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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修辞视角下的《藏文白话报》

2022-11-21刘新利

西部学刊 2022年19期
关键词:蒙藏中华民国共和

冯 萌 刘新利

《藏文白话报》创刊于1913年1月,是蒙藏事务局①的机关报。由于藏区的民众对辛亥革命后刚刚成立的中华民国缺乏了解,《藏文白话报》的创办就是为了联络情谊,开通风气,宣传“五族共和”(中华民国成立初期的政治口号,这一原则强调了在中国的五大族群汉满蒙回藏和谐相处,共建共和国。编者注),进而增强藏区民众对中华民国的认同。该报非营利,以赠送的方式向驻京各机关、学堂、寺庙以及甘肃、青海、西藏、川边等地发行。《藏文白话报》的创办更多的是一种政治考量,要让藏区民众认同一个新成立的政权,就必须规劝和说服,就要运用政治修辞,这也是我们从政治修辞的视角研究该报的价值所在。

一、政治修辞的含义

亚里士多德认为:“修辞是一种能在任何问题上找出可能的说服方式的功能”[1]2,也就是说修辞是一种规劝艺术。刘文科认为“政治修辞是政治主体运用一定的政治语言,在政治过程中实现说服的技术和能力”[2]。他把政治修辞的要素分为:“政治修辞的主体、政治修辞的情景、政治修辞的受众、政治修辞的主题、政治修辞的论证、以及政治修辞效果。”[3]

基于以上分析,我们认为政治修辞就是政治主体运用特定的语言对客体进行劝服的行为。政治修辞是政治劝服的必要手段,没有恰当的政治修辞,政治劝服就难以达到预期的目标。

二、《藏文白话报》的政治修辞要素

(一)《藏文白话报》的政治修辞主体

《藏文白话报》作为蒙藏事务局的机关报,它的传播对象是蒙藏地区的喇嘛和头人等,传播的目的是共同情谊,宣传“五族共和”,也就是让他们承认中华民国的合法性。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就必须运用政治修辞,所以《藏文白话报》的政治修辞主体是蒙藏事务局。而蒙藏事务局是非人格化的修辞主体,所以真正的修辞主体应该是《藏文白话报》的编辑、记者以及该报的评论员。因为报纸的主持人、记者和评论员落实办报宗旨、编辑方针的情况,以及稿件的质量会直接影响到政治修辞的效果。

清末民初的蒙古族政治家、教育家、诗人贡桑诺布尔(1872—1931年)是《藏文白话报》的创办者,他精通蒙、藏、满、汉四种文字,清朝末年东游日本,回国后投身教育事业,创办崇正学堂,并在学堂内创办《婴报》。他参加过同盟会,和孙中山也有交往。民国初年,贡桑诺布尔担任民族大同会理事,1912年就任蒙藏事务局首任总裁。贡桑诺布尔翊赞共和,维护蒙、藏在中华民国国家中的地位。《藏文白话报》刊载多篇论文号召蒙、藏人民要有国家观念,要维护国家主权,拥护中华民国。又有多篇文章呼吁西藏社会改良,积极探索解决西藏人民的生计问题。贡桑诺布尔非常重视教育,《藏文白话报》关于国民教育尤其是蒙、藏国民教育的文章就有6篇。1930年,贡桑诺布尔被聘为北平蒙藏学校的校长。

《藏文白话报》的第一任总编辑徐惺初曾留学日本,回国后任清廷学部图数局边务编译,考察过内外蒙古。民国时徐惺初任职教育部蒙回藏教育主任,重视国民教育尤其是少数民族教育,该报的6篇有关教育的文章,和他重视教育的编辑方针分不开。他坚持大同主义,热烈拥护“五族共和”。第二任总编纂吴燕绍在清廷理藩部做过编辑员,熟悉少数民族风情,更有志于“五族共和”。

该报的创办者和编辑是政治修辞的主体,在政治修辞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贡桑诺布尔是蒙古族,对藏族非常了解,精通藏语,又在民国政府任职。徐惺初和吴燕绍虽然是汉族,但都熟悉少数民族。这三个人的共同特点是学识渊博,又都是“五族共和”的热烈拥护者,他们主持的报纸在“开通边地之风气,联络感情”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除了创办人和编辑,该报的政治修辞主体还有记者、评论员。他们有的署名,有的不署名,不管是否署名都是报纸的代言人,是政治修辞的主体。另外,该报刊登了多篇大总统令、国务院令、大总统就职宣言等。对于这些大总统令、国务院令及大总统就职宣言来说,大总统和政府就是政治修辞主体。

(二)《藏文白话报》的政治修辞情景

中华民国成立之后,报禁解除,出现了国人办报的第二个高潮,但这时候还没有一份面向少数民族发行的报纸。于是,蒙藏事务局总裁贡桑诺布尔向总统呈文,阐述创办《新疆白话报》《蒙文白话报》和《藏文白话报》的理由,其宗旨在于“专以开通边地风气、联络感情为主。”1913年,英国、俄国加紧分裂西藏的步伐,并策划“西藏独立”,西藏地方暗流涌动,各种势力展开角逐。贡桑诺布尔在呈文中说明了在西藏办白话文报的目的:“故欲屏绝外人之煽惑,必先启边氓之信崇,合璧白话报,即所以讲共和之真理,消弭昔日之嫌疑使其倾心内向,以杜外人觊觎之渐也。”[4]这段话实际上很好地阐述了《藏文白话报》的创办缘起,即为了让藏族民众消除历史上的隔阂,了解和拥护民主共和,抵御英、俄等国的煽惑和粉碎其觊觎西藏的野心。贡桑诺布尔还说明了该报因“联络感情,开通风气”而设,所以不是营利机构,办报经费由公家承担。另外,他强调了报纸在进行政治动员方面的重要作用,“且文字之鼓吹,其作用不减于派员宣传。”[4]

(三)《藏文白话报》的政治修辞论证

1.诉诸理性

历史诉求法是《藏文白话报》政治修辞论证运用较多的一种方法,也就是用历史逻辑来论证观点,这也是一种诉诸理性的论证方法。具体而言,就是从历史史实引出话题,然后用历史逻辑论证观点。

该报的论说《辩惑》,列举了大量的历史事实来论证汉人和藏人世代交好。唐太宗统治时期,文成公主远嫁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带去释迦牟尼佛像及各种经典,复将宝玩、锦绣、财帛分给僧人,建立大昭寺。后来金城公主远嫁吐蕃,带去各种工匠及《毛诗》《礼记》《左传》等经典,藏族文化由此兴盛。元代,西藏纳入中国版图。至清代,除了册封达赖、班禅,清廷还册封了很多僧人,宗喀巴二大弟子,一世、二世以至于十三世,并奉中国为大施主。准噶尔叛乱时期,满、蒙、回、川滇陕之精兵浴血奋战,人民转危为安。至此,全藏人理应永远戴德。但是,一些执政者轻信谗言,驱赶朝廷官员,煽惑土司闹事,给藏汉关系制造了一些障碍。但是,民国成立后,旧事不提,大总统宣布汉藏本是一家,无分畛域。

《论中国政府为西藏的患难弟兄》是另外一篇诉诸理性的文章。文章开头这样论述:“西藏自从唐代以来,已经彼此交好。自元朝到清朝,更为和睦。想从前准噶尔贼寇,大局入藏,焚杀劫掠,全藏人民,四处奔窜,前辈达赖喇嘛,逃至甘肃、西宁,前清发了无数满汉军人,好容易攻灭准噶尔,给予藏中避难人民牛羊米谷衣服,又用大兵护送达赖喇嘛归藏。后来廓尔喀又侵犯藏地,攻破后藏扎什伦布,前辈班禅喇嘛,逃奔布达拉,政府又发兵攻退廓尔喀,恢复后藏,后加抚恤。”[5]1454这些历史事实有力地论证了中国政府完全称得上是西藏的患难弟兄。

2.运用修辞格

政治主体运用修辞格主要是要加强语言的生动性和感染力,进而增强对政治修辞客体的说服力,最终使其接受并认同政治修辞主体的观点。

《论中国政府为西藏的患难弟兄》一文中说:“大凡一个人到了患难的时候,平日一班酒肉的朋友,都是远远地躲避,只有结识的有血性好友,不必向他告帮,他自然会得拔刀相助,事平之后,不索酬谢,而且还要用尽心思、财力帮助他起来,这才算是患难朋友。”[5]1454在这段文字中,作者用酒肉朋友借代英国、俄国,用“血性好友”代替中国政府。“一家子的事情,自应一家子的出力,若听了外人的指使,自己里头先乱起来,这岂不是自讨苦吃。”这里,外人借代英、俄,一家子借代中国。这样的借代,形象生动,容易被政治修辞客体理解和接受。

《论五族人民宜注重国家之观念》一文:“室家构造之初,风雨飘摇,倾覆是惧,苟有若而人者运土石,若而人者运材料,鸠工疕建,不崇朝可告成。否则大厦不支,民无安处,又安有鼓腹含生之一日哉?”“故我满、汉、蒙、回、藏五族人民,所托命者在中华民国,未有民国富强,而五族人民不受其福者也;亦未有民国贫弱,而五族人民不被其祸者也。”[6]这段话把中华民国比喻为大厦,大厦不支,人无安处。同理,中华民国富强,人民享福,中华民国贫弱,人民被祸害。这是一个隐喻。

《论蒙藏应协力进行以固国基》一文说:“治国犹如治家也,一家之内,兄弟和协,各自经营事业,以期光大门閭,如是家必盛。一国之中,其人民能重公德,尽职务,同心协力,以求善治,如是者,国必强,此理可断言也。”[5]1539这段话运用的不属于典型的比喻,属于比喻和类比的融合地带。治国犹如治家,用的是比喻里面的关系比喻,即把对象之间的关系作为本体和喻体。具体到这段话,治国是本体,治家是喻体,用治家的道理来说明治国。再如,《辩惑》一文说:“总之,五族如一家弟兄,无论蒙胜、蒙败,是五族的合同吃亏。譬如左手击右手,那不痛痒相关?”这段话里面包含两个比喻。“五族如一家弟兄”是一个明喻,第二个比喻是关系比喻,把“蒙胜、蒙败”比喻为“左手击右手”。

《藏文白话报》用设问修辞格是比较多的,如《论宜服从本国之统治权》一文说:“何谓有无土地之国家?曰土地之名虽属于我,统治之权操之于人,若印度、朝鲜等国是也。何谓无无国权之领土?盖既称领土矣,其统治权必有所属,故世界上之土地,不领于此,即领于彼。”[5]1510

三、《藏文白话报》政治修辞的功能

(一)政治说服

中华民国成立之后,遂改为公元纪年,即我们所说的阳历。为此,《藏文白话报》发表一篇《改用阳历之理由》的论说。改用阳历纪年属于公共政策,要想让国民接受这样的纪年方式,必须运用政治修辞进行政治说服。该文指出:“现在地球上大小各国多是用阳历的,吾们中国何以泥守古法,一定要用阴历呢?我国的政体已改专制为共和,所有向来不适当的事情,无论何事,终得择善而从,组织一个完完全全的文明大国,才可竞争于世界。”[6]这是从现代民族国家角度解释为什么要用阳历。然后,该文还从现实的角度解释为什么要用阳历。“首先是关于统计上的理由。中国阴历有闰月,我国所欠的借款每逢闰月,利息就要增加。按照七年三润的计算,利息要增加不少,国民的负担就会愈增愈重。改用阳历,可以省不少借款利息,国民负担减轻。第二,关于外交上的利用。在外交方面,各国通用阳历,而我国独用阴历,书写年月日时多费一番周折。改为阳历,与各国通同一律,简便了许多。”[5]1461

语言是发表意见、交流感情的工具。对于蒙藏两族民众来说,掌握汉语可以成为他们参政议政的有力工具。《藏文白话报》的论说《论蒙藏两族人宜遍习汉文汉语》一文,就是从政治参与角度来劝服两族人学习汉语。“凡法律上定的平等、自由各权,服官、参政各利,乃至选任总统、统治中华等事,凡汉人享受的利益,五族皆一律相同。但是如果程度不足,智识不够,这法律上不能通融,事实便难迁就,岂不让汉人独占了便宜,其余各族同胞反不免向隅偏枯了么?”[5]1483该文还提出了学习汉语的途径,其一是派蒙藏弟子来内地学习,其二是内地派人去蒙藏设传习所。

(二)建构政治现实进行政治动员

中华民国成立初期,少数民族对于这个刚刚建立的新政权还很陌生,这个新政权能否给他们带来福祉也无从知晓。

《大总统莅任宣言书》有这样的论述:“又共和国以人民为主体,人民大多数之公意在安居乐业,改革以后,人民受种种激刺,言之惨然。余日望人民恢复元气,不敢行扰民之政,而无术以防暴民,致良民不免受其荼毒,是余所引为憾事者也。余愿极力设法,使人民真享共和幸福,以达于乐利主义之目的。”“余故以至诚挚亲爱之意申告于国民曰:余一日在职,必一日负责。顾中华民国者,四万万人之中华民国也。兄弟睦则家之肥,全国人同心同德,则国必兴,余以此祝我中华民国焉。”[5]1524这两段话实际上也成功地运用了政治修辞进行政治动员。第一段,总统以一种非常遗憾的口气,说出了自己无力防暴民的无耐,同时也设想了民国法律颁布之后,人民必能享共和之福。这段话用的是“人民”而不是“公民”,人民是一个政治概念,所以也能够看出政治主体用“人民”一词,是一种政治修辞的考量。第二段,总统以非常真诚的口气,说出了全国人民同心同德则民国兴的期许。

《蒙藏社会亟须改良说》一文提出:“而蒙藏人民,对于自己,尤须亟图改良,庶中央政治收统一之效,双方社会有同化之风,五族一轨,趋于大同,既享共和幸福,免贻世界评议。”[5]1528这篇论说主要内容是说服蒙藏社会改良文字,改良生计,并且设想了改良之后的图景,既五族共享共和之福。其实,五族一轨,趋于大同,人民享共和之福,就是一种政治现实,在当时及整个民国时期都不是一种客观存在,政治主体建构这样的政治现实就是为了进行政治动员。

《藏文白话报》作为蒙藏事务局的机关报,有义务让蒙藏地区民众了解新的政权,并且要让他们相信,这个新的政权,能给他们带来福祉。如论说《辩惑》一文提出:“所愿尔僧俗百姓,万勿惊心,外面谣言万不可听,一心尊敬达赖。达赖是一位金刚大士,必能冰雪聪明,悟澈到底,与我四大族永远和好,使尔百姓皆大欢喜,信受奉行。”[4]

中华民国是一个现代民族国家。《藏文白话报》的《论五族人民宜注重国家之观念》一文认为:“愿我五族人民,人人皆以爱国家为第二生命,勿以小害大,勿以私害公,努力进行,以求政治改良之法,则民国之建树既宏,而我五族之权利,得保享于无穷,岂非国民之要务哉!”[4]这段话同样是政治动员,动员五族人民爱国,探索改良之法,那么就可以享受权利。

四、结语

《藏文白话报》的栏目是比较齐全的,有新闻、论说、法令、文牍、图画,但以论说为主,这也符合机关报的性质。同时,论说文体也是最能体现该报政治修辞艺术的体裁。该报从1913年1月创刊至1914年7月停刊,总共出版18期。该报的创办是一种政治考量,其内容充满政治修辞的智慧。

注 释:

①蒙藏事务局:中华民国时期掌管蒙古、西藏等地区少数民族事务的中央机关,沿袭于清朝的理藩院,于1912年成立。清军入关后,设置蒙古衙门,掌管蒙古地方事务;崇德三年(1638年)更名理藩院,成为掌管蒙古与西藏地方事务的专门机构;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改为理藩部。辛亥革命后,中华民国政府改造清政府的理藩院,于1912年4月成立内务部蒙藏工作处,同年7月改为“蒙藏事务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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