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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学在贵州少数民族地区的传播影响

2022-11-21

民族学刊 2022年2期
关键词:儒学少数民族贵州

王 岚 唐 菁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4 年召开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指出:“加强中华民族大团结,长远和根本的是增强文化认同,建设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积极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1]没有中华文化的认同,也就没有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必须增进各民族文化认同、建设共有精神家园。 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儒学文化深刻浸润和滋养了贵州少数民族的思想观念,同时,也极大地增强了贵州各民族与汉民族之间的文化认同。 本课题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对于儒学在贵州少数民族地区的传播及影响的相关研究,学术界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韦启光认为儒家文化对贵州少数民族文化的影响无论在积极方面或是消极方面都是巨大的、全方位的;[2]唐建荣认为,儒学从汉代在贵州多民族地区开始传播发展,促使贵州有识之士有机会学习和传播儒学,从而促进了贵州各民族文化的发展,丰富了祖国的文化宝库;[3]刘静从兴义府的施政准绳、施政保障和施政宗旨探讨了儒学在贵州西南产生的深远影响;[4]王蕾提出儒学在贵州少数民族地区的传播方式主要有中央王朝的推广、传播,少数民族统治者学习和推广儒学,流放贵州的儒臣、儒士和少数民族儒士弘扬儒学;[5]谢健、许涌彪等探讨了两宋时期儒学在贵州地区的传播状况;[6]李昌礼认为由于贵州复杂的历史环境,客观上带来了儒学传播多样性和复杂性,民族战争、兴学校、办书院、游学、修方志等是贵州民族地区儒学传播的主要方式和途径。[7]上述成果为本课题提供了有价值的借鉴,但是现有研究还显得薄弱,成果相对较少。 本文拟通过充分挖掘历史文献,对儒学在贵州少数民族地区的传播及产生的影响进行较为深入的专题研究。

一、汉代儒学在贵州少数民族地区的初始传播

贵州,历史上地处蛮荒,长期处于封闭落后的状况,然自秦始皇修建“五尺道”,西汉武帝对“西南夷”实施一系列开发措施后,开启了中原文化在贵州少数民族地区的初步传播影响。

公元前221 年,秦始皇统一中国,加大开发西南夷,下令修建北起宜宾、经黔西北南至云南曲靖的“五尺道”,“诸此国颇置吏焉”,[8]2993不仅增进了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与中原的商贸往来和文化交流,而且意味着中原的政治制度开始影响当地。 西汉武帝时期大力开疆拓土,经略西南夷地区。 在“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8]1440其中就包括犍为郡在内的西南夷诸郡。 西汉王朝积极修筑官道,“唐蒙、司马相如始开西南夷,凿山通道千余里,以广巴蜀”。[9]170又推行“募豪民田南夷,入粟县官,而内受钱于都内”的举措,[8]1421使得大批汉族移民相继迁入贵州郡县所在地,既充实“南夷”的劳动力,也将中原先进的生产工具和耕作技术传入当地,并拉开了中原文化与贵州各民族文化的接触交流序幕。

儒学在贵州地区的传播呈现后来居上之势。 两汉时期,在今贵州夜郎地先后诞生了舍人、盛览、尹珍三位著名学者。 他们努力研习儒学,或著书,或讲学,启发民智,为儒学在贵州多民族地区的传播影响以及贵州教育发展做出了显著贡献,史称贵州“汉三贤”。

舍人,汉武帝时犍为郡敝邑(今贵州遵义)人,曾任犍为郡文学卒史,著有《尔雅注》三卷②。《尔雅》是春秋至西汉初,儒家为解释古代经书中生涩的同义词和各种名物,编成的第一部训诂辞书。 然其作为工具书,一般人阅读起来仍感难懂。 因此舍人特为该书作注,为当时人们阅读《尔雅》及其他儒学经典提供了方便。 清儒郑珍、 莫友芝合撰的《遵义府志》中评价曰:“注古所未训之经,其通贯百家,学究无人”。

盛览是汉武帝时的牂牁郡名士。 司马相如奉命通西南夷时,盛览上门求教。 《西京杂记》(卷二)载,司马相如告之:“合纂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官一商,此赋之迹也。赋家之心,葆括宇宙,总览人物,斯乃得之于内,不可得而传。”盛览听罢,眼界大开,学成后回乡,积极传播儒学。 著《合组歌》、《列锦赋》等作品。 清代邵远平在《续宏简录》赞曰:“司马相如入西南夷,士人盛览从学,归以授其乡人,文教始开。”盛览无疑是夜郎汉文化的启蒙者。

尹珍,字道真,东汉牂牁郡母敛县(今贵州正安县)人。 他不甘荒裔,北学中原,于公元99年,跋涉数千里到京师洛阳,师从儒学大师、经学家许慎,精习“五经”,学成后返乡,建草堂三楹,启蒙教化。 后奉任武陵太守,又向今文经学大师应奉习图纬之学,而“通三才”[10]125。 被任用为尚书丞郎,后官至荆州刺史。 与应奉并显一时。 晚年,尹珍辞官还乡,矢志教书育人,将原学馆命名为“务本堂”,意为“君子务本, 本立而道生 ,孝悌也者, 其为人之本欤?””[11]50。 尹珍讲学授徒活动遍及牂牁郡北及今川南。 今正安、绥阳一带是其讲学的中心地带,影响极大,人才辈出, “凡属牂牁旧县, 无地不称先师。”[12]1043

尹珍的讲学使蛮荒之地的贵州边民得汉文化启蒙, 受儒学熏染。 尹珍精神文化在贵州的影响沾溉深远。 至清嘉、道之际,莫与俦接尹氏汉学薪火,在遵义传授汉学,并赋予“毋敛学”之名, 其门生郑珍、儿子莫友芝等又将尹珍精神传承弘扬,开创了灿烂的“沙滩文化”,使“毋敛学”薪传不缀。

二、宋、明时期儒学在贵州少数民族地区的进一步传播影响

(一)文教初兴

宋代新增书院传播儒学,南宋绍兴年间,在今贵州沿河县增建銮塘书院。 较为突出的是播州(今贵州遵义)土司杨氏,积极推进了儒学在当地的传播影响。 南宋初,土司杨选“性嗜读书”,后人杨轼、杨粲、杨价、杨文等均重文教,尚儒学,又兼收并蓄佛教、道教文化。 其中以杨粲最为典型,他大修先庙,“建学养士”,《杨文神道碑》赞曰:“士类羽流,皆称其喜儒而好礼,乐善而种德。”晚年杨粲立《家训十条》“三字经”:“尽臣节,隆孝道,守箕裘,保疆土,从俭约,辨贤佞,务平恕,公好恶,去奢华,谨刑罚”,[12]956并刻石碑以示子孙。 杨文于南宋淳祐四年(1244年)建贵州第一所孔庙,“以励国民,民从其化”。[12]1230当地的少数民族土著民,受儒文化滋养:“世转为华俗渐于礼,男女多朴质,人士悦诗书,宦、儒户与汉俗同……,凡宾客会聚,酋长乃以汉服为贵。”[12]553

元代仁宗皇庆二年(公元1313 年)贵阳地区创办了第一所书院——文明书院。 仁宗延佑四年(1317),普定路军民总管府判官赵将仁,在普定府(今普定县) “立学校,明礼仪,通商贾”。[13]9但由于所建学馆、书院很少,普通民众子弟鲜有受教育者。 如明代郭子章在《黔记》中载:“元以前,黔故夷区,人亡文字,俗本椎鲁,未有学也”。 至明代,情况迥然不同。

(二)儒风勃兴

明代是儒学在贵州传播影响加深的重要时期。 明开国始,太祖朱元璋即在全国大兴教育,推广儒学。 在当时所谓蛮荒之地的西南民族地区,采取“广教化,变土俗,使之同于中国(中原)”[14]4-5的政策。 洪武十五年(1383 年) ,贵州普定军民知府者额朝参辞归时,太祖明谕:“凡有子弟,皆令入国学受业,使知君臣父子之道,礼乐教化之事,……使土俗同于中国,岂不美哉!”[15]36。 之后,又采纳监察御史裴承祖请于西南夷土司地设儒学“使知诗书之教”的建议,在贵州各土司地区设立宣慰司学、安抚司学、长官司学等,吸纳土司子女进学堂受业。 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监察御史裴承祖上奏:“……贵州都指挥使 司平越 、 龙里、新添 、都匀等卫,平浪等长官司诸种苗蛮不知王化,宜设儒学,使知诗书之教,立山川社稷诸神坛场,岁时祭祀使知报本之道 。”该定议被朝廷采纳。 明成化十七年(1481)明文规定:“令土官嫡子许入附近儒学。”明代中后期统治者还多次下诏规定凡土司子弟必须送入各级儒学受业,未经儒学教化者,不得承袭土司职务。 注重对土司子弟的教育培养成为明代的定制。 尽管官学主要吸纳土司子女接受儒学教育,然此举对于当地整个少数民族的文明进步、文化提升、儒学传播,客观上无疑具有较好的积极带动和影响作用。

永乐十一年(1413)贵州建省后又先后在各府、州、县、卫、司建立了一批学校。 据莫与俦《贵州置省以来建学记》载,建省至嘉靖十年(1587),全省共增建官学20 多处。 据民国《贵州通志·学校志》统计,从明初至崇祯三年(1630 年)全省共建官学47 处 。[16]58至弘治十三年(1500),省城贵阳府首次出现了社学,据提学副使毛科《建贵州宣慰司提学道记》、《黔记》等史料记载:弘治十八年(1505),贵阳府城有社学24 所,生童近 700 人。 城郊社学中,有“仲家”“蔡家”“仡佬”“苗族”“罗罗”等子弟近100人。

至明朝后期,在国家王权推动下贵州逐渐形成了以各种官学、社学、书院、私塾多种形式结合的多层次教育体制。

明代还推动了贵州开科举士制度的实施。明代初、中期,贵州各学生员需先后远附四川、湖广、云南参加乡试。 嘉靖九年(1530),贵州思南人给事中田秋奏疏提出“贵州远在西南,科场赴云南,生儒赴试最苦。” 请求单独开科取士,嘉靖十四年(1535)明廷批准贵州开设乡试,全省乡试名额由25 名渐增至30 余名,贡生40 余名。开设乡试后,贵州中进士、举人的人数迅猛增长。 据有关资料统计,明代贵州有121 人中进士,1720 余人中举。[16]59独立开科取士极大地推动了贵州学校教育和人才培养事业的蓬勃发展。

(三)被贬儒士潜心兴教,少数民族子弟得儒学熏染

王阳明被贬谪贵州龙场(今贵州修文县),对儒学在贵州民族地区的传播影响具有重要贡献。 龙场多居住有苗族、布依族、彝族等少数民族,王阳明在当地创建龙岗书院,招收各族子弟入学,使其受阳明儒风的沐浴和熏教。 后又受邀任贵阳文明书院主讲,提出了最能表征其思想的“知行合一”说,该学说有利于调动人的主体意识、激发践履精神。 王阳明坚持孔子“有教无类”的教育原则,提出龙场苗彝土民“淳庞质素”,虽有“崇巫而事鬼,渎礼而任情”之俗, “然此无损于其质也”,如施以“教化”,则“其化之也盖易”。[17]157基于此,他吸收当地少数民族子弟入学,对他们一视同仁,谆谆教诲。 王阳明的讲学大受欢迎,清代学者田雯《黔书·阳明书院碑记》载:“黔之闻风来学者,卉衣鴃舌之徒,雍雍济济,周旋门庭。”又据《贵州通志》说:“居职之暇,训诲诸夷。 士类感慕者,云集听讲,居民环聚而观如堵焉。”[18]67均反映出当时王阳明讲学的盛况,也表明其授学对象不乏少数民族子弟。在龙场,王阳明和当地少数民族和谐相处,友情深厚。 当地少数民族质朴真诚的民风,诚实守信、豪爽耿直的品性,让王阳明体味到世间“真情”,更感“良知”的可贵,也启迪了其思想,对阳明学的形成产生了积极影响。 王阳明贬谪贵州三年,对儒学在贵州多民族地区的影响是广泛而久远的。 在王阳明创办书院讲学的带动下,贵州各地纷纷建立书院,为贵州培养了一批学术人才,终在贵州形成了地域性的王门学派。更重要的是,为昔日落后闭塞的贵州开创了新的学风。 在王阳明离黔二十多年后的嘉靖十三年(1534),巡按监察御史王杏按巡贵州,“每行都闻歌声,蔼蔼如越音。 予问之士民,对曰:龙场王夫子遗化也。 且谓夫子教化深入人心”。[18]67

距王阳明谪贬贵州五十年之后,与王阳明遭遇十分相似的朝廷官员张翀、邹元标亦对当地的文教事业发展作出了贡献。 嘉靖三十七年(1558),曾为王阳明私塾弟子的刑部主事张翀,因疏劾严嵩父子专权乱政,被谪戌贵州都匀。在当地居民帮助下筑“读书堂”,又名“鹤楼书院”。 张翀聚集生徒,讲学论道,对都匀文化教育的发展具有开山之功。 王阳明嫡传弟子邹元标,中进士初出为官,得罪权贵又遭谪贬至贵州都匀卫。 邹元标继张翀事业,在鹤楼书院主讲,大力传播阳明心学, 培育了以陈尚象、吴铤、余显凤、艾友芝、艾友蘭、陆从龙等为代表的一批优秀弟子。 其中陈尚象、吴铤最为知名,开黔南一代学风。 邹元标深刻领会阳明心学的精髓,并发展了阳明学的实证特点,强调亲证实行,提出“自悟”和“实修”相统一,“致良知,务良能”,成为明代后期江右王学的重要代表,对影山文化形成和贵州文化发展都作出了一定贡献。

(四)少数民族上层积极靠拢、引进儒学

明代洪武年间贵州水西的彝族首领奢香夫人即是典型代表。 奢香夫人早年就酷爱阅读汉书,认为儒家文化能“修德润身,进而化育天下,布泽万民。”奢香代夫袭贵州宣慰使职后,在司地置儒学,教授。 在其任职期间,曾七上金陵学习汉民族的先进生产技术与思想文化,并带头派子赴京入太学,习汉文化。 洪武二十五年(1392),奢香之子学成而归,朱元璋钦赐“安”姓。 奢香还广纳文人学士,聘用汉儒,在水西设置贵州宣慰司学,传播儒学,使当地彝族子弟得以入学读书,接受中原文化的教育。 在奢香的引领下,水西彝族群众颇依华夏之礼。

受中原族谱、碑祠文化影响,贵州少数民族的土司、头目等在明、清后普遍修订族谱,并吸收儒学伦理思想观念。 典型的是修订于明成化二年(1466 年)的罗甸县布依族土司的《黄氏宗谱》,受儒学伦理道德的影响显著而深刻。 《黄氏宗谱》将儒学忠君思想作为其家族首要道德规范和人们行为的最基本准则:“祖训八条,首以忠爱展其端。”要求子孙践行“忠”的观念,为官任职者“当念惟清,如履薄冰”。 守土护疆者,使“祖宗赖以长享,子孙赖以常保”。 难得的是《黄氏宗谱》提出:“致君与泽民并重”的思想:“民者君之子,以爱子之心爱民。 君者民之天,即敬天之诚敬君。”而“忠”的伦理观念早已变成了黄氏家族历代政治生活的忠实践履。 自宋到明的几百年来,黄氏先祖谨遵朝廷调遣,征战疆场,鞠躬尽瘁,且定居贵州的历代依族黄氏土司守土尽责,遵纪守纲,朝贡纳赋,为国排忧,自觉地维护了祖国大家庭的和谐统一。 《黄氏宗谱》中提出:“敦孝悌以尽人伦”“笃宗族以昭亲睦”“正男女以杜蒸淫”“勤农桑以足衣食”“设家塾以训子弟”“修祖祠以荐蒸尝”“保人民以固土地”的《祖训八条》。 系统反映了《黄氏宗谱》对儒学温良恭俭让、忠孝诗书礼乐等仁礼观念的深刻容纳。

三、清朝时期儒学在贵州少数民族地区的深入传播影响

(一)儒学教育和影响深入贵州民族地区

虽然自明代贵州建省后,贵州教育获得了较大发展,但少数民族入学读书者只是土官子弟,普通民众的孩子仍难入学。 清代始有转变,顺治十六年( 1659 年) 题准:“贵州各属大学进苗生五名,中学三名,小学二名,均附各学肄业。廩额大学二名,中小学一名至出贡。 现在苗生新进较少,令附大学者三年一贡,附中小学者五年一贡。”[19]233

随着清康熙后期和雍正年间“改土归流”在贵州民族地区大规模实施,贵州教育获得了较大发展。 清代通过各行政区划所设的府、州、卫、厅、县、卫学为主的官学,大大超过了明代。至清末改行新学前,贵州全省创办的各级各类官学约 74 所。[20]210

贵州的书院也在清代进入鼎盛发展时期。雍正年间“改土归流”后,朝廷在贵州各府、州、县、厅等大力倡办书院,为朝廷培养人才。 到清末改革学制前,贵州创办的书院达到 175 所。[20]250贵州书院遍设乡野,为少数民族子弟接受儒学教育提供了更多机会。 如苗族聚居的黎平府古州厅,道光年间,郑珍任榕城书院山长,一次就考中秀才十四名。[21]贵州书院培育出莫友芝、郑珍、萧光远等名儒及黎庶焘、黎庶蕃、黎庶蕾、黎庶昌等沙滩文化的代表。 书院的开办,孕育了贵州坚实的儒学教育底蕴,使儒学逐渐在这片土地生根结果。

康熙四十四年(1705 年),贵州巡抚于准上疏请于各府州县设立义学,吸纳少数民族子弟入学, 获准后,贵州内地开始相继设义学。 雍正三年( 1725 年) ,朝廷议准: “黔省苗人皆秀良子弟,今各州府县设立义学。”[22]1182雍正开辟黔东南“苗疆”后,广泛设立义学。 到乾隆初年,义学在贵州各府、州、厅均有分布,呈现繁荣之势,至清末达500 多所,[20]232其中黔东南地区最多。中央王朝结合少数民族实际,制定较灵活的民族教育政策,灵活编辑教材等,提高了少数民族学习儒家文化的兴趣。 改土归流后,义学影响渐深入人心,如雍正《安南县志》所载:“至今苗寨内争自延师”。

清代改土归流后,贵州书院、义学教育的昌盛,使儒学的影响已有了明显的地缘性扩大。少数民族始以诵读诗书,参加科考为时尚。 如文献所载,“始不解文字,刻木为信”的少数民族“今则渐通汉语,……读书识字。”都匀府,苗民于务农余,“亦间有读书应试者。”[23]87贵阳、修文、安顺等地的仡佬族“畏法,亦能读书学艺。”平越、瓮安的紫姜苗“通汉语,亦有读书者”[23]385安顺、普定、清镇、黔西的“侬家苗”(布依族)“勤于耕织。 有读书入学”。[23]382) 黔南、黔西南的“仲家苗”( 布依族) ,“习华风,有呼为苗者,反唇相讥诟厉”“有读书为附学生员者”。[23]28贵州黎平府“读书识字之苗民各寨俱有”。[23]322昔日文风疏陋的贵州少数民族子弟濡染儒家礼仪之风,逐渐表现出崇尚儒术的价值观念,“耕凿自安,渐知礼法”[23]99“男无游手,妇勤女工,士知读书”[24]83“其俗勤俭,尚儒重信”,可谓“无异邹鲁, 崇 儒 尚 礼, 渐 明 法 度, 礼 乐 不 减 中华。”[25]37

同时,随着与汉民族的长期交往沟通,少数民族民众还较普遍地吸纳汉族服饰装扮等习俗文化。 “苗人言语服制与汉人同,杂处相安久矣。 ……今苗疆无不薙发者,已有变汉之机矣。”[26]531在婚姻、丧葬等习俗方面,也较多地学习汉族的礼仪,不少苗族、布依族人还与汉族联姻。 如:黎平府洞苗,“男子耕凿诵读,与汉民无异,其妇女汉装弓足者,与汉人通姻”[23]178;清江厅洞苗,“习华风,编姓氏,妇女有改汉装者,多与军联姻”[23]122-123等。 乾隆以后,贵州苗、布依等族已普遍仿照汉人取汉名,排字辈、订家谱。在族谱中往往把读经书、遵儒学观念作为必须遵守的家规。 此外,在神龛上供奉的神位,过年时张贴春联、门神灯等,都是吸收汉文化的具体表现。

苗族、布依族生员中,有不少人通过科举进入了仕途。 天柱苗族宋仕溥,锦屏苗族龙绍纳、吴师贤等均为苗族知识分子的代表。 贵州独山州(今独山县 )布依族莫与俦、莫友芝、莫庭芝父子深得中原儒学之教,成为著名儒学者,又潜心执教,对贵州教育事业及儒学传扬作做出了重要贡献,备受赞誉。

嘉庆三年 ( 1798 年),任四川盐源知县的莫与俦以父忧离任回乡。 其间深感家乡文化教育落后,遂自筹款项,于八寨厅(丹寨县)设馆教学。 次年又在家乡兔场建草堂设馆授学,后受聘独山紫泉书院主讲。 道光二年(1822),莫与俦被选任遵义府学教授,其以坚实的汉学功底,于黔各地先后执教达46 年,教泽广远,对儒学在贵州的传扬,尤其是汉学人才的培养,做出卓越贡献。 “平生教人以切近笃实为主,言治经则归于训诂文字”[27]768。 由于他学识渊博,教导有方,故受命遵义府学教授时,士人“争请受业,学舍如蜂房”。[28]13409莫与俦桃李满黔,其子莫友芝及门生郑珍,相互勉励,共同进步,成为著名的儒学者、贵州古代文化卓越代表,名冠西南,时人并称“郑莫”,被誉为“西南巨儒”。

莫友芝专注于儒学之考据学,学术成就斐然。 所著《韵学源流》《唐写本说文木部笺异》《声韵考略》,对研究声韵、训诂做出了贡献。 莫友芝与郑珍通力合作,编修成具有重要学术价值的地方史志《遵义府志》 ,史料翔实,考证精细,“溯古究今,必着厥原;毋敢身质,以欺世贤。”[12]总目,26梁启超赞誉为“府志中第一”。 《清史稿》誉其为“西南大师”。[28]13410为此,莫友芝与郑珍声名大震,被并称为巨儒。 莫友芝和黎兆勋合编的诗歌总集《黔诗纪略》三十三卷,收罗明代二百多位贵州作家二千余首诗,为研究明代贵州文学和历史的文献珍宝。

莫氏父子深受儒学文化的浸润,是具有深厚的汉文化素养的承载者及传承者,他们堪为布依族中的儒学代表人物。

(二)贵州少数民族族谱、乡规碑约对儒学伦理道德思想的融摄

清代儒学对贵州少数民族思想文化的深入影响,突出显现在各民族订立的乡规碑约及族谱中,其深刻地融摄了儒学的重五伦、守忠孝、讲诚信、重节俭等伦理道德观念。 苗族理词说:“公公是公公,婆婆是婆婆,父亲是父亲,母亲是母亲,丈夫是丈夫……。 要有区分,才成体统;要有区分,才各得其所。”[29]164贵州省锦屏县亮司苗寨《龙氏迪光录》中提出“明伦理”的要求,“宗族人丁虽众,尊卑长幼各有次序……”。 侗族的《张氏族谱》之《孝义传家训语》篇,导言中就指明“五常之性”“五伦之理”是人区别于禽兽的重要标志。 文中指出先贤“莫不以孝义为先”,并提出了孝敬父母的具体做法。[30]18,89《侗垒》之《玩龙灯贺词·贺商店》篇,则强调“善于交易讲信义,老少不欺最公平。”的诚信的商业道德,[31]132,193布依族册亨者冲的《乡规碑》说“君臣、父子、夫妇,朋友、昆弟,各守五伦、各尽人道。 君尽道、臣尽忠、子尽孝、妇敬夫、弟敬兄,各尽其诚。 人家有规,敬老慈幼,勿忘宾礼。[32]32碑文将“五伦”“忠”“孝”“敬”“诚”等儒学伦理范畴直接吸纳,并明确提出各守五伦,各尽人道的儒学伦理准则。 册亨八达布依族的《乡规碑》写道:“尝闻吾乡……勤俭各为家风,朝出耕以资仰侍父母,暮入息聚议场圃桑林。要以后相劝,绿野月明到处犬无声,堪称仁厚之俗。”[32]81坝江布依族的《乡规碑》说:“尝闻,强盗出于赌博,命案出于奸情。 故绝盗源,须除赌博;欲混民命,须除奸情。 除赌博而乡中之男善,除奸情而邑内之女贞节。 凡于寨中,虽属壤地褊小,亦皆莫非皇土。 ”[32]71-72

上述碑文凸显出着浓郁的儒学伦理思想内涵,对偷盗、赌博、奸情等不道德行为不仅提出反对,还作了一定的理性分析。 以致当时兴义府全境形成《咸丰兴义府志》所描述的,“士安弦诵,农乐耕锄,俗尚节俭,苗渐训谨;士举业,俗尚俭约”的尚儒学文化和儒学伦理道德观念的风尚。

综上,儒学在贵州少数民族地区的传播影响自汉代始,随着历史的演进呈现出由弱至强的趋势。 明清以降,随着贵州建省、贵州教育勃兴,儒学在贵州的传播影响进一步扩大。 至清代改土归流后,贵州少数民族地区形成崇儒向学之风。 以伦理道德为核心的儒学文化深刻滋养和浸润了贵州少数民族的伦理思想观念,同时,也极大地增强了贵州各民族与汉民族之间的文化认同,促进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建设,为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有力保障。

注释:

①西南夷:汉代对分布于今贵州、云南、和四川西南部广大地区的少数民族的总称。 据《班固. 汉书》 载,具体分为“西夷”和“南夷”,西夷指蜀西、西南的邛、昆明等地居住的民族;南夷指巴蜀南方的夜郎、且兰等地居住的民族。

②据《隋书·经籍志》记载,“梁有汉犍为文学《尔雅》三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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