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成人学习与教育的现实挑战与破解路径——第七届国际成人教育大会综述

徐 雄 伟 杨 洁 刘 雅 婷

一、国际成人教育大会背景与主题

国际成人教育大会（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Adult Education，CONFINTEA）是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 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UNESCO）召开的关于成人学习与教育（Adult Learning and Education，ALE）的政府间会议，自20世纪40年代末以来，每隔十二年或十三年举行一次，并根据不同历史时期的发展需求确立相关核心主题，推动成人教育在世界范围内的发展。首届大会于1949年在丹麦埃尔希诺（Elsinore）召开，时逢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促进民族融合、重新组织、振兴经济并大力发展成人教育”成为该届大会的主题。中国首次派出代表团参加的是第四届大会，于1985年在法国巴黎（Paris）举行。此次会议主要讨论了国际成人教育的发展现状、前景以及国际和地区合作等，并通过了《学习权利宣言》（Declaration of the Right to Learn），提出了成人通过获得受教育权推动自身其他权利实现的愿景。

2022年6月15日至17日第七届国际成人教育大会（CONFINTEA VII）在摩洛哥王国马拉喀什举行，142个国家派出代表团，约1200名代表通过线上和线下混合模式参加了本次会议。大会的主题是：成人学习与教育可持续发展——变革性议程。其目标为面向不确定时代的诸多挑战，探讨如何塑造成人学习与教育的政策方向，以更好地实现 《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The 2030 Agenda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的核心任务。

此次会议有两项重要成果：一是根据各主要会员国提交的成人学习与教育国家报告和5份地区综合报告编写成的《成人学习与教育全球报告（五）》（The 5th Global Report on Adult Learning and Education，以下简称GRALE 5），总结了自2009年第六届国际成人教育大会以来，成人学习与教育所面临的重要挑战和取得的进展，其最终目标一是提高主要利益相关者对成人学习与教育的认识，并确保政策制定者给予成人学习与教育更多关注；二是通过修改的《马拉喀什行动框架》（Marrakech Framework for Action），为未来成人学习与教育的发展总结经验并指明发展方向。

二、全球成人学习与教育发展的现实挑战

随着社会发展、相关研究的深入，人们日益认识到成人教育的政治、经济等价值，对成人教育的投资是一种有效益的投资。正如教科文组织所坚信的那样，这是未来最好的公共投资，并承诺调动和分配足够的财政资源，以支持加强和成功地参与成人教育。①UNESCO Institute for Lifelong Learning.5th Global Report on Adult Learning and Education[EB/OL].[2022-06-23].https://unesdoc.unesco.org/ark:/48223/pf0000381666/PDF/381666eng.pdf.multi.②UNESCO Institute for Lifelong Learning.3rd Global Report on Adult Learning and Education[EB/OL].[2022-06-28].https://unesdoc.unesco.org/ark:/48223/pf0000245913/PDF/245913eng.pdf.multi.然而现实中义务教育和高等教育往往受到更多关注，成人教育长期处于边缘地位。本次国际成人教育大会面向的是现代信息技术飞速发展、气候变化危机和劳动力市场变革的时代背景。受世界环境和时代背景影响，成人教育发展还存在诸多问题，这些问题是影响成人学习与教育质量的关键因素，同时也是促进成人学习与教育不断向前发展的有力抓手。

首先是教育资金投入问题。根据GRALE 5调查数据，近半数国家报告计划增加成人教育的公共支出，但进展似乎不明显，更有将近一半的国家在这一领域的投资仅占教育总预算的2%或更少，与《贝伦行动框架》（The Belém Framework for Action）中“至少将国民生产总值的6%分配给教育，并努力增加对成人学习和教育的投资”的要求仍有较大差距，③同本页①。④UNESCO Institute for Lifelong Learning.The Belém Framework for Action[EB/OL].[2022-06-24].https://unesdoc.unesco.org/ark:/48223/pf0000187789/PDF/187789qaa.pdf.multi.而且各个国家的教育资金投入情况并非完全清晰，超过25%的参与国不清楚公共教育支出在成人教育上的百分比，更不清楚关于非政府资金来源的具体情况。①UNESCO Institute for Lifelong Learning.5th Global Report on Adult Learning and Education[EB/OL].[2022-06-23].https://unesdoc.unesco.org/ark:/48223/pf0000381666/PDF/381666eng.pdf.multi.

其次是成人教育的不公平问题。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信息技术带来的不公平。新冠疫情的爆发，对全球造成了极大冲击，同时，随着国家网络与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各国的在线教育成为学校关闭而不能进行线下学习的良好替代，使“随时能学，随处可学”的愿景成为可能。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参与其中，如生活在低收入、信息技术不发达和偏远地区的群体以及缺乏数字素养的群体，在线学习加剧了成人学习和受教育权利的不平等。另一方面，成人教育对边缘弱势群体重视不足。成人学习与教育面临的一项长期挑战是如何帮助那些最需要它的人。在所有国家中，那些已经拥有坚实的教育基础和收入的人参加教育活动的比例最高，而相反，那些受教育程度最低的人受教育的机会依然相对匮乏。②UNESCO Institute for Lifelong Learning.Global Report on Adult Learning and Education [EB/OL].[2022-06-24].https://unesdoc.unesco.org/ark:/48223/pf0000186431/PDF/186431eng.pdf.multi.以往GRALE相关调查揭示，移民、难民、女性群体、老年人和残疾人等边缘弱势群体往往被排斥于成人学习与教育之外。

第三，成人识字率低。GRALE 5研究显示，虽然大约60%的国家已经完成了在扫盲和基本技能、继续培训和职业发展以及公民教育方面的立法，但在2021年，全球仍有超过7.7亿成年人缺乏基本识字技能，其中五分之三是妇女。③同本页①。在欧洲，约三分之一的劳动者只有相当于或低于中学的教育水平，而三分之二的新工作都要求高中及以上的教育水平。在很多发展中国家，绝大多数人甚至都还没有达到小学教育水平。2006年，约有7500万儿童（绝大多数为女孩）辍学或者从未上过学，其中半数来自撒哈拉以南非洲，80%以上为农村儿童。④UNESCO Institute for Lifelong Learning.The Belém Framework for Action[EB/OL].[2022-6-24].https://unesdoc.unesco.org/ark:/48223/pf0000187789/PDF/187789qaa.pdf.multi.由此，继续扫除文盲，帮助他们在识字等基本技能方面达到熟练程度仍然是大部分国家成人学习与教育的工作重点。

三、全球成人学习与教育的发展路径

成人学习与教育的目标是使人们具备必要的能力，行使和实现自己的权利，掌握自己的命运。成人学习与教育有利于促进个人和专业发展，帮助成年人更积极地参与他们的社会。针对上述挑战，国际上普遍采取了以下策略。

（一）凝聚利益相关方力量

成人教育面临发展困境的一大根本原因在于用于成人学习与教育的经费投入不足，GRALE 5指出，破解成人学习与教育资金匮乏困境的关键策略是凝聚政府、雇主、学习者个人等利益相关方力量，多渠道扩大成人学习与教育资金投入，构建成人教育多元筹资机制。①UNESCO Institute for Lifelong Learning.4th Global Report on Adult Learning and Education[EB/OL].[2022-06-27].http://uil.unesco.org/system/files/grale_4_final.pdf.同样，《贝伦行动框架》承诺制定鼓励措施以促进形成新的资金来源，例如来自私营部门、非政府组织、社区和个人的资金。②UNESCO Institute for Lifelong Learning.The Belém Framework for Action[EB/OL].[2022-06-24].https://unesdoc.unesco.org/ark:/48223/pf0000187789/PDF/187789qaa.pdf.multi.在这方面，阿根廷、乌干达、肯尼亚、爱沙尼亚等国家与会者在大会上均承诺会吸纳利益相关者，投资成人学习与教育。其中，爱沙尼亚政府通过法律规定公民有15天带薪参加成人学习、教育或相关培训活动的假期和权利，在此期间的平均薪资应由雇主承担。

大会还讨论了成人教育利益相关方的范畴扩展问题。除了在融资方面进行合作，还应在成人学习与教育政策制定、治理等方面加强对话和协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大会主席圣地亚哥·伊拉萨瓦尔·莫朗（Santiago Irazabal Mourão）在会议上表示，会员国在促进成人学习与教育发展上肩负着巨大责任，要建立坚实的伙伴关系，让多个利益相关方参与进来，并听取民间社会、私营部门和青年等不同的声音，与此同时，动员国际间的合作也很重要。爱沙尼亚共和国教育和研究部成人教育主任梅林·塔特里克（Merlin Tatrik）女士分享了本国专业的雇佣预测系统和信息与通信技术（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s Technology，以下简称ICT）学院计划，以针对性地培养国家所需的职业人员。前者是由政府相关部门联合雇主设计所得，旨在了解并预测未来几年各个职业岗位所需的雇员人数；后者是指政府委托各级教育机构，为学员提供ICT教育以提高其ICT技能。

（二）保障教育机会公平

如前所述，成人学习与教育不公平的突出表现是信息技术基础参差不齐引发的教育不公平以及对边缘弱势群体的重视不足。各国应着力把弱势群体视为成人学习与教育的关键目标群体，将惠及包括弱势群体在内的所有人的教育作为成人教育的长期追求，确保每个人都享有公平的学习和教育权利。

针对信息技术基础参差不齐造成的不平等，中国教育部副部长孙尧在会上分享了教育部为提高弱势群体数字技能、弥合数字鸿沟的成功经验。一方面，实施教育专项行动，积极扩大教育资源和服务供给为老年人开展运用智能技术教育，帮助老年人掌握数字化时代变革所需具备的相关技术，适应智能化生活方式；另一方面，通过教育部发起、由国家开放大学实施的“一村一名大学生”计划，利用人工智能等现代信息技术努力为农村和偏远地区的成年学习者提供充足的数字化学习资源和机会，该项目荣获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20年度教育信息化奖。在中国政府努力下，中国互联网普及率达到了73%。③UNESCO Institute for Lifelong Learning.Seven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Adult Education (CONFINTEA VII)[EB/OL].[2022-06-22].http://webcast.unesco.org/events/2022-06-CONFINTEA7/.新加坡政府在会上分享了“老年人走向数字化”运动（Seniors Go Digital，SGD）、数字技能培训和每月一次的“学习旅程”（Learning Journeys）等项目经验，旨在弥合老年人之间的数字鸿沟，超过42000名新加坡老人从中受益。①UNESCO Institute for Lifelong Learning.Seven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Adult Education (CONFINTEA VII)[EB/OL].[2022-06-22].http://webcast.unesco.org/events/2022-06-CONFINTEA7/.秘鲁、阿根廷、泰国、亚美尼亚、尼泊尔、沙特阿拉伯、德国、尼日利亚等国家与会者同样在会上强调，应格外关注妇女、囚犯、弱势青年和其他边缘化群体的学习需求，还应为他们提供充足且必要的学习资源，促进成人学习与教育资源精准匹配弱势群体的需求。只有这样，才能实现教育的平等，实现服务全民终身学习、建设学习型社会与推进社会可持续发展的目标。

（三）健全学习支持体系

开放教育资源（Open Educational Resources，OER）基金会常务董事韦恩·麦金托什 （Wayne Mackintosh）在大会上指出，没有任何一种教育形式比开放教育更具有成本效益、可扩展性和可持续性。爱沙尼亚政府构建了专门的成人学习网络，通过组织并请名人推广各式各样的地方一级成人学习活动，让所有人都能参与学习。比如每年十月的“成人学习周”活动，从中评选出最佳学习者、最佳培训活动以及投入大量精力和金钱培训员工的最好的私人组织，最大程度激发成人学习者的学习热情和学习积极性。

此外，必须重视配备专业的成人教育工作者，包括志愿教师和其他从事成人教育的专业人员。有关部门可与大学和培训机构合作，为成人教育教师提供职前、在职和继续教育培训，提高他们的ICT技能和其他专业技能，进一步实现教师职业化和专业化。另外，还需改善成人教育工作者的工作条件，一定程度上提高他们的薪资和社会地位。同时，加快研制国家资历框架，有效衔接不同学习成果。为了激励更多的成年人参与继续教育，欧洲联盟委员会提出了关于个人学习账户及终身学习和技能微型证书的建议。目前，爱沙尼亚、肯尼亚、尼泊尔等国家当前已有或正在制定法律和制度安排，以建立国家资格框架体系。

四、结语

本次大会反映了近年来国际成人学习与教育的发展情况、取得的进步和成绩、面临的问题和挑战以及若干变革趋势。同时，国际成人教育界的先进理念与实践也会对我国有一些启发，对完善我国成人教育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我国成人教育应朝以下几个方向努力：

第一，完善成人教育经费投入机制。经费投入是成人学习与教育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保障，应健全成人教育经费投入相关机制，如资金筹措分担机制、经费监测机制等，并制定成人教育财政规划，让经费向边缘弱势群体倾斜，减少成人教育经费因性别、年龄、所在地区等不同而造成的分配不平等的现象。

第二，加快推进成人学习与教育立法。成人教育是终身教育乃至整个教育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成人教育发展缓慢、地位不高、不受重视与成人教育缺乏法律基石有很大关系，应从国家层面对成人教育立法，并对相关的法律法规和政策进行完善，能够保证成人学习的基本权益，提高成人教育的社会地位和认可度，进而有效推动我国成人教育的发展。

第三，健全多元主体协同治理路径。由于成人学习与教育具有复杂性和多样性，涉及政府、企业、社会团体、个人等不同利益相关者，多元主体协同治理无疑是成人学习与教育最佳治理方式。未来成人学习与教育必须在纵向上加强与初等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等各级教育之间的合作；在横向上建立与多方利益主体相互对话的协商机制，实现各治理主体之间的有效沟通，促进成人学习与教育的可持续发展。

第四，加大优质学习资源开放共享。社区学校、老年大学等在内的各个成人教育机构应打破教育资源的独有性和封闭性，实现优质教师资源、课程资源和教学软件资源的跨区域流动。而达成这一目标的有效方式是依托国家数字教育资源公共服务体系，使教育资源便捷、高效地下沉到各个地方，尤其是偏远地区和农村、贫困地区。此外，还应注重发展现代信息技术、提高互联网覆盖率以及培养公民的数字素养，在此基础上充分利用数字资源促进教育公平，阻断贫困的代际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