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曹操诗歌“慷慨悲凉”的美学品格
2022-11-22詹文伟
詹文伟
(深圳大学 人文学院,广东 深圳 518000)
在中国历史上,曹操不单是一个卓越的军事天才,同时亦具有高超的文学天赋。这不仅表现在他的《观沧海》《龟虽寿》《薤露行》等一系列伟大的诗作,更表现在他对建安文学导夫先路的作用以及对建安风骨的巨大影响。就前人对曹操诗作美学风格的评价而言,钟嵘《诗品》曰:“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1]97冯班《钝吟杂录》曰:“魏祖慷慨悲凉,自是此公文体如斯。”[2]结合这两例评价,我们说“慷慨悲凉”是曹操诗歌美学品格的核心特质,那么,“慷慨悲凉”究竟指什么?它在曹操诗作中是如何呈现的?它与“建安风骨”又具有什么样的关系?我们从这三个方面来加以申说。
一、“慷慨悲凉”的理论内涵
“慷慨悲凉”主要包括“慷慨”和“悲凉”,我们从字源上一一解释。
“慷”,本字忼[3]。而“亢”,本义为人的脖子,突出人颈部的血管。所谓“人颈也。从大省,象颈脈形”。[4]当人紧张、兴奋的时候,脖子变粗、筋脉紧张,“亢奋”就是“亢”这一意涵的体现。“忄”是“心”字旁的变形,在“亢”边加上“忄”,强调了“忼”是从脖子到血管再到心脏的连锁反应过程,这是人类紧张、激动的典型表现。“慨”,“忼慨,壮士不得志也”。[3]有的时候,人因为不得志而情绪激动,曹操“慷慨悲歌,思贤若渴”强调的就是这一点。“慷慨”连用,在先秦两汉文献里也多有出现。按《淮南子.原道训》:“万方百变,消摇而无所定,吾独慷慨遗物,而与道同出。”[3]这里“慷慨”指不得志;《史记·高祖本纪》:“高祖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5]这里“慷慨”指情绪的激昂。
综合以上说法,我们说“慷慨”主要描绘人情绪激动时的反应。它既表现于人外在层面的脖颈粗红,又表现于人内在层面的情绪高亢,这种情绪高亢的动因很多,可能是兴奋与喜悦,或不得志与悲伤。当“慷慨”加上“悲凉”,其意涵的倾向就比较鲜明了。“悲凉”,主要是悲伤、苍凉,仔细区分,它与“悲壮”“悲凄”都略有不同。“悲壮”强调一种气概的奔放,其力是向外的;“悲凄”则强调气概的收敛,其力是向内的;而“悲凉”,在力的层面,可看作是二者的综合。更重要的是,“悲凉”中的“凉”指“薄”的意思,并引申出“寒”的意涵,因此“悲凉”透露出对事物、人生的深刻把握,这种把握与人的悲感紧紧相连。需要说明的,“悲凉”不是“悲观”,“悲观”指心志的灰冷、意念的消沉,并对前方不抱有希望;而“悲凉”虽然把握到事物或人生悲剧的本质,但仍然一往无前、激流勇上,这是二者根本的不同。(这一点,在曹操的诗文中有所呈现。下文将详细申说。)就曹操诗文而言,“慷慨”来自《短歌行》中的“慨当以慷,忧思难忘”,这里的“慨当以慷”,指正气满怀、情绪激动的状态。曹操诗歌中的“慷慨”一词对后世诗歌创作影响颇深,曹植《赠徐干诗》云:“慷慨有悲心,兴文自成篇。”[6]451陶渊明《咏荆轲》云:“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6]985二者都强调了一种情绪激动而昂扬的主体状态。
以上是就“慷慨”与“悲凉”析而言之,浑而言之,“慷慨悲凉”主要指一种内蕴着悲伤的激昂情感。这种情感表现于外,是气魄的宏大、境界的开敞。与此同时,“慷慨悲凉”又充满着对人生的领悟,具有历史的厚度。接下来,我们通过对曹操诗文的解读来阐发其“慷慨悲凉”的美学特色。
二、“慷慨悲凉”的作品呈现
我们说曹操诗歌“慷慨悲凉”的风格是以悲伤的情感为底蕴,这种悲伤情感的触发往往由于外在恶劣的环境。《苦寒行》中,作者写道:“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阪诘屈,车轮为之摧。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7]峭拔的太行山,崎岖的小道,萧瑟的树木,肆虐的北风……行军之中恶劣的环境不禁让曹操发出了“悠悠令我哀”的感慨。“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步出夏门行·冬十月》)“乡土不同,河朔隆冬。流澌浮漂,舟船行难。”(《步出夏门行·河朔寒》)“晨上散关山,此道当何难。”(《秋胡行》)可见,恶劣的气候还有道路的艰难等外在环境,一直显现在作家笔下。对一般人而言,环境的艰苦可能会使他产生退缩之情,但曹操之伟大就在于,恶劣的环境反而激发他的斗志、激发他早日统一的愿望。《苦寒行》云:“悲彼东山诗,悠悠令我哀。”其中,《东山》以周公东征为背景,是一位久从征役的士兵在归途中思念家乡而写。曹操引用《东山》一方面表现出对征战将士的体恤与同情,另一方面拿周公自比,希望早日结束战争一统天下。因此,面对险要的环境,曹操一方面伤怀战争的残酷、将士的辛苦,另一方面又远眺胜利的到来、战争的结束。正是这种视角,使得曹操的诗文情感虽悲伤,格调却透露出一股昂扬。这种格调的昂扬,在并不恶劣的环境中更鲜明地展现出来。
《观沧海》云:“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一个“临”字,说明作者所处位置之“高”,视角之“广”和“远”,因而可观沧海。这奠定了全诗雄浑壮阔的感情基调。接下来作者就详细描述眼前的景象:“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在山水、秋风、百草、洪波的鼓荡之中,作者将其包裹宇宙的情怀一泄而出:“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那日月和星汉不单单倒映在沧海之中,同时更倒映在作者的胸怀里,只有具有伟大抱负的人才具有这种吞吐宇宙的宏伟气魄。这种气魄,是曹操诗文“慷慨悲凉”风格的内在精髓。需要说明的是,《观沧海》中的“山岛竦峙”“秋风萧瑟”为“慷慨悲凉”之“悲”奠定了环境基础,然而这种“悲”又被作者宏伟的气魄所统摄,因而在《观沧海》中,“慷慨悲凉”的风格主要体现为一种趋于明朗的激昂格调。
以上是从“自然”的角度,对曹操诗文“慷慨悲凉”的内涵所做的阐释,接下来,我们从“现实”的角度,再对“慷慨悲凉”的内涵进行申说。曹操是一个关注现实的人,这首先表现在他对汉末魏晋的战乱背景的描绘。战乱的发端,始于政权的瓦解。《薤露行》云:“惟汉二十世,所任诚不良。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这是在讽刺何进枉披人皮没有本事,并引得董卓进京,“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如此一来,“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全诗以简洁的笔触对汉室衰颓的历史进行了宏观而精准的描绘,最后引出作者的感叹“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作者像微子一样,不单哀伤城郭的颓圮,更哀伤政权的倾塌。在政权倾塌的过程之中,战争不断,民众疾苦。“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蒿里行》)战士常年征战,铠甲生满虮虱,无疑是疾苦的;而更疾苦的是平民百姓,无辜的他们成为战争的牺牲品,荒野之地,白骨累累,千里之间,毫无人烟。面对如此景象,曹操肝肠寸断。然而,曹操与普通诗人的不同在于他不止步于悲伤,更希望从悲伤中获得力量,并进而为改造现实而努力。换言之,他将政治领域抱负的实现融汇于对百姓疾苦生活的悲慨之中。曹操很早就说出“天地间,人为贵。立君牧民,为之轨则”这样具有人道主义的话来,并对清明和浑浊的政治予以赞颂和批判,“於铄圣贤,总统万邦。封建五爵,井田刑狱,有燔丹书,无普赦赎。”“舜漆食器,畔者十国,不及唐尧,采椽不斫。”最后,作者提出自己的治国之道:“兼爱尚同,疏者为戚。”只要兼爱尚同,再疏离的关系也能变得紧密。曹操理想中的政治和社会环境是君子贤明、臣子忠良、人民礼让、百姓和睦,所谓的“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咸礼让,民无所争讼。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斑白不负载……子养有若父与兄。犯礼法,轻重随其刑……人耄耋,皆得以寿终”。(《对酒》)应该说,曹操的诗歌中,一方面对社会的战乱的现实,以及战乱背景下的百姓表现出巨大的同情和悲伤;另一方面,又对理想的政治版图有所遐想,并付出努力。这两者形成了理想和现实的矛盾与冲突,并进而为曹操诗文“慷慨悲凉”的美学风格注入了内在张力。
曹操“慷慨悲凉”的美学风格,除了体现于恶劣环境和胜利愿望的冲突、残酷现实和理想政治的冲突之外,更体现为一种人生有限和抱负无穷的张力之中。“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龟虽寿》)神龟的寿命即使十分长久,但也还有生命终结的时候。螣蛇尽管能乘雾飞行,终究也会死亡而化为土灰。可是作为已然老者的作者,“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为什么曹操会有如此感慨呢?这是因为《龟虽寿》的写作时间在公元207年,当时的曹操已经统一北方,北征乌桓和扫平袁术残部势力的战斗即将胜利,尔后就可挥师南下,荡平蜀、吴,从而天下一统。因而此时的曹操,充满着胜利者的姿态,情绪高昂。可是面对人生有限的困局,作者也无可奈何,只能“养怡之福,可得永年”。生命的有限和抱负的无穷的矛盾,一直沉潜在曹操的心中,“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面对时间流逝的感伤、生命短暂的困局,作者的解脱之法其一在酒,其二在招揽天下英才,“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招揽英才的目的是为了政治版图的统一,所谓的“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这是曹操心中的抱负。然而抱负之所以为抱负,就在于它没有实现。没有实现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它需要时间的积累,因此,每当作者想到“生而有涯”的境况,总不免引申出长生不死的遐想。晚年的曹操写了那么多游仙诗,不是没有理由的。“天地何长久,人道居之短”(《秋胡行其二》)正是因为人道短暂,曹操希望通过求仙、服药而长生不老。“驾六龙,乘风而行。行四海,路下之八邦。历登高山临溪谷,乘云而行......愿得神之人,乘驾云车,骖驾白鹿,上到天之门,来赐神之药。”(《气出唱》)值得注意的是,曹操希望长生的愿望一直处于矛盾的境地。《精列》篇说:“厥初生,造化之陶物,莫不有终期。莫不有终期。圣贤不能免,何为怀此忧?”意思是诗人认为应该不必为生命的短暂而烦忧,但同时,“愿螭龙之驾,思想昆仑居。思想昆仑居。见期于迂怪,志意在蓬莱。志意在蓬莱”。依然向往成仙和长生,再转念一想,“周孔圣徂落,会稽以坟丘。”既然孔子、大禹等圣人都要死去,我也不必忧愁,“陶陶谁能度?君子以弗忧”。可是,“年之暮,奈何时过时来微”。由此可见,曹操渴望长生和生命短暂的矛盾一直贯穿注于《精列》这篇诗作之中。生命有限,诗人悲凉;但想到实现抱负,乃至诸位先贤都不可逃避死亡的命运,诗人又产生慷慨、豪迈、豁达之感。这二者混沌在一起,将曹操诗歌“慷慨悲凉”的美学品格提升到了哲学的层面,增添了其厚度与底蕴。
三、“慷慨悲凉”与“建安风骨”
由上可知,曹操的诗作中充满着三对冲突,其一是恶劣的环境和胜利的愿望的冲突,其二是残酷的现实和理想的政治的冲突,其三是人生的有限和抱负的无穷的冲突。这三组冲突构成了曹操诗作中的一股强大张力。这股张力的内核是悲伤的情感,它主要因残酷环境和悲惨现实而被激发,同时这种张力又表现出一种气魄的宏大和格调的昂扬,这主要与曹操个人的英雄气质和开阔的生命境界紧紧相连。因此,曹操诗歌“慷慨悲凉”的美学品格蕴含着浓厚的现实关怀和深沉的生命体悟。
所谓“建安风骨”,指的是“建安文学”(东汉末年到建安年间)所展现的一种整体文学风貌。关于其具体内涵,历来是众说纷纭。就古人而言,钟嵘比较明确地提出“建安风力”,所谓“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1]17,陈子昂则接着说道:“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8](《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钟、陈二人都强调“建安风骨”的一股刚强之劲,这与今人王运熙所说“我认为建安风骨是指建安文学(特别是文言诗)所具有的鲜明爽朗、刚健有力的文风,它是以作家慷慨饱满的思想感情为基础所表现出来的艺术风貌,不是指什么充实健康的思想内容”[9]整体一致。与此同时,今人袁行霈则认为“建安风骨”的内涵包括“人生短暂的哀叹、强烈的个性表现、浓郁的悲剧色彩”[10]。我们说,给“建安风骨”下一个完整而准确的定义是理想化的,是会遗漏一些历史真相的。然而“建安风骨”作为一种建安七子诗作所凝结的整体文学风貌,必将受到前人的影响,尤其是作为魏晋文学的重要辐射之源曹操的影响。因此,考诸“慷慨悲凉”与“建安风骨”的内在关联将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认清彼此。
首先,“慷慨悲凉”和“建安风骨”都产生于一种对现实关照的视角当中。上文我们说曹操是一个具有现实关怀的诗人,其诸多拟乐府的诗作,一方面继承了汉乐府缘事而发的现实主义传统,同时又是对当时历史的真实感知和记录。例如,《薤露行》对汉末政权走向衰颓的深刻描摹,《蒿里行》对汉末军阀混战百姓疾苦的真实写录。就此而言,建安诗人的许多诗作亦是如此。陈琳《饮马长城窟行》中的“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就是对当时百姓永远服不完的徭役的批判[6]367;阮瑀的《驾出北郭门行》借作者与孤儿的问答,描写了汉朝末年后母折磨孤儿的这一残酷的社会现实[6]378。
其次,“慷慨悲凉”和“建安风骨”都蕴含着一种悲伤的基调。上文我们说曹操的诗歌蕴含着一种悲伤的格调,这主要是因为现实的悲凄激发了作者的同情之感,从而悲从中来。所谓“悲彼东山诗,悠悠令我哀”,所谓“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这种悲伤的基调在建安文人的诗作中也多有流露。王粲在《七哀诗》中写道:“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6]365这描绘出作者初离长安在郊外见难民弃子而发出的内心悲鸣;蔡琰则在《悲愤诗》中说“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6]200,诗人历经艰险从西域回到故乡之后,看到白骨纵横的凄凉情景,内心不禁一阵悲嚎。
最后,“慷慨悲凉”和“建安风骨”都强调一种力的涌现。上文我们说《观沧海》《龟虽寿》等诗作既展现出曹操作为一代政治家的抱负和雄心,也展现出他作为一个诗人的胸襟和气魄。例如,“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等句都体现出其诗作的雄健之气。这一点,在建安七子的作品中也鲜明地展现出来。《诗品》评刘桢说其“真骨凌霜,高风跨俗。但气过其文,雕润恨少”[11],这是在说刘桢的骨力超群、气势超拔,他的《赠从弟》三首,更是被王夫之《古诗评选》说是“短章有万里之势”[12],可见刘桢诗歌有气势是公认的。而陈琳的文风,《文心雕龙·檄移》评曰“壮有骨鲠”[13]378,结合其《为袁绍檄豫州文》激扬排宕的笔调,我们可以明白所谓“骨鲠”就是文辞有力。应该说建安七子的诗文都有股力与气,它们汇聚成了“建安风骨”的核心特质,如《文心雕龙·时序篇》所说:“仲宣委质于汉南,孔璋归命于河北……观其时文,雅好慷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13]674
综上,“慷慨悲凉”与“建安风骨”都产生于一种现实主义的土壤之中,同时又在悲伤的基调中推崇一种力度和昂扬之气。这三大点是“慷慨悲凉”与“建安风骨”共同具备的。因此,我们说曹操的诗歌对建安文学有巨大的影响。从另一方面而言,我们可以将曹操的诗歌与七子的诗歌视为一体,它们都是汉末至建安年间的时代产物。动乱的时世激荡了这批诗人内心的忧患之感,远大的抱负又赋予了他们人生豪迈的气概,因而他们的诗作,在悲伤与积极的双重挤压中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张力。这股张力,令曹操和七子的诗作充满无穷的韵味并让后人不断地探索。我们说,曹操诗歌的价值,既表现在它本身的革新气质,同时还体现在它与建安文学的紧密联系及其凸显出的历史意义,正是此两点让曹操诗作“慷慨悲凉”的美学特质充满了厚度与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