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风尘》与《四川好人》的“自由”之路

孟 威

《救风尘》创作于我国元朝时期，作者是关汉卿。《四川好人》创作于近代，作者是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二者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都带有较强的喜剧元素和时代元素，但是二者不约而同地以身为妓女的女性作为主人公，在推动剧情发展的同时，集中探讨了女性对于自由的追求以及女性自由人格的不断完善。因此将《救风尘》与《四川好人》两部作品进行有效结合，集中探讨女性角色的自由之路，对于深入分析与研讨女性群体的自由人格和女性摆脱性别或外物控制，追求独立自主，充分展现个人意志和自我存在状态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一、《救风尘》与《四川好人》的创作背景及“自由”总述

（一）创作背景

关汉卿身处元代时期，社会动乱不堪，朝堂一片黑暗和腐败，此时的元朝社会环境中充满了民族之间的冲突，致使越来越多的社会底层群众日常生活越发显得艰难和困苦，关汉卿所处的士人阶层综合地位不断降低，这也使得关汉卿始终处于痛苦失意的生存状态。针对当时社会中的诸多不公现象和问题，关汉卿用戏剧作品直指黑暗与腐朽的朝堂与社会制度，并将其作为戏剧创作的重要主题之一。《救风尘》是一部集中展现元代时期饱受社会和黑暗制度摧残的女性生活的典型作品，以妓女赵盼儿和宋引章对于婚姻的追求和对于传统伦理的反抗为主线，既彰显了赵盼儿的聪明机智，同样也表达了对于传统伦理道德和女性婚恋困境层层束缚的无奈，虽然赵盼儿与宋引章已经逃离了恶少的欺凌，但是二人未来的自由之路同样也存在一定的悲剧色彩，这也是当时封建社会处于社会底层女性人物的宿命悲剧。

《四川好人》为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于1940 年创作的一部寓意剧，以“好人”一词作为主要链条和剧情发展的线索。天上的三位神仙下凡寻找好人，被选择的好人则是卖身生存的妓女沈黛。为了成为一名好人，造福他人，沈黛被不断剥夺生存的资本，为他人提供食物和住宿，但是这样的好人生活却让沈黛备受束缚，甚至逐渐步入了无法生存的境地，最终她只好“戴上面具”，“扮演”粗暴凶恶的“表哥”隋达来解决各类棘手问题。布莱希特创作《四川好人》源自他流亡时期与中国文化的交流和互通，作者同样也想通过沈黛这一充满矛盾色彩的女性形象，着重分析和探讨如何成为好人，如何获得自由支配自我的资本和意志等话题。

（二）“自由”总述

从古至今，自由主要指的是人不受外物的约束和束缚。在近现代社会发展进程中，自由一词的内涵有所扩充，更加倾向于直觉、理想、权利、实践等多层面。除此之外，从空间跨度的角度来看，不同的国家和社会形态对于自由的定义也有所不同，有的认为自由是可以支配个人意志和争取生存空间的自由，也可以指支配自身以及自然界事物的自由。本文所探索的自由，更加倾向于从剧作本身的价值和内涵出发，以剧作中女主人公所面对的层层矛盾与压迫，打破外界事物对自身的束缚所追求的意志自由和人身自由。

二、《救风尘》与《四川好人》中的“自由”之路分析

（一）《救风尘》中的“自由”之路

《救风尘》中的自由之路主要体现为两个方面，分别是：宋引章追求美好幸福婚姻的自由，以及摆脱妓女身份和社会歧视的生存自由。

1.追求幸福美好婚姻的婚恋自由

妓女宋引章被郑州花台子弟周舍的花言巧语所蛊惑，一门心思要嫁给他。原本爱慕、喜欢宋引章的秀才安秀实便寻求宋引章结义姐妹赵盼儿的帮助。宋引章一心想要嫁给周舍，是因为她也想如同其他女子一般，嫁给对自己体贴入微且家境殷实的男子，渴望过上安定长久的生活。因此在周舍柔情蜜意的蛊惑之下，宋引章义无反顾地投入了周家这层层的束缚之中。婚后，周舍逐渐显露出自己的无赖嘴脸，态度从之前的柔情蜜意和体贴入微彻底转变为一副凶狠残暴的面孔，经常打骂虐待宋引章。无助的宋引章只得寻求结义姐妹赵盼儿的帮助。通过层层布局，赵盼儿终于将宋引章从周舍的手中解救出来，以智谋拿到休书，并最终使宋引章与安秀才“有情人终成眷属”。从宋引章对于婚姻和爱情的追求中可以进一步得知，宋引章所追求的自由恰恰是对于美好幸福婚姻的憧憬，她曾经将自己的婚姻希望寄托于风流子弟周舍，在婚姻不美满之后又迅速逃离，摆脱困境之后，与爱慕自己的安秀才结成佳偶。

2.摆脱妓女身份和社会歧视的生存自由

《救风尘》中的宋引章要摆脱妓女身份和社会歧视，追求生存自由。身为妓女的宋引章和赵盼儿始终饱受社会的歧视和欺凌，这也使得她们未来的从良之路充满荆棘和困难。再加上元朝对妓女从良设置了诸多障碍，导致妓女的社会地位异常低下，所处困境充满了艰辛。妓女一旦人老色衰便毫无价值，甚至逐渐步入无人照料、穷困潦倒致死的境地。宋引章很清楚这种处境，她希望以婚姻的方式摆脱其所面对的困境，让自己后半生有依靠。但是因所托非人，致使宋引章跳入了更大的火坑。赵盼儿作为解救宋引章的智者角色，充满了成熟与理性的色彩。她机智勇敢、清醒老练，甚至有较强的侠肝义胆精神和气质，有超出自身年龄的冷静和客观。但是赵盼儿仍旧逃脱不了时代对于风尘女子的束缚，无法充分追求属于自己的生存自由。

（二）《四川好人》中的“自由”之路

《四川好人》作品中的自由之路主要体现为女性主人公沈黛的生存自由。女主人公沈黛在被神仙选择和帮助之前，始终都想做一名“好人”，但是受到妓女身份以及卖身生存困境的影响，只是做到不伤天害理、不损人利己、诚恳做人、孝顺父母而已。三位神仙为了让沈黛能够更加体面地生存下去，送给她一千银元。沈黛便用这笔钱开了一家烟店，并想以此帮助更多的人。沈黛为穷苦人提供食物和栖身之地，帮助情人杨森实现他的飞行员梦想。此时的沈黛已经成为遭受时代和社会剥削、饱受委屈之后的社会底层人民的最后希望和走投无路时的最终归宿。但是这样的生活给沈黛带来的却是更加尴尬无助的生存困境。对于受到沈黛庇护的穷苦人而言，沈黛只是一个可以被他们随心所欲榨取价值的人而已。人心的贪婪和自私彻底显露出来。沈黛迫于无奈，为了维持的正常生活和最基础的生存条件，选择采取以恶制恶的方法——“扮演”“表哥”隋达，并以此解决了诸多难题，将之前始终白吃白喝的人赶出家门，也通过试探杨森知道自己只是帮助他完成飞行员梦想的工具而已。沈黛在隋达“面具”的庇护下，彻底终止了他人对她毫无止境的索取，逐渐生意兴隆，成为烟草大王。《四川好人》中作者所刻画和描绘的自由之路，主要展现的是女主人公沈黛对于个人生存和选择权利的无限追求，沈黛装扮为坏人隋达，从而使得自身的尴尬处境得以缓和，摆脱受人压榨的困苦，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同样不知出路的迷茫。如何探讨人类未来的生存处境，如何定义好人和坏人，追求真正的自由和民主都成为了时代背景下人类亟需探讨的重要话题之一。

三、《救风尘》与《四川好人》追求“自由”过程中潜藏的悲剧可能及主要原因

（一）《救风尘》皆大欢喜结局中潜藏悲剧可能的分析

1.角色悲剧

《救风尘》虽然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是从中也不难看出一定有潜藏的悲剧。相比于周舍，安秀实是读书人，看起来更加稳重，且有伦理观念。宋引章与安秀实结为连理，也受到了地方官府的认可。虽然赵盼儿从一开始就认定了安秀实与宋印章是天生注定的伴侣，但是对于宋引章而言，安秀实是否会成为第二个周舍无从得知，因为二人都是“以花酒为念”，安秀实当初爱慕喜欢宋引章的理由也仅仅是宋引章“花名在外”而已，再加上安秀实尚未真正考取功名，在烟花之地流连也只是一时留情而已，宋引章嫁给安秀实也无法保证自身的未来生活。

另一方面，《救风尘》的大结局中只是交代了宋引章和安秀实的结局，却没有明确交代赵盼儿的人生结局。与宋印章相比，赵盼儿更加富有智慧，处事冷静有手段，但是究其根本，赵盼儿的身份依旧为妓女，她从身边诸多妓女姐妹的人生经历和教训中，真正体会到了妓女从良的艰辛以及当时封建男权社会的本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更加洒脱坚强，但是对于自己的妓女身份和处境同样也感到无可奈何。出现此类问题的最主要因素在于，《救风尘》两位女性主人公一个获得了婚姻层面的自由，而另一个则体现为思想方面的自由。但是思想与个性自由的赵盼儿未来的人生之路却充满了未知数。

2.悲剧发生的原因

元杂剧中的女性形象，一方面侧重于表达当时人民群众内心最强烈的渴望，以及满足愿望的心理需求，另一方面还要着重体现当时的社会道德标准和价值理念。在《救风尘》剧作中，关汉卿所塑造的女性形象更加倾向于表达内心的渴望。元代时期的诸多中下层文人，同样也期望通过科举的形式改变命运。但是受元朝统治者以及当时政治制度的限制，文人地位极其低下，如同被迫卖身存活的妓女一般，始终无法自由地掌握命运。相比于普通人家的女子，妓女能够更多地接触社会，她们的遭遇和人生经历能否引起文人共鸣，因而成为文人表达自身不幸经历的重要工具。由于社会地位低下，除了承受当时普通女性的诸多苦痛外，还要承受更多的苦楚。宋引章的遭遇是当时诸多女性遭遇的一个剪影。她们渴望有赵盼儿这样的金兰姐妹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充满理想化色彩的赵盼儿形象，顺应了广大读者和观众的愿望，让善良人有了美好结局，让坏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这样的结局只存在于理想层面，只存在于戏剧情节之中。在现实生活之中，宋引章、赵盼儿们和普通女性的人生依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无法充分体现和获得自由。

（二）《四川好人》中“最后一个好人”潜藏悲剧可能的分析

《四川好人》中的沈黛是整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好人。沈黛在神仙的帮助下开起了烟店，以帮助更多的穷人，但是四处行善的她也因此濒临破产，被逼无奈的她化装成冷酷无情的隋达出现在众人眼前。此时的沈黛已经从众人印象中的“好人”逐渐蜕变为“恶人”。在神仙的审讯和追问之下，沈黛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得已褪下男装，摘下面具，用沈黛的形象重回世界。无论是沈黛还是隋达，都表现出了在当时的世界之中，无论是世俗意义的好人，还是世俗意义的坏人，都无法实现自身的生存自由。

作为一名好人，沈黛始终受到他人的剥削和利用。虽然拥有资本，但是无法真正实现生存。另一方面，成为剥削他人的资本家和恶人之后，仍旧会受到他人的排斥和嫉妒，生活中更是无时无刻被监督。作为世界上最后一个好人，沈黛所面临的严峻形势并不是独一化和个别化的，反而是整体混乱世界所造成的信仰动摇和人性与价值观的混乱，越来越多的人无法探讨未来的出路和人类的生存状态，除了对现有剥削人和资本家制度进行批判之外，也无法找到属于自身的自由之路。

四、从《救风尘》与《四川好人》中的“自由”看当代女性的自由与平等

（一）《救风尘》与《四川好人》中的女性自由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儒家思想始终是主流思想，但是儒家思想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女性的自由，女性在生存与婚恋之中始终处于被动状态。虽然众多女性内心之中对于自身的未来生活和美好幸福的婚姻充满了无限憧憬，但是此类憧憬也往往会被无情的现实所打破，最终愿望落空。在《救风尘》剧中，封建制度中的男权集中体现于周舍这一角色的身上，使周舍成为浪荡无情的代言人。在娶宋引章之前对于她嘘寒问暖、百依百顺，但是当真正与宋引章结为夫妻之后却被人笑话，随之而来的是娶了妓女之后所受到的歧视和耻辱，周舍将此类情感化作虐待欺压宋引章的理由，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当时的社会无论是在思想观念还是婚恋制度等方面都严重束缚了女性的自由，女性早已成为丈夫以及男权社会的私有物品。因此对于此时的女性而言，她们所追求的自由与平等充满了理想化色彩。在男权为主的封建意识的大背景之下，即使不断地与命运和生活进行抗争，也无法真正实现女性与男性之间的人道主义平等与自由。从《四川好人》中，我们可以进一步探索时代对于“好人”以及女人的无限欺压和剥削，作者布莱希特同样也想通过好人沈黛的人生危局表现对生存处境的无限担忧。女性的自由着重体现于获得生存权利的自由，但是在当时时代和社会公众的影响之下，好人的存在以及对于生存自由的追求更显得毫无意义。

（二）当代女性的自由与平等

在当代社会发展进程中，越来越多的先进思想广为流传，现代女性享有更多的权利，集中展现了个人自由意志逐渐改变传统社会对于女性的观念和看法等。但是不容忽视的是，在时代的进步与发展过程中，受到不同历史遗留问题的影响，很多人对女性和女性群体仍旧保有着一定的偏见和自由的限制，“重男轻女”以及女性在职场上受到不公平对待的问题时有发生，诸多原因使得女性无法最大化实现自由。在新时代发展进程中，当代女性的自由和平等需要被充分地尊重和诠释，不仅仅需要表现出个性、身体以及意志上的自由，女性同样也可以自由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做出自由的选择，为社会进步和时代发展贡献自己的价值，发挥自己的作用。

五、结语

总而言之，《救风尘》与《四川好人》都是以女性为主人公的戏剧作品，二者虽然在创作背景等方面有一定的差异，但是作品之中女性对于自由的追求和诠释却值得让人深入体味。《救风尘》之中所描绘和刻画的自由之路主要体现为女性角色追求幸福美好婚姻的婚恋自由以及摆脱身份和社会歧视的生存自由；而《四川好人》中的自由之路则更加倾向于主人公的生存自由和选择自由。但是在两部作品之中，女性主人公所追求的自由同样也被时代赋予了更加潜藏的悲剧，集中表达了女性的无奈以及被时代和社会压迫的困苦。基于对《救风尘》与《四川好人》两部作品的分析，本文最后探索了如何看待当代女性的自由与平等。相信在全社会的共同努力之下，女性的自由人格必将得到进一步发展和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