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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推动与菲律宾安全合作的动力(2011-2021)

2022-11-22

战略决策研究 2022年1期
关键词:南海菲律宾战略

王 森 丁 伊

长期以来,日本对外安全合作政策局限美日同盟,但是近年来,日本的安全战略出现了大胆的转型,推动与菲律宾、泰国、越南等东南亚国家不断深化安全合作关系。菲律宾既是美国的盟友,又是与中国存在海洋领土争端的国家。日菲关系渊源颇深,1853年和1854年日本与美国的海上接触与失败,使日本人认识到是海军而不是陆军关系到日本的未来命运。此后,日本的军事战略发生了由制陆权向制海权的重大转变。①张文木:《论中国海权》,海洋出版社2009年版,第31页。日本不断向南洋地区拓展的地缘战略视野与军国主义思想相结合,最终在1942年至1945年间用武力方式占领了菲律宾。战后初期,日、菲两国一度断绝关系,但随着冷战的开启和两极格局的形成,两国在美国的影响下逐渐恢复关系。相当长时间内,日本视菲律宾在内的东南亚为其经济外交的重要舞台,意图将其在侵略时代所推行的地缘征服转换成“雁阵模式”的经济领导。

冷战结束后,日本和菲律宾的关系经历了一个“从传统经济关系转变为经济中心型全方位‘战略伙伴关系’的阶段,①阳阳,李宏伟:《冷战后日菲关系的演变:从经济伙伴到“准同盟”》,载《南海学刊》2018年第1期,第48页。这一时期,两国在扩大和加深经济关系的基础上不断密切国家关系。2006年两国决定建立“近邻间全面合作伙伴关系”,2009年两国确定“培育战略伙伴关系”。日本与东南亚的合作虽然起步较早,但直到21世纪第一个十年内,还主要表现在经济领域,很大程度上由于以《和平宪法》为基石的一系列限制和日本军国主义历史所引发的东亚国家的敏感心理,安全合作领域虽有涉及但是主要局限在民事合作上,且仅限于打击海盗、航运交通、救灾、维和等非传统安全问题。②Rizal Sukma and Yoshihide Soeya eds,Beyond 2015:ASEAN —Japan Strategic:Partnership for Democracy,Peace,and Prosperity in Southeast Asia,Tokyo:Japan 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Ex⁃change,2013,pp.222-223,http://www.jcie.org/japan/j/pdf/pub/publst/1451/ful1%20report.pdf.

进入21世纪第二个十年,日菲关系有了新的变化,以2011年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为标志,双边关系特别是安全合作逐渐加速。在战略引领层面上,两国在领导层的政治推动下,高层互访频繁,不断加强沟通和协同,深化安全合作共识;在合作机制层面上,日菲通过“副防长会议”、海洋与海事事务安全对话、安全参谋级别的年度防务对话等主要制度性框架来细致推动两国安全合作的进一步发展,落实相关战略和政策。此外,日菲还利用东盟防长扩大会议及副防长会议、东京防务会议及安倍倡议成立的“日本-东盟防长圆桌会议”等多边机制进行双边交流。在具体合作内容上,主要体现为日本为菲律宾提供预警雷达、巡逻艇、教练机、运输机及相关零部件等,双方还在信息交流合作、联合演练、日本海上自卫队与菲律宾海军间互访以及日菲海警培训等方面拓展合作空间。③朱海燕:《日菲关系新发展及其动因》,载《国际问题研究》2020年第3期,第125-126页。日本为何以及如何加强与菲律宾的安全合作?这是一个值得研究和探讨的问题。

国内主要研究成果从南海问题中的日菲互动、日本对菲经济外交、双边关系的全面评估、日本对菲软实力、日本对华制衡战略的外部制衡以及日本在美国联盟体系中扮演次轴心角色①张晓华:《从近年来日菲关系的发展看日本南海政策调整》,载《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6年第4期,第48-66页;谢茜,张军平:《日菲在南海问题上的互动与中国的应对》,载《边界与海洋研究》2017年,第96-106页;白如纯:《安倍政府对菲律宾援助外交:方针、路径及评估》,载《现代日本经济》2019年第5期,第25-33页;朱海燕:《日菲关系新发展及其动因》,载《国际问题研究》2020年第3期,第124-136页;曹云华主编:《远亲与近邻——中美日印在东南亚的软实力》,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90-157页;吴怀中:《日本对华安全战略:一项制衡议程的新近分析》,载《日本学刊》2021年第5期,第59-86页;信强:《“次轴心”:日本在美国亚太安全布局中的角色转换》,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14年4期,第39-53页。等视角来考察日菲关系,其中或涉及有安全防务领域内容,特别是在南海问题的互动讨论上。不过,总体来看,有关日菲安全合作的国内研究并不多见,这一方面可能是因为美菲关系的显著重要性一定程度遮蔽了日本的存在,另一方面也跟长期以来日本在东南亚的外交活动多以经济为主要内容有关。

学界也对日菲安全合作深化的动力进行了考察,由于日本在推动两国安全合作中居于主导地位,所以本文主要关注日本的动机。于海龙重点分析了作为美国这一霸权国的盟国,日菲进行以防务安全为主要内容的联盟化合作所需的条件,指出了霸权国的默许或支持以及联盟对象国面临严重威胁且外交方向一致等内容。②于海龙:《霸权国盟国间联盟化条件分析——以安倍政府时期日菲、日泰关系为例》,载《日本学刊》2021年第2期,第136页。阳阳和李宏伟认为除了源于美菲、美日同盟框架的结构性驱动力之外,日本加强与菲律宾的安全关系目的有三:一是通过发展对菲安全关系,为东盟其他国家树立范式,进一步扩大日本对东盟的影响力;二是为日本自卫队进一步参与国际安全事务、特别是亚太安全事务提供新契机;三是拓展对东盟的军事贸易。③阳阳,李宏伟:《冷战后日菲关系的演变:从经济伙伴到“准同盟”》,载《南海学刊》2018年第1期,第52页。朱海燕认为日本积极发展对菲战略伙伴关系一是为了改善自身的国际形象,提升国际地位和政治影响力;二是助推美国主导的地区同盟体系转型,构建以日本为中心的地区秩序;三是助力其实现“海洋大国”追求;四是牵制中菲关系进一步发展。五是一定的对日经济意义。④朱海燕:《日菲关系新发展及其动因》,载《国际问题研究》2020年第3期,第129-133页。王森和刘美武在讨论日本对越南安全合作动力时进行的探讨,总体看来也适用于对菲律宾的情况,包括内外两方面:外部看主要是日本对国际形势特别是东亚权力格局变化的思考,对中国崛起做出的反应以及配合美国的战略调整。内部看主要是包括日本国内民族主义力量的推动以及日本国内法律政策修改所提供的制度保障。①一项详细的分析参见王森,刘美武:《日本和越南安全关系的变化》,载《战略决策研究》2020年第1期,第91-97页。克里斯托弗·休斯(Christopher W.Hughes)认为日本的国际政治活动已不能用传统理论框架进行分析,在不确定的国际安全环境和国内修正主义的共同作用下,日本缺乏基本的安全自信并患上“妄想症”,其国际战略展现了“怨恨的现实主义”色彩。于是,日本通过与同样对中国崛起持有消极态度的中国周边国家增强伙伴关系,对中国进行“软制衡”。②克里斯托弗·休斯,张晨:《“怨恨的现实主义”与日本制衡中国崛起》,载《国际政治科学》2016年第4期,第36-39页。

上述研究为理解和把握日本的对菲安全合作动力提供了有益的基础。本文试图就日本推动日菲两国安全合作的主要动力展开进一步的讨论,特别是对于日本战略层面的动力进行系统性分析,这对于深化日菲关系的有关研究,跟进日本对菲律宾的外交及安全战略,及时做好政策应对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一、重视东南亚的战略价值

发展与东盟国家的防务关系,构建涵盖东南亚国家的区域安全框架是日本政府的既定方针。发展与菲律宾的安全合作,就是为了服从这个政策方针。东南亚国家是战后日本开展外交最早、影响最大、根基最巩固的地区之一。冷战结束后,日本的战略调整基本上是连贯的,其核心目标就是成为“普通国家”,谋求政治大国地位和在亚太地区的主导权,恢复其国际责任感与国际影响力。③郭新宁:《亚太地区多边安全合作研究》,时事出版社2009年版,第237页。日本一直把东南亚地区视作其实现政治大国目标的前沿。④曹云华主编,唐翀副主编:《东南亚国家联盟——结构、运作与对外关系》,中国经济出版社2011年版,第10页。有日本学者直言“对日本来说,最大的战略利益是在东南亚面向世界且追求稳定与发展。”⑤文正仁、徐承元著,李春福、李成日译:《日本复兴大战略》,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版,第168页。对日本来说,对东南亚外交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双边外交,更具有战略性。

日本将其安全合作关系扩大到东南亚的雄心可以追溯到1991年,当年7月,日本外相中山太郎在东盟部长扩大会议上发表演讲,正式提出在亚太地区建立多边安全对话机制。①Midford,P.,“Japan's leadership role in East Asian security multilateralism:The Nakayama proposal and the logic of reassurance,”The Pacific Review,Vol.13,No.3,2000,pp.367-397.“中山倡议”(Nakayama Proposal)被认为是日本自二战以来首次独自提出的地区安全计划,意味着日本政府大胆地背离了原来的反应型地区安全政策。②Goh E.“The ASEAN Regional Forum in United States East Asian Strategy”,The Pacific Re⁃view,Vol.17,No.1,2004,p.51.1993年1月,日本首相宫泽喜一在访问东盟四国后提出“宫泽主义”,将日本在东南亚的作用从经济政治领域扩展到安全保障领域,通过直接参与亚洲多边安全体系建设来保障日本在亚太地区的安全利益。1997年,首相桥本龙太郎在加强日本-东盟关系的倡议中,主张双边安全合作,建议日本“加强与东盟的安全对话与交流,无论是在诸如东盟地区论坛这样的多边场合,还是在高层会晤和防务部门会谈这样的双边场合”。③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Japan-ASEAN Cooperation toward the 21st Century-Prime Minis⁃ter Hashimoto's Three Initiatives,December 16,1997,https://www.mofa.go.jp/region/asia-paci/asean/pmv9712/initiatives.html.当然上述外交举措还不能够实质性地改变日本原有的对外安全合作框架。

在过去的十年中,伴随着日菲建立战略伙伴关系的是一个日本历史上最长任期首相安倍晋三。安倍提出“俯瞰地球仪外交”,积极推进“自由与开放的印太战略”,推行所谓的“积极和平主义”,④日本官方认为“进入21世纪以来,全球化正在促使全球实力平衡发生着急剧变化。当今世界,任何国家都无法单独维护本国的和平与安全。就日本而言,自1990年代起,通过自卫队等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一直为维护和恢复国际和平做出竭力贡献。在迄今走和平国家道路的基础之上,日本政府在安全政策方面采取了诸多举措,如设立国家安全保障会议(NSC),制定国家安全保障战略(NSS)以及国家防卫计划大纲(NDPG)。”“上述努力均是出于依据国际协调主义的‘积极和平主义’以及国家安保基本理念的立场,即与包括同盟国美国在内的相关国家相互协调,同时为地区及国际社会的和平与稳定做出较之以往更大的积极贡献。”参见《日本的安全保障政策/国际社会的和平与稳定》,日本外务省,https://www.cn.emb-japan.go.jp/major_policies/security/in⁃dex.html。试图通过加强与西方国家和地区盟友的联系,构建符合自身利益的安全战略网络与国际战略格局。⑤刘江永:《安倍内阁的外交战略及前景》,载《当代世界》2020年第3期,第37-43页。

安倍时期的日本外交政策的三大基石是加强日美同盟、深化与邻国的合作关系、加强经济外交以重振日本经济。①“Foreign Policy Speech by Minister for Foreign Affairs Fumio Kishida to the 186th Session of the Diet,”http://www.mofa.go.jp/fp/pp/page18e_000037.html.然而,日本的区域政策面临来自其体制约束和东亚权力转移进程的挑战。安倍上台伊始,在国内层面,经济的停滞不前和领导层频繁更迭,加上人口的缩减,共同造成了日本“失去的二十年”,限制了其对亚洲的承诺。在区域层面,东亚首次同时见证了日本在二战后的快速恢复发展和中国作为洲际大国的伟大复兴,以及美国因其自身力量的预算限制而对亚洲作出的长期承诺的矛盾心理。②王森、刘美武:《越日“伙伴关系”发展评析:内容、动因与特征》,载《国际关系研究》2019年第2期,第106-107页。此外,这一权力转移进程发生的区域,缺乏有效防止安全困境和潜在冲突恶性循环的多边框架。有学者认为,由于在东北亚的地缘政治空间日益缩小,日本正通过与东盟、澳大利亚等力量缔结战略伙伴关系进行“双重对冲”,即一方面应对与东北亚邻国关系困难,另一方面也是担忧美国是否能长期致力于保卫日本及其在东亚存在(如钓鱼岛)的一种应对措施。③Corey J.Wallace,“Japan’s Strategic Pivot South:Diversifying the Dual Hedge,”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the Asia Pacific,Vol.13,No.3,2013,pp.479-517.在实施这一战略的过程中,菲律宾被日本视为“有共同利益的战略伙伴”,具有关键意义。有学者对日本的东南亚外交进行了层次化分析,指出鉴于日美同盟的特殊优势,日本政府在东南亚地区最重视与美国地区盟友(也就是菲律宾和泰国)的外交合作,将其视为介入东南亚事务的重要“锲子”,政治、经济、安全各领域合作均较为紧密,其中紧密的安全合作是其最重要特点。④于海龙:《安倍政府对东南亚外交的层次性分析》,载《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20年第2期,第52页。

二、应对中国崛起的考虑

日本加强与菲律宾的战略伙伴关系,尽可能推动与包括菲律宾在内的东盟国家的安全关系的深化,是考虑中国崛起和东亚力量平衡变化的一个结果。2013年12月,安倍晋三政府发布了二战后日本第一份《国家安全保障战略》,取代《国家防卫计划大纲》,作为其安全政策的最高文件。这是日本安全政策转型的重要标志。①吕耀东:《日本对外战略:国家利益视阈下的战略机制和政策取向》,载《日本学刊》2018年第5期,第21页。《国家安全保障战略》指出,自二十一世纪初以来,国际社会的权力平衡已经出现了规模空前的改变。②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 of Japan,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Nov.18,2013,https://japan.kantei.go.jp/96_abe/documents/2013/__icsFiles/afieldfile/2013/12/18/NSS.pdf,p.6.为了克服国家安全挑战,实现国家安全目标,日本需要扩大和深化与其他国家的合作关系。③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 of Japan,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Nov.18,2013,https://japan.kan?tei.go.jp/96_abe/documents/2013/icsFiles/afieldfile/2013/12/18/NSS.pdf,p.14.而这一所谓的“规模空前的改变”,其显著表现即为中美两国实力结构发生的质变。④贺杨、徐进:《中美战略关系的变化及其动力》,载《战略决策研究》2019年第3期,第47页。

中国在短短几十年时间里就超越了日本,在经济实力上正迅速赶上美国,这给日本带来了巨大的战略压力。中日之间实力对比的显著变化,让日本的“中国威胁论”越发强烈。而“中国威胁论”正是后冷战时代日本安全战略调整最重要的推动因素。⑤朱锋:《中日相互认知的现状、问题与对策——兼议中日关系的未来发展》,载《日本学刊》2018年第1期,第12-15页。这种安全领域对华认知的一个重要体现是日本对自身海上安全的焦虑。在日本看来,中国海上力量的迅速崛起以及坚定的海上维权的雄心,正日益挑战这一体制,导致日本的安全焦虑迅速上升。日本认为,一个日益强大的中国不但会对现有的地区秩序构成挑战,同时会威胁到日本的国家安全及国家利益。

面对中国的崛起,日本采取了典型的制衡政策。内部制衡靠的是加强日本自身实力尤其是军事力量,而外部制衡主要依靠强化日美同盟,增加其在亚太地区安全事务的参与度。⑥Bjørn Elias Mikalsen Grønning,“Japan’s shifting military priorities:Counterbalancing China’s Rise”,Asian Security,Vol.10,No.1,2014,pp.1-21.作为这一措施的重要一环,日本的安全政策从冷战时期的聚焦美国作为其惟一安全伙伴,转向与美国的其他安全伙伴构建安全伙伴关系。日本战略界对此大体认同并倾向于认为,通过有效的外部联合,可以对中国形成有力制衡。为此,日本充分利用同盟关系,同时还试图发展“准同盟”关系来增加对中国的制衡。广义而言,从日本的主观意图看,其准同盟关系可被分为四边机制、日本与北约(欧盟大国)、日本与东盟国家的三层或三圈结构。①吴怀中:《日本对华安全战略:一项制衡议程的新近分析》,载《日本学刊》2021年第5期,第59-86页。菲律宾即为日本所希望构建的第三圈结构中(日本-东盟)的一个重要国家。

三、对美日同盟稳定性和平衡性的考虑

日本积极发展对菲律宾安全合作,美国的影响是当然不能忽视的,而对于美国的战略调整,日本存在一个双重思考:一方面是响应美国的呼吁,在地区和国际层面发挥更大的同盟作用;另一方面是对美国可能抛弃日本的担忧,从而要加强战略自主和安全自助。②前者在奥巴马政府时期表现比较多,而后者在特朗普总统执政后更加凸显。有关日本在奥巴马时期和特朗普时期对东南亚国家拓展安全关系时美国的影响,参见王森,刘美武:《日本和越南安全关系的变化》,载《战略决策研究》2020年第1期,第93-95页。换句话说,日本谋求与美国亚太其他盟国开展合作,目的是缓解美国综合国力相对不足对日本造成的战略压力,提高日本的国际影响力和话语权,使东亚地区的双边与多边协作超出传统辐射状联盟体系范围。③Luis Simón,Alexander Lanoszka and Hugo Meijer,“Nodal Defence:The Changing Structure of U.S.Alliance Systems in Europe and East Asia”,Journal of Strategic Studies,2019,pp.1-29.

一段时期以来,在“印太”地区总体战略形势的催生下,日本政府适时启动了对外战略的主动塑造进程。在防范目标总体指向中国的总基调内尝试调整过于僵化的对华关系,在安全互动与经贸往来愈加频繁的地区布局中拓展与东盟国家的务实合作。④宋德星、黄钊:《日本“印太”战略的生成机理及其战略效能探析》,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19年第11期,第46页。2018年日本政府将所谓“印度洋—太平洋战略”改为“印度洋—太平洋构想”。一方面希望借此赢得东盟国家的支持,一方面也是中日关系改善的结果。⑤《印太“战略”变“构想”?日媒:中日关系改善避免引中国误会》,参考消息网,2018年11月14日,http://www.cankaoxiaoxi.com/china/20181114/2352939.shtml。从日美安保体系的成形和深化历程来看,日本的地位一直在“美主日从”、“日本自主”之间不断地徘徊和更替。借助美国的默许和支持,日本政府谋求与美国亚太其他盟国开展联盟化合作,使日本逐渐成为美国亚太地缘安全格局中“单一轴心”体系外的“次轴心”国家。⑥信强:《“次轴心”:日本在美国亚太安全布局中的角色转换》,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14年4期,第39页。安倍晋三下台之后,菅义伟内阁短暂执政期间,面对美国政府更迭,日本在战略层面同样没能摆脱战后保守型政府的传统困境,在对美政策及自身发展之间彻底丧失了必要的平衡。①陈友俊:《菅政府面临“战术”“战略”双重困境》,环球网,2021年5月24日,https://opinion.huanqiu.com/article/43FHsEYa2Hr

特朗普政府“美国优先”政策,一定程度上削弱和打击了美国与同盟国之间的关系,日美同盟也受到了影响。自美国拜登政府上台以来,美国试图恢复和强化与同盟国、友好国家之间的关系和合作进程,合力遏制和围堵中国,并与中国展开战略竞争,日美同盟也面临恢复与调整。②金永明:《日美安保体系的历史演进与面临的挑战》,载《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21年第5期,第52-69页。日本外交安全举措中,“中国威胁论”再掀波澜。日本对华外交态度不断开历史倒车,对我南海、台湾、钓鱼岛、西藏和新疆等各方面频频发难,恶意攻击中国外交、军事政策和国家发展战略:2021年3月,日本防卫省发布《中国在南海的活动》,在世界上开创了官方发布中国南海军事态势的先例;4月27日,日本外相茂木敏充在内阁会议上报告了2021年版《外交蓝皮书》,大肆渲染所谓的“中国威胁”,关于中国在东海、南海等海洋行动上,《蓝皮书》首次表述为“已成为包括日本在内的地区和国际社会在安全保障上的强烈关切(事项)”,而在2020年版里的相关表述则是“地区和国际社会共通的关切事项”。日本政府的2021年版《防卫白皮书》草案内容5月13日曝光,首次写入了“台湾局势的稳定对于日本的安全保障和国际社会的稳定很重要”的内容。

日本对华外交的态度变化,在很大程度上是针对美国总统换届带来的美亚太战略的变化所进行的调整。长期以来,日本都把对华经济关系和安全关系区别对待,既不想放弃与中国发展经济关系所获得的红利,又不甘心接受东亚实力对比变化的现实。中日之间的地区性权力矛盾与中美间的全球性权力矛盾相叠加,使日本成为美国遏制中国权力上升的重要抓手。③李开盛:《利益平衡:中美在东亚的共处之道》,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20年第8期,第53、54页。中美的相对实力对比转换的速率因为2008-2009年的金融危机而在奥巴马时期出现明显的加快。进入特朗普时期,中美权力位置的差距缩小的速度并未减缓。④叶晓迪:《论中美战略竞争态势变化的原因》,载《战略决策研究》2021年第1期,第17-19页。美国拜登政府上台以后,面对其战略重心从中东向亚太的复归、高调修复同盟关系的宣示,一贯具有投机特质的日本政府,撕下了小心谨慎的伪装,恢复了激进型安全战略和外交态度,摇身一变成为了美国亚太战略的急先锋,通过不断对华采取刺激性表态,向新一届美国政府纳“投名状”。日本这一平衡性的丧失,在一定程度上会刺激其对外开展安全防务合作的态势。随着岸田文雄内阁的成立,新一届日本政府的外交和安保战略进入了一个新的修正和调试阶段,但是在日美同盟的大框架下,日本所能做出的调整极其有限。

四、追求海洋大国的战略冲动

日本作为自然资源贫乏的岛国,其国家生存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外贸易,最值得注意的是,日本几乎完全依赖原油进口,其中93%来自海运。①U.S.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Japan-International-Analysis-U.S.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February 2,2017,https://www.eia.gov/beta/international/analysis.php?iso=JPN。这种海洋属性和对海洋的战略依赖,使日本海上环境及其海上交通线沿线的稳定成为国家安全的当务之急。海洋和东亚两大板块之间的碰撞在欧亚大陆的东端和西太平洋地区形成了一条北起日本海,南至南海的“可争执地带”。目前,海洋与东亚地缘战略板块在东北亚“地中海”(即以朝鲜半岛为核心的日本海—黄海—东海构成的“地中海”区域)和南海之间的竞争已呈愈演愈烈之势,而日本均深度卷入其中。②张晓通:《四大地缘战略板块碰撞与五个“地中海”危机》,载《国际展望》2017年第6期,第87-88页。有学者对日本当前的海洋战略进行了归纳:加强海洋资源的利用与开发,建设以海洋开发为中心的海洋大国;防范中国向海洋的进出,保卫离岛的安全,重视海上通道安全的维护;与海洋国家结盟,建立一个以西太平洋和南太平洋为主要范围的价值观和海洋国家联盟,对抗大陆国家中国的崛起。③廉德瑰、金永明:《日本海洋战略研究》,时事出版社2016年版,第42页。这一总结既显示了日本“海洋大国”的战略追求,同时也指明了这一目标中最大的防范和制衡对象——中国。

日本不是南海域内国家,但却十分关注南海的局势,这与其海洋战略的走向有密切关系。近代以来,日本构建“海洋帝国”的野心,既给亚洲国家和人民造成了深重灾难,也给自己带来了毁灭性打击。二战以后,日本一直采取低调的防卫政策,将自身安全及对海洋的安全利用交给了一个以美国海军主导地位为基础的海上安全体制。①Bowers,I.,&Grønning,B.E.M.“Protecting the status quo:Japan’s response to the rise of China,”in R.S.Ross& Ø.Tunsjø eds.,Strategic adjustment and the rise of China:Power and politics in East Asia,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2017,pp.137-168。对海洋的关心也只是局限于领海和专属经济区的权利维护。但是,伴随着国力的不断上升,日本开始有人提出加强防卫力量,维护海洋安全的问题。特别是冷战结束以后,美国开始要求日本承担更大的安全责任,于是,给了日本扩大海上力量,介入国际争端,增加国际影响力,最后成为正常国家的历史机遇,南海是其扩展影响,维护所谓“利益”的重要海域。以1995年的美济礁事件为起点,日本开始重新介入南海。②杨光海:《日本介入南海争端的新动向及新特点》,载《和平与发展》2015年第5期,第97页。

从军事角度观察,日本认为近年来中国的军事设施建设,特别是在南海地区争议岛礁上建造跑道和雷达,显著提升了中国军队在和平时期的情报、监视和侦察能力和永久存在的潜力,增强了其在南海的海上影响力和主导地位。对于大部分贸易均通过南海的日本来言,显然不想看到这一态势对其自身战略利益和安全构成巨大挑战。

日本南海政策的主要举措是暂时不直接参与冲突,而是加强与南海沿岸国之间的军事政治合作,推波助澜,支持与中国有争端的国家对抗中国。其背后的战略考量是:“东盟保持抵挡中国日益增长的海上压力的实力及抗御力,是阻止中国向有争议的领土水域渐进扩张的重要前卫,也有助于为东盟开展同北京的外交谈判创造更好的条件。”③Ken Jimbo,Japan and Southeast Asia:Three Pillars of a New Strategic Relationship,The To⁃kyo Foundation,May 30,2013,http://tokyofoundation.org/enarticles/2013/japan-and-southeast-asia.

另一方面,近年来,日本自卫队在南海活动愈加活跃。从2015年开始,继日本潜艇访问菲律宾苏比克基地之后,“伊势”号、“出云”号也多次进入南海,进行所谓巡航活动。2016年起,日本自卫队的驱逐舰数次横穿南海,到访菲律宾和越南的军事基地。种种迹象表明,日本在南海的军事存在将呈现“常态化”。自2020年以来,日本先后经历四波新冠疫情,面对抗击疫情不力和经济恢复疲软等问题,日本依然不忘记在南海地区增加其军事存在。比如,2020年7月,日本海上自卫队与澳大利亚军队和美国“里根号”航母战斗群在南海举行了三边军事演习。10月,作为日本海自“2020年印度-太平洋部署”计划的一部分,日本出动了“出云”级直升机航母、“苍龙”级潜艇等先进舰艇,在南海开展反潜作战演练。

菲律宾正好处在南海与西太平洋之间,位于南海的中间位置,地缘政治意义十分明显。它处于西太平洋的连锁战略岛屿的要冲,是通往南洋群岛及印度洋的要道。①陈鸿瑜:《菲律宾政治发展》,台湾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48-49页。麦克阿瑟就曾说过:“菲律宾是全世界最好的群岛。它的战略性位置是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不能与之相比的”。②转引自朱新山:《菲律宾海洋战略研究》,时事出版社2016年版,第1页。近年来,作为海洋国家的日本一直谋求提升海上自卫队的远洋作战能力。③杨震、王森:《“印太战略”框架下的印日海洋安全合作》,载《南亚研究季刊》2020年第3期,第13页。日本那霸机场距离南海2000多千米,而P-3C的飞行半径仅3800多千米,若按惯例从那霸机场起飞,到达南海后,P-3C能够执行巡航的时间非常有限。因此,日本必须找一个平台,也就是菲律宾,以菲律宾为跳板,日本的南下战略就向南延伸了1000多千米,使其未来在南海地区的巡逻进一步加强。④廉德瑰、金永明:《日本海洋战略研究》,时事出版社2016年版,第152-159页。

值得注意的是,日本的南海政策还体现在试图协调与菲律宾等国在涉南海议题上的外交政策,试图塑造维护自己国家利益的国际话语环境。在2011年“战略伙伴关系”联合声明中,日菲就表达了对南海的共同关注,声称“南海的和平与稳定极为重要,在航行自由、和平解决纷争等方面遵守国际准则将对整个地区有所裨益”。在战略伙伴关系不断发展的背景下,日本政府打着所谓“尊重国际法”“反对海上胁迫”的旗号,在国际场合给予菲律宾外交声援甚或一定程度上的军事支持。经历了2012年中菲“黄岩岛”事件,南海局势迅速复杂化。特别是从2013年1月菲律宾就中菲有关南海“海洋管辖权”争端提交强制仲裁,到2016年7月仲裁庭宣布裁决结果,这期间作为南海域外国家,日本对仲裁的关注堪称“爆发性”。⑤谢茜、张军平:《日菲在南海问题上的互动与中国的应对》,载《边界与海洋研究》2017年第3期,第96页。安倍晋三2014年在香格里拉的演讲只是体现日本这种爆发性关注和对菲外交支持的一个显著例子。①安倍在讲话中概述并主张其所谓的“海上法治三原则”:第一,各国应根据国际法提出和澄清其主张;第二,各国在试图推动其主张时不得使用武力或胁迫;第三,各国应寻求以和平手段解决争端。The 13th IISS Asian Security Summit-The Shangri-La Dialogue-Keynote Address by Shinzo ABE,Prime Minister,Japan ,May 30 ,2014,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https://www.mofa.go.jp/fp/nsp/page4e_000086.html。尽管自杜特尔特上台以来,有意调整对华政策,降低南海争端的烈度。但是日菲两国依然保持了对南海政策的沟通和协调。2021年5月,时任日本首相菅义伟与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通电话。菅义伟在会谈中提出所谓“反对中国试图改变东海和南海现状”的说法,日菲双方就基于《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和法治展开紧密合作达成了一致,就《中华人民共和国海警法》等近来中方动向传递“严重关切”。②刘程辉:《日菲领导人通话,菅义伟又“关切”起中国海洋活动》,观察者网,2021年5月20日,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21_05_20_591435.shtml

可以说,中国作为一个洲际规模大国的复兴和在东亚历史主导地位的回归引发了日本挥之不去的安全战略忧虑,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和限制了日本追求“海洋大国”的战略进程。

五、结论

总体来看,自双方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以来,日菲关系的发展特别是防务安全合作不断深化。出于对东盟总体外交战略的布局和对中国崛起的制衡考虑,在评估自身对美同盟的稳定性和平衡性的基础上,日本将海洋大国地位作为国家的发展方向,积极推动与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防务安全合作,并从中获得了较好的收益,一方面,日菲海上安全合作成功助力日本打开对外军事贸易局面。通过主动加强对菲防务安全合作,日本找到了开拓对外军事贸易的新契机。此前,日本防务相关出口仅限于零部件,而菲律宾预警雷达大单的达成则标志着日本自2014年解除对外军售禁令后,在出口整套防务装备方面实现了零的突破。此举可能进一步刺激日本对外军事贸易的扩张。另一方面,日菲海上安全合作帮助日本建立对东盟国家外交中的示范效应。通过加强与菲律宾的安全合作,日本努力包装出一个可靠的安全伙伴的形象,与多年来持续推动的经济外交相辅相成,降低了东盟国家和人民对日本因历史罪行产生的厌恶和疑虑,提升了对日好感,对日本国家形象的改善起到了促进作用。据一项调查统计研究显示,菲律宾人最接受日本为亚洲的领导者,对美国和中国的接受程度差别不大。①曹云华主编:《远亲与近邻——中美日印在东南亚的软实力》,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100页。由此可见,凭借日菲双边合作,日本成功扩大了在东南亚地区的地缘政治影响,增强了自己作为域外国家在南海地区的话语权和存在感。这对于日本追求“正常国家”和地区主导权的野心起到了一定意义上的助力作用。②需要再次说明的是,这种受益实际上是双向的,菲律宾也获得了一定的利益,包括有利于菲律宾借助日本先进的技术及装备推动本国的军事现代化进程同时有利于菲律宾维护与拓展海洋权益等,考虑到文章的聚焦,不再展开论述。但是,双方安全关系中仍然存在不少制约因素,限制了日本和菲律宾朝着盟友化方向继续迈进。日本与菲律宾等东盟国家的安全合作,目前还难以达到准同盟的状态——东南亚各国基本拒绝“选边站”及卷入大国角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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