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与树人
2022-11-20吴寿健
■吴寿健
还记得刚来淮安市周恩来红军中学南校区的时候,校园的整个色彩是绿色的,像一个天然的大氧吧。因为当时学校刚刚建成,我也没有心思和心情去欣赏,夏天的风景就这样不经意地错过了。转眼间,已入秋冬,校园的色彩以黄为主调:垂丝海棠叶的淡黄,银杏叶的金黄,梧桐叶的枯黄,还有很多说不出具体名称的黄。当然在众黄之中也有绿的点缀,像宝塔松、广玉兰、香樟树等,一直保持着绿的本色。秋冬的校园景色有一种特别的静美,让人既感受到了自然的轮回,也有对生命意义的感悟,更有着对树木与树人的双重思考。
校园花草树木的修剪管理是一件很有讲究的事。负责这项工作的肖从德师傅每次和我谈起来,都让我“脑洞”大开,原来这不只是一项技术,还是一门艺术。“环境育人”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做起来是需要用心设计的。当初,我们把致远楼当作教学楼的时候,空荡荡的楼道里没有一点生气;后来,大家出谋划策,在一楼天井里放了一棵盆栽铁树,在周围放上花花草草,摆成一个造型——果然,一进大门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班级成立之后,师生们把教室内外装点得像家一样,有花香,更有书香。每天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学习、生活,心情很舒展。开学前,我们在一起讨论,大门的风格应该和文物楼保持一致,致远楼门前应该有一个缩微的小品设计。我们把想法和灵感告诉了设计师和建筑师,请他们根据学校的风格,把这两个地方建设得别具一格。校内的中共中央华中分局旧址纪念馆于2019年被国务院批准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是民国时期的建筑,至今已有近九十年的历史,青砖黛瓦里承载着历史的厚重感。老师、学子们走在这里,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感染,脚步会放慢,声音会放轻。
文物楼前的两排梧桐树到了秋冬季节,最恼人的是落叶很多。两位保洁大姐常常和我讲,每天扫落叶扫得腰都直不起来。于是,我们把这里划成了班级清洁区,每天扫落叶成了孩子们体验劳动、观察大自然的休闲时光。节气已过小雪,肖从德师傅说要给梧桐树修剪枝杈,要给香樟主干包裹上塑料外衣防寒,要给草坪施点肥料,来年才会长得更好……这种对于花草树木的态度和做法,也正是我们教育所需要的——点点滴滴的呵护和濡染,让其从外到内地慢慢成长,从弱小变得茁壮。
《管子·权修》中写道:“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人们在此基础上浓缩出这样的句子:“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人才的培养是需要时间、环境和一些必备要素的,不可急功近利。现实教育生活中,我们更多顾及的是眼前,而忽略了诗和远方。殊不知,教育是具有农业特征的,是要经历春耕夏长的精细孕育的过程的,不可能一下子就有秋收冬藏。残酷的评价机制和社会竞争,导致很多人把教育做成了工业,做成了流水线,扼杀了兴趣,泯灭了个性,让所有孩子变成了统一的模型。这是教育的悲剧,也是孩子的悲剧。当“双减”的春风吹进校园的时候,教育者开始思考如何通过提质增效来松绑儿童,解放儿童。学生本应该回归校园。让我们在“双减”的背景下,用教育的智慧和智慧的教育去撬动孩子的幸福未来!
“树人”和“树木”其实有很多相似和相通之处,“树人”需要从“树木”中借鉴经验,获得启迪。我和耿怀青总校长一起走在体育馆西侧的一块空地上时,他说校园里如果有更多的飞禽走兽就更有生命气息了,孩子会多一份乐趣,多一些美好的时刻。我突发奇想地说,等我们有时间、有精力、有财力时,就把这里建设成鲁迅笔下的“百草园”,鲁迅原名就叫“树人”啊。大家心照不宣地笑了。一天午饭后,我和姜海勇主任站在梧桐大道上聊着天。他说,这条大道真美,如果一直向前延伸到文渠边上,和古城墙遗址风光带相接,那该多美啊!我说,学校在文渠边上有一座小桥是通向古城墙遗址风光带的,可惜被堵死了。如果有一天,可能的话,我们可以打通过去,修一个门,师生可以自由地去寻古探险,不又是一道绝美的风景吗?我们两人相视而笑,为自己的奇思妙想感到开心。
校园里的很多标牌是已经搬到新校区的楚州中学留下来的。这些标牌做得非常完美,或是花草树木的科属、习性等介绍,或是诗化的概括,或是生长年份统计,不一而足。我对许多花草都对不上号,所以常喜欢在这些精致的小标牌前逗留。对视的刹那,我认识了花草树木,了解了它们的前世今生,也知道了它们的脾气性格。我也希望为师者能够多去凝视像花草一般的学生,尤其是那些目前成绩还不够理想的学生,不要总在他们身上贴上“差生”的标牌,而应多看其闪光点,给他们一个美丽而励志的“标牌”。经过一段时间的相识、相处,我庆幸自己在这个校园里遇到很多有责任心、有耐心、有爱心的老师。一株白梅已经在冬日的寒气里失去了活力,但是标牌上的诗句却让我走近了白梅。“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这是白梅的内在精神品质,也是红中南校区老师们的生动写照:他们把爱心献给了学生和教育事业,给孩子们的人生带来春天和希望。每每此刻,我的心中无来由地生出一份满满的自信:这所学校一定会如大家所愿,成为百姓期盼的那个样子。
秋天的时候,我常在大礼堂前面的那条路上散步。那里有一片桂花林,芳香四溢。尤其是到了十月国庆节前后,整个校园都浸在桂花香里,让人流连陶醉。在大礼堂西侧与小北楼交界处有一棵银杏树,墙面上有一个“淮安市园林局2002年监制”的标牌,上面明确写着树龄120年。现在又是20年过去了,银杏树应该是140年的“高寿”了。淮安师范的老校友回母校校园时,指着树感慨地说:“这棵树比这些文物楼的历史还要长几十年,这里的历史它比我们还清楚。”每次在这棵树下徘徊时,我都喜欢抬头久久仰望,在与树的无声对话中,我只觉得这里是一个文脉久远、读书育人的好地方。
虽是冬天了,丽正楼下的月季花依然没有完全凋零;文典楼后面的亚热带植物棕榈树北移到我们这儿后,依然能适应环境,蓬勃地成长。宋代诗人阳枋有一首《棕花》写道:“满株擐甲诧棕榈,叶展蒲葵冬不枯。”不只是植物有这样的顽强生命力和环境适应性,我们教育的孩子也是有的,只要我们无限相信他们的潜能和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