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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高乐挑战美国霸权:改组北约的“九月备忘录”*

2022-11-23姚百慧编

法国研究 2022年2期
关键词:戴高乐备忘录北约

姚百慧编

一、编者导语

“我对法国一向有一种看法。这是从感情和理智两方面产生出来的。感情的那一面使我把法国想得像童话中的公主或壁画上的圣母一样献身给一个崇高而卓越的使命。我本能地感觉到上天创造法国,如果不是让它去完成圆满的功业,就会让它遭受惩戒性的灾难。假如在这种情形下,它竟在行为和事业上仍然表现为一个庸才,那我就会认为是一种可笑的变态,其过失在于法国人,而不在于这个国家的天赋。但我理智的一面又使我确信,除非站在最前列,否则法国就不能成为法国;唯有丰功伟业才能弥补法国人民天性中的涣散。以当前的我国与当前的其他国家相处,如果没有一个高尚的目标和正直的胸怀,就会遭到致命的危险。总之,法国如果不伟大,就不成其为法国。”①[法]夏尔·戴高乐:《战争回忆录》(第1卷上册),北京编译社译,世界知识出版社,1981年版,第1页。

以上是戴高乐《战争回忆录》饱含深情的开篇。这种情感,是随着戴高乐的成长不断增长起来的,也是随着法国的国际地位变动而逐渐炽烈的。“二战”后的法国,同西欧其他国家一样,已成为世界二流国家,不仅未能“站在最前列”,其外交的独立性都成为问题。西欧依赖美国的马歇尔计划恢复经济,依赖美国的核武器来保障安全,让美国有权支配“盟国的防务,当然也把政治甚至领土都包括在内”。戴高乐抨击第四共和国政府的外交,“只在一心一意地满足别人的要求”,“借口达到大西洋的团结,使法兰西屈服于盎格鲁-撒克逊人的霸权之下”。①[法]夏尔·戴高乐:《希望回忆录》,《希望回忆录》翻译组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76页。给戴高乐当过多年外交部部长又任过总理的德姆维尔这样总结道:“从1946年到1958年,美国控制了法国的对外政策。”②Maurice Couve de Murville, Une Politique étrangère 1958-1969, Paris:Plon,1971, p.18.

1958年6月,东山再起的戴高乐,把实现法国的“伟大”与“独立”作为其外交使命。戴高乐在《希望回忆录》第一卷《复兴(1958-1962)》中谈到其世界方面的外交规划:“我的计划在于把法国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在美国的指挥下所奉行的欧洲一体化中摆脱出来,但不是脱离我认为应该保持可以作为最后防御手段的大西洋联盟;在于同每个东方集团的国家——首先同俄国(苏联)——建立缓和国际局势的关系,然后建立谅解和合作的关系,一旦时机到来,对中国也是如此;最后在于建立这样一支核力量,使任何国家要是攻击我们的话,它自己就会遭到可怕的打击。但是在这条道路上我们要一步步地走下去,每个阶段都要和总的趋势合拍,同时要照顾到法国的传统友谊。”③[法]夏尔·戴高乐:《希望回忆录》,第178-179页。

被称为“戴高乐主义”的外交实践其实比上面的规划更为广泛。上述内容载《复兴》卷“世界”部分,关于海外领地、阿尔及利亚、欧洲等,戴高乐在回忆录中另有专章记载。而且,由于戴高乐1970年去世,《希望回忆录》第二卷《努力(1962-1965)》只写了前两章,计划的第三卷《目标(1966-1969)》完全未动笔。但不管如何,上述规划毕竟解释了戴高乐在外交上想做出的主要突破:从北约撤出法国的力量,同苏联东欧国家和中国发展关系,建立核打击力量。这些方面,涉及法国的大西洋联盟政策、对社会主义国家政策与军备政策,但都指向一点,即挑战美国的霸权。把法国的力量逐渐撤出北约组织自不必说;独立发展同苏东国家与中国的关系——前者在1966年以戴高乐访问莫斯科达到高潮,后者在1964年中法建交时业已实现——挑战了美国控制下的所谓西方整体对东方的政策;法国必须建立“打击力量”,而不能依赖所谓的“一体化”;“在我们国家里,如果军事最高指挥机构在决定国家生死存亡的战场上不能负责,以致在国家和军队面前,没有权力,没有尊严,没有威信,那么,这个政权过去不能,现在也不能维护自己,不能长久存在下去。”④[法]夏尔·戴高乐:《希望回忆录》,第180-181页;国际关系研究所编译:《戴高乐言论集(1958年5月-1964年1月)》,世界知识出版社,1964年版,第105-108页。

“戴高乐主义”的推行不可避免地要同美国霸权发生抵牾,这是因为其“独立”与“伟大”两大外交使命,都与美国息息相关。“独立”是根本,没有了这一条,一切都无从谈起。而影响法国独立的,正是美国在联盟中的霸权地位。“伟大”是目标,要实现这一目标,就要超出美苏控制下的两极体系,发挥法国在国际上的独特地位。所以我们看到,除了《希望回忆录》规划的三方面世界政策,戴高乐的其他外交行动,如以“特洛伊木马”名义拒绝英国加入欧共体,试图把联邦德国从大西洋另一侧拉到自己身边的《法德友好合作条约》、越南“中立化”的倡议以及挑战布雷顿森林体系,其指向都是美国。

用戴高乐的话说,“对于世界舆论来说,我们的国家突然成为国际舞台上的主角了,以前人家总是把法国当作一个跑龙套的”①[法]夏尔·戴高乐:《希望回忆录》,第182页。。张锡昌、周剑卿两位前辈的名作《战后法国外交史(1944-1992)》,把戴高乐主义作为战后法国外交的主线。鉴于戴高乐主义对当时国际关系的影响,以及戴高乐在推动中法关系上的作用,本刊选译部分法国外交档案,以供读者参考。

本期选译的是戴高乐对美国采取的第一个重大外交行动,戴高乐自己定性为升起“战斗旗帜”。②[法]夏尔·戴高乐:《希望回忆录》,第179页。1958年9月17日,他同时给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和英国首相麦克米伦写信,并提交备忘录。信的措辞虽有所不同,但备忘录的核心是戴高乐的提议,即主张在世界政治和战略层面建立美、英、法三国组成的组织,由该组织制定影响世界安全政治事务的政策,建议启动北约第12条的修订程序(见下文档案19580917,FD000078和19580918,FD000079,编号为编者拟定)。③1949年的《北大西洋公约》第12条规定:“在本公约生效十年,或十年以后,无论何时如经任何一缔约国之请求,各缔约国须共同协商以重新检查本公约,并注意当时影响北大西洋区域和平与安全之因素,包括在联合国宪章中对于维持国际和平与安全之世界性及区域性办法之发展。” 世界知识出版社编:《国际条约集(1948-1949)》,世界知识出版社,1959年版,第194页。戴高乐的类似思想早有苗头。他在下野的岁月里,以及1958年再次执政后不久,对相继来访的英国首相麦克米伦、美国国务卿杜勒斯、联邦德国总理阿登纳,都表示过对北约的不满和改组北约的想法。④姚百慧:《艾森豪威尔政府对法政策研究——关于“三国理事会事件”的历史考察》,《历史教学》2007年第10期下,第57-63页;姚百慧:《1958年杜勒斯-戴高乐会谈与美法关系》,《世界历史》2016年第4期,第37-49页。但提出如此明确的建议,并将其同法国在北约的参与结合起来,还是首次。

本辑档案选编的是戴高乐“九月备忘录”提出后,美国、英国、联邦德国、意大利、加拿大、北约等的反应。虽然程度各有差异,但它们都对法国要组织的“三国理事会”持否定态度。10月20日,艾森豪威尔和麦克米伦按此基调,同时复信戴高乐(见下文档案19581020, FD000090和19581020,FD000089)。此后,虽然美、英、法三国举行多次三边会谈,关于“九月备忘录”的讨论甚至延续到了肯尼迪政府时期,但根据艾森豪威尔的界定,这些会谈是“讨论”而不是“执行”戴高乐的计划。①Dulles-Herter Papers, The House Correspondence and Memorandum Series, 4: 941-942;姚百慧:《戴高乐、艾森豪威尔与美英法三边会谈(1958-1960)》,《历史教学》2013年第10期下,第14-24页;Sebastian Reyn, Atlantis Lost: the American Experience with De Gaulle, 1958-1969,Netherlands: 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 2010, pp. 25-82。对于美英“支支吾吾的答复”,戴高乐当然不能满意。他说:“事已至此,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们采取行动了。”②[法]夏尔·戴高乐:《希望回忆录》,第179页。法国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的大幕,由此逐渐拉开。

二、档案选译

19580917,FD000078

戴高乐致麦克米伦的信③文献来源 :Ministère des Aあaires étrangères, Documents Diplomatiques Français (DDF),1958,Tome II, Paris: Imprimerie Nationale, 1993, pp. 376-377。信件文本另见Charles de Gaulle, Lettres, notes et carnets, VIII, juin 1958-décembre 1960, Paris: Plon, 1985, p.87。信件于1958年9月18日发往法国驻伦敦大使馆。

(1958年9月17日)

亲爱的朋友:

您大概还记得,今年六月我们会晤时④麦克米伦曾在1958年6月29日-30日访问法国。他与戴高乐的会谈情况,见DDF,1958, Tome I, pp.861-887;[英]哈罗德·麦克米伦:《麦克米伦回忆录(四):乘风破浪》,余航等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443-445页;[法]夏尔·戴高乐:《希望回忆录》,第166页。,我强调法国政府重视对自由世界防御组织的总体形势进行新的调整。我已通知您我们必将就这个问题提出建议。

自那时以来发生的事件让法国政府确认,它要在合适的时机详细说明这一问题。所以我派肖维尔⑤让·肖维尔(Jean Chauvel),时任法国驻英国大使。先生代表我同您进行私人会谈并提醒您注意所附的备忘录,这份文件我也寄给了艾森豪威尔总统。我真诚地希望三国政府能够尽早深入地讨论这份文件。

不必告诉您我将是多么高兴知道您对这一深刻影响我们两国和整个自由世界未来的议题的个人看法了。

真诚地祝福您。

附件

备忘录⑥备忘录的英文版,见U.S. Department of State ed.,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FRUS), 1958-1960, Vol. 7, Part 2, Western Europe, Washington D.C.: USGPO, 2001, pp. 82-83。备忘录的第一版写于9月11日,上有戴高乐的手写注释,该版本收录于Charles de Gaulle, Lettres, notes et carnets, VIII, juin 1958-décembre 1960, pp.83-84,此版本与本辑收录的没有明显差异。

(1958年9月17日)

中东①1958年5月起,黎巴嫩爆发内战。7月中旬,应亲西方的黎巴嫩总统夏蒙(Camille Chamoun)请求,美英出兵黎巴嫩和约旦,完全撇开了法国。关于黎巴嫩危机的法文档案,参见唐璇、张臣臣编:《1958年黎巴嫩危机:法文档案选编》,《中东研究》2019年第1期;张臣臣编:《1958年黎巴嫩危机:法文档案选编(续)》,《中东研究》2020年第2期。和福摩萨海峡最近发生的事件②台湾海峡发生的事件,此处指第二次台海危机。表明,目前西方联盟的组织不再能适应整个自由世界所需的必要安全条件。在决策和责任方面,其所招致的连带风险与所需的合作并不相符,由此法国政府得出结论并提出建议。

1.大西洋联盟已经构想和准备运作的最终行动区域,不再符合政治和战略现实。鉴于当前的全球形势,我们不能考虑接受像北约这样的组织,它仅限于北大西洋的安全,就好像在中东和非洲发生的事情并不会立刻地、直接地影响欧洲的利益,就好像法国不可分割的责任,并未如英国和美国一样,拓展到了非洲、印度洋和太平洋。此外,舰船、飞机的行动范围和导弹的射程,也让这样一个狭窄的体系在军事上过了时。至关重要的核武装长期以来由美国垄断,人们首先承认的这一事实,为华盛顿实际上能够决定世界层面的安全提供了理由。但在这一点上,我们也必须认识到,原先被承认的事实也不为现实所支持了。

2. 因此,法国认为,北约组织目前的形式无法满足自由世界尤其是法国自身安全形势的需要。在法国看来,必须在世界政治和战略层面建立一个由美国、英国和法国组成的组织。该组织将在影响世界安全的政治问题上做出联合决定,制订并在必要的时候实施战略规划,特别是在核武器的使用方面。这样一来,就有可能设想和安排从属于一个总组织的可能行动区域(比如北极、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如果需要,这些可以细分为更小的区域。

3. 法国政府认为这样一个安全组织是不可或缺的,从现在起,将以其为条件,决定它目前对北约的参与情况。为了达到目标,如有必要,建议启动北约第12条修订条约的条款。

4.法国政府建议美、英、法三国尽快讨论这份文件中提到的问题。法国建议在华盛顿进行磋商,并通过大使馆和常设小组开始。

(杨紫桐、姚百慧译,姚百慧校)

19580918, FD000079

戴高乐致艾森豪威尔的信③文献来源:Charles de Gaulle, Lettres, notes et carnets, VIII, juin 1958-décembre 1960, pp.82-83。英文版见FRUS, 1958-1960, Vol. 7, Part 2, Western Europe, pp.81-82。该信的后面附有给英国首相信件后同样内容的备忘录。9月18日,法国外长顾夫·德姆维尔(Couve de Murville)将其发送给法国驻美大使埃尔韦·阿尔方(Hervé Alphand)。25日,阿尔方将信和备忘录递交杜勒斯。18日的转发电报,见DDF, 1958, Tome II, pp.383-384。

(1958年9月17日)

亲爱的总统先生:

当我在今年7月有幸与福斯特·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先生会谈时①7月4日-6日,杜勒斯访问法国,并于5日与戴高乐举行会谈。相关情况见DDF,1958, Tome II, pp.22-30;FRUS, 1958-1960, Vol. 7, Part 2, Western Europe, pp.53-70;[法]夏尔·戴高乐:《希望回忆录》,第183-185页。,我已向他介绍了我就自由世界防御组织问题的看法。此后发生的事件加强了法国政府在这方面的信心。正是这一点使法国政府决定向美国政府和英国政府提出建议。

鉴于该问题的重要性,我委托阿尔方先生亲自向您提出该问题。我希望我同样让人递交给麦克米伦先生的这份备忘录能立即成为三国政府之间深入讨论的主题。

我估计远东局势令您甚为担忧,并且我坚决在此向您保证我真诚和可信赖的友谊。我只强烈希望我们可以在更好的条件下一起工作,以便我们的联盟变得更加凝聚和有效。正是本着这种精神我向您介绍了我自己得出的结论,并且我会很高兴知道您关于这些问题的个人观点。

亲爱的总统先生,请您相信我的真诚以及我崇高的问候。②10月2日,艾森豪威尔曾给戴高乐一个临时的回复,见FRUS, 1958-1960, Vol. 7, Part 2,Western Europe, p.86。

(刘彦伊译,沈练斌校)

19580925, FD000080

外交部备忘录③文献来源:DDF, 1958, Tome II, p.430。

(1958年9月25日)

应斯巴克先生④保罗·亨利·斯巴克(Paul Henry Spaak),时任北约秘书长。的要求,戴高乐将军9月24日接见了他。

斯巴克先生表达了对北约继续进行的政治磋商的极度失望。他重申了他最近对关于美国常驻代表就台湾海峡危机进行通报的看法,德克鲁伊·沙内尔(de Crouy-Chanel)先生已经对此进行过汇报。

戴高乐将军回答说,应该回到原则上来,尤其是只有世界大国才能确定世界政策这一原则。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关乎自由世界的政策应该由三个西方大国来决定:美国、英国和法国。但因为美国和英国到目前为止对这种行事方法表示反对,以致不存在西方的世界性政策。对北约来说尤其如此,应该由法国、德国和意大利来确定北约的共同政策。斯巴克先生问到为什么英国会被疏远,戴高乐将军回答说他一心寻求将其纳入,但总的来说,英国参加磋商仅仅是为了限制和阻碍磋商的进展。英国不改其岛国属性,并且最终会因为对英联邦的责任而偏离欧洲。因此事实是,确定北约共同政策的责任就落到了法国、德国和意大利身上,缺少这一点这个组织将变成没有效力的空谈会议。

在会谈中,戴高乐将军很正式地亲自把给艾森豪威尔总统和麦克米伦先生的关于自由世界防御组织的备忘录交给了斯巴克先生,并请他不要对外提及。

(张臣臣译,沈练斌校)

19581003, FD000133

阿尔方致若克斯的信(节选)①文献来源:DDF, 1958, Tome II, pp.468-469。路易·若克斯(Louis Joxe),时任法国外交部秘书长。

(1958年10月3日)

亲爱的路易:

您应该已经知道福斯特·杜勒斯先生收到了戴高乐将军的信和备忘录。在如此多的失望之后,国务卿开始理解之前经历的教训。他甚至开始用我们这两年来一直让他使用的论据跟我们论述。他的说法很美好: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在地理范围上比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更加广阔的、在政治意义上比联合国更强大的组织。

和法方的备忘录中提到的方向一样,他自己也在这个方向中寻找机会。我敢肯定他正在思考这件事,在他离开鸭岛——他曾经度假过几天的地方之后。但是我强烈怀疑,在采取的方法方面,他最后的结论是否会和我们一样:他喜欢“实用主义”的解决方法。不论如何,我们看着办吧……

在等待期间,意大利方面反应强烈。他们不停地向国务院提出问题。②意大利方面的态度可参见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with the President, October 2, 1958,USDDO, CK2349198140;FRUS, 1958-1960, Vol. 7, Part 2, Western Europe, pp.88-89, 105-107。新闻界还没收到风声,但是我很担心消息随时会泄露。所以我才请求您下达指令,如果我们被问及,那么在华盛顿和在巴黎要统一口径。

……③部分与本主题无关的内容未收录。

(张庆、周欣宇译,李洪峰校)

19581013, FD000084

阿登纳致戴高乐的信④文献来源:DDF, 1958, Tome II, pp.503-504。德姆维尔曾将其作为附件,转发给法国驻华盛顿、波恩、伦敦大使以及驻北约理事会常驻代表,供大使传阅。发往各机构的编号依次是:第10999-11002号;第3578-3781号;第10164-10167号;第1603号。

(1958年10月11日)

主席先生:

在今年9月15日我离开科隆贝双教堂时⑤1958年9月14日-15日阿登纳与戴高乐会晤于科隆贝双教堂,会谈情况参见DDF,1958, Tome II, pp. 341-345;[联邦德国]阿登纳:《阿登纳回忆录,1955-1959》(三),上海外国语学院德法语系德语组部分同志翻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501-516页;[法]夏尔·戴高乐:《希望回忆录》,第154-159页。,您提议我们应该就极具重要性的敏感问题互通私信。我对这一提议欣然同意。

总之,请允许我告诉您我对最近几天事件的看法,并且同样本着这样一种友好想法,也想请您,我的将军,给出一些书面的意见。

我想就您最近已经向艾森豪威尔总统和麦克米伦首相提出的有关北约政治机构改革的备忘录谈一谈。

当我在科隆贝时,您说过,总的来说,在您看来,改良北约的政治机构是必要的。我对这一总体看法表示认同。

据我所知,您的备忘录就所考虑的调整内容确定了详细的设想。我不知道备忘录的具体内容,但您的外长已经将有关其内容的信息交给了德国外交部国务秘书范·舍尔彭贝格(van Scherpenberg)先生,他已经就此向我做了汇报。麦克米伦首相在他的波恩之行期间就此问题同样向我提供了一些信息。①1958年10月8日-9日,麦克米伦与阿登纳在波恩会晤。相关情况,见DDF, 1958,Tome II, pp.478 note, 491-492, 498-499, 514-515, 532-533;[英]哈罗德·麦克米伦:《麦克米伦回忆录(四):乘风破浪》,第449-451页。

多亏于此,我认为我已了解这份备忘录的基本主线。

主席先生,我非常担心这份作为讨论基础的备忘录一旦被人所知,将会激起一场有害且令人不快的公共论战,其规模绝不能被低估。

请允许我建议您邀请斯巴克先生——我并没有告诉他有这样一封信——来与您会面,和他着手讨论北约政治机构重组的问题,此乃重中之重。

我知道您现在因法国的内政事务极为繁忙。尽管如此,我仍就此事给您写信,这既是怀念在科隆贝双教堂时的氛围,也因为我时刻充满着忧虑。②戴高乐10月15日给阿登纳的复信强调北约需要在世界范围内的安全问题和地理范围上做出改变,但没有讲如何改变,没有透露“九月备忘录”的方案。关于该信可参见DDF, 1958,Tome II, pp.517-518。

(刘彦伊译,沈练斌校)

19581015, FD000087

斯巴克提交的备忘录③文献来源:DDF,1958, Tome II, pp.523-527。这份备忘录法国没有回复。

(1958年10月15日)

就戴高乐将军9月24日④会晤见19580925, FD000080。斯巴克回忆录对“九月备忘录”的记载,见Paul-Henri Spaak, The Continuing Battle: Memoirs of a European, 1936-1966, trans. by Henry Fox, London:Weidenfeld & Nicolson, 1971, pp.312-319。与我交流的备忘录,我对其内容、程序和策略的思考如下。

尽管存在一些细微差别,我却十分赞同备忘录中的判断:“大西洋联盟已经构想和准备运作的最终行动区域,不再符合政治和战略现实。”

在过去的六个月我的所有演讲里,我表达了同样的想法。我的观点是,1949年在华盛顿签订的《北大西洋公约》的根本目的是阻止共产主义在欧洲的扩张。在那一时期,共产主义对我们的威胁主要是在军事上的、在欧洲范围的。

条约的根本目的,也是其格外重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1949年来,共产主义在欧洲不再推进,而其影响力也无可置疑地下降了。

如今,共产主义的威胁主要是在亚洲和非洲,主要是在经济和社会方面,而非真正的军事方面。

以上考察可以容易地得出结论:不应放弃已取得成绩,相反地欧洲应持续努力,适应新的战略需要,西方应该考虑与世界其他地方联合,扩大行动,可能是军事方面的,但也可能是政治和经济方面的。

我同样也认为应该重新审核北约的军事理念。

除大不列颠以外的欧洲大国,某种程度上说从1949年开始实质上被排除在了一切原子战争的参与之外。

首先是战术核武器的发展,尤其是中程弹道导弹在欧洲的部署,已经改变了问题的性质。欧洲直接参与原子战争已经成为事实的一部分。必须考虑增强欧洲的权力,让其权利与承担的义务相一致。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应该公正地对待北约,不应忽略该组织为了调适而做出的各种尝试性的且成功了的努力。

事实上,条约中狭义上的地理基础已经被扩增了。

尽管根据严格的条约条文,盟国磋商范围要限制在欧洲与北美的事务上,根据默认情况以及1956年智者报告中提出的行动方针,①1956年5月,北约成立由加拿大外长莱斯特·皮尔逊(Lester B. Pearson)、意大利外长加埃塔诺·马提诺(Gaetano Martino)、挪威外长哈沃德·朗格(Halvard Lange)组成的三人委员会,其职责是就北约政治协商制度向北约理事会提交报告。由于这三人有丰富的行政经验,熟悉国际事务,又被尊称为“三智者”。1956年12月,“三智者报告”(Report of the Committee of Three on Non-Military Cooperation in NATO)被提交。该文件的译文见刘京译:《三人委员会关于北约非军事合作的报告》,载徐蓝主编的《近现代国际关系史研究》(第5辑),世界知识出版社,2013年版,第256-278页。无论我们愿意与否,协商的范围以及因其而产生的共同负责的范围已经扩展到了世界的各个部分。

这些在条约条文还未修改时已经实现了。

我不认为法国、英国、美国是唯独几个对非洲、印度洋、太平洋感兴趣的国家。就算我们承认,这些国家在世界不同地区的利益和责任是最重要且最直接的(还有荷兰、葡萄牙和比利时也可以说拥有非常直接的利益),但显然联盟内部的所有国家在这些地区都有需要保护的利益。它们将不可避免地被拖入某种冲突,这种冲突只在联盟的地理范围内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任何动机或托词。

还得说,像德国和意大利这样的国家在亚洲和非洲的利益是如此重要,以至于它们无法对这两个大陆上发生的政治革命无动于衷。

总的来说,即使我认同对局势总体分析的框架,但是前提是我坚持绝对不能削弱北约,因为如果削弱了它,将极有可能导致共产主义在欧洲的复活。我认为关于“必须在世界政治和战略层面建立一个由美国、英国和法国组成的组织”的想法既不实用又不合适。

要意识到这样一个概念,即如果这样一个组织真的实现了,那将意味着大西洋联盟的终结。

我相信,无论是意大利还是德国都不会同意这个想法,相比将自己置于全球政策制定者的指挥下而无法参与其中,它们宁愿重新掌握完全的政治自主权,尽管这将同时对欧洲和世界的团结造成很大的危险。

我也相信,那些联盟内部的小国如果被剥夺了它们捍卫自己思想和利益的唯一机会,即在北约讨论和协商的机会的话,它们将选择中立以求自保,而非接受决策者的领导。

我也不相信英美现在已经做好准备要投身于这样一个组织,因为我们现在还不确定它将如何运作,也不确定大西洋联盟的情况。

是否就此可以得出结论,对于法国政府的合理担忧我们束手无策呢?

当然不是。

我想回顾一下去年12月,部长们已经建议北约应该与其他保卫自由世界安全的国际组织(巴格达条约组织、东南亚条约组织、美洲国家组织)建立联系。①1957年12月,北约在巴黎举行了首脑会晤和部长会议。相关文件参见Ministère des Aあaires Étrangères, DDF,1957, Tome II, Paris: Imprimerie Nationale, 1991, pp.925-933, 952-956。这个政策已经开始实施了。不幸的是,伊拉克事件②伊拉克虽在1921年取得独立,但长期受到英国控制。1958年7月,伊拉克“自由军官组织”发动起义,推翻了国王费萨尔二世的统治,建立共和国。随后,伊拉克宣布退出巴格达条约组织和英镑区,收回英国在伊拉克的空军基地。使那些已经开始的鼓舞人心的谈判陷入停滞。

在这条道路上,我们应该注意到,过程只能是缓慢且谨慎的,一些北约国家对过快增加的负担有所焦虑。

因此,在这条不同国际组织相互合作的道路上,我感到我们任重道远。北约秘书处已经在研究美洲各国在去年9月华盛顿的部长会议上提交的经济合作计划了。

我认为备忘录里提出的外交方式并不十分令人满意。

虽然我认同应该在华盛顿举办大使级对话的想法,但我必须特别提出,不能在隐瞒北约其他盟国的情况下进行。这个秘密很难保守,随着秘密不可避免地被逐步外泄,我们将看到敏感和不信任的增加。

相反,我认为把常设小组与这些谈判混在一起是危险甚至是不太可能的。常设小组是一个机构,它依赖于北约15个组成大西洋联盟的成员国。在我看来,在一个特殊组织下以三国为首的领导,将因其对其余12个成员国的忽视而导致很严重的危机。

我也不认为有重新审视条约的必要。虽然根据条约的第12条可以这样做,但在我看来,为了达到目的,它显而易见地需要得到所有联盟内部成员国的一致同意。

综上所述,我们能做什么呢?

恕我直言,应该要摒弃建立世界范围内由三巨头主导的组织这一想法,在我看来,这个想法既危险又不现实。相反,根据最近的种种经验来看,讨论北约在政治和军事领域的缺陷和不足将会是非常有益的。

应该要讨论:

1.如何扩展条约的地理范围。

2.如何优化政治磋商,例如:(1)确立一个程序,为的是准备和起草确立西方立场的文件,并将它提交给理事会评估;(2)在一定情况下,让某个权威机构进行政治磋商。

3.至于在军事领域,应该采取如下的措施:(1)给予欧洲国家与其所面临的危险及其承担的责任相对应的权威;(2)制定一个全球性的战略。

为了深入讨论上述看法,我并不认为一开始就让所有成员国都在北约内部研究这些问题是必要的。

我认为,要考虑一种更灵活且更现实的制度。

事实上,在伦敦的裁军会议或者首脑会上谈一些问题(德国统一问题、避免突然袭击的方法)的讨论中,这种尝试已经得到了实践。

目前进行探讨且在日后做出相应决定的主要责任,不一定应由大西洋联盟来承担。

重要的并不是所有北约成员国一同探究这些问题,而是在必要的时候,所有成员国的声音都能被听取,所有成员国的利益都能得到捍卫。简而言之,时时刻刻都要避免把成员国置于既成事实之前。

我提议,在12月举行的部长级会议上,提交过去一年的政治磋商备忘录。对于该备忘录的讨论让我们得以看到已有的成绩,以及目前组织在优化政治磋商上仍存在的缺陷。而且应该让所有利益相关的国家和政府就上述问题提出它们的想法,这些问题虽然是针对北约的,但也是为了西方的未来,这一点至关重要。

(杨紫桐译,姚百慧校)

19581020, FD000089

麦克米伦致戴高乐的信①文献来源: DDF, 1958, Tome II, pp.558-559。

(1958年10月20日)

我亲爱的朋友:

我很遗憾耽搁了一些时日才回复您9月17日的信件,希望您不会觉得我失礼。跟您坦白讲,我要被工作压垮了,既包括外交又包括内政。不过,我现在有时间思考我的回复了,并且我已经要求我的大使就此与您交流。

我希望我们可以很快再次进行私人会面。在此期间,我怀着与日俱增的钦佩关注着您的巨大成就。

此致敬礼。

附件

麦克米伦先生给戴高乐将军的信①原信附有一句说明“traduction non garantie”(译稿未经确认),按程序可能是信件从英文译成法文后尚未进行审核确认的工作。

(1958年10月21日)

我很感激在我出发访问波恩之前收到了您的来信,由此您也不会反对,在我同阿登纳总理会晤期间,向他提及法国已向艾森豪威尔总统和我本人交流过的关于自由世界防御组织的提议。我能意识到,德国总理也了解了您这一计划的大纲,因此我们得以一起讨论您的信件。我告诉德国总理,您特别向我们强调了在世界范围内阻挡共产主义的行动中,协调性是西方世界面临的主要问题之一。对于这点,德国总理表示同意,但我不会隐瞒您的是,您的计划对他来说几乎没有吸引力。

您说就目前的状况而言,一些北约成员国可能会因为它们并没有参与的决策而承担风险,我认为这是正确的。我也相信,您指出一些北约成员国的责任不仅仅局限于北约条约现在规定的地理范围内这一事实,也是非常有道理的。事实上,它们的责任是世界性的。但是,我认为,在我们审议这些问题时,从一开始就认识到法国方式和英国方式有很大的差异是非常有益的。因此,我们双方会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

在您看来,调整联盟的制度是符合逻辑的,这一方法显然有利于秩序和稳定。但您是知道的,我们英国人比较倾向于凭借经验的解决方法,有时我们甚至会对此过分偏爱。因此我们倾向于找到一个借鉴已有要素,并且实施起来困难较少的解决方法。在我看来,我们必须努力调和这两种不同的方式来处理这一问题。

我认为,在此期间,就您的备忘录,您考虑以下我们希望更明确的几点是有必要的。首先,您提议建立一个包含美、英、法三国,致力于对世界重要的政策和战略问题负责的新组织,这一组织受委托做出共同决定。我想知道您是否计划让这一组织在一致的原则下运作,也就是说,是否任意一个成员国都有权否决另外两个成员国做出的涉及世界安全的决定。其次,我不是很清楚在您的看法里,这一组织是应该填补一些北约的职能,还是说北约继续维持一个从属的角色,让它与对世界其他地区负责的区域组织一起发挥从属的作用。如您所知,在北约理事会内部关于政策的讨论并不限于北约负责的区域;正相反,它远超上述范围。也许这个程序并不完全令人满意,但事实是,在近几个月联盟的大西洋理事会上,关于中东和远东的问题都被提出来进行了讨论。

对我而言,我很感激您提请关注这个问题。显然,我们需要找到解决办法,我想我们不能指望很快就能做到这一点。但我同意,我们必须立刻着手这一任务。

(杨紫桐译,姚百慧校)

19581020,FD000090

艾森豪威尔致戴高乐的信①文献来源:DDF, 1958, Tome II, pp.560-561。英文版见FRUS, 1958-1960, Vol. 7, Part 2,Western Europe, pp. 108-109。

(1958年10月20日)

尊敬的将军阁下:

我认真思考了您在9月17日的信件中表达的意见。您提出了一些需要认真思考、仔细研究的问题。

您提出的关于自由世界防御组织的主要问题,也是我最担心的。我赞同您的看法,我们必须不断地探索提高组织效率的方法。

我认为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我们面对的威胁来自全球,我们的行动政策应该修正,以应对这种世界性威胁。我们意识到需要更多作为,也认为部分现有政策符合这一目标。正是由于应对这种世界性威胁的必要,美国和其盟友才联合起来,以在全世界建立一些强大的阵地。美国和法国在某些组织,比如北约组织和东南亚条约组织中都有紧密的联系。基于同样的目的,美国还通过签订军事或双边协议,和很多其他国家联合起来。我们也承认,威胁不仅在于军事方面,因此通过建立一些经济、财政、技术援助项目,帮助世界各国抵制颠覆活动。

至于大西洋联盟,我认为过去两年在北约组织内有了较大的发展。北约的磋商范围也已经远远超出了欧洲界限。例如,就来自远东和近东对自由世界的威胁问题,我们试图通过北约理事会来通知盟友或彼此协商。我们还通过该理事会研究关于苏联集团的共同政策。我们感觉大西洋各大国之间的磋商习惯应该更加开放,当然纯属自愿。我认为我们不能允许自己忽视北约组织成员国之间这种越来越亲密的交流,也不应忽视由此建立起来的更紧密的联系。

至于您向我提出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认为对于自由世界的防务,现有方法明显需要众多北约组织内外的国家自愿合作。如果给我们的盟友和自由世界的其他国家造成一种印象,就是没有它们的参与,我们便做出事关我们根本利益的基本决策的话,这样的制度我们不会采纳。对北约组织来说,恕我直言,为了扩大其现有的行动范围,在修改北大西洋公约的操作中,在其联盟内外都存在诸多严重的问题。

此外,我还要说,为了生存,我认为一个共同体组织在如此多变的形势下,应该不断发展并找到提升自身效率的方法。我已经完全准备好通过合适的途径研究此类问题。

向您致以我最诚挚的问候。

(吕军燕译、校)

19581105, FD000109

戴高乐与迪芬贝克的会谈(节选)①文献来源:DDF, 1958, Tome II, pp.628-631。约翰·乔治·迪芬贝克(John George Diefenbaker),时任加拿大总理,当时正出访巴黎。加拿大方面对这次会谈的记载见Documents on Canadian External Relations, Vol. 24, Doc. 392。

(1958年11月5日)

在表达了欢迎词之后,戴高乐将军请求迪芬贝克告知他对于这些悬而未决的重大问题的看法。

迪芬贝克先生:法国与加拿大关系良好,没什么大事可说。我们担心的一个问题就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问题。您已经写信给艾森豪威尔和麦克米伦,尽管我们不知道信的内容,但还是对这些信很有兴趣。通过阅读新闻,我相信已经了解到您没有在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中建立三头同盟的意图,但是您希望征求更广泛的意见,这和我们的观点完全一致。

今天上午我记起1886年格拉斯顿拜访教皇的故事。②威廉·格拉斯顿(William Gladstone),英国政治家,1868年-1894年间曾四度出任英国首相。在加拿大的记载中,格拉斯顿拜访教皇的时间为19世纪80年代。当时这位英国政要询问教皇,教会何以能够延续若干个世纪。教皇回答说有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征求意见;第二个原因是征求意见;第三个原因还是征求意见。

如果您有意完善征求意见的机制,我们百分之百支持您。我想坦白告诉您,我们不可能赞成三头同盟的原则,这可能会使其他国家成为傀儡。我们不能接受,首先是因为我们的公众舆论会反对;其次,因为一个三方军事联盟的出现会对那些没有参与的国家产生消极的影响。

以上是我们的观点。考虑到媒体对此事给出的不同评论,我希望知悉您的看法。

戴高乐将军:首先一点,在布拉格政变以后③1948年2月,捷克斯洛伐克12名资产阶级部长拒绝出席政府会议,并提交辞呈,造成政府危机,史称“二月事件”。危机爆发后,捷共顶住压力,把资产阶级成员清除出内阁,为捷克斯洛伐克走向社会主义扫除了障碍。加拿大的档案记载中,戴高乐说苏联军事“威胁”和布拉格政变的时间为1947年,不知戴所指为何。,大西洋联盟已经建立起来了,那个时候世界处于苏联的直接威胁下,这个威胁更确切地说是针对欧洲的,甚至牵涉到更大的范围。为避免欧洲遭遇被军事入侵的危险,建立一个联盟是极其正常的事。尽管如今直接危险变小了,我还是坚信西方应该联合起来。

但是,自从我们成立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以后,一方面是世界整体形势,另一方面是法国的特殊形势,可能也包括其他国家的形势都已经改变了。

其实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是作为一个体系被建立起来和进行运作的。在这一体系内,每当世界上有危险出现时,比如在东方或者是远东①“东方”(Orient)在战后为政治地理概念,和“西方”相对,指代社会主义阵营国家。“远东”(Extrême-Orient)、“中东”(Moyen-Orient)、“近东”(Proche-Orient)根据同欧洲的地理范围远近划分,远东是亚洲最东部地区的统称。在本档案中,戴高乐表述“东方”有时指的可能是“中东”。,西方的裁决实际上是由美国做出的。从军事的角度来看,无论是涉及筹备中的或执行中的战略,目前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由盎格鲁-撒克逊人来指挥完成的,这是事实。我知道我们都反对这样的方法和程序,但是事实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在美国的领导下,西方国家呈现一体化。我所说的并不意味着对美国的不信任,也不意味着对其强大国力和职责的无知。但是目前的状态既不符合全球整体形势,也不符合法国和其他国家的现状。

至于世界形势,我们已经不再处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成立的那个时代了。如今,显然无论是美国还是苏联都没有故意挑起战争的决心,这一点不同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建立的时候,那时苏联的态度是完全不确定的。在目前的形势下,应该寻求一个暂时的解决方法。我们尝试着为东方问题寻找解决方法,也尝试为远东问题寻找解决办法,但都没有成功。只要这些问题仅仅限于美国和苏联之间来处理,就不会有好的结果。同样,美国和苏联只在它们之间讨论裁军问题,对此我们无法期待积极的结果。因此,在维持大西洋联盟时,最重要的是给予其更多的灵活性,多亏了有像法国这样的一些国家,才可能服务于西方的共同利益。

至于法国的立场,我们的国家自从1947年以来经历了诸多变迁,法国已经重振士气,并且意识到了自身的责任。它正在与非洲建立一个稳固的协定,我也完全有理由相信我们将与北非达成协议,即使不会是一蹴而就的。自5月份以来在法国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全民公决,显示出法国的团结和决心已被唤醒,这对在东西方之间可能要做的交涉是有益的,不过这一切并非为了解散大西洋联盟。这个联盟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有存在的必要。

现存的问题是要弄清是否应该维持大西洋联盟的现状,还是应该做一些改变。

几个月前,麦克米伦和杜勒斯先生来到了巴黎,当时东方的形势已经很紧张了。作为对我提议的回复,他们表明不想在中东登陆,不过他们还是这么做了。我没说他们这么做是错误的,但是我要说的是虽然法国在东方有巨大的利益,虽然发生之事对法国有着直接的影响,虽然美国和英国采取的措施可能最终会引发冲突,但是它们并未征求法国的意见。我举另外一个例子:金门的例子。我不是说美国的立场是错误的,但如果发生严重的事件,在没有经过任何事先协商的前提下,法国可能会像其他国家一样被卷入冲突中,这种形势不应再持续下去。这也是为什么我向艾森豪威尔先生和麦克米伦先生提出建议。

迪芬贝克先生:我可以打断您片刻吗?

关于协商原则我们完全同意您的提议,并且我们会支持您的诉求。但是我们可能不会接受一个、两个或者三个国家采取的立场,我们不希望出现一个长期的政治团体。我所想知道的是您对于重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计划,以及根据这些计划,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内部那些相对弱势国家的命运可能会如何。

戴高乐将军:我想要向您提一个问题。无论是关于中东危机、远东危机或者裁减军备问题,这些决定都吸引着全世界的目光,难道不是事实吗?加拿大难道还只是被一两个国家影响吗?加拿大现在的形势您能认可吗?法国对于与其相关的形势并不认可。

您向我询问我们与美国和英国协商计划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我们没有计划。我们提出进行会谈,目的在于看如何进行协商。

至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这是一个一体化的体系,法国军队被纳入其中,其训练和行动实际上直接受盎格鲁-萨克逊人的指挥。这种形势对于法国有双重不利:

1. 心理上的不利,一个原因是法国没有自我防卫的意识,另一个原因是法国的安全依赖于一个非公开的组织。法国没有国防,法国人民没有自我防卫的意愿。一个像法国这样的国家要意识到,它应该通过与其他联盟的国家合作来进行自我防卫。一体化是一个糟糕的体系。

2. 北大西洋公约组织适用于欧洲这样一个狭小的地区,但这并不符合实际的情况,也不符合法国在地中海另一边的责任。在阿尔及利亚,法国保卫西方,在战争的情势下,在撒哈拉、黑非洲、印度洋、太平洋等地区发生的一切对法国都有着重要意义。法国所处的形势,使其不可能融入一个仅适用于欧洲的联盟,因为法国在欧洲以外还要承担相当大的责任。这是一种无法持久存在的状况。

基于上述两个原因,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并不符合法国的需求,因此应该加以改变。法国不能停留在这样的体系中。

迪芬贝克先生:对法国利益所能达到的遥远距离,以及对该问题的心理影响,我理解您所说的。但是扩大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合作区域范围这个想法,意味着应该重新建立一个大西洋组织,应该创立一个新的构想。由此产生的结果对我们而言就是我们将承担更广泛的责任。我要提醒的是,我们在欧洲有军队,撤军是绝对不行的,但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扩张可能导致大西洋组织准则的崩塌。我们明白您希望有更紧密的合作,但是您可能多虑了。如果您把这件事带到大西洋理事会上,如果出于偶然,像您所希望的改组提议获得了其他国家的赞同,我很担心我的国家做出的反应。8万加拿大士兵已经长眠于欧洲,我们已经不能再扩大我们的义务了。

至于谁来指挥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我知道您手下有一位在欧洲盟军最高司令部身居高位的海军上将,以及在不同参谋部的官员。我们可以考虑根据国籍实行首席指挥官的轮换制,但是取缔北大西洋公约组织,重新建立另一个组织取而代之的想法,可能会使加拿大慎重考虑这些情况的后果。

戴高乐将军:有可能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无法抵挡它自身的一体化。

我想提出最后一点。当大西洋联盟成立之际,美国是唯一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后来英国也有了核武器。因此我们依靠它们也就很正常了,它们承担责任。这种情势正在发生变化。法国将拥有核武器,虽然与美国的实力无法相比,但也将有造成大规模杀伤的能力。这是(我们觉得)应该重新审视世界战略的原因之一,也是我们请求艾森豪威尔先生和麦克米伦先生考虑这个问题的原因。

在发给艾森豪威尔先生和麦克米伦先生的备忘录里,我阐释了主要的思路。他们没有拒绝进行会谈,可能我们会进行会谈,当然我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但是对我们来说,取得的结果必然是至关重要的。

我们没有将我们的备忘录的文本发给其他国家,但是我将其交给了斯巴克先生,他没有将其隐瞒,艾森豪威尔先生和麦克米伦先生也没有,因此所有人现在都知晓了。此外,当麦克米伦先生拜访阿登纳先生时,他给我写信,询问关于他对西德总理谈论此事我是否会有反对意见。事实上,他们两个人已经交流良久。我们并未公开备忘录的文本,不过至于事情的背景,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迪芬贝克先生:我对备忘录的了解,是您将其交给斯巴克先生之后在常驻代表之间进行的会谈的结果。我希望您所说的讨论将是有用的,并且我希望大西洋理事会不要触碰这个问题。我直言不讳地告诉您,对可能导致的后果我特别担忧。

戴高乐将军:对此我完全同意您的看法。我们既不打算向大西洋理事会提出该问题,也不赞同在12月召开的部长级会议上讨论这个问题。

……①部分与本主题无关的内容未收录。

(房珂珂译、沈练斌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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