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技能型社会构建的文化逻辑
2022-11-21袁平凡
袁平凡
2021年4月,全国职业教育大会创造性地提出构建“技能型社会”的理念,以期形成“国家重视技能、社会尊重技能、人人学习技能和人人拥有技能”的社会形态。同年7月,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提出“技能中国行动计划”。同年10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提出,到2025年,技能型社会建设全面推进;到2035年,技能型社会基本建成。“技能型社会”的构建,无论是对于促进个体立业创业,还是对于推动我国产业转型升级以及“创新型国家”的形成,均具有重大意义。
塞缪尔森·亨廷顿认为:“我们从纯主观的角度界定文化的含义,它是指一个社会中的价值观、态度、信念以及人们普遍持有的见解。”[1]组织行为学者罗伯·高菲则直截了当地声称:“文化,就是这里的办事方式”[2],亦即文化是一种社会价值评判系统,可描述、诠释社会形态,亦可整合国家、社会和个人的观念及行为,从而构建新的社会形态。文化结构主义学说认为,一个国家或者地区的文化常常体现为“记忆”“习性”和“模式”等,并与历史传统有着深刻的结构关系。同时,该学说还认为文化内涵包含价值、制度和仪式符号三个层次;三者相互交织、彼此推动。其中,价值决定制度内容和仪式符号,制度保障价值,仪式符号生成价值及制度内容,等等。因此,文化具有独特的内在逻辑结构。一般来说,人们正是从文化的历史结构逻辑和内在结构逻辑描述、诠释社会形态的,也是从文化的这两个结构逻辑构建新社会形态的。
本文拟阐述技能的特性与文化之间的效用机制,从文化视角再定义技能型社会,揭示技能型社会构建的现代性诉求,并立足我国文化传统性和现代性之间的关系认知,思考我国技能型社会观念、制度和符号构建路径。
一、技能型社会构建背景及目的
2020年7月,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用三个“仍然”对“十四五”时期我国发展形势做出判断:“发展仍然处于战略机遇期”“和平与发展仍然是时代主题”“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仍然突出。”[3]体现在技能供给方面,就是技能短缺和技能失配现象突出,无法更好地满足经济社会发展进步的要求。因此,提出建设技能型社会的重大时代背景之一是我国经济发展存在“不平衡不充分”的现实矛盾。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必须坚持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创新驱动、高质量供给引领和创造新需求,提升供给体系的韧性和对国内需求的适配性……必须坚定不移推进改革,破除制约经济循环的制度障碍,推动生产要素循环流转和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各环节有机衔接[4]。可见,技能型社会战略的直接目的,是基于要素禀赋理论,实现劳动力要素中技能禀赋的生成积累、流转配置和升级迁移:一方面,发挥技能在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基础作用,以支撑大国制造;另一方面,发挥技能迁移作用,以支撑大国创新。
当然,技能型社会的提出还有一个重大时代背景,即我国确立了“教育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因此,技能型社会战略深层次的目的隐喻是实现“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其一,以“人人都有人生出彩的机会”为价值追求,推动全体成员能够依靠技能立业,解决现实的生存问题;激励每个个体依靠技能创业,实现创新发展。其二,以“全面发展的人”为价值追求,推动个体通过学习、掌握和运用技能,在政治、经济和社会活动中丰富人生体验,实现自尊和价值。其三,推动利他性社会观念的形成,形成动态、弹性和良性的和谐社会。当下,以“内卷”为代表的高频流行词汇所指向的非理性内部竞争愈演愈烈,技能型社会的提出无疑为个人和社会发展提供了新思维、新舞台。
技能型社会提出的更深层次背景,则是我国长期普遍存在的轻视技能的社会文化结构传统。在这一背景下,有必要更加系统地深层次思考和探索我国技能发展的观念和方法。全国职业教育大会用描述性语言,从三个主体视角阐述了技能型社会的特征,即“国家重视技能、社会尊重技能、人人学习技能,人人拥有技能”。其一,国家重视技能,是从国家责任角度进行的阐述;其二,社会尊重技能,是从社会伦理角度进行的阐述;其三,人人学习技能、人人拥有技能,则是从个体主观角度进行的阐述。
“总体来看,技能形成是一个比职业教育和培训更广泛的概念。其把个体的技能发展放到更复杂的背景和视野下,考虑多方利益主体对于技能开发的影响。”[5]“技能型社会”和“技能中国”尽管分别是由我国教育部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门提出,但是,技能型社会如何构建,并不仅仅是教育或者劳动力培训、劳动力市场等层面的问题,也不仅仅是个体认知和行为模式的问题,从更为开阔的视野来讲,涉及社会观念、国家制度和群体行为,等等。
二、文化与技能型社会的结构关系及更深层次的现代化诉求
技能型社会构建行动旨在促进我国技能生成积累、流转配置和升级迁移,实现经济发展诉求,同时内在地包含着个人发展和社会发展等诉求。从社会内部要素诸如技能、技术、经济社会之间的关系来讲,技能型社会构建还包含着深刻的现代化诉求。
(一)文化对于技能型社会的决定性作用
一般而言,技能具有隐秘性、个体性、差异性和周期性等属性,所以一个国家或者地区技能基础效用和迁移效用能否呈现,取决于技能与个体、技术、政治、经济和社会等要素之间的结构功能关系。
“身体图式作为‘原始技术性之生成’,一方面说明身体能力不是特定的,而是随着情景性不同而不同;另一方面说明身体在不同的知觉处境中存在不同的身体习惯和身体技能。”[6]借用“身体技术”哲学将“技术”表述为“身体”的“拐杖”的形象说法,技能或许就是介于“身体”和“拐杖”,亦即“身体”与“技术”之间的身体动作、知识和能力等。首先,技能效用直接取决于个体的认知和行为模式,即个体内在的禀赋、欲望、需求、情感、思维和价值取向等。其次,技能效用也取决于技术的内容、特征和性质。另外,个体认知与行为模式、技术内容与特质等又与其所处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环境等外部要素密切相关。
文化结构主义观点认为,文化观不仅直接左右个体认知和行为,而且通过影响个体赖以存在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环境影响个体的认知和行为模式。也就是说,文化观念是影响技术以及技能生成积累、流转配置和迁移升级的外部结构的深层次因素。这种影响至少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文化传统对技能的影响,即个体技能活动中的认知和行为等总是受到体现为“记忆”“习性”和“模式”等的文化传统左右,体现为技能与文化存在历史结构关系。其二,文化对技能影响深刻。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价值观念、政治经济社会的制度和行为等各个层面,均深刻受到当下文化观念的影响,体现为文化与技能社会存在内部结构关系,即文化通过观念、制度和行为模式等各个层面全面影响技能认知、情感、态度和行为,等等。
1.文化与技能的历史结构关系之观念反思
我国历史上漫长的封建社会形成的以“尊尊君为首,亲亲父为首”为核心的伦理纲常,导致我国社会传统观念是重视等级、轻视平等;重视威权、轻视自由;重视农业、轻视工商业;重视伦理、轻视科学技术和技能;重视归纳思维、轻视演绎思维。这些观念及其行为模式,不利于市场经济的生成、发展和宪政的形成,无法为技能进步并衍生技术创新提供外在政治、经济和社会环境。其一,个体技能活动“局限”于家庭伦理关系为核心的工具理性,即国家、社会和个人价值体系的核心是家庭伦理,且居于价值位阶首位的也是家庭伦理,而非技能和技术或者其他,相应地,我国文化传统缺少科学精神、理性精神、批判精神和创新精神,等等,以致于技能无法内生技术;同时,技能缺乏技术的牵引。其二,个体技能活动缺乏现代公民观和社会责任观念的支撑,不利于技能和技术的发展进步。其三,这些传统认知及其行为模式所形成的超稳定的社会结构,阻碍市场经济在中国传统社会内部发生或者成熟,不利于技术进步以及技能的规模化、标准化、客观化、法治化和市场化,等等。马克斯·韦伯是从文化与社会关系的角度揭示包括我国在内的东方国家市场经济没有内生发展的原因,亦揭示了文化与技能、个体、技术、政治、经济和社会等要素之间关系体系中的决定性地位。如今,这些“记忆”“习性”和“模式”,仍然深刻影响着社会成员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选择[7]。
2.文化与技能的内部结构关系之制度反思
制度是社会文化结构的显性体现,直接决定个体技能活动的行为选择,最能够反映文化与技能社会内部结构关系。“总体而言,与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一样,我国市场体系不很发达,还存在二元社会经济结构的重要特征,目前为止,尚不具备完全充分配置和整合技能、技术和资本等要素的市场机制。我国尚未形成一个介于完全垄断与完全竞争之间的市场结构。”[8]此外,“市场失灵”问题一样存在,阻碍技能要素的生成、扩散、配置、升级和迁移。问题突出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就知识产权保护制度而言,知识产权保护制度建设和落实的缺陷,会导致整个社会技术扩散产生的技术溢出效应的吸引力降低,无法实现技术牵引,优化技能,“即赋有充分非技术劳动供给的第三世界国家由于专门地生产密集使用非技术劳动力而使得他们常常发现自己被关进一种使其在技术和非技术性活动上的‘比较利益’永久存在的停滞处境中”[9]。
就政府治理制度而言,由于政府职能不清,常常会破坏市场经济交易规则,增加整个社会技能活动的交易成本。“官本位”的观念对制度有深刻的影响,“放管服”尚待进一步改革,市场化法治化社会化营商环境尚待持续优化。行政许可事项繁杂,资质资格许可重叠,不必要的备案登记和年检认定过多。市场主体退出制度没有体现便利、高效、有序的行政原则和市场原则,企业破产和自然人破产制度尚未建立健全。就劳动力市场制度而言,劳动力要素市场体系尚待健全统一,劳动力和技术技能人才在城乡、区域和不同所有制单位间的流动障碍尚待进一步破除。
就教育和培训制度而言,目标优化、分工合理、高效协同的产教融合、校企合作的治理制度体系有待健全和落实。职业教育领域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工学结合、知行合一的教学模式有待切实推进,职业教育类型化特征不明显,技能适应性不能满足经济社会发展的要求[10]。职业培训制度没有充分实现系统化、扁平化、敏捷化和市场化,无法满足技能学习、生成和发展要求。
(二)技能型社会构建的现代化诉求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正是基于要素禀赋、尤其是劳动力要素参与世界市场分工,迅速发展成为制造大国,赢得世界市场巨大的“人口红利”。这个过程,实际上是技能突破隐秘性、个体性、周期性和差异性的负面桎梏的过程,亦即发挥技能基础效用和迁移效用等正向动能的过程。具体表现为在技术、资本、知识和教育等要素的共同推动下,优化、更新和赋能技能,改善和提升我国劳动力要素结构和内容,叠加劳动力数量优势和市场潜力优势,推动我国政治、经济和社会进步[11]。这个历史过程同样是我国坚持改革开放、实事求是、解放思想、与时俱进的过程,也是我国吸收人类文明优秀成果和扬弃本土传统文化的过程,其结果是,我国政治、经济和社会的观念、制度和行为自改革开放以来实现了深刻变迁和巨大进步。
2022年1月,中国工程院战略咨询中心、国家工业信息安全研究中心和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等三家研究机构联合发布的《2020中国制造强国发展指数报告》显示,我国制造强国发展指数为110.84,仍处于世界主要制造业国家的第三阵列。从分项数值看,质量效益在长时间内仍是我国制造业的最大短板弱项。我国与制造强国质量效益差距主要体现在“制造业全员劳动生产率”指标上,且该指标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急速提升;此外,我国“制造业增加值率”提升乏力的趋势也值得高度关注[12]。毕竟,我国市场化、法制化和社会化程度不高,政府治理机制不成熟,劳动力要素市场化程度不高,与之相一致的自由、平等、诚信、法治、信用等现代文化价值观念尚待进一步构建和发展。借用工业发展程度的数字表达,我国尚未完成工业3.0的历史使命,表现在技能的发展程度方面,技能的个体性、差异性、周期性和隐秘性与技能的生成积累、流动配置与升级迁移之间关系,尚不具备理想的、良性的和弹性的内在机制,技能的基础效用和迁移效用不足。
工业4.0时代已然来临。其核心是“在数字革命基础上,互联网变得更加普及和无所不在,移动性大幅提高;传感器体积变得更小、性能更强大、成本更低;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开始显现”。第四次工业革命有着巨大的潜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技术、工业和社会创新的激增,改变着人类社会和经济发展模式。“第三次和第四次工业革命引入生产自动化和无形价值创造,这些新的因素使人类的工作方式和学习技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第四次工业革命会重塑每一个行业,重塑人类的工作、联系、交流和学习的方式,重塑教育系统的结构和体系,会使世界更数字化、更互联、更灵活和更智能。”[13]
因应时代要求,进一步从根本上发展新观念、新制度和新行为模式,实现“一个标识了‘个体化’‘世俗化’‘工业化’‘文化分化’‘商品化’‘城市化’‘科层化’和‘理性化’等过程的词汇,所有这些过程共同构成现代世界”[14]的现代化诉求。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重要讲话中指出:“我们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现代化从来就不是抽象概念,因此,技能型社会肩负着现代化的时代使命,蕴含着深刻的现代化诉求:技能亦可通过自身生成、积累、流动、配置和升级,直接变革社会,或者通过自身迁移,变革技术,进而变革政治、经济和社会乃至文化结构等,实现和推动我国的现代化进程。
因此,从文化结构理论视角而言,技能型社会可以这样定义,即我国以现代化为核心目标和技能为重要手段的现代工业文明社会的价值及根植于斯的制度和行为模式的社会总和。
三、技能型社会构建的文化历史结构与内在结构逻辑
基于技能型社会构建的现代化诉求,结合新社会形态的文化建构规律,可以从文化历史结构和文化内在结构的二重逻辑思考技能型社会构建的方法。
(一)历史结构逻辑的方法:趋同化和差异化
现代化进程在世界范围内呈现出两种趋势:一是趋同化,二是差异化。技能型社会构建需要国家、社会和个体尊重文化历史结构关系,在文化传统性和现代性之间实现良性互动,处理好继承与发展之间的辩证关系,平衡好现代化进程的趋同化和差异化。
1.趋同化
“尽管历史上看,现代化过程起源于西欧,并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世界各地,但是,现代化应有更广阔的含义,表明一个正在展开的全球趋势,而不是某一地区的变化动力。”[15]或许这个论断,可以作为“马克斯·韦伯预言”的注脚。亚历克斯·英克尔斯认为,世界各国都表现出一种强烈的趋势,即日益创新的生产方式,以机械动力为基础,进而依靠现代技术和应用科学;新的生产安排引出了新的态度和价值,造就了新的制度格局和个人索取的作用[16]。约瑟夫·斯蒂格利茨认为,发展表明社会的一种转变,从传统关系、思维方式、教育方式和生产方式转向现代化方式的一种运动[17]。正如“三人行,必有我师”“有容乃大”“见贤思齐”等传统文化观念所呈现,我国文化具有明显的包容性和适用性。
趋同化要求我国技能型社会构建秉承开放、包容和理性的态度,面向世界,面向现代化,面向未来;学习、共享或者移植现代优秀观念、制度和方法,发展整个社会的现代性、先进性和世界性,等等。
2.差异化
一国或地区的政治经济社会制度乃至文化观念,理应体现一国或地区地理、历史、民族和传统的独特禀赋,才能进步和发展,并保持持久生命力。正如迈克尔·波特所谓:“各个社会仍会有一些独特的需要、技能、价值观和工作模式,这些将会构成经济文化各自不同的地方,有利于形成生产率的文化特色,成为别人难以模仿的竞争优势的重要源泉。”[18]“可见,虽然围绕生产率范式的全球趋同与日俱增,但是文化的差别肯定仍将存在。全球化不会像某些人担心的那样消灭文化。但是,文化上的差别将不再使人们受隔绝而陷入经济劣势,他们将促进重要的专业化优势,从而使人们在全球经济中增进繁荣。”[19]
差异化要求我国构建技能型社会时秉承“扬弃”的价值理念,清晰认识甄别和辨析我国历史文化价值和内容,继承和弘扬传统文化中优秀的部分,诸如吃苦耐劳、重视家庭、重视教育、重视国家和社会观念,等等,并赋予社会新的文化特征,突出技能型社会构建和发展的地域性、历史性和民族性。
(二)内在结构逻辑的方法:价值引领、制度保障和符号生成
文化结构理论认为,价值观、制度和仪式符号等具有相互影响的内在结构功能关系。因此,通过观念变革、制度变革和仪式符号变革,有利于发挥这些要素内在相互作用的结构功能,构建技能型社会。
1.价值观引领
技能3.0和4.0叠加期,我国技能型社会构建需要国家、社会和个人共建至少包括如下内容的现代化价值观念体系。
一是自由。“自由”被人们描述为“人和社会的和谐状态”,是人们内心最为看重、最为珍惜的部分。“自由”是我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核心,也是当下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和法治体制的灵魂和首要价值,是技能型社会价值体系构建的根本内容和目标追求。“自由”观念要求我国政治、经济和社会活动中进一步全面深化市场经济改革,推进法治建设进程,以期“发挥市场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地发挥政府的作用”;要求政府健全治理机制,处理好政府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恪守职责边界,充分尊重个体的“理性”,即尊重全体社会成员的主体性、积极性和创造性,使得个体的技能活动体现自身的需求、禀赋、兴趣、情感和欲望等,实现生存和安全目标,体验友谊、爱和创造,获得尊严和价值。
二是正义。所谓正义,即“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正义是在涉及利害关系时平等对待他人的观念形态。正义观念是人们依靠技能技术生存和创造,建构人与自身、他人乃至社会价值关系的根本保证,是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法治的基本尺度,也是技术技能评价的基本标准。与自由一样,正义是我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核心之一,也是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法治的价值基础。正义要求技能社会构建过程中落实宪法根本原则,切实保护个体以所有权为核心内容的合法权益,塑造全社会以平等为核心的政治、经济和社会观念,等等。
三是法治。法治具有深刻的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以“自由”“公正”“平等”“秩序”和“效率”等价值为目标,同时体现规范性、逻辑性和科学性,反映着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内在规律,与我国市场经济体系之间具有“硬币”的“两面”关系。法治要求技能型社会构建中,国家、社会和个体树立法治思维,做到“办事依法,遇事找法,解决问题用法,化解矛盾靠法”,体现“鼓励交易、交易安全”的市场经济价值,鼓励、保障和促进技能生成、流转、升级和迁移。
四是创新。技能型社会构建与“创新型国家”战略具有内在的一致性。国家、社会和个人坚持“理论创新、制度创新、文化创新和科技创新”的理念,深入推进和投身“创新型国家”战略。创新需要个体技能活动过程中不断发挥主体性、积极性,内在生成技术或者知识,形成新发明、新工艺和新产品,推进产业转型升级。创新需要整个社会发展科学思维、理性思维、批判思维、演绎思维等。同时还需要整个社会体现包容性,创建理性、宽容和容错的社会氛围。
五是学习。工业4.0时代,新技术需要“发展数字技能,包括编程、数字责任与伦理、技术使用等技能技术”[20]。因此,需要进一步变革国家、社会和个人的学习观念,尤其是要发展国家、社会和个体的“终身学习和自我驱动学习”[21]“个性化学习”[22],等等。
六是责任。国家、社会和个人弘扬我国优秀传统文化,弘扬我国传统家庭伦理结构内涵,嵌入具有现代性的公民观、法治观、道德观和责任观,夯实新时代集体主义精神和爱国主义精神。推动和鼓励个体立足技能或者技术活动,实现立业,推动创业,承担对家庭、社会和国家的责任。
七是协作。发展世界视野,“致力于建立对更广泛世界、可持续发展的认识,并具备推动全球发展的胸怀和视野”[23],“关注人际情商的发展,即同情心、合作、谈判、领导力和社会意识等发挥积极作用的能力与素质。”[24]
八是工匠。塑造工匠精神,需要个体发展耐心、专注、坚持、严谨、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专业品质;需要个体秉承认真、热忱、乐观、积极进取的专业态度;需要个体养成以“奉献社会,服务人民”为核心的“利他性”技能或者技术伦理等。
九是勤劳。生产劳动是技能习得、发展和成熟的源泉,是技能赖以存在的时间和空间过程。社会成员进一步树立劳动最伟大和最光荣,劳动创造价值和幸福的观念,摒弃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不平等的传统观,克服好逸恶劳的惰性,拒绝“内卷”“佛系”“躺平”;需要社会成员积极投身劳动,并切实做到劳动合法和劳动诚信;同时,国家和社会理应尊重及保障劳动自由和合法。
“自由、正义和法治”等观念涵养并保障着“创新”“责任”“学习”“协作”“工匠”“勤劳”等观念,他们不仅吸取世界范围内优秀文明的精髓,而且蕴含着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基因,对“创造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具有根本和现实的意义,是技能型社会文化观念的原则内容,体现技能型社会的现代性诉求;而“创新”“责任”“学习”“协作”“工匠”“勤劳”等观念则是技能社会文化观念体系的特色,决定于“自由、正义和法治”,体现技能型社会文化观念构建的具体的、特色的内容。
2.制度保障
制度对社会行为或社会关系具有规范性功能,对于塑造现代价值观、构建技能型社会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建立健全制度保障至少包括突出技能技术人才主体地位、合法利益和成长机制等为重点内容的相应的政治经济社会制度等,以切实发挥制度对社会技能相关行为的指引、评价、预测、教育和强制等规范性功能。
一是尊重技能人才的主体地位。进一步深化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内在动力机制,切实尊重个体经济社会活动的主体地位,保障中小企业或者个体的平等市场主体地位,落实中小企业或个体创业的激励政策,指引个体依靠一技之长立业创业。
二是保护技能人才的合法利益。落实保护个人合法权益的宪法制度,健全完善落实社会主义私有财产权保护重点法治制度;落实劳动法律法规,保护一线劳动者合法利益;落实知识产权保护制度,保护劳动者依靠技能创新形成的实用新型专利、发明专利和著作专利等。依靠规范激励、促进、保障、指引、教育甚至强制社会成员能够发展和依靠一技之长,自由、公平、诚信地参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活动,等等。
三是畅通技能人才阶层流转机制。提高技能人才政治地位、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等,尤其是应该建立健全并落实分配制度和社会保障制度,畅通技能人才阶层流转机制。其一,切实完善社会主义分配制度,突出技能要素在经济社会分配中地位,提高一线劳动者和企事业单位一线专业技术人员的待遇,鼓励技能人才实现人生价值。其二,切实畅通灵活开放的技能人才流动机制,鼓励一线专业技术人员社会兼职兼薪,开拓技能人才服务社会的空间和渠道。
四是促进技能人才的顺利成长。建立和落实家庭和幼教阶段职业启蒙制度,做好职业启蒙。完善和落实职业教育和劳动、社会培训体系等。深化职业教育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工学结合、知行合一的教学模式,增强职业教育类型化特征,提高职业教育适应性。切实构建贯穿全民、打通全程的技能技术培训体系,呈现职业教育、劳动培训和社会培训等制度体系的扁平性、敏捷性和开放性特征。
3.仪式符号生成
“仪式和传统——或者更普遍地说是程序记忆——作为一种记忆工具,可以塑造实践者的集体认同……仪式或者程序性记忆中所包含的行为,也能创造出集体情感和态度。”[25]基于技能型社会价值观念,通过“具身性”的“叙事”“活动”“仪式”等文化特色行为,有利于深化社会成员的技能体验,培养社会成员的技能情感,端正社会成员的技能态度,提高社会成员的技能素养,从而让国家、社会和个体等都能够认同、追求并努力实现技能价值。
一是叙事。充分运用各类媒体传播平台,诸如电影、电视、出版、新型网络媒体等,讲述好世界范围内各行业劳动模范、能工巧匠和大国工匠等的辉煌故事,讲述好普通人日常生活中依靠技能成就出彩人生的故事,讲述好人在特殊环境下依靠生存技能战胜困难的故事……这些人物或者故事清晰真实,细节生动具体,发人深省,可共情、可同理,可以激发整个社会尊重技能,促进个体学习、拥有和技能及技术等。
二是活动。政府可以组织全民参与的技能竞赛或者展示活动;行业协会或企业可以组织相关专业技能比赛或者展示活动;社区等基层组织可以组织生活生存技能竞赛或者展示活动。技能比赛活动参与性高,体验感强,可以推动全民认识技能的价值,习得技能知识,形成尊重技能技术的社会风尚。
三是仪式。全国人大常委会或中央政府可以通过立法形式,确立国家“技能节”或者“工匠日”。建立健全职业教育“1+X”证书制度,形成国家技能认证资质体系制度,等等,提升技能的仪式感和代入感。
四是技能规则。政府有关部门、行业或者企业及时建设系统、全面的技能或者技术手册、教材和培训资料,将技能或者技术有形化,呈现技能价值。
五是标志性技术人工物。“作为物体的技术形式是技术最直接而不是最简单的形式,人们通过这个形式可以明显地看到技术。”[26]技术人工物不仅是技术的渊源,也是技能的渊源。展示标志性的技术人工物,让人们体验技能的审美价值,有利于激发人们对技能活动的内在欲求、动力和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