治理观。习近平总书记站在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高度,深刻认识各国相互联系、相互依存,全球命运与共、休戚相关的客观现实,准确把握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冷静分析挑战层出不穷、风险日益增多的时代课题,提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互联网让世界变成了‘鸡犬之声相闻’的地球村,相隔万里的人们不再‘老死不相往来’。”[5]当前,我们正处在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大变革时代,世界各国之间的彼此联系和相互依赖空前加深。今天,我们生活在马克思所指出的“世界历史”的新阶段,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顺应历史大势、掌握历史主动的必然要求。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创造性发展了马克思的共同体思想。马克思从人的存在方式,历史地考察了社会形态的演进和共同体形态的演变。马克思将人的存在方式分为三种:人对自然的依赖,人对物的依赖,人的“自由个性”的解放。相应地,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处于人对自然的依赖状态,它们只能在狭小的范围内孤立地发展着,其共同体是“自然形成的共同体”。资本主义社会摆脱了人对自然的依赖,但是陷入了人对物的依赖,导致人的异化,这种社会的共同体是一个阶级反对另一个阶级的联合,因而对于被统治阶级来说只是“虚幻的共同体”。只有到了共产主义社会,生产力的空前发展,才能让人摆脱对物的依赖,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从而形成“自由人联合体”。同时,资本主义社会的“虚幻的共同体”为共产主义社会的“自由人联合体”创造了条件。当今时代,在人尚未摆脱对物的依赖、从而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之前,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从“虚幻的共同体”走向“自由人联合体”的过渡阶段。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创造性发展了无产阶级国际主义思想。无产阶级国际主义起源于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号召“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后来列宁进一步号召“全世界无产者和被压迫民族联合起来”。起初,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强调全世界无产阶级要超越国界和民族利益,实现国际大联合,因为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最终实现本国的民族利益。后来,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强调,国际主义不是要放弃本民族的利益和独立自主,相反,无产阶级只有获得民族解放、掌握自己国家的机器,才能更好地支持和推动世界革命。在革命与战争时代,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强调全世界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联合起来推动世界革命,以缔造一个新世界。而在和平与发展时代,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强调要淡化意识形态之争和社会制度对抗,推动社会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国家的和平共处,以和平、合作、共赢的方式推动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在当今时代,和平与发展的时代潮流更加强劲,各国之间的相互依赖日益加深,人类共同居住的地球面临的全球性挑战不断出现。在这种时代背景下,习近平总书记创造性发展了无产阶级国际主义思想,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强调要超越意识形态分歧和社会制度对抗,以合作共赢的方式处理国际事务,共同守护人类的共同家园。

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换

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史,就是一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历史。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人就国际秩序提出的各种主张,从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到建设持久和平、共同繁荣的和谐世界,无不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自觉传承和发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则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在新的时代条件下,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亲仁善邻、协和万邦是中华文明一贯的处世之道。”[6]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继承和发展了“协和万邦”“和而不同”“世界大同”“天人合一”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世界提供了最新的中国方案,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根基。

(一)中华民族自古爱好和平

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崇尚和平的民族。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 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和平、和睦、和谐是中华民族5000 多年来一直追求和传承的理念,中华民族的血液中没有侵略他人、称王称霸的基因。”[7]儒家提倡“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论语·季氏》),反对“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孟子·离娄上》);墨家提倡兼爱非攻,指出“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墨子·兼爱上》);道家提倡无为而治,指出“兵者非君子之器也,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道德经·第三十一章》)。

对战争的厌恶、对和平的向往,是中华民族的先哲们怀有的精神品格,他们的著书立说和文明教化,塑造了绵延数千年的中华文明的精神特质,深刻影响了历代统治者的对外关系哲学。在5000多年文明史上,中华民族长期领先于世界,但中华民族深知“国虽大,好战必亡”的千年古训,拒斥“国强必霸”的强盗逻辑,不搞侵略扩张和殖民主义,而是高举和平大旗,与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文明和平交往、和谐相处,构建了迥异于霸权主义、强权政治的对外关系体系,留下了许多友好交往、文明传播的佳话。

中国的和平文化给英国哲学家罗素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痛感一战所暴露出的西方文明的危机,主张学习东方的智慧,他在《中国问题》一书中写道:“‘大战’的爆发表明我们的文明中有那么一些瑕疵……中国人摸索出的生活方式已沿袭数千年,若能够被全世界采纳,地球上肯定比现在有更多的欢乐祥和。然而,欧洲人的人生观却推崇竞争、开发、永无平静、永不知足以及破坏。导向破坏的效率最终只能带来毁灭,而我们的文明正在走向这一结局。若不借鉴一向被我们轻视的东方智慧,我们的文明就没有指望了。”[8]

(二)中华民族主张和而不同

中华民族不仅崇尚和平,而且倡导和而不同的和合文化。早在西周时期,周太史史伯就提出了“和实生物,同则不继”,认为和谐才能让万物生长繁衍,而强求完全一致,则无法发展延续。孔子更是把“和而不同”上升到修身养性、为人处事的伦理高度,指出:“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尊重差异、容忍不同、追求和睦,是君子之道;见风使舵、苛求一致、党同伐异,则是小人之为。延伸到国家间关系,也是如此。每一个国家的制度、文化和文明都自有其历史传统和民族精神,只有以平等、宽容的态度尊重差异性,国家间才能维持和睦共处的状态。反之,以文明优越、高贵的唯我独尊心态对待其他文明,甚至企图用“先进”战胜“落后”、以“文明”战胜“野蛮”,则国家间关系只会陷入矛盾、冲突、战争的危险境地。近代以来,西方列强对亚非拉广大地区的殖民扩张,除了抢占商品销售市场和原材料产地外,其中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要用西方文明一统天下。正因为懂得“和而不同”的道理,中华民族历来尊重每一个民族、每一个国家、每一种文明,从不恃强凌弱、干涉他国内政、搞大国沙文主义,而是追求和谐共生、美美与共。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强调要尊重每个国家的历史传统、社会制度、发展水平、文明形态,实现各个国家的和睦相处、不同文明的和谐共生。中国致力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对外输出中国的模式,更不是对内输入西方的模式,而是认为文明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一种文明都有其存在和延续的独特价值,都理应得到尊重。只有秉持和而不同的原则,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才能真正落到实处。习近平主席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恢复联合国合法席位50周年纪念会议上的讲话指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以一种制度代替另一种制度,不是以一种文明代替另一种文明,而是不同社会制度、不同意识形态、不同历史文化、不同发展水平的国家在国际事务中利益共生、权利共享、责任共担,形成共建美好世界的最大公约数。”[9]尊重和欣赏多样性和差异性,世界才能更加和谐、更加美好;相反,拒绝多样性,强求一致性,只会带来征服、杀戮和奴役。

(三)中华民族具有开放包容的品格

文明冲突不是文明交往的常态,更不是文明发展的铁律。相反,交流互鉴才是文明发展的本质要求。5000 多年的中华文明史就是一部中华文明同其他文明交流互鉴的历史,鲜明体现了中华文明兼收并蓄、开放包容的品格。

考古发现表明,早在新石器时代,中华文明与世界其他文明就有着交流往来,仰韶文化某些彩陶的型制和图案,与巴比伦尼亚、亚述、埃兰的彩陶有着非常相似的风格,这说明中外文明之间很有可能相互影响。西汉时期,张骞奉汉武帝之命两次出使西域,开辟了从古都长安出发、经河西走廊、穿越中亚西亚,一直到达地中海的丝绸之路。丝绸之路不仅是欧亚大陆之间丝绸等货物贸易的主干道,也是东西方文明之间、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之间的交流互鉴之路。通过丝绸之路,中华文明传播到了西域,而西域的葡萄、石榴、芝麻等物产也被引进中国。随着张骞凿空西域和丝绸之路的繁荣,中外文化交流全面展开。印度佛教在两汉时期开始传入中国,并经过数百年的本土化,而形成了三论宗、天台宗、法相宗、律宗、净土宗、华严宗、禅宗和密宗八大中国佛教宗派。唐代更是掀起了中外友好交往的高潮,与中国通使的国家多达70 余个,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留学生、使臣云集长安,描述了一幅盛况空前的中外文化交流图景。明末清初,西方传教士来到中国,不仅传播了教义,而且把西方的科学技术介绍到中国,拉开了“西学东渐”的序幕。中华文明对其他文明优秀成果的吸纳,丰富了中华文明的内涵,增强了中华文明的生命力。

中华文明在兼收并蓄中历久弥新,也在交流互鉴中为人类文明作出了重要贡献。中华古代文明曾经长期领先于世界,深刻影响了越南、朝鲜、日本等周边国家的语言文字、法律制度、官僚体制、文化传统等,形成了地域广泛的中华文明圈。中国的造纸术、火药、印刷术、指南针四大发明传播到欧洲,推动了欧洲的文艺复兴,深刻影响了欧洲的近代化进程。启蒙运动时期,欧洲掀起“中国热”,伏尔泰、狄德罗等启蒙思想家广泛涉猎中国文化,中华文明的理性精神、道德规范、风俗习惯,深深影响了其理论体系的构建。因此,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传承了中华文明兼收并蓄、开放包容的品格,而文明的交流互鉴,正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所必需的人文基础。

(四)中华民族始终追求世界大同理想

世界大同是中国几千年文明一直秉持的理念,彰显了中华民族为“万世开太平”的天下情怀。中华民族历来就向往物质充裕、精神满足、天下太平的大同世界。世界大同,是中华民族绵延不绝的价值追求。《礼记·礼运》描绘天下大同的理想社会图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在大同社会中,财产公有,选贤任能,守信和睦,家庭幸福,男女老少、鳏寡孤独废疾者都能享受终身福利。康有为在《大同书》中提出了“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的理想社会,中国民主革命的伟大先驱孙中山确立了“天下为公,世界大同”的革命理想。

世界大同的理想追求,在中国共产党人中得以延续与发展,毛泽东同志、邓小平同志反复强调中国要对人类有所贡献,要致力于世界和平与人类进步的崇高事业。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华民族追求世界大同理想的最新表达,彰显了协和万邦、天下为公、世界大同等中华民族文化基因的强大生命力。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历史性解决绝对贫困问题的新起点上,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实现中华民族世界大同理想的必由之路。

(五)中华民族秉持天人合一的生态理念

在绵延5000 多年的文明史上,中华民族一直有着敬畏自然、敬畏生命、与天地和谐相处的生态保护思想。道家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强调人类在天地万物间生存繁衍要遵循自然规律、遵守自然法则。儒家明确提出“天人合一”,认为天、地、人是一体的,所谓“天人之际,合而为一”,人不能凌驾于自然之上,而是要顺应自然、敬畏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正因为“天人合一”思想包含丰富的生态保护思想,古人们强调人类活动要有所节制,对于自然资源,不可开发过度,不可竭泽而渔,所谓“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则常足;取之无度,用之无节,则常不足”。在实践中,中国早在周代就设立了管理森林等自然资源的部门,并以立法的形式保护自然环境。这种环保思想和实践一直延续至今,不曾中断。

建设清洁美丽的世界,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五大目标之一。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环境保护,无论是在国内场合还是国际场合发表讲话或演讲时,习近平总书记经常引用中国的古语来论述环境保护的重要性。2018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发表的重要讲话中,引用庄子的“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以论述保护自然的必要性。2021 年10 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领导人峰会上发表的主旨讲话,引用荀子的“万物各得其所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以论述保护生物多样性的必要性。由此可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继承和发展了中华民族天人合一的生态理念。

三、新中国外交实践的创造性升华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当代中国外交的重大创新成果,被写入中国共产党章程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成为党和国家的意志。回顾新中国外交实践的光辉历程,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统筹维护自身利益与促进世界共同发展,推动国际秩序向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迈进。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始终将“为人类作出新的更大贡献”作为自己的神圣使命,一直在思考建设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怎样建设这样一个世界的时代课题,为此,中国共产党相继提出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推进国际关系民主化、构建和谐世界等理念。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与上述理念既一脉相承,又与时俱进,鲜明体现了新中国的外交品格,是中国共产党为人类进步事业作出贡献的最新成果,是对新中国外交实践的创造性升华。

(一)和平共处五项原则

20 世纪50 年代前期,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与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激烈对峙,美国打着遏制共产主义扩张的旗号干涉中国周边事务,插手印度支那冲突,并联合敌对势力对中国进行孤立、包围和封锁,国际局势趋于紧张。与此同时,印度、印度尼西亚等周边国家与中国存在边界纠纷、华侨双重国籍等历史遗留问题;而且,大多数周边国家与中国的社会制度不同,因而对中国心存疑虑、误解甚至恐惧。如何与周边国家解决历史遗留问题,发展与广大第三世界国家的关系,营造良好的周边环境,打破美国对中国的封锁,是当时新中国外交的主攻方向。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提出来的。

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提出起始于中印谈判。1953年底,周恩来在参加中印谈判时向印度代表团表示:“新中国成立后就确立了处理中印两国关系的原则,那就是互相尊重领土主权、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惠和和平共处的原则。”[10]1954年,周恩来在访问印度、缅甸时与两国领导人共同倡导了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标志着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正式提出。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就是尊重国家主权和各国核心利益,国家不论大小、强弱、贫富,都是国际社会平等成员,都有平等参与国际事务的权利。互不侵犯,就是坚持共同安全和普遍安全,一国的安全不能建立在他国的不安全上,不能建立在其他国家都不安全上,更不能牺牲别国安全来谋求自身的绝对安全;对于国家间存在的分歧和争端,要坚持协商对话的方式和平解决,不能动辄诉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互不干涉内政,就是尊重国家主权,世界各国有权自主选择社会制度和发展道路,任何国家不应出于一己私利或意识形态偏见颠覆别国合法政权。中国反对别国干涉中国内政,也反对其他国家干涉别国内政,更不会自己干涉别国内政。平等互利,就是坚持共同发展、共同繁荣和合作共赢,将本国利益同各国共同利益结合起来,扩大各方共同利益汇合点,让发展成果更多更好惠及各国人民,坚持双赢、多赢、共赢,摒弃零和博弈、赢者通吃的旧思维。

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指导下,中国与缅甸划定了边界,妥善解决了与尼泊尔、蒙古、巴基斯坦、阿富汗等国边界问题,解决了印度尼西亚、缅甸等国华侨的双重国籍问题,促成了印度支那问题的和平解决,缓和了东南亚的紧张局势。中国本着和平解决争端的原则,开启了中美大使级会谈,会谈虽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却为中美对话交流、缓和紧张关系建立了直接而唯一的沟通渠道。特别是1955年在印度尼西亚召开的万隆会议上,面对伊拉克、巴基斯坦、菲律宾、泰国等与会国家攻击共产主义,污蔑中国对邻国进行“渗透和颠覆”,周恩来运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提出“求同存异”方针,主张与会各国超越意识形态分歧,共同反对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维护世界和平,形成了著名的“万隆精神”,打开了中国与亚非国家关系的新局面。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提出后,得到越来越多国家和国际组织的认可,成为公认的国际关系基本准则。

(二)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

二战后,广大第三世界国家纷纷赢得政治独立,但是,经济上仍然遭受帝国主义国家严重剥削,发达国家利用自身的经济优势,通过不合理的国际分工和不等价交换,控制了许多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命脉,严重阻碍了广大发展中国家经济的自立自强。因此,从20 世纪70 年代开始,广大发展中国家强烈呼吁改变不平等的国际经济关系,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对此,中国积极支持广大发展中国家的正当合理要求。

1974 年4 月,中国代表团团长、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在联合国大会第六届特别会议上发言,明确表示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坚决支持第三世界国家强烈要求改变极不平等的国际经济关系,并全面阐述了中国关于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的主张,包括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和平等互利原则,尊重发展中国家的主权,反对超级大国垄断国际经济事务,对外援助不附带任何政治和军事条件,等等[11]。1983 年,中国进一步提出,关于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的基本目标,必须妥善处理三大关系:解决当前紧迫问题和建立新的国际经济秩序的长远目标的关系;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和振兴世界经济的关系;南北对话和南南合作的关系[12]。1988年12月,邓小平在会见印度总理甘地时又表示,不仅要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同时也要建立国际政治新秩序[13]。倡导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是对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继承与发展,是新时期指导我国外交决策和外交实践的重要指南。

(三)倡导国际关系民主化

冷战结束后,国际局势相对缓和,经济全球化迅猛发展,世界多极化在曲折中发展。在此背景下,中国提出“互信、互利、平等、协作”的新安全观,倡导国际关系民主化,为世界的和平与发展提供了新的主张。

1999年3月,江泽民在日内瓦裁军谈判会议上发表演讲,首次系统阐述了“互信、互利、平等、协作”的新安全观。新安全观适应了冷战结束后的国际新形势,推动建立“上海合作组织”是中国践行新安全观的重要举措。2000 年10 月,江泽民在“中非合作论坛——北京2000年部长级会议”上发表的演讲《中非携手合作,共迎新的世纪》,首次明确提出“国际关系民主化”,强调各国事务由各国人民自己决定,国际事务则由各国平等协商[14]。国际关系民主化是对冷战期间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否定,是对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在后冷战后时代的创造性运用,有利于推动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

(四)建设持久和平、共同繁荣的和谐世界

进入21世纪,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各国间经济相互依赖日益加深,中国等新兴国家日益崛起,世界多极化和国际关系民主化日益深入。与此同时,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阴魂不散,传统安全威胁与非传统安全威胁相互交织,国际恐怖主义、宗教极端主义、民族分裂主义相当活跃,“文明冲突论”甚嚣尘上。在新形势下,中国提出了建设持久和平、共同繁荣的和谐世界理念。

2005 年9 月,胡锦涛在联合国成立60 周年首脑会议上发表演讲,系统阐述了“和谐世界”理念。一是摒弃冷战思维,树立“互信、互利、平等、协作”的新安全观,以实现共同安全。二是坚持互利合作,推动建立健全开放、公平、非歧视的多边贸易体制,以实现共同繁荣。三是坚持包容精神,加强不同文明的对话和交流,维护文明的多样性,以共建和谐世界[15]。和谐世界理念回应了21 世纪初期中国与世界关系的新变化,为应对新世纪初期的世界和平与发展问题提供了新理念。

(五)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指引下,党和国家事业取得了历史性成就,发生了历史性变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历史性飞跃。中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的中央,新兴市场国家和广大发展中国家快速崛起,国际力量对比发生深刻变化,世界正处于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时期,国际秩序正经历深度转型,世界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虽然和平与发展仍然是时代主题,虽然各国的相互依存度越来越高,但是,世界面临的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更加突出,世界经济尚未走出危机阴影,经济全球化遭遇逆全球化、保护主义、民粹主义的挑战,大国战略博弈趋于激烈,地缘政治冲突死灰复燃,“新冷战”阴云挥之不去,恐怖主义、难民危机、重大传染性疾病、气候变化等全球性挑战持续蔓延。面对挑战层出不穷、风险日益增多的时代,西方的治理理念和治理实践越来越难以应对风险和挑战。面对“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的时代之问,习近平总书记站在人类前途命运的战略高度,以中国共产党人的天下情怀,提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2017年1月,习近平主席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发表《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演讲,全面系统论述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内涵和途径:坚持对话协商,建设一个持久和平的世界;坚持共建共享,建设一个普遍安全的世界;坚持合作共赢,建设一个共同繁荣的世界;坚持交流互鉴,建设一个开放包容的世界;坚持绿色低碳,建设一个清洁美丽的世界[16]。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涉及政治、安全、经济、文化、生态五大方面,是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在国际上的延伸,鲜明体现了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胸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战略视野。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继承了新中国不同时期的国际秩序观,并结合新的时代特点进行了创造性升华,赋予了新的时代内涵,展现了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对时代特征的科学研判、对历史大势的深刻把握、对人类进步的不懈追求,实现了中国外交理论的重大飞跃。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必须建立在对人类共同利益的深刻体认基础之上。世界历史发展到今天,世界各国之间的交往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密切,相互依赖的程度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加深,各国人民的前途命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休戚与共,与此同时,气候变化、重大传染性疾病、核扩散、恐怖主义、难民潮等全球性挑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严峻。上述事实表明,世界各国人民在越来越多的问题上都面临着越来越多的共同挑战,因此,也都有着越来越多的共同利益。只有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努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我们才能走出集体行动的困境,有效应对共同挑战,维护共同利益。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必须遵循公认的国际关系原则。近代以来,人类一直在追求公正合理的国际秩序,为此,国际社会形成了一系列公认的处理国际关系的原则,如《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确立的主权平等原则、日内瓦公约确立的国际人道主义精神、联合国宪章确立的宗旨和原则、万隆会议倡导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等,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必须遵循这些原则。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国际场合反复强调,当今时代,各个国家应该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以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为基础的国际关系基本准则。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必须推动文明的交流互鉴。文明的交流互鉴,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人文基础。文明没有高低优劣之分,每一种文明都有其存在的价值,也都有值得其他文明学习借鉴的长处。加强文明的交流互鉴,有助于不同文明之间相互学习、取长补短、共同进步,有助于消除误解、增进了解、加强理解,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夯实人文基础。相反,如果以高低优劣之分对待不同文明,只会激化文明之间的矛盾,酿成文明之间的冲突,甚至导致征服和杀戮,也就丝毫无助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必须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必须彰显全人类共同的价值追求。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是人类自古以来孜孜以求的价值目标,它们是凝聚当今世界各国人民价值追求的最大公约数,因而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必须弘扬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必须指出的是,全人类共同价值与西方所宣扬的“普世价值观”具有本质不同。后者企图向全世界推广西方的社会制度和发展模式,强迫别国接受西式的“自由、民主、人权等”价值观;而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不是要用一种社会制度和发展模式一统天下,而是尊重每个国家追求适合自身国情和历史文化传统的社会制度和发展道路。

结语

当今世界正处于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时期,世界大变局正在向纵深发展,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社会信息化、文化多样化深入发展,各国相互联系和依存日益加深,和平与发展是不可逆转的历史大势。但是,国际形势中不稳定、不确定因素增多,地缘政治冲突四起,民粹主义、民族主义、保护主义、逆全球化思潮甚嚣尘上,世界又走到何去何从的十字路口。在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关键时刻,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运用历史思维,以大历史观视野,从历史长河、时代大潮、全球风云中分析演变机理、探究历史规律,作出的原创性贡献。

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表明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历史必然性。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表明,全球化是不可逆转的历史进程,和平力量的上升日益超过战争因素的增长,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日益强劲,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历史大势。但是,全球化进程不可能一路高歌猛进,经济全球化是一把“双刃剑”,它在创造繁荣、加强交往、加深相互依赖的同时,也可能造成增长与分配、资本与劳动、效率与公平、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从而引起反全球化浪潮。与此同时,伴随着全球化的深入推进,环境污染、生态恶化、难民危机、核扩散、恐怖主义、跨国犯罪等“全球性问题”层出不穷。面对反全球化浪潮,人类不应抛弃经济全球化,而应引导经济全球化,消除其负面影响,让经济全球化的成果惠及每个人、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面对“全球性问题”,只有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才能从根本上超越集体行动的困境,携手应对全球性挑战。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构成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文化底色。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国价值、中国精神、中国理念为当今世界的和平与发展、人类的前途命运提供的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中华民族的和平理念、和而不同主张、兼收并蓄胸怀、世界大同理想、生态保护思想,蕴含着丰厚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文化基因。习近平总书记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既着眼现实又面向未来,既立足中国又放眼世界,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发扬光大,创造性提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既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历史自信,更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历史自觉。

新中国外交实践奠定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最直接的现实基础。建设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怎样建设这样一个世界,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人一直思考和探索的重大课题。为此,中国共产党人先后提出和践行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国际关系民主化、构建和谐世界等国际秩序理念。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在继承上述国际秩序理念的基础上进行的理论创新,是习近平外交思想的核心和精髓,为世界发展和人类进步指明了正确方向,彰显了大国责任和大国担当。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具有深厚的历史底蕴,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是其历史理论逻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其历史文化逻辑,新中国外交实践是其当代实践逻辑,三者构成了理论逻辑、历史逻辑与实践逻辑的高度统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顺应了历史大势,回应了时代关切,回答了世界之问。只有坚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我们才能站在历史正确的一边,站在人类进步的一边,才能推动历史车轮向着文明进步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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