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亚文化社区传播内容及其特点研究 ——基于B站2019年-2021年“每周必看”栏目内容分析

■重庆工商大学：冯尹梅

1.研究缘起

伯明翰学派认为青年亚文化是由于社会结构出现矛盾，青年为了抵抗资产阶级的霸权和解决父辈文化和主导文化之间尚未解决的问题从而产生了青年亚文化。当前的网络时代所出现的青年亚文化比以往任何时代所展现出来的亚文化多要复杂多样。B站是我国目前最大的年轻亚文化文化社区，其社区内容从原来一枝独秀的二次元文化局面发展到了如今的多种青年亚文化百花齐放的局面。截至2020年四季度末，有超过一亿用户通过100道社区考试答题成为正式会员，同比增长51%。B站月活用户同比增长55%，达2.02亿，B站作为年轻人的聚集地，其亚文化的发展及壮大不可小视。

2.研究方法与步骤

2.1 样本选取平台和选取标准

本文主要运用内容分析法，选取B站“每周必看”栏目是根据点赞、评论、转发、投币等综合数据所选取出来10-40个热度高的视频，每周必看栏目所包含的视频在一定程度上代表B站用户爱好兴趣，通过爬虫得到从2019年3月——2021年9月的“每周必看”，共30个月，选取每月月末最后一天所在“每周必看”，再将30期“每周必看”内的视频进行加权，给投币数、点赞数、评论数不同的权重，B站每人每日硬币为5个，可以对感兴趣的视频进行投币，由于硬币难得，因此愿意为视频投币也就代表此视频质量较高，故将每一视频的投币数赋值0.4；用户愿意参与评论说明此视频具有讨论性，故将评论数赋值0.35；最后点赞数赋值0.25，加权后将每期视频按数据从高到低排序，选出每期排名前十的视频，整个样本共计300个视频，选取的都是每期最具热度和关注度的视频。

2.2 类目构建

将2019年3月——2021年9月这时间段中所发布的短视频内容进行总结分类之后概括为15个类别：1.游戏相关类、2.动漫动画、影视剧讲解分享或剪辑类、3.搞笑类、4.自制剧情类视频5.创意创新类、6.美食分享与制作、7.鬼畜、8.才艺展示、9.时事热点、国家及相关政策类、10.日常生活生活视频分享、11.科普、12.猎奇类、13.乡村田野类田园生活、15.风俗文化类。

3.研究结果分析

3.1 青年亚文化社区传播内容

3.1.1 静态角度

从样本的总体数据中来看，可以看出，B站作为国内最大的ACG平台，其受众对动漫和游戏的趣味倾向明显。尽管如今的B站不断放开一般用户的注册权限限制，意图从封闭小众走向开放普泛，但B站在“普泛化”的过程中原有的亚文化圈层占比仍然较大，游戏、动漫影视剧、鬼畜视频仍然是B站用户热衷观看并投币的分类，传统二次元分区比重仍然较大（如表1所示）。

表1

B站用户热衷于游戏动漫相关内容。游戏相关类视频占比较大，共43个视频，占比14%。用户在B站观看up主解说游戏或是通关游戏，这类视频中会巧妙设置剧情和热点桥段，将游戏的解说制造出跌宕起伏的故事感，伴随着游戏的推进，剧情也逐渐的丰富，用户在此过程中了解该游戏的操作，游戏类的内容题材选取和有趣的解说语言加上高频的剪辑贴合B站的用户群体喜好。其次受欢迎的是动漫，共39个视频，占比13%，动漫这一分类的内容主要是番剧及动漫人物角色的剪辑，也有粉丝将所热爱的动漫与自己的特长相结合，收获大量关注，如样本中的《【爆肝500+张原画】干物妹！臭鼬娘！》《200小时手绘七龙珠全员，这是你的童年吗？》等。

3.1.2 动态角度

将300个样本按时间顺序拆分成3份，分为2019年3月-2019年12月、2020年1月-2020年10月、2020年11月到2021年8月这三部分，每份中有100个视频，发现B站中存在用户共同关注内容焦点偏移的现象。2019年3月-2019年12月中游戏占比17%，动漫占比15%，共计占比32%；2020年1月-2020年10月游戏占比16%，动漫占比14%，共计占比30%；2020年11月到2021年8月游戏占比10%，动漫占比10%，共计占比20%（如表2所示）。

表2

可见游戏和动漫内容的占比在逐年下滑，而段子搞笑、美食制作与分享的视频关注度增多，说明B站受众的兴趣点正突破动漫、游戏的边界，B站用户共同关注内容从原来的二次元亚文化转移到日常生活类视频、美食制作、自制剧情类视频。

这一现象出现的原因是B站走向市场化发展道路，使得原有的二次元内容减少，其他的亚文化形式增多，这一转变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B站内部的亚文化种类，利于B站吸引多元化受众，但这也意味着B站内部曾经占据优势的二次元亚文化的生存空间受到挤压。

3.2 青年亚文化社区传播内容的特点

3.2.1 “梗文化”盛行，善于用梗和造梗

“梗”即具有笑点的桥段，“造梗”和“玩梗”就是用户通过对各种作品的桥段以及现实发生的事件进行诙谐解构和二次创作，使之成为具有特定含义和适用情境的流行语。如B站中风靡一时的“大碗宽面”“淡黄的长裙”“美人鱼名场面”“川普川建国”等

样本中“造梗”和“玩梗”现象普遍，有纯玩梗的鬼畜视频，也有利用各样的梗作为标题来吸引用户点击，也有在视频内容中巧妙玩梗增添内容趣味性，up主们将梗应用在其产出的视频中也引发用户进行评论和发送弹幕，将梗进行再创作。中国政法大学罗翔教授以其幽默诙谐的风格在B站收获大量粉丝，经常将一位虚构人物“张三”举例，随着罗翔教授的走红，“张三”逐渐成为一个梗，在第79期热门视频《张伟辩护，死刑起步》中将张三和《爱情公寓》中的人物角色张伟剪辑到一起，引发B站用户在评论区再创作，更是将此梗热度推高，造梗→用梗→再次创作→用梗，这一循环将吸引越来越多的用户参与进视频的讨论中，出于对身份的自我认同以及对于所在圈子的集体认同，up主们会进一步地增添相关的梗，以增强其视频内容的可看性。

造梗和玩梗有单纯搞笑逗乐，也有通过用梗来进行反讽，比如“淡黄的长裙”这一梗来自于选秀节目中秦牛正威练习时所唱，“每周必看”第54期中，视频《“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早这么唱不就完了吗？》《用“阿姆”的方式打开淡黄的长裙》表面看是将原视频重新剪辑和调音，实质上却是一种对于当前选秀节目中部分成员业务能力不足，但却能当明星的不良现象的批判，表意里意相对比，极具讽刺意味，这种反讽的意味不仅充斥整个视频内容，也被用户通过弹幕和评论区所表达出来。“淡黄的长裙”之所以被收录进每周必看，也是因为网友不断对其进行是因为无数网友对其进行跟风戏谑的即兴改编。

一个“梗”之所以能迅速爆火，完成裂变式传播，不仅是创作者的视频内容优良，还是因为用户不仅仅是观看各种梗的观众，还是参与建构并传播各类梗的积极参与者，他们通过挖掘出独特的含义与解释，在此基础上进行二次创作。B站相较于微博、豆瓣等平台而言，公开进行讨论中，良性的交流互动更多，大多时候交流讨论的氛围都是和谐而融洽的，另一方面，评论区默认的从高赞降序排列的形式，也让用户很快找到有趣丰富的内容。因此，这种良好的沟通交流氛围助推用户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想法。

3.2.2 热衷于拼贴与挪用手法

B站视频中拼贴和挪用的手法多次出现，用户们运用拼贴和挪用手法来表达自身的意见和想法。样本中的《【川普】浮夸，是一个卧底最好的掩饰》这一上榜视频抠出上千张特朗普出席活动和演讲的图片，并将陈奕迅演唱歌曲《浮夸》重新填词并调音，将特朗普塑造成一个不惧弹劾心怀祖国的卧底形象，此视频下的评论区中用户们也开始进行第三次创作，将特朗普称之为“建国同志”并虚构特朗普在美国卧底的桥段。类似于这样通过拼贴挪用素材来讽刺恶搞特朗普的视频不仅数量多，热度也较高，这种视频其契合了B站用户的政治倾向，即将美中政治立场相互对立，因此对于美国领导人多以恶搞嘲讽。

除了视频中出现挪用手法，B站的许多弹幕词语就是对原有语言的挪用并且进行意义上的篡改，重新赋予新的含义。比如在视频中常见的弹幕“阿伟死了”，其意为可爱之物时的激动心情，是由“啊我死了”的拼音缩写“awsl”演变而来。B站中的up主运用拼贴挪用的手法创造出新的符号意义，展示自己的观点，这些看起来荒诞诙谐的作品往往包含一些严肃的题材，借由这种表达方式作为宣泄情绪的渠道。

3.2.3 亚文化圈层具有明显的封闭性

虹吸效应下各亚文化圈层内部的封闭性。游戏相关视频中多次上榜的up主“老番茄”在43个游戏视频中就占据13个名额，除了游戏分区，“大家好我叫何同学”“力元君”“小潮院长”其他分区也多次出现，每周必看选取的是每周热度关注度综合数据较高的视频，这些头部up主多次入选每周必看反映了在B站社区的马太效应明显，头部up自身热度较高，在每周必看栏目又再次得到整个平台的曝光，获得更多圈层的关注从而获得流量和热度，反过来又促进头部up主的热度攀升，而其他创作者的作品传播仍然隅于圈子内部，无法辐射更大的范围，一些优质内容极易被淹没在B站的信息洪流中，只能在各圈层内部小范围的传播，虹吸效应下其他up主的视频曝光度不足，加剧较小的亚文化圈层各自封闭。

信息茧房加剧圈层的封闭性。B站将用户所感兴趣的内容划分为游戏区、鬼畜区、美食区、娱乐区、生活区等分类，尽管此举能便于用户能快速找到自身所感兴趣的内容进行观看，然而拥有相同或类似兴趣的用户被集中在了同一个互动页面内，对于与自身爱好兴趣、价值观等不相符的社区视而不见。除此之外，B站的首页推荐是基于大数据技术针对用户个人进行个性化推荐。因此，尽管B站是国内最大的亚文化社区，但是社区内部各圈层的链接仍然薄弱，圈层内部的封闭性仍较为严重。

亚文化圈层自身风格造成的封闭性。在B站这一亚文化社区中的亚文化圈层的语言具有高度风格化的特点，比如B站的耽美圈层中，在一些视频中会对某一小说动漫中的“受方”男性角色称之为“老婆”；以及鬼畜区常用素材“加油！奥里给”“卢本伟牛逼”“意大利炮”等，这些高度风格化的语言共同构成了亚文化圈层自成一派的语言体系，社区成员也是通过这种语言体系来标识自己，将自身与外界一般大众区分开来，并与其它掌握此种语言体系的群体形成共鸣，共同构造出一个较为稳定的内部文化环境，实现群体认同。如对“淡黄的长裙”这一个梗对于完全不了解这一事件的用户而言只是一句歌词，而圈层内部的用户不仅能理解笑点，还能将梗再次应用和再创作，这无异于一场“群体狂欢”，而这样的群体造梗玩梗成为群体的共同记忆，B站用户们用“自己人”才能听得懂的语言进行交流，增强群体认同感，又再次造成亚文化圈层和主流文化圈层的割裂。

3.2.4 主流媒体视频热度不足

由于当前B站是国内青年最大的聚集社区，主流媒体愈加频繁的在这一平台的利用发布信息，一些官媒、宣扬主旋律的账号如：央视、共青团中央、环球时报、观察者网等纷纷入驻B站。2017年，共青团中央发布《真当团中央不上B站？2017，在这里等你》一文，宣布正式入驻B站。但是经过统计发现在300个样本中仅有8个官方主流媒体账号所投稿的视频，与预想的强势而不可违逆的文化收编的现象并未出现。将样本数量放大到原始3000多个数据后发现，尽管主流媒体不少视频会被收录进每周必看，但在评论数和投币数方面较为欠缺，用户会对视频进行点赞，但往往较少投币及评论，一方面是由于用户对于官方账号不可避免畏惧和疏离，另一方面共青团中央等账号时常关闭评论和控评，因此其排名靠后。

本文选取主流账号被收纳次数较多的一期，即2019第28期收纳的是9.27--10.03的视频。可以看出这期视频之所以有较多的官方主流账号上榜是因为处于国庆期间，因此吸引较多热度，经过加权排序后，榜单前十只有共青团中央一个主流媒体账号，其他主流媒体账号较于自媒体账号而言评论和投币不足，同样在国庆期间围绕“国富民安”这一内容来赞扬祖国大好河山的自媒体账号up主“8KRAW”所投稿的《【盛世中华】超燃！数百位8KRAW摄影师联合摄制，10分钟带你看绝美祖国大好河山！》这一视频点赞量、评论、投币数远远高于共青团中央这一账号所发布的视频。

主流媒体入驻B站并通过学习亚文化的语言风格和说话方式，将亚文化风格运用到实践当中，以亚文化群体认可且喜爱的方式向他们灌输主流意识谋求自身在亚文化群体中的身份认同，但是目前主流媒体的收编还尚有不足。

4.总结

B站社区“梗”文化流行其本质就是一种温和式的反抗，B站用户运用拼贴和挪用手法对各种影视剧的桥段以及现实发生的事件进行诙谐解构和二次创作，将这种创作作为宣泄情绪的渠道。青年群体试图通过对于主流文化文本的解构以及传统审美的颠覆获得一种娱乐性的追求，用恶搞和吐槽时来摆脱现实社会的束缚和规范。但这样的反抗形式和风格对于亚文化圈层外部的观众来看，不仅难以理解，还加剧亚文化圈层内部和外部的割裂。此外，主流媒体还尚未熟练地运用亚文化的风格和方式融入进亚文化圈层，对于B站大部分用户而言主流媒体仍保留着“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