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的御边思想
2022-11-21郭勤华
□郭勤华
范仲淹(989—1052),字希文,邠州人,后因移居江南,遂为苏州吴县人。范仲淹以文入仕,于大中祥符八年(1015)考取进士。康定元年(1040),范仲淹出任陕西经略安抚招讨副使,当时正值宋夏三川口之战,宋军败北,士气低落,而西夏李元昊乘胜追击,大有染指关中之势。范仲淹根据宋夏双方军事实力,采取“屯田久守”的战略防御措施,扭转了宋军被动的局面,为宋夏议和创造了有利条件,也为各民族间交往交融提供了和平相处的时空条件。
一、元昊军事扩张与北宋妥协退让
元昊继位后,屡屡向北宋发动军事进攻,同时又以各种名目多渠道搜集情报。宝元元年(1038),元昊“请遣人供佛至五台山,乞令使臣引护,并给馆券,从之。元昊实欲窥河东道故也”[1]919。对宋朝放出宫的宫女等,元昊也“以重币纳之。左右朝廷之事,宫禁之私,皆所窥测”[1]943。元昊用政治联姻的方式加强与辽国的关系,以牵制北宋兵力。
北宋对西夏采取妥协退让政策。咸平五年(1002),由于宋真宗妥协退让,李继迁攻陷灵州。咸平六年(1003),李继迁去世,其子李德明继位,当时北宋镇戎军知军曹玮上书:“保吉擅河南地二十年,兵不解甲。使中国有西顾之忧。今其国危子弱,不即捕灭,后更强盛,不可制矣。愿假臣精兵,出其不意,擒德明送阙下,复河南为郡县,此其时 也。”[2]1786真宗阅后,“欲以恩致德明,不报”[2]1786,封李继迁为夏州刺史、定难军节度使。李继迁死后,又封李德明为西平王,每年给大批银绢,“豢过饱,猖獗掳彰”[3]28。李元昊继位后设置官职,整顿军备,逐步摆脱北宋王朝的控制,自立为王。
宋军的弊端有三。
一是过高估计夏军力量,缺乏克敌制胜的信心。宝元元年(1038),朝廷委派夏竦作为抗击西夏的主要将领。夏竦认为:“……以先朝累胜之军,较当今关东之兵,勇怯可知也;以兴国习战之帅,方沿边未试之将,工拙可知也。”[4]539夏竦只看到了宋军的不利因素而忽略其优势,强调敌军的优势而忽略其弱点。当时宋军在西北驻防军队40 万,分布在24 个州的几百个堡寨中,各州军马都直接由朝廷指挥,调动程序繁琐,驻军协调配合不一致,很难进行统一指挥。相反,西夏军队兵力集中,机动灵活。
二是阻绝边境互市。北宋延州驻守官员未能推动边境安全向好,反而加剧两军对立情绪,影响边境商业贸易的发展。元昊叔父山遇,因劝元昊屈服北宋未成怕元昊报复,携妻子投奔北宋,北宋延州官员不仅没有接受,反而把山遇抓起来送还元昊而使其遭到射杀。宝元元年,宋仁宗下诏陕西河东沿边旧与西夏互市处,皆禁绝贸易往来,致使元昊驱兵掠夺,滋扰百姓,“自元昊陷金明、承平、塞门、安远、栲栳寨,破五龙川,边民焚掠殆尽”[5]7236。
三是轻慢毗邻,坐山观虎。大中祥符八年(1015),西蕃嘉勒斯赉(亦称唃厮啰)首领在宗哥城(今青海省西宁市东南)建立政权,贡马于宋。宋仁宗景祐二年(1035),元昊派兵攻打唃厮啰,结果兵败,大将苏奴儿被擒。[4]936嘉勒斯赉向北宋献捷的行为,本当应以节度使同知枢密院职务进行嘉奖,而大臣韩亿以“二酋皆蕃臣,今不能谕令解仇,不当因捷加赏”[4]936为由,建议拒绝给蕃臣加官晋爵。景祐三年(1036),元昊“再举兵攻回鹘瓜、沙、兰三州,尽有河南故地,将谋入寇,恐嘉勒斯赉拟其后,复举兵攻兰州诸羌,南侵至马衔山,筑城瓦川会,留兵镇守,绝吐蕃与中国相通路”[4]541。嘉勒斯赉与元昊争战的结果,败退河湟、青海一带。本来吐蕃与西夏争战,牵制西夏兵力有利于北宋出兵,合力协同作战,使西夏陷于困境。如鄜延环庆副都部署副总管刘平就曾上书仁宗,“元昊侵逆恣行杀害,众叛亲离,复与嘉勒斯赉相持已久,结隙方深,此乃天亡之时”,“或授嘉勒斯赉以灵武军节度使西平王,使逼元昊”[4]994。但刘平的主张未能引起宋仁宗的重视,“平奏此疏未报”[4]994。
二、范仲淹西北御边实践
李元昊称帝后,多次提出“许以西郊之地,册为南面之君”[6]113的要求,但遭宋朝削赐姓、去官爵、断互市并征伐,宋夏关系破裂,元昊遂率军进攻宋西北边疆。宋夏屡次战斗中暴露出宋军边防空虚、边城堡寨失修、防御能力低下等诸多弊端。仅好水川之战中宋军“将校士卒死者万三百人,关右震动……仁宗为至旰食”[5]13997,致使“贼大掠至潘原,关中震恐,民多窜山谷间”[5]10272。
在此背景下,范仲淹主动请命,亲赴西北御边。从康定元年(1040)至庆历四年(1044),戍边西北,施行了一系列整军治边方略。
第一,坚持怀仁爱民理念,推行积极防御措施。范仲淹分析宋军屡遭失败的原因,从宋夏军事实力出发制定战略措施。范仲淹认为宋军盲目进攻、长途奔袭、粮草不济,难于御敌,提出增强边备的防御之策,实施安抚羌民、筑堡修城、训练士卒、屯田边地等方略。同时,他还提出宋夏之战要坚持打持久战,以规避夏军速战速胜的作战特点。范仲淹深知战争给人民带来的苦难,希望汉羌民族能平等互助、团结和睦,因此,对于其他蕃人,始终坚持平等、仁爱的态度,这是范仲淹积极防御戍边理念的基础和出发点。
庆历元年(1041),宋仁宗下诏鄜延、泾源会兵进讨西夏。元昊精兵十万,入侵平凉一带,采取诱敌深入而歼灭的办法,致使宋军伤亡惨重。庆历二年(1042),宋仁宗采纳了范仲淹的建议,两次调整军队,以韩琦、王沿、范仲淹、庞籍分领秦凤、泾源、环庆、鄜延四路军事,分司秦、渭、庆、延四州,各兼经略安抚经略招讨使,使其“各当一道,庶务必亲,训兵屯、选将佐;堡寨之守卫,山川之险易,耳目所经,巨细得以周悉”[7]197。将原陕西路一分为四的做法,重新由陕西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开府泾州,总四路统一事权,加强和提升了宋军抗击西夏的实力。
第二,坚持官兵平等思想,推行灵活多样的战略战术。范仲淹针对宋军在战斗中各自为阵、内外联系不畅、互不相助的军事进攻机制,对当时宋军每路军队部署、钤辖、都监多达十四五人,少的也不少于十人的布防措施进行改革,采取择将率兵、分部教兵的措施,规定每个将领带兵三千,分部教练,若是敌军来攻,“视来犯多寡而轮流出御”,一改过去“寇至御之,则官卑者先出”的不平等作战方针。他认为对战将不加以适当选择,不分敌军多少,一味以官品的高低来出阵迎敌是不可取的,从根本上改变了宋军领军作战方法。经过数次成功实践,敌军内部出现“无以延州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2]1938的恐惧心理。新的整军措施和御边思想提高了宋军声威,震慑了夏军。
追溯标准化概念的起源,原始的自然人为了适应生存、传达信息和交流感情的需要,就逐步创造了原始的语言、文字、工具和住所,譬如:西安半坡遗址中陶钵口上刻划的信息符号,元谋、蓝田和北京出土的趋于样式统一的石制工具,在方圆高矮等方面有统一规制要求的远古建筑洞穴和房屋。这些都体现了远古时代在生活实践中已有标准化意识的萌芽产生。
军事行动中的不确定因素要求将帅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中寻找机会。康定元年(1040),宋军在三川口战败后,夏军意欲突破金明(今陕西安塞)进犯延州。金明为延州要冲,若失金明,延州必危。范仲淹令延州都监周美在金明构筑城堡,增强防卫工事,以城堡为据点与夏军对峙。周美率三千勇士奋力血战,坚守金明寸步不移。在夏军力攻金明、援军未至万分危急之时,范仲淹徙兵北山,使西夏军误认为宋军增援军队已到,便下令撤军,宋军乘胜追击,保证延州安全。
第三,实行筑城屯垦、寓兵于农的边防措施。范仲淹经略西北军事必须解决因远离内地造成的各种军需供给困难。庆历元年(1041),范仲淹集兵万人自永平进筑承平寨(今甘肃省通渭县东南),前后筑城12 座,以牵制元昊东界兵力,使其不得并力西扰环庆泾源。边界筑定堡(即小城)、筑城,军民共处共守,既巩固了边防,使宋军持久可守,又便于边民耕种和边境互市,一改以往边境禁绝互市、百里之内人烟稀少的景况,使濒于萧条的边界经济逐渐恢复生机。
宋哲宗元符二年(1099),环庆路修筑堡寨,招募蕃军,“新筑定边城,日有西夏来投蕃部”[8]12125,《庆阳县志》记载范仲淹在环庆路一带修筑堡寨28座、烽火台44墩。“堡寨的设立等于向西夏宣布了北宋政府对于堡寨临近地区的人口、土地和其他各种自然资源拥有所有权、管理权和使用权。某种程度上说,堡寨是北宋国土的象征和标志。”[9]147范仲淹经略西北期间敏锐洞察到“西陲积兵,民苦于运输”,因为这里“地居山险,道路阻隘,所要粮草难以斡运”[10]5443,将卒生活十分艰苦。于是力主“屯兵营田,作持久之计”[11]715,积极推行屯田为守、复垦弃地、劝农实边等措施,以满最大限度保障足前方军需,减轻关内民夫远途运输军需粮草的苦役。
庆历元年(1041),范仲淹在知庆州任上奏《上攻守二策状·议守》云:
观汉赵充国兴屯田,大获地利,遂破先零。魏武于征伐之中,分带甲之士随宜垦辟。故下不甚劳,大功克举,数年之中,所在积粟,仓廪皆满。唐置屯田,天宝八年,河西收二十六万石,陇西收四十四万石。孙武曰:分建诸侯,以其利而利之,使食其土之毛,实役其人氓之力。故赋税无转徙之劳,徭役无怨旷之叹。臣昨在延州,见知青涧城种世衡,言欲于本处渐兴田利,今闻仅获万石。臣观今之边寨,皆可使弓手、土兵以守之,因置营田,据亩定课。兵获余羡,中粜于官。人乐其勤,公收其利,则转输之患久可息矣。……倘朝廷许行此道,则委臣举择官员,约古之义,酌今之宜,行于边陲,庶几守愈久而备愈充,虽戎狄时为边患,不能困我中国。此臣所以言假土兵、弓手之力,以置屯田为守之利也。[11]162-163
范仲淹建议朝廷参考唐代府兵制,实行“三时耕稼,一时习武”,既发展农业以实现实边安民,又减轻国家军需粮草的运输负担。
第四,坚持共同御边的思想,维护边境的和平稳定。范仲淹主张:“缘边城寨愈加修完,招置士兵久守,弓箭手居险要,使每一两指挥修一堡,彼戎不至,则属户蕃兵暨弓箭手与诸寨士兵共力御捍;彼戎大举,则二旬之前必闻,举集我之次边军马,尽可勾呼,驻于坚城,以待敌之进退。”[15]38范仲淹在招募蕃兵弓箭手驻守边塞的同时,为密切蕃汉之间的关系,在“宥州、绥州、金汤、白豹、折姜等塞皆可就而城之,其山界蕃部去元昊且远,求援不及,而我以城据之,以精兵临之,彼既乐其土,复逼以威,必须归附以图安全,三五年间,山界尽可取”[12]38。“乃召蕃官慕恩与诸族酋长仅八百人,犒于麾下,与之衣物缯彩,以悦其意。”[12]147范仲淹共防共建、共同御敌的边防理念在实践中发挥了作用,“公待将吏,必使畏法而爱己。所得赐赉,皆以上意分赐诸将,使自为谢。诸蕃质子,纵其出入,无一人逃者。蕃酋来见,召之卧内,屏人撤卫,与语不疑”[13]605。这种相互信任、彼此合作的边防实践,为各民族交往交融奠定了基础。
范仲淹团结诸羌共同戍守边地的措施在宋夏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当时原州被羌明珠、灭臧二部据守,拥有数万劲兵,如果与夏军联合抗宋,势必造成宋军无力防御的局面。范仲淹修筑细腰葫芦寨断绝二羌与夏人交通,稳定羌人首领与宋军相安共处,发挥蕃军戍守边防的中坚作用,维护羌军屯垦周边,既巩固了边防,又保证了军需民用。他认为羌族部落“人马精劲,习惯战斗”,应安抚属羌,团结御夏。庆历二年(1042),范仲淹按巡环州,为了争取羌族首领,“以诏书犒赏诸羌,阅其人马,立为条约:‘若仇已和断,辄私报之及伤人者,罚羊百、马二,已杀者斩。负责争讼,听告官为理,辄质缚平人者,罚羊五十、马一。贼马入界,追集不赴随本族,每户罚羊二,质其首领。贼大人,老幼入保本寨,官为给食;即不入寨,本家罚羊二;全族不至,质其首领。’诸羌皆受命,自是始为汉用矣”[13]571。实现羌汉相安,军民团结,为抗击西夏创造了有利条件。正如欧阳修所言:“其于两路,既得熟羌为用,使以守边,因徙屯兵就食内地,而纾西人馈挽之劳。”[14]808这种依边就食、团结边民的戍边理念,减轻了宋军军需运输压力,调动了北宋西北沿边少数民族的生产生活积极性。
结语
内忧外患的局势激发了宋代文人的忧国忧民意识,范仲淹视天下为己任,在经略西北边防时,始终强调和吸纳“天下一统,华夷一家”的政治理念,为推动西北边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奠定了政治思想基础。
居安思危是我国的优秀传统思想。范仲淹在西北的军事实践中深刻认识到,在宋朝国力明显强于西夏的不平衡态势下,宋军屡败的真正原因是国防意识淡薄和边备的长期空虚。其忧患意识是中国古代优秀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展,更是崇高的社会责任和使命担当的集中体现。
范仲淹在西北的军事实践,政治上继承发扬中华民族的“大一统”思想,在国家实现和平统一的征程中,视“天下之主”“各族共主”为己任,推进各民族的经济往来,为深层的民族交流创造了条件,从空间距离上淡化、消弭民族间的相互对立和冲突,实现心理和情感上的相互接纳与文化认同,为推动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作出了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