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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西北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心态文化及其新时代延伸

2022-11-22王晓晨乔媛媛潘兰芳孙庆彬

体育科技文献通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西北少数民族传统

王晓晨,乔媛媛,潘兰芳,孙庆彬,王 标

新时代国家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提到了新的高度,试图基于古为今用和推陈出新的思路而重塑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观。因此,对包括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在内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整理、传承发展和价值寻绎等面向的系统阐释成为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重要时代知识指向。而少数民族体育心态文化作为关联社会主体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审美情趣等面向的意识活动,更是直接折射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内涵。周易有言:“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心态文化更是以其鲜明的文化心理倾向在现实中实践着文以化人、体以成人的功用与价值,以其柔而似水的无形影响来操持着人们的“三观”建构和生活方式形成。那么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到底有哪些主要的心态文化?在场当今社会,这些心态文化又有着哪些主要的时代价值?如此逻辑的挖整和阐扬对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当代传承与发展极具现实意义。

1 信仰崇拜文化

桂西北地域广阔,地形以山区为主;地理位置相对闭塞,历史上经济发展相对落后,和外界文化的沟通交流不多。《壮族通史》上记载有:“素称地瘠民贫,桂西一带更是名副其实。绝大部分地区是山岭崎岖,生产物贫乏,其中尤以右江流域的万冈丛密盘踞而得名。”[1]《明史》中对此有着“盘万岭之中,当三江之险,六十三山倚为巢穴,三十六源踞其腹心”[2]的记述。正是在这种比较恶劣的自然环境下,生产力发展缓慢,桂西北少数民族族众在自然灾害面前显得力不从心,于是将希望寄托在祖先、神灵、英雄、图腾、自然、甚至是身边熟悉的动植物上,并试图通过虔诚的献祭、庆典等传统仪式来达到消灾祈福的美好生存诉求。而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在本质上就是参与这种仪式的身体活动,情感能量获取是其存续的根本原因。有学者利用互动仪式链理论对少数民族体育的发生发展进行追溯发现,少数民族体育大多来源于各民族的宗教信仰与祭祀庆典的传统仪式。族人就是通过少数民族体育这些既定的身体活动程序来取悦于自己民族所信奉的神灵,从而通过娱神的过程来实现祈福祛灾,保丰延寿等基本的生存诉求。只是随着科技的发展和祛魅的逐渐递增,这些身体活动在世人认知发展中逐渐降低了娱神的成分,娱人的动机和目的凸显。“各种仪式性的身体活动在多种要素的组合中得以建构,从而以不同的强度产生团结、符号体系及个体情感能量。”[3]

以桂北融水的壮族舞春牛为例,就能看到壮族人对牛的信仰崇拜。通过舞春牛中的贺年、开耕、戏牛、丰收等环节中的吃草、出栏、犁田、耙田、播种、插秧、收割、牛鸣叫、牛转身、牛洗澡、牛挠痒等惟妙惟肖的动作模仿以及牛公摸牛头、牛公赶牛虻等爱抚动作的描述,这些仪式性的身体活动都洋溢着壮族人对牛崇拜的真诚表达。舞春牛活动中的人们虽然舞动的是一只用竹篾和黑、灰色土布制作一头“黄牛”,但笔者在田野调查中发现,那些置身活动中的人们是如此的虔诚和如此的快乐。特别是当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手执牛头土地庙前或者祖宗神台前唱一些赞颂牛的歌时,下面的族中更是在万物有灵的理念下强化了对牛的崇拜。崇拜中企图借助神秘的力量,获得更强有力的庇护,更祈求事关农事的风调雨顺和五谷丰登。史学研究表明,“壮族历史上曾流行过牛图腾崇拜,出现过强大的牛图腾部落,壮族中的莫姓和韦姓便是以牛为图腾的部落的后裔。”[4]再如桂西北天峨县六排镇纳洞村的“蚂拐舞”,是对稻作文明中益虫青蛙的崇拜;融水县杆洞乡尧告村的苗族拉鼓则主要演绎了祖先崇拜;南丹县里湖乡怀里村的“跳盘王”更是展示了对其民族英雄盘王的崇拜;以及“桂西北的龙舟、舞狮、秋千、跳蚂拐、踩风车、芦笙舞、竹竿舞、背箩筐、独竹漂等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它们背后大都隐含着自然力崇拜、体现着敬畏自然、热爱生命的价值追求。”[5]田野中发现,信仰崇拜文化作为桂西北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心态文化的主要组成部分,时至今日,依然是左右少数民族族众言行的最有力指引。无论社会变迁如何剧烈,无论时代更迭如何快速,信仰崇拜文化的力量雄浑依然。

2 传统伦理文化

传统伦理文化是以自然经济和宗法制度为主要特征的农耕文明的产物,是基于血缘关系和家族本位,以差序格局而建构起来超稳定系统。以家为本的中国传统家庭伦理,是以等级差序为基本结构展开的。伦理也就是等级差序原理。这一点费孝通先生说的很明确:“其实在我们传统的社会结构里最基本的概念,这个人和人往来所构成的网络中的纲纪,就是一个差序,也就是伦”[6]田野中发现,桂西北村落的民俗习气中充满了稻作文明中产生的淳朴仁厚的乡村气息,有着独树一帜又自然而然的文化品位。“在这种文化中既有天人合一的自然主义情结,也有趋福避祸的民间信仰”[7];既有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的良善交往原则,更有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的伦理道德观。这些伦理道德不仅体现在桂西北老百姓的日常的待人接物方式上,更体现在传统体育文化内涵中。以“跳蚂拐”“跳盘王”“爬坡杆”“抢花炮”等为表征的桂西北少数民族体育不仅深深体现了彼岸世界的宗教信仰文化,更基于实用主义地体现了此岸世界的传统伦理文化。

笔者和团队成员在桂西北天峨县纳洞村田野调研壮族传统体育项目——“跳蚂拐”的过程中就发现,纳洞村民普遍信仰蚂拐女神,认为蚂拐女神能保佑族众人畜兴旺、水稻种植风调雨顺、收成五谷丰登。仪式中站在上位的是壮族中比较德高望重的中老年妇女,象征与隐喻中彰显了农耕文明中的母系伦理文化。桂西北的苗族拉鼓舞中的木质拉鼓不仅有消灾辟邪的祈愿,更有祭祀祖先,祈福于祖先的象征,是传统伦理文化的典型符号。瑶族“跳盘王”洋溢着对祖先盘王的崇拜之情,苗族“爬坡杆”为了纪念苗族英雄孟子佑,侗族“抢花炮”更是对被其民族尊称为“萨岁”的女英雄婢奔的纪念,每年的“抢花炮”等形式就是对“萨岁”的祭祀,寄托族众对祈福、祛邪、避灾的美好愿望。不难看出,在桂西北少数民族特殊的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氤氲而成的桂西北少数民族传统体育“作为一种社会文化事象,潜含着深厚复杂的民族文化哲理和伦理价值观念。”[8]不仅“深蕴少数民族社会宗法礼教观念,更具有少数民族强烈的重人伦、重道德、身心兼修的价值取向”[9]。简言之,桂西北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文化内涵中有着清晰的传统伦理文化。民间乡野场域中人们都遵守某种共同的价值观和基于伦理的社会看法,无形之中就建构了一种大家不约而同都遵守的道德秩序,置身其中的人们就会形成熟人社会,某一个个体都会在这种空间中有着相对固定的伦理位置社会角色。通常情况下,人们一般不会随意破坏这种俗成的社会秩序以及人与人之间既定的确定性存在。一旦有人有意或无意中破坏或僭越了伦理道德中所形成的伦理角色的言行边界,就会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越界者就会在心理受到惩罚的外部条件下进一步反思,进而修正自己的言行,使之遵守社会基本伦理。

3 和谐养生思想

文化学视角,桂西北少数民族体育同时具有注重和谐,崇尚养生、修性的健身功效,意即内蕴着和谐养生思想。和谐养生角度,桂西北少数民族体育“因其性能优良、贴近生活、易学实用等特点而早已内化为当地族众的一种健康和谐的生活方式”[10]。无论是在百色靖西还是河池都安的田野调查中,都能“经常看到一个茶台,几个老人,一群孩子,轮番表演壮拳的拳术与器械套路”[1]以及壮狮的表演基本功,这些情景且已成为壮族村落的生活日常。和谐场域中不仅塑造了群体健康的体魄,而且在文化传承中实现了个体内外的修性养心。这种在少数民族文化场域中世世代代遵守和沿袭的体育生活方式与传统在风俗与信仰中得以传承和发展。这种围绕少数民族体育建构的生活范式不仅是体验快乐与幸福的空间更是少数民族丰满情感、安身立命的平台。近代国学大师梁漱溟先生认为,由中国文化建构的东方文化,留给当今世界,值得人们进一步继承和发扬的也就是中国文化中的和谐文化。其中最值得推崇的当属人与自然、人与人、人自我身心的和谐。桂西北少数民族体育不仅可以助益建构社会的和谐,更重视人的身心的和谐,强调内外兼修,身心合一。尤其是民俗中的少数民族体育表现得更为抢眼。

桂西北少数民族体育大都贯穿于节庆表演的民俗体育,如“桂西北蚂拐节上的蚂拐舞、铜鼓舞、板鞋竞速、地牯牛等;祝著节中的打铜鼓”[11]、打陀螺、爬杆、斗鸟、赛马;依饭节中的竹连球、竹球、抢粽粑等。这些民俗活动又强化了桂西北各族人民对这些少数民族体育的情感和思想,使之成为满足当地族众心理需求的产物。这与民俗活动中的少数民族体育附有宗教色彩等社会意识形态息息相关。这种超自然的神秘力量让运动其中的人保持敬畏和崇拜,特别是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仪式环节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宗教的功能一般是通过人们的信仰来规则人们的语言和行动。信之于内行之于外的逻辑中,国人,尤其是少数民族,往往会以身体活动的展开来表征对其神祇的崇拜和信从。特别是重大祭祀仪式中的身体活动,往往都有既定的程序。这些“仪式在生活化和世俗化中往往就会成为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雏形。”[12]而这些以少数民族传统体育为方式形成的健身行为,构成了和谐养生文化的重要部分。它为和谐养生思想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和保障。毕竟这些由象征人神交流身体活动体现了少数民族的宗教观念和信仰热情。宗教信众通过这些身体活动来展示和宣泄宗教情感,通过宗教禁忌来约束自己其他的不利于养生的行为,从而整体实现和谐养生的目的。聚思之,这不仅是由少数民族体育带来的和谐养生思想的肇始,也是其持续发展的雄浑动因。

4 桂西北少数民族体育心态文化在新时代的延伸路径

4.1 从娱神到娱人,和谐社会中提升族众幸福感

曾有学者基于兰德尔·柯林斯的互动仪式链理论推演少数民族体育的本质,梳理认为“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在本质上只是一种仪式性的身体活动,情感能量获取是其存续的根本动因。”[3]其实,调研中发现少数民族体育的发轫之初确实为悦神而产生。取悦于神灵与祖先,“既是特殊社会历史赋予体育文化扮演的角色,也是体育作为少数民族历史文化的一部分在历史长河中发展的必然”[13],更是在蒙昧时代少数民族获取精神力量的方式。信仰崇拜的过程就是少数民族将神灵与祖先视作自己相依相求的主宰,即使这些神灵和祖先是摸不着看不见的虚无缥缈的存在。以少数民族体育为程序的身体活动就是祈求神灵与祖先获得拟人化的愉悦,“从而祈求他那超凡人世的伟力移用人间,战胜万恶与疾苦。”[14]这种朴素的信仰崇拜中,不难看到少数民族那种从娱神到最终娱人的基本动机。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与进步,这种动机越发呈现的祛魅化。在对桂西北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调研中更是能感受到各少数民族体育项目建构了一系列民俗文化活动模式,置身其中的族众健身娱乐,起到了闲暇消遣的功用,为节庆增光添彩的同时,满足了老百姓的精神享受。某种意义上,不失为从娱神到娱人的文化创造。岁月的长河中,桂西北少数民族体育在长期的发展、演变和丰富过程中,其精神娱乐与健身功能鲜明突出,容易被人认知、接受,便于参与,得到广泛传播和长久传承的同时,在和谐社会背景下大大提升了族众的幸福感。

4.2 从治人到治群,文化治理中有效参与社会治理:

文化似水,柔而有力。少数民族体育文化中的心态文化隶属信仰、伦理、个体生活理念等价值观层范畴,对少数民族个体乃至族众的言行影响至深。这无形之中就促成了少数民族心态文化成为建构地方社会秩序的构件。宏观视域中,少数民族体育是一种群体性的、民族性的文化活动,“包含着共同文化、共同地域、共同社区与群体人们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和审美情趣。”[15]这种文化内涵使得少数民族体育与其他领域的文化要素如出一辙,同样具有民族凝聚力,在规范社会秩序和营造和谐社会面向有着不可忽略的功能与价值。不仅如此,少数民族体育也是一种文明化的暴力输出方式。面对“不同社会成员间的社会矛盾和冲突增多,家庭代际冲突、邻里关系淡漠、村落之间的关系分散”[5]的状况,少数民族体育的心态文化在现实中又不失为一种化解矛盾,缓解冲突的良剂。比如桂西北平流村的侗族斗牛、融水杆洞乡的拉鼓等对抗性的少数民族体育,看似是借助外物来实现较量,如果置身比赛现场就能感受到那种赛中人的情绪变迁。斗胜的胸佩红花,趾高气昂,斗败的黯然伤神、悄然退出。无疑,少数民族体育以一种提供情感交流和文化交往的平台和载体,调节着民族关系之间的阈值,在交流交往交融中实现着社会治理。

4.3 从经济到人文,脱贫致富中的身心健康关注

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社会的焦点最终会锁定对人的自身的关注与关爱。随着民族地区脱贫致富的发展需求提上日程,从文史哲视角内察地方文化资本的全面开展,桂西北少数民族体育作为“造血”的手段和抓手在运作中彰显了其巨大的商业价值潜力。仅一项“三月三民族体育炫”就为桂西北当地的旅游、餐饮、住宿等商业领域助力颇大。产业化发展实践表明,少数民族民族体育的竞赛与表演,咨询培训服务,医疗、康复和健美服务,器材、服装、建筑以及民族运动会期间的门票、奖券、彩票、吉祥物、纪念品、电视转播费、广告费等都具有特殊的商品经济价值。目前桂西北少数民族体育正在走向资本化、产业化的细致规划发展阶段,各民族地区正在制定该地区民族体育产业发展的规划,并将其纳入国家的“富民兴边”“乡村振兴”的战略发展部署,将少数民族体育资源与民族地区的自然环境资源以及民族的人文资源有机地整合开发,充分挖掘、利用与开发其文化资源,大力发展少数民族体育休闲旅游业,打造具有地域影响力的民俗体育品牌。调研中发现作为致富资本的少数民族体育在参与脱贫致富中越来越成为当地族众的养生手段,南丹县里湖乡的瑶族打陀螺、融水县安太乡元宝村的芦笙踩堂等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消遣娱乐、健身休闲的主要手段,成为人们保持身心健康的养生实践路径。

5 结语

心态文化作为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核心资本,是“最强烈、最持久、最深刻的文化传承,是各种传承形式的核心和中枢。”[16]桂西北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心态文化起源于农耕文明时期对农事的关注,体现祈禳消灾的民间信仰、伦理道德至上的观念以及祈望美好健康生活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从古至今,体现了桂西北自然之险恶、历史之艰难、文化之附魅的特质。时至今日,少数民族心态文化已经成为提升族众幸福指数、参与社会治理和乡村振兴中的文化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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