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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世界的中国学学术期刊概述

2022-11-22璐,李

北部湾大学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期刊学术英国

田 璐,李 松

(武汉大学当代思想与文化研究中心,湖北武汉430072)

引言

传统意义上的汉学(sinology)是指中国以外的旅行者、传教士、学者、外交人员等对古代中国人文与社会科学知识的研究。中国学(Chinese studies)是指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对中国近现代与当代现实问题的研究,属于区域研究(area studies)的组成部分。本文集中探讨的是学术期刊视野中的英语世界中国学研究的学术史进程。就中国学研究来说,学术史研究是当前亟须推进的重要问题。李学勤与朱政惠都十分重视这一领域的学术史研究。“对海外中国学的研究,必须有一个基本的突破点。李学勤先生认为,最重要的是展开学术史研究。海外中国学实际有两个重要问题:一是思想、观点、理念这些灵魂性的东西;二是学术发展演变史,为脊梁、中枢的问题。对学术史的研究就是要将一门学科发展的全过程了解清楚,掌握其特点和规律,这是对海外中国学进行研究的基础和大局。”[1]如果脱离了学术史的链条与谱系来探讨思想、观点和理念,往往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就海外汉学与中国学这一跨国、跨文化的庞杂对象而言,考察与这些领域相关的重要学术资源——学术期刊,可以获得第一手学术文献,了解研究者的学术立场与观点、学术史动态,以及期刊与社会的互动关系等诸多问题。例如,辨别海外学者的西方中心论与汉学主义立场[2][3],在文明交往与互鉴的基础上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国别与区域研究范式,在跨文化学术对话的基础上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

笔者试图在对现有英语世界的海外汉学尤其是对海外中国学学术期刊历史与现状的爬梳基础上[4][5][6],结合国内外学界的研究成果[7][8][9][10][11][12][13],“以期刊作为方法”透视学术进展的路径与线索,从而廓清英语世界中国学研究的学术史进展情况。需要说明的是,本文主要探讨以英文出版和发行的中国学期刊,其他以德语、法语、俄语、日语等语言发行的期刊属于不同国家的学术系统,因而不在本文的统计范围之内。对于欧洲、大洋洲与亚洲等地区的非英语语种的中国学期刊的学术史问题,笔者将另外撰文梳理。

一、海外英文中国学期刊的创办情况

笔者根据文献整理,筛选出美国、英国、澳大利亚、新加坡、荷兰、印度共6个国家的57种期刊作为研究对象,并参考《中国图书馆图书分类法·期刊分类表》(第3版)[14]的期刊分类标准,将57种期刊分为11个大类,分别为哲学、宗教,社会学(社会学—文化人类学、社会学—妇女生活及问题),政治、法律,经济,教育,语言、文字,文学,艺术,历史(历史—近代史)、地理(地理—区域地理、地理—旅游地理),医药、卫生,综合性连续出版物(当代中国全貌、中国研究之研究)。根据上述分类标准对57种期刊的创办历史与现状进行统计分析,可以了解国外中国学发展的历史语境和当下动态。

美国是中国学期刊创办最多的国家之一,因此下文主要以美国为例进行分析。与美国相比,欧洲的汉学研究具有自身的历史和特色,应看到欧洲和美国之间的明显差异,这种差异又直接影响到中国学的发展方向与特色。“欧洲汉学自19世纪以来便有着悠久的传统,对中国的研究往往在传统‘东方学’的格局中展开,在学术论文中则体现为注重历史、训诂等实证性研究的特色。这些特色在相当程度上一直保持至今。同时,‘二战’后,随着西方汉学研究的中心转移到北美,在‘地区研究’兴起于美国的背景下,对中国的研究也从‘东方学’的传统格局中解脱出来,而形成‘东亚研究’或‘中国研究’的新视野。在方法上,美国的中国史研究更加注重借鉴社会科学的思路,文学研究则尤重文本细读,且文学和史学都有较强的理论意识,更注重阐释。就学术期刊而言,在‘中国研究’的视角下,涌现出一大批以某一历史时段或某一学科领域为专门研究对象的期刊,它们联系着各种学术社团,反映着西方汉学在今天的新格局。”[11]516以上论述说明了美国的中国学的历史缘起与自身特色,这也是美国的中国学史的最基本的知识背景。

美国在20世纪60年代创办了不少以研究中国历史为主要内容的汉学期刊,并且精细化地分为通史和断代史两种类型,如《中国历史评论》《中古中国研究》《唐学报》《宋辽金元》《明史研究》《清史公报》等,西方学者运用近代语言学、民俗学、人类学等学科的研究方法来研究古代中国的现象和问题。比较美国的汉学与中国学期刊,可以发现后者的分类更为精细、学科更为多元、视角更为丰富。

以美国的“当代中国全貌”类杂志为例,这类杂志共12种。《中国社会科学研究文摘》主要刊载中国社会科学领域的研究文章和书籍评论,杂志分为经济、教育、历史、社会学与人类学、文学与艺术、政治等版块,每个版块由专门的编辑负责。《中国学文摘》的文章主要涉及中国各个领域学术论文的译介,该刊的创办目的是向西方学者提供在中国首发的有关中国的论文摘要,包括来自中国台湾地区的研究成果。《中国研究》杂志的研究论文栏目刊登关于中国各个时期社会科学方面的研究成果,专题研讨栏目每期有特定的研讨主题、书评,对中国学研究著述进行介绍。该杂志是一份多学科论坛性质的期刊,通过这个平台使从事中国研究和教学的不同学科的学者可以互相沟通信息并与公众进行更广泛的交流。《美国中国研究》杂志的内容分为两个版块:研究论文栏目刊登关于中国各个时期社会科学方面的论文,书评栏目介绍中国学研究著作的评论。《当代中国》是一份为学者、商界人士和政府决策者提供关于当代中国事务信息的杂志,发表理论和政策研究等方面的文章及书评,涉及经济学、政治学、法律、文化、文学、商业、历史、国际关系、社会学及其他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囊括了当代中国的方方面面。《华盛顿当代中国》杂志近年的栏目主要分为文章和评论两大部分,在特殊的时间点会推出特刊,侧重发表中国当代事务各个领域的研究成果,包括政治、经济、军事、环境等方面的学术文章,同时提供一些会议记录、观察报告以及书评等。《哈佛中国评论》由哈佛中国论坛、剑桥中国研究所编辑出版,该刊创立伊始主要由哈佛大学的研究生运营,随后逐渐有哈佛大学其他院系甚至波士顿地区其他学校的学生加入研究团队。该杂志发表的文章既有学生的作品,也有本地区学者的特约稿。每期围绕一个有关中国的主题进行讨论,并以中英文两种文字同时出版发行。《美中社会和文化》由哈佛大学的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访问学者及其他大学的华裔学者创办,为中英文合刊,其刊载的论文涉及中美关系、政治、经济、文学、历史等方面,在中美两地发行。《中国公共管理评论》刊载有关中国的行政改革、公共政策、行政法、公共工作效率等学术文章。《中国安全》由美国的智库——世界安全研究所编辑出版,该研究所主要研究世界各国的安全和国际关系,故此刊主要针对中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和国际关系进行研讨。《中国公共事务季刊》是由美国中国公共事务学会编辑出版,专门发表有关中国公共事务领域的学术论文。《中国聚焦》是由亚洲美国促进会编辑出版的半月刊,其内容以报道亚洲和中国的事件为主,也刊载有学术性质的评论[5]33。

美国的中国学期刊共33种,其中国学研究在国际学界实为当之无愧的领头雁,在研究人员、科研成果、研究领域、学术建制与期刊数量、国际影响等方面相较其他国家占有绝对优势。这种话语权的领导地位主要与国家的文化软实力有直接关系,除此之外,也与英语作为美国的主要语种而具备国际沟通交流的便利有一定的关系。杜斐然认为:“欧洲、北美洲以及大洋洲虽然在地理上相距甚远,但其中国学研究还是可视为一个统一的整体,而与中国和日本鼎足而三。不少学术期刊的编委成员来自欧美不同的国家和研究机构,亦有相当一部分期刊同时接受英、法、德等不同文字的稿件。这当然得益于不少欧美学者对多种语言的掌握,尤其是英语,基本上已成为西方汉学界的通用语言。”[11]515-516目前重要的中国学研究成果大多用英语撰写并发表,中国的高校与科研机构都十分重视创办英语类的国际期刊,力图在国际学术领域发出中国学界的声音,这也是顺应国际知识传播大势的必然选择。期刊的创办也就意味着跨国、跨文化与跨语言的学术共同体的建构,因为学术发表平台既是信息、知识、思想的汇聚地,也是某个领域学术发展的风向标,借助期刊这个平台可以发挥一个国家的学术影响力,加强学者之间的对话与沟通。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近80年的发展,美国逐渐奠定了中国学研究的领先地位,在全球具有广泛的辐射力、话语权与软实力,众多中国学期刊的学术价值和公众影响力不可小觑。

二、海外英文中国学期刊创办的年份与地域

中国学脱胎于东方学与汉学,是西方国家一定历史时期区域研究的产物,中国学在他国的中国研究体系的建制中,属于亚洲学的组成部分。国别区域研究的目的是以某国或者某地区作为研究对象,建构跨文化、跨区域与跨学科的交叉性的知识体系,满足本国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需要。英语世界中国学研究的重要国家有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以及印度等,这些国家创办的专业性学术期刊与综合性期刊具有鲜明的学术特色与传播定位,基于特定学术策划意图持续追踪前沿问题或者热点问题,形成阶段性、系统性的成果,这是地区研究最新成果传播与展示的发表平台,是某国对国际事务进行专业论述的学术载体,也是沟通学者、政府、大众的公共渠道。考察中国学期刊创办的年份即时间先后问题,意在揭示某国的中国学研究的起步时间、发达程度、研究水准、现实驱动等因素。

(一)海外英文中国学期刊创办的年份分析

按期刊的创办年份进行统计,英文中国学期刊的创办集中在20世纪60年代之后,即以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作为起始阶段,这是第一个高峰期。这种情形与美国的中国学研究的高涨状况直接相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美国为了应对冷战的需要,大力促进高校和智库对地区的研究。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中美国际关系越来越受到学者的关注,不同于之前笼统地关注“东方”“远东”“东亚”和“亚洲”,海外学界的目光逐渐集中在当代中国并转型为专门研究中国现实问题的中国学。这种情形可以从西方中国学期刊创办和发行的情况得到印证。西方国家对中国的关注持续升温,中国学成为一个切合现实需要的很有活力的领域。美国华裔学者吴琦幸认为:“美国的中国学研究起步较晚,因此期刊创办也稍晚,但发展速度和广泛度却远远超越了欧洲,尤以全方位对中国进行研究的学术取向,在学术期刊中全面地反映出来。由此形成一股学术合力,渐渐使中国学研究在近年来成为一门显学,美国各大学研究中国的论文超出海外其他国家。随着论文数量的增加,中国学期刊在20世纪70年代进入一个发展阶段,很多后来成为顶级水平的中国学学术期刊都在这个时期诞生,促成了北美中国学从区域型研究转向全球研究的大视野。”[12]117-118中国学研究在美国的兴盛发展,与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国国力的增强以及其作为世界霸主的地位密切相关。如果拉长历史时间来审视,美国的中国学研究在立场、观点、方法和思潮等方面经历了较为曲折的变化过程。吴原元对此进行了深入考察,他认为:“20世纪60年代末以来, 由于国内外环境的变化, 美国的中国研究出现了对主流中国研究的批判、研究观念和研究方法的转变以及注重提升研究质量的新走向。随着这些新走向的进一步发展,美国的中国研究呈现‘学术化’趋势。”[9]48他列举的依据是:越南战争对人们所造成的失望与痛苦, 使年轻的亚洲研究者产生了极大的震动。美国公众对美国长期以来所秉持的“强大美国”这种不可动摇的信仰和支撑它的“美国中心”的价值体系产生了怀疑。中国问题研究的一个引人关注的方法就是社会科学理论方法在中国研究中的运用。基于中国研究的困境及其所存在的问题, 美国的中国学学术界开始呼吁重视研究质量[9]51。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是期刊持续发展的第二个创办高峰期,直到21世纪的前十年都依然强劲不衰。从20世纪60年代美国汉学转向中国学开始,直到21世纪以来依然有新的中国学期刊出现,而且早期创办的期刊大多仍在发行[9][15][16]。截至目前,57种英文中国学期刊发生变动的有16种,大多是因为期刊改版、更换刊名造成的停刊。实际上停刊的有英国的《中国妇女与性别研究》《英国中国学协会年报》、美国的《中国聚焦》、澳大利亚的《中国省份研究》,其余53种都正常出版发行。

(二)海外英文中国学期刊创办的地域分析

如果说国别与区域研究本身具有鲜明的地理属性,那么,考察中国学期刊就不能忽略地域分析这一评价期刊创办情况的重要指标。据笔者统计,57种英文中国学期刊来自6个国家,其中《今日中国文学》为美中合办,亦可视为美国期刊。就统计数据来看,美国是中国学期刊的重镇,发行数量有33种,占所有期刊的58%,排在第二位的英国有16种,澳大利亚有4种,新加坡有2种,印度、荷兰各有1种。如果按照地域而非国别来看,北美(美国)仍然稳居第一,欧洲(英国、荷兰)位列第二,这两个地区的英文中国学期刊发行数量远超其他地区。

上述期刊的创办情况反映了中国学研究总体发展的历史状况。“1958年美国国会通过‘国防教育法案’,在全国高校和研究机构大力推动针对中国、日本和苏联等国的全面研究,中国成为重点研究对象,美国政府和各大基金会不遗余力地向中国研究提供巨额资助。”[17]20世纪60年代之后美国成为西方中国学的研究中心,大量学术期刊的创办是其中国学研究所取得的标志性成果之一。而欧洲的汉学研究传统始于16世纪末欧洲耶稣会士来华,其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研究实力雄厚,这是欧洲的中国学期刊总体数量仅次于美国的原因。其他国家如印度作为中国的邻国,中印关系是其地缘政治的关注焦点,但是相关研究起步比较晚。虽然新加坡是华人华侨的聚集地、澳大利亚的中国移民数量也非常可观,但是两国中国学期刊的数量和影响力无法与欧美相提并论。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国际地位的日益提高,对世界的影响越来越大,各个国家面对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方面的机遇与挑战,需要全面深入地了解中国,在此背景下海外中国学研究获得了发展。

《中国研究》是澳大利亚在国际上影响最大的中国学期刊,创办于1979年,其刊载的文章内容涵盖当代中国的政治、经济、建筑、文学、艺术等方面。薛念文[18]从《中国研究》中选取西方学者关于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城乡经济、体制改革与政治制度变化的学术研究进行分析,认为这些海外研究者能站在相对客观的角度看待新中国的发展,且大部分采取积极肯定的态度。他的这篇文章重在联系学术研究与社会实际,主要是对西方学者研究成果的综述与梳理,有助于其他学者对中国改革开放的相关研究现状有总体性的把握。尹丽[19]从跨学科的视角对《中国研究》的内容进行述评,对该刊的研究现状进行介绍,包括杂志作者、相关主题、研究特点、研究局限性等。尹丽还对澳大利亚本土有关中国学研究发展的历史进行了梳理与分析,肯定了《中国研究》在澳大利亚中国学研究领域的重要地位。除了以上针对单一期刊内容的研究外,毕大博[20]从国际政治的学科视角出发,通过对三本杂志的比较,分析其刊载的中国外交情况与外交政策等相关选题,一方面学习这些海外学者的研究方法与治学态度,另一方面思考这些西方学者对中国存在误解的原因。毕大博不仅从客观的角度细致分析西方学者对中国的研究,也从政治立场、文化差异等角度思考双方的冲突与差异。

新加坡、荷兰和印度这三个国家的期刊数量较少,但从期刊内容可以看出下列期刊都具有自身优势和独特视角。新加坡的《海外华人杂志》发表与世界各地华侨及其血统渊源有关的研究文章、报告和书评。该杂志的文章跨越地域和学科,考察了许多不同背景下的“中国性”。该杂志的编辑委员会委员的研究方向涉及历史学、人类学、社会学、地理学、文化研究和政治学等多个领域,为跨国研究以及特定国家背景下的华人社区研究作出了贡献。印度的《中国述译》关注中国社会和文化,涵盖的学科有经济学、历史学、法学、政治学和社会学。除研究文章外,该期刊还刊载评论文章与书评等,内容包括旨在促进印中关系发展的所有方面的论辩、强调印中比较研究及整个亚洲的多边和双边倡议与合作。荷兰的《中国信息》关注当代中国和海外华人社区在政治、经济、法律、生态、文化和社会(包括文学和艺术)等领域的重大发展,特别关注在当代中国主流话语中未得到足够重视的观点和领域,鼓励不同学术传统之间的讨论和辩论,提供表达不同意见的平台,并促进具有历史敏感性和当代意义的研究的发展[5]38。

总之,这些中国学期刊都具有明显的地域特色,各国的主题均有所侧重,总的来说都关注当代中国全貌以及本国与中国的关系,体现在为国家政治、经济、外交服务等方面。如美国的中国学期刊呈现出人文科学与社会科学并重的态势,英国的中国学期刊对中国经济尤为关注,澳大利亚的中国学期刊由于历史原因对华人华侨问题十分关注。

三、海外英文中国学期刊主题的统计分析

笔者参考《中国图书馆图书分类法·期刊分类表》(第3版)[14]的期刊分类标准,将57种期刊分为11个大类,根据每个分类下的期刊数量得出各类期刊主题的统计数据。

首先,英文中国学期刊的研究主题关注现代和当代中国,着眼于当代中国全貌研究的期刊数量最多,这样的对策性研究与社会现实的联系很紧密,体现了西方的中国学基于现实主义需要的利益考量。其次,历史、地理、经济等研究主题的期刊排第二位。语言、文字(汉语教学)与社会学等主题的期刊并列排第三位,而文学、哲学、宗教等主题的期刊都排在靠后的位置。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文学、哲学类期刊是以当代中国为时代依托的。中国学期刊的如下主题,如政治、法律、教育、文化人类学(华人华侨)、妇女生活及问题、艺术(电影)、旅游地理、区域地理等体现了时代发展的新需求,推动了中国研究之研究的专题期刊《中国研究述评》的创办。整体而言,世界各国对中国的研究兴趣高,研究范围广泛。虽然以历史、文学为主题的这类传统汉学强势领域的期刊仍占有一席之地,但已被有关中国的综合类期刊和以政治学、经济学及其他新兴学科为主题的期刊所超越,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现今的英文中国学期刊注重社会科学研究和跨学科的综合研究。

从上述期刊的主题统计中可以发现,中国学研究涉及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文化学、语言学、历史学、哲学、人类学、地理学等众多学科,因此无法纳入某一具体的学科体系中,从科学研究的学术依据来看,其本质上是跨学科、多学科或者说超学科的。目前中国学界有地区研究、区域研究、国别与区域研究、区域国别研究、全球学、中国周边学等说法,这些多样化的命名均反映了研究对象本身的复杂性和丰富性。

(一)美国的中国学期刊主题统计分析

美国的中国学期刊的学科主题非常丰富,与此情形相对应的是,“当代中国全貌”范畴的期刊达12种之多,说明美国学界对中国社会各方面的情况十分关注,这也与中国学知识本身所体现的高度的综合性有关。美国传统汉学所关注的重点是古代中国,其中文艺类期刊有《中国演唱文艺》《中国文学》,相比而言在美国的中国学中,文艺类期刊占据了较大比重,占全部期刊的24%,可见美国的中国学期刊呈现出人文科学与社会科学并重的态势,其对语言、文字的关注则集中体现在汉语教学理论、方法与实践等方面。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研究述评》以“中国研究之研究”为主题,这说明美国学界对美国以及其他国家的中国学成果进行了自觉的学术史反思和评价,也间接说明美国的中国学已经逐渐占据了世界国别与区域研究的主流,并成为一个汇聚多种学科知识和思想的研究领域。

受服务于美国现实政策功能的驱动,美国的中国学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是在政府大力扶持下的区域研究的有机组成部分。目前中国学界从方法、范式等角度对美国中国学进行了多维分析,除此之外美国各种形式基金会的资助也是重要的支撑力量。资中筠[21]、韩铁[22]、张杨[13]等学者的研究成果揭示了基金会与中国学的互动关系。以张杨的研究来看,他认为:“根据亚洲基金会自己的评估,经过长期不懈的努力,包括一系列课题培育、知识生产、期刊发行、课堂传播、人员往来、学术交流等项目的实施,美国在亚洲中国学领域的冷战活动成效显著,不仅‘揭示了共产主义中国的真相’,为世界提供了有关共产主义中国的‘客观真实的’信息,还通过观念输送直接影响了亚洲人对中国和美国的态度。”[13]139-140学术期刊的创办离不开大量资金的持续支持,就美国学术生态而言,资金雄厚的基金会是学术发展的重要支持力量。基金会通过资助各种专门的学术会议、研究协会、出版社,设立讲席教授岗位,提供科研项目经费,并扶持相应的学术期刊,从而推动某个领域的研究进展。

(二)英国的中国学期刊主题统计分析

英国的中国学期刊共16种,其主题已经从传统汉学范畴的文学、历史转向当代中国社会、政治、经济等各个方面的研究,其中,这些期刊对中国经济的关注特别值得注意。在英国的中国学期刊中以经济为主题的期刊共5种,分别为《中国经济研究》《中国经济》《中国经济与商业研究》《中国对外贸易研究》《中国管理研究》,其数量甚至超过了“当代中国全貌”(4种)这一类别。“英国政府认为,中国学研究和教学的状况关系着英国的国家利益尤其是经济利益,中国已成为英国重要的海外市场和贸易伙伴,英国人对汉语(普通话)的掌握程度、对中国社会的了解程度等关系到英国的经济利益。”[23]而英国的中国学期刊对经济主题的关注,或许可以成为英国政府对中国经济以及中英双方贸易关系高度重视的注脚。而归为“中国研究之研究”主题的《英国中国学协会年报》,每年将各个机构的中国学研究成果汇集起来,这也说明英国的中国学作为独立学科的地位逐渐得到了稳固。《中国妇女与性别研究》《中国旅游研究》则反映出英国学界对中国“妇女生活及问题”“旅游地理”等问题的关注,英国的中国学研究走向了分支学科下的精细化的问题研究。

关于英国的中国学研究状况,日本学者近藤一成结合英国、法国与美国的历史状况进行过细致的比较。“与法国和美国的中国学研究相比,英国的中国学研究一直未被引起足够的重视。法国通过17世纪在华的耶稣教会积累了大量的对华研究著作、报告和相关翻译作品,从而开创了独具特色的、具有辉煌传统的中国学研究。而美国战后的对华研究在质量上颇受西方各国的重视。相比之下,英国的中国学研究的确十分薄弱且影响不大。但从中英关系史来看,无论是对中国的近代史来说,还是对英国的近代史来说,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英国作为中国近代史中的当事者,在许多方面并未放弃对中国学研究的兴趣。”[7]53上述研究揭示了国家之间中国学研究的此消彼长以及研究中心的转移。从统计数据来看,英国的中国学研究学者的具体学科背景分布如下:“本文作者的最新统计表明,目前英国的中国学研究专家不少于160名。此外,在世界各地活跃于中国学研究领域的英籍中国学家不少于40名。同时根据英国在1986年的统计表明,英国的中国学家主要从事关于中国的自然科学发展史、社会科学动态以及人文地理等方面的研究。其中25%左右的研究集中于中国的前近代研究,60%的研究集中于中国的近现代研究,3%的研究为从事中国宗教方面的研究。从所发表的论文来看,大约有60%的研究属于对近现代中国的研究,40%的研究属于对中国前近代的研究。”[7]53与研究主体相比较而言具有说服力的是专家学者所服务的学科机构,其分布情况如下:“英国目前的中国学专家主要分布在23家研究机构和大学中,除英国中国学学会外,较为著名的包括:伦敦大学、牛津大学、剑桥大学、特拉姆大学、爱丁堡大学等。这些大学所设立的有关中国学研究的机构一般从事现代中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方面的研究,其主要特点是设置中国学研究的专门课程,对学生进行中国学方面的专业化教育和培养。”[7]53上述分析揭示了英国一定历史时期的中国学学术建设的进程和学术史的演变。

那么,英国的中国学研究的变化动因是什么呢?近藤一成援引H.巴雷特于1989年在英国出版的《英国中国学小史》中介绍了英国的中国学研究历史。“书中认为,英国的中国学研究起始于16世纪,与荷兰、法国、德国、苏联以及北欧和美国相比,虽然未见其特殊的贡献,但也独具特色。特别是在对中国的佛教研究方面有着独到的见解。书中同时认为,英国之所以在中国学研究方面一直落后于其他西方国家,关键是缺乏对这方面人才的培养和训练。而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大多是退役的在华军人、外交官以及从中国归来的传教士。直至20世纪初,特别是‘二战’以后,英国才逐步重视起对中国的研究,而且在培养中国学人才和充实中文图书方面给予了充分的重视,设立了以中国研究为核心的地区研究中心,并在一些大学开办了中国语言、中国文化等方面的讲座。但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在撒切尔主义的影响下,认为中国学是一门非实用的科学,因而有关中国学的研究又陷入了停滞状态。”[7]55由此可见,一个学术领域的开辟往往是多种力量推进的结果。英国的中国学的发展并非纯粹自律性的学术内部发展的结果,而是与外部政治、经济、社会的功利性需求密切互动。近藤一成总结道:“从某种意义上说,英国关于中国学研究体系的形成与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国外的影响,即使是现在承担有关中国学研究讲座以及研究课题的专家也大多来自英国以外的不同国籍的欧美国家。因此,在英国从事中国学研究的专家主要来自非本国的教授和研究人员。”[7]56实际上,就学缘关系和学术传统而言,欧美学界不仅在意识形态方面紧密结合,而且在基本的学术立场和方法上形成了一个内部的学术共同体,这些学人彼此激发、呼应和推举,形成了自身的学术规范与氛围。“总之,英国关于中国学的研究是带有实利主义色彩和出于对异国情调的关心去研究的。近百年来,英国对中国学的研究一向不及其他西方国家那般重视,资金不足和对中国学理解的不同是造成英国中国学研究落后的主要原因。”[7]56近藤一成揭示了中国学研究在英国发展的诸多推动因素。从外部来看中国近年来在经济、政治、军事、文化等领域的崛起构成了一种冲击和刺激,必将对英国的中国学产生间接的力量。

就英国的中国学期刊的个案来看,牛云平[10]19-20以《中国季刊》在2000至2008年间刊出的论文、研究报告和书评共883 篇文献为研究对象,发现当前英国的中国学研究呈现出如下鲜明特点:主题覆盖面广、现实性强、时代性强、实证性强。英国的中国学研究者虽然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但并不流于对研究主题表面的狭隘理解,而是发扬自培根以来的实证科学精神,特别是马林诺斯基的实地调查研究方法能够深入到中国的社会现实中,切实地经历历史和现实,获得实实在在的数据,能够比较有力地证实自己的论点,驳斥流行的错误见解。

(三)英国与澳大利亚的中国学期刊主题比较

澳大利亚的中国学期刊共4种,都很有特色,除了有对当代中国全貌整体把握的期刊如《澳大利亚中国事务杂志》《中国研究》外,还有《南方华裔》《中国省份研究》。英国谢菲尔德大学的韦立德(Tim Wright)认为:“从学术角度而言,主要的学术趋势往往发源于美国。然而,两份重要的中国学杂志——《中国季刊》(ChinaQuarterly)和《中国研究》(TheChinaJournal)却是分别在英国伦敦和澳大利亚堪培拉出版的。但尽管如此,两份期刊都与美国保持着紧密的联系,而且近年来担任编辑的多数学者都来自美国,此外大多数投稿人也身处美国:在2001到2003年《中国研究》(TheChinaJournal)各期刊登的48篇论文中,60%的作者在美国从事研究,13%的作者在澳大利亚,2%的作者在英国,25%的作者在世界其他国家。《中国季刊》(ChinaQuarterly)在同一时期刊发的115篇论文中,美国学者的论文占45%,英国的论文占10%,澳大利亚的论文占3%,其他地区的论文占42%。”[8]64也就是说,这些期刊创办于澳大利亚,实际上研究力量分布在其他国家。这就说明,学术平台固然重要,创办了期刊可以说是抢占了先机,但是期刊所载学术成果的立场、思想、视角与方法未必能够为期刊创办国完全掌握。英语世界的中国学研究的便利程度直接与这些国家与中国关系的紧张与和谐程度相关。“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最初30年相比,过去20年来英国和澳大利亚与这个国家的联系急剧扩大。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不管是英国还是澳大利亚,与中国的直接学术联系都很少;今天,它们与中国在各方面的联系都在加强。”[8]65可以预见的是,随着中国实力的不断增强,中国学研究在澳大利亚和英国将会进一步壮大。“尽管以上陈述了一些相似点,在两国的中国学研究中还存在许多差异。总体而言,在研究的规模上,英国的中国学研究要比澳大利亚的中国学研究规模小得多;在英国,中国学研究较为集中,而澳大利亚的中国学研究则散布在全国各地;在英国,中国学对于整个学术活动而言更加边缘化,而在澳大利亚,中国的重要性已确保中国学至少已经开始向学术中心迈进;英国中国学研究的重点更为偏重人文科学,澳大利亚中国学研究则更重视社会科学;最后,英国中国学研究更趋向于对传统中国的研究, 而澳大利亚中国学研究更坚决地锁定当代中国。”[8]66总之,上述比较有利于更具体地了解两国研究旨趣的异同及其历史嬗变。

结语

综上所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法国等欧洲国家不再是世界汉学的研究中心,国际汉学的重心开始转向美国。中国学则是美国区域研究开创的成果,西方以美国、英国、加拿大、俄罗斯、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家为主,亚洲以日本、印度、韩国、新加坡为主。各个国家的中国学发展历程不同,其利益驱动和学术取向也各有特色。围绕某些区域或者国别具有战略性、前沿性的重大问题进行全面、持续而深入的研究,可以形成学术思想的历史积淀。国际中国学史研究的基本任务是,立足中国立场以及中国学者主体身份,探索学术史的基本理论与学科方法,考察学术研究的历史过程与规律。同时,对国外的中国学成果进行学术史资料的整理,吸收其成功的经验,借鉴其有益的举措。中国自近现代以来的学科知识传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西学东渐”的影响,为了重建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知识体系,有必要了解近代海外中国学的知识资源与学术方法。由于中国学研究是跨学科与多学科交叉的结果,范围极其宽泛,内容特别丰富,既有综合性也有边缘性,不是几个一级学科所能涵盖的,因而需要统筹和综合人文科学与社会科学的各种方法来进行系统和整体的研究,走出单一的政治学、经济学、文化学、语言学、历史学、文学、社会学、宗教学等狭隘的学科视角。海外中国学期刊研究既是国别与区域研究的有机组成部分,又是“一带一路”研究的重要学术资源。为了推动中国深度参与全球治理、构筑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需要借助海外中国学期刊作为智力资源,也借此跨越中国与不同区域、不同国家友好交往的知识壁垒。目前,海外中国学期刊研究领域方兴未艾、大有可为。当前中国的国别与区域研究,如果与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进行比较,需要加强对国外的办刊思路与传播策略的研究,在坚持自身特色的前提下通过综合吸收其优势来提高自身的影响力。本文的考察意在抛砖引玉,既以期刊为知识的窗口,又以期刊作为分析的路径,以期为推动中国学研究对接国家重大现实需求提供有价值的思想资源、思考方法与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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