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人的解放意蕴
2022-11-19曹毅哲王媛媛
曹毅哲,王媛媛
(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吉林长春,130012)
纵观西方哲学史,对人的自由和解放的追求是以往哲学家形而上学的最终指向,也是马克思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思想的最终指向。人的解放是以人为中心、以人为主体的解放,研究马克思人的解放思想前提就是搞清楚马克思所指的“人”是什么,是“现实的人”还是“抽象的人”抑或是“自然的人”,并在此基础上去探讨马克思人的解放是什么以及如何实现人的解放。
一、马克思人的解放是现实的人的解放
自从苏格拉底将哲学从天上请回人间,人们便没有停止过对人的问题的追问,即便是前自然哲学式的哲学研究,也终是为人类提供安身立命之本。人作为一种有探索精神的存在物,人类试图通过探索人与世界的关系来达到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马克思在大胆地扬弃了黑格尔和费尔巴哈关于人的本质的论述之后,提出了针对“抽象的人”的“现实的人”的概念,成为马克思解放哲学的立足点。
(一)现实的人是劳动实践的人
早期的马克思在和黑格尔哲学分道扬镳之后,站在了费尔巴哈的立场上指出人区别于动物的本质在于劳动,在于自由自觉地活动。动物作为“无意识”的存在物,它所从事的生命活动与自身本能相一致,动物不在生命活动的过程中创造自身,也不在生命活动的过程中寻求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动物没有“存在”和“本质”的区别,即它的本质就是生命性能行为的展开,或者说动物的本质与它的本能相一致。但是人是一种“存在先于本质”生物,其“存在”和“本质”并不直接同一,因而,人才是自由的存在物。一方面,动物的本质作为先在的存在物直接对动物本身的生命活动有着规定性,但人则没有先在的本质规定性。另一方面,动物不懂得“对象”,所以动物不懂得创造。但人却可以在实现“对象化”的过程中创造人的本质。马克思从人被束缚的状态下反推出人的应然状态,并指出共产主义即是人“自由自觉”状态的复归,是人通过有意识的生命活动自由自觉地创造自己本质的美好图景。
马克思《手稿》中对“人”的认识更多地还是受到费尔巴哈人本主义的影响停留在抽象层面,还没有将人真正看作“现实的人”。但是之后马克思在确立唯物史观的过程中,明确了以“实践”为本质特征的现实的人。马克思在《提纲》中确立了科学的实践观点,指出现实的人作为一种对象性的存在物从事着对象性的活动。一方面,现实的人不是独立存在的主体,而是在与“对象”的关系中,在被“对象”的规定中才成为人。另一方面,人只有在现实主体客体化,创造对象的过程中,人才真正实现了自己的本质。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中,马克思明确指出“我们开始要谈的前提……而是……现实前提,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1]146可见,马克思对人的规定,不再是“有意识的存在物”,不再是“自由自觉地活动”,而是“现实的生产实践”基础之上从事“物质生活资料生产”着的人,正是物质实践活动创造了人本身。
(二)现实的人是社会历史的人
一方面,现实的人是作为“社会”的人存在着,而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则构成社会人的本质。“劳动”是人作为人区别于其他的一般本质,但是人只区别于动物还不够,人还区别于人,不同时代的人是有区别的,同一时代的人也千差万别,而人不同于人的本质就在于不同的人处于不同的社会关系之中。人在从事劳动中创造着以生产关系为基础的各种社会关系,这是唯物论,同时这些社会关系又在塑造着人,这又是辩证法。任何时代的人都是在前人所创造的生产方式的基础上从事着生产与再生产。马克思讲:“我决不用玫瑰色描绘资本家和地主的面貌。不过这里涉及到的人,只是经济范畴的人格化,是一定的阶级关系和利益的承担者。我的观点是:社会经济形态的发展是一种自然历史过程。不管个人在主观上怎样超脱各种关系,他在社会意义上总是这些关系的产物。”[2]可见,人类亲手创造出来的社会关系同时也制约着人类。
另一方面,现实的人是作为“历史”的人存在着。首先,人创造历史的过程就是确证自身现实性的过程。费尔巴哈不懂得历史,对人的研究停留在抽象的感性层面,但是马克思将人的感性活动理解为“实践”,工业历史即是人从事实践活动并创造历史的最现实证明。人是无法独立于历史的,而历史也无法独立于人而发展。人绝不是以往哲学家停留在想象之中的人,而是从事历史活动的人,当把人和历史联系在一起,从历史角度看待人,才会更深刻突出人的现实性。其次,人在生产力不断进步的过程中也不断生成人的本质。在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的支撑下,马克思将现实的人放置于社会历史当中去考察,指出人的本质是随着“生产力”的变化而变化的,人的本质不可能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在历史发展过程中不断变化着的,也即人不断创造着自己的本质。最后,人在创造历史的过程中,会受到历史发展的制约。现实的人是不断变化运动着的人。但是人的发展和运动不是像精神一样无所限制的,而是被现成的社会物质生产条件不断制约的。任何人的发展都不是离开社会群体和社会关系的独立发展,后辈人的发展总是建立在前辈人发展基础之上的发展,这点也可以理解为人类发展的历史继承性。还有任何人的发展都不是离开现实的生产力水平的发展,而是还受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制约,人的发展也不可能是超越现有历史阶段,超越现有生产力水平的发展。
(三)现实的人是个人
一方面,唯物史观的第一个前提是个人。第一,马克思指出现实的人是个人。马克思在《形态》中指出“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2]“劳动实践”的人和“社会历史”的人在一定程度上仍然是“抽象的人”,“类”将人抽象为“全体人”,“社会人”将人抽象为“阶级人”,而这样的人是处于一定群体当中的人,是我们用单纯的经验观察不到的所谓的人,这样的人是历史发展的结果而不是历史发展的前提。马克思强调作为历史活动第一个前提的“现实的个人”则是“感性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可以用“纯粹经验”观察到的、不断处于生成流变中的个人,这样的个人才是真实存在的个人。至此,马克思将历史真正置于现实的基础之上,真正将历史和宗教神学划清界限,历史不是开始于“理性”“宗教”或“某个群体”,而是现实的个人一旦开始从事感性的、对象性的物质生产实践,人类历史的序幕便从此拉开。第二,个人也是社会历史关系之中的个人。德国古典哲学确立了自由是人的最高价值,人是自身的最高目的。但是黑格尔考察人类历史的前提是“无前提的理性人”和“无历史的思辨人”。但是马克思考察人类历史则从历史的个人、从有前提的社会个人出发。“现实的个人”处于一定的交往形式之中,个人从事生产实践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分工合作成为可能,由此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而这些社会关系进一步构成了社会和国家之后便成为人的归属。另外,“现实的个人”是受到他们已有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也就是社会历史条件制约的人。包括他们所处的自然条件即生理和自然环境的制约,以及生产力发展条件的制约。一言以蔽之,处于一定社会历史关系之中的个人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便是人类历史的绝对前提。
另一方面,共产主义是个性自由的全面发展。首先,共产主义是个人的真正解放。在虚假的共同体获得的解放是某一阶级的解放,是“作为阶级的成员”获得了自由,却谎称是“全体人”“一切人”的自由解放。但是在共产主义社会则完全不同,真正的解放是每一个无阶级的个人的自由发展,而不是“作为阶级成员”的少数人的自由发展。其次,个人只有在集体中才能获得解放。个人在不断地进行物质生产实践过程中使得人与人之间结成了一定的社会交往形式,而这样的社会交往形式随着分工的发展逐渐从人本身异化出去转化为物的力量反过来束缚人、奴役人。而处于异化关系之中的个人想要获得解放必须依靠集体重新占有生产关系,因为个人在集体中创造出来的反过来压抑人的物化力量也只有在集体中才能被打破。最后,个人的解放是全体人解放的前提。统治阶级在虚假共同体中总是将阶级利益上升为“全体人”“一切人”的利益,主张只有实现全体人的自由和解放,每个人就会顺理成章地获得解放,以此来求得自身利益的发展,这是以牺牲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来换取统治阶级中个人的自由发展。如果没有“每一个人”的自由而空谈“全体人的自由”那便不是现实的自由,而是抽象虚假的自由。
二、马克思人的解放是现实的人的现实关系的解放
马克思没有独立的人的解放学说,他对人的解放的探求是渗透在他的各部分学说当中的。马克思认为人是一种关系性的存在物,那么以人为中心的解放即是为人所有的关系的解放。这种“关系”的解放可大致分为人与“自然关系”“社会关系”“自我关系”的解放。
(一)人与自然关系的解放——自然主义和人本主义的统一
马克思在研究人如何在自然中获得解放时,正是从人与自然的关系入手,指出了人作为矛盾统一体与自然的矛盾所在,即人在受到自然界支配的同时又在能动地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并且揭示出了在自然统治人和人统治自然这两个阶段中“人”和“自然”的双重不自由状态。
首先,人受制于自然界。一方面,马克思揭示了人是自然长期进化发展而来的结果,即人原本就属于自然界。另一方面,人在自然界中生产生活。马克思在《形态》中指出:“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1]158人的类生活即生产生活,人类历史起始于人在与自然界的物质交换中获得人类需要的“吃喝住穿”等生活资料。人类无法离开自然去创造自己的历史,因为就连劳动也是人作为生物体运用四肢、脑力和体力作用自然的过程。
其次,人又具有能动性。一方面,人可以认识自然。动物不懂得认识行为,但人类却可以在头脑中形成对自然现象反映的同时,达到对大千世界、万事万物“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深入本质的认识。另一方面,人可以有目的有计划地改造自然。人类可以按照“美的规律”以及按照“不同的尺度”运用生产资料作用于大自然。世界规律在被人认识之后,人便着手利用自然规律改变世界,从而取得对自然的统治权。尤其是自18世纪60年代工业革命以来,随着生产力的不断提高,物质财富不断涌现,人类开始不断地向自然界索取生产资料。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使自然界同人相异化”[1]56,资产阶级靠着对无产阶级的残酷剥削,在无产阶级创造出的巨大财富的基础上,尽情享受着征服大自然的所谓“自由”。
最后,“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的统一是人与自然最完美的相处模式,人类会在这种模式中彻底通达自由和解放。人与自然的真正解放是人作为自然界的主体以及自然界作为人的活动载体在经过自然对人的统治和人对自然的统治之后达到的一种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重新适配,是经过人与自然关系两次否定之后的更高阶段的肯定。一方面,这种解放“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1]185。人类在通过实践将自我意识“现实化”“对象化”过程中“自为”地改变着自然界,使之不断“人化”,人也在改变自然的过程中,不断深化着对人的审美、价值追求。另一方面,“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1]185。与其说人在不断地利用规律改造客观世界使自然符合人,倒不如说人是在不断地认识和改造自然的过程中逐步使自身符合自然,人认识到的规律越多,就越不靠精神盲从,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就会越少。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人的发展本就是自然本身的发展,自然界发展到一定程度的自我实现就是人拥有的自我意识。所以,人作为自然界的一部分,在一定意义上,发挥主观能动性去改造自然界的过程亦即自然界的自我改造以达到更高程度的发展的过程。
(二)人与社会关系的解放——把人的关系还给人本身
人与社会关系的解放是马克思解放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人是自然存在物,更是以社会关系为根本特征的社会存在物。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人的“社会关系”作为一种物化关系反过来又支配着人,统治着人。马克思在研究异化关系的同时致力于使人类克服社会关系的异化,实现人的社会关系的解放。
首先,“现实的人”全面占有为我所有的社会关系。人作为现实的社会存在物最基本的关系即为我所有的“社会关系”。动物是一种本质先于存在的生物,而人则是一种存在先于本质的生物,人只有在“为我而存在”的社会关系中才能成其为人。人类在“劳动”中利用生产资料创造出“为我所有”的劳动产品的同时也创造着生产关系,并在生产关系的基础上创造出其他社会关系,这些社会关系由人创造又完全“所属”于人而不是其他,即我们可以说:人的本质即是社会关系的全面占有。
其次,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使得人的社会关系全面地异化于自身。一方面,资本主义使得为我所有的“劳动”从我自身异化出去。一是马克思注意到了作为异化结果的表现形式的劳动产品同人本身的异化,劳动产品不属于劳动者自身而属于别人。二是马克思发现了由于劳动本身的异化造成了作为结果的劳动产品的异化。劳动作为人区别于动物的类本质,当人类把这一最基本的规定性异化出去,使劳动不属于他自身,这样的结果就是马克思所说的“动物的东西变成人的东西,人的东西变成动物的东西”[1]54。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造成了人和人之间的异化。一是人与自己类本质的异化。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将人的“类生活”夺去,人的类本质变成了异化与人的本质。二是人与人之间的异化,产生了阶级压迫和剥削。自由选择主人使无产阶级处于资产阶级的奴役下,而两者又都处于“物”和“商品”的奴役下。
至此,人将自己从“为我所有”的以劳动实践为基础的社会关系中全部异化出去。人类在劳动实践中不断生产出属于自身的种种社会关系,人才成为人本身,如今,这种社会关系全然不是以“人”为中心的。劳动不再是人的目的,而变成了资本家生产剩余价值的手段,为“人”所有的认识活动、实践活动、审美活动以及价值观念全部都换为以“商品”为中心。
最后,人的解放是把人的关系还给人本身。马克思在《手稿》中给我们更多的是人本主义层面的价值预设,还没有找到把人的关系还给人本身的现实道路。随着马克思研究的不断深入,在《形态》当中,马克思构建起了他成熟庞大的历史唯物主义体系,将“社会关系”的异化及解放问题完全转为现实问题,指出分工是异化劳动产生的根源,只有消灭分工,将劳动实践重新归劳动者所有,才能使人重新“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人才能实现以生产关系为基础的社会关系的解放。
(三)人与自我关系的解放——个性自由的全面发展
“自由”和“解放”一般来说是同义词,人们对自由和解放的追求的最直接的表现形式是追求个人生活的完全自由,即我们的身心是否被压迫、我们能否完全支配自己的身体和时间以及我们能否自由地表达内心所想等等。在人类生产力极度不发达时期,人们受到来自自然力的压迫,以及受到人类创造出来的宗教神学的压迫。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私有制的创立、阶级的形成,人们开始受到阶级统治的,来自另一个阶级的压迫。历史发展到资本主义时期,人们看似独立,实则受到“物”“资本”的更严重的压迫与剥削。纵观人类历史,人类在每一个历史时期都感到受压迫、不自由,因此,对自由的追求是人类不懈的努力,马克思给了我们价值预设,共产主义社会中自由即是个性的全面发展。
首先,这种发展是个人的发展。马克思立足现实,关注个人,只有组成社会群体的各个个人实现解放才是真正的人类解放,可见个人是马克思解放哲学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马克思虽从个人出发,但是个人也不是费尔巴哈眼里的靠纯粹感性直观看到的自然人,而是处在一定社会群体中的,处在一定社会历史条件之中的个人。马克思从社会的人和历史的人为基点,指出个人的解放是处在一定社会关系和历史条件之中的个人的解放。抛开社会性和历史性只谈机械的个人解放是资本主义的虚假行径。
其次,这种发展是一种全面的发展,而不是片面的发展。极致的社会分工和专业化不仅把劳动者和资本家都变成了“片面的人”“单向度的人”,而且把资本家也变成了“片面的人”。使人单纯地成为了猎人、渔夫和牧人,“成为某种局部劳动的自动的工具”[3]。而在共产主义社会,人将实现自身的全面发展。
最后,这种发展是自由的,不受压迫地发展。资本主义社会里人没有自由,人被固定在机器和商品上。随着旧式分工的消除,人们从事劳动不再是为了必要的生活资料,人类将没有必要从事单一工种的工作,人们将不再用职业、阶级、地位去定义人。在共产主义社会“任何人都没有特定的活动范围,每个人都可以在任何部门内发展,社会调节着整个生产,因而使我有可能随我自己的心愿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但并不因此就使我成为一个猎人、渔夫、牧人或批判者。”[1]165每个人都可以在任何部门里“不受阻碍地发展”,人将通过劳动来实现人本身。
三、马克思人的解放是现实的人从事现实运动的解放
马克思真正将人类解放置于现实的基础之上,从现实的路径来阐释解放的过程,而不是将解放简单理解为精神解放,解放绝不是只靠抽象的精神运动就能实现,而必须靠现实的运动。马克思指出人的解放不是痴想,而是一种现实的运动,而相对于这种运动我们应该从它的社会现实性、社会历史性和革命实践性三方面加以分析,从而更深刻地体会马克思人的解放思想的开创性和现实性。
(一)人的解放的社会现实性
一方面,从马克思研究问题的转向看,人的解放是一个现实问题而不是形而上的问题。马克思在大学期间进行的哲学研究,特别是深受黑格尔“绝对精神”的影响,认为精神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之后马克思在大学毕业从事《莱茵报》编辑工作开始接触社会现实问题时,棘手的政治问题使得马克思逐步认识到精神自由不是真正的自由,以经院哲学的方式根本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解放。对此,马克思开始怀疑黑格尔的法哲学的权威性,开始质疑“市民社会”和“国家”的真实关系,并进一步推动了德国的政治解放。政治解放靠的不是思辨的哲学,而是现实的革命,而这一革命力量,马克思注意到了德国的新兴阶级——无产阶级。但是“政治解放”作为“公民”这一“抽象的人”的解放,仍然解决不了“市民社会”中以“经济交往”为基础的“现实的人”的问题。马克思开始潜心研究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认识到私有制的产生在于社会分工,从此以经济关系为基础的各种“不平等”“不自由”的关系就接踵而来了,只有彻底消灭“旧式分工”,人的政治自由和精神自由才会真正实现。而消灭“旧式分工”靠的不是哲学而是现实的“生产力”。马克思研究问题的转变,使得他真正把“人的解放”问题从“天上”拉回了“地下”,使“人的解放”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社会现实问题。
另一方面,从人的各种关系的解放途径看,生产力是实现解放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首先,人在自然中的解放必须要依靠不断发展的生产力。人与自然的关系在经历了自然统治人和人统治自然两个阶段,我们可以将其看作是人与自然和解的两个前提阶段。在第一个阶段中,人由于生产力低下,时刻处于对大自然的恐惧之中;第二个阶段,人由于充分发挥了自身的能动性,在生产力的不断发展的过程中,特别是到资本主义时期,人实现了对大自然的完全统治。通过比较两个阶段,我们可以看到“生产力”在其中的决定作用,所以想要谋求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解,依旧应该去现实的“生产力”中寻求答案,在生产力的不断进步中,人与自然的关系必将发展到新的高度。其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解放依赖于生产力的不断进步。人与人之间之所以会形成“压迫”和“奴役”关系,本就根源于生产力的发展,社会分工的产生,阶级和阶级压迫才会形成。要想消除阶级压迫,将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彻底解决,必须以生产力的高度发达为前提。最后,每个人的个性自由发展也要依赖生产力的高度发展。生产力的发展,私有制的创立还带来了人的“异化”问题,使得人成为了“片面的人”“单向度的人”。马克思指出真正的个性自由是建立在以往一切财富基础之上的自由,马克思肯定生产力的发展,只有共产主义社会人才会重新实现对自身关系的全面占有。所以,人与“自然关系”“社会关系”以及“自我关系”的和解应该去社会现实中去寻找,从现实的“生产力”中寻求人的各种关系的解放。
(二)人的解放的社会历史性
第一,解放始终是一个过程。事物总是处于发展之中,始终处于新事物的产生和旧事物的灭亡之中,始终处于过程之中。同样人的解放不是不经任何过程只等时机一到就自动跨到“共产主义”的痴想,而是不断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的过程,每一次的解放都在为下一次的解放提供前提。马克思不仅给了我们理想的价值预设,更给了我们始终处于过程之中的意义和追求。在这条充满曲折的道路上,我们会经历着身为人自身的不断异化,会经历处于历史过程之中的不得已,会经历数不清的痛苦和曲折,也会经历不断的彷徨和迷惘。但是生命因为有了挫折和痛苦才有了意义和价值,只有曲折和痛苦才会彰显生命的崇高和伟大,只有不断处于过程之中的异化和自我否定才更加彰显解放的价值,只有身处异化不断奋斗才会感受到生命的意义和解放的价值,才能够更加感觉到每一次的解放都来之不易。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人生际遇,我们不能因为现代社会距离共产主义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就放弃解放之路上的奋斗,我们每一代人都应该承担起这条解放之路上属于自己的那份历史使命,做好每一个必然性的环节,并在这趟伟大征程中寻求解放的崇高和生命的价值。
第二,解放始终伴随着局限性。一方面,当我们认识到人的解放是一个一直在路上的过程,没有一劳永逸的解放时,那随之而来的认知即是不管是历史还是将来的每一次解放必然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局限性。纵观历史发展,每一次的解放例如:奴隶、农奴、资产阶级的解放都带来了新的阶级矛盾。在无产阶级解放,建设社会主义,解放全人类的过程中,当然也会不断出现新的问题,产生新的矛盾,这就需要我们不断解决矛盾,处理好各方面的利益关系。另一方面,解放的道路上会伴随着某种倒退。一事物在自我实现的过程中不将自身充分发展到极致是不会走向灭亡的,人类不在“分工”之中经过全面的异化是不会走向全面的解放的。人类在解放之路上必然伴随着它的另一面“异化”问题,“异化”是人类解放过程中不可跨越的必经阶段,正视“异化”现象,正视解放道路上的局限性,才是我们对待解放的应有态度。
第三,解放是人类在历史必然性基础之上的能动选择。“自我意识”是人不同于动物的根本特点,每一个现实的人的“自我意识”都构成社会意识的一部分。动物没有意识,更没有要解放自身的意识,而人则有。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最能体现当时当代的社会意识,而社会意识强大的能动性则对社会现实产生作用。以往哲学家从研究精神到研究现实,从研究精神解放到政治解放、再到经济解放,使得哲学逐步成为人类变革现实的强大精神武器。马克思将“哲学”看作人的解放的头脑,足以表示马克思肯定了以哲学为精华的社会意识在人的解放中承担着的重要的推动现实社会发生伟大变革的历史作用。在当代社会,我们更要发挥社会意识的能动作用,不可沉迷于“异化”带给我们的“虚假需求”,而是坚定解放信念,在社会历史背景的变迁中不断重塑自己的精神世界和价值观,不断朝着解放迈进。
(三)人的解放的革命实践性
一方面,从实践性上来看,从事现实的对象性活动才是获得解放的唯一途径。“共产主义是用实际手段来追求实际目的的最实际的运动”[4]。马克思指出共产主义不是离开实践的“理性主义”或“人本主义”式的抽象解放,而是一种运动,是立足于实践,是主观见之于客观,完成主体对象化的活动。人的解放即是“不断革命”的过程,每一次解放都以人类认识客观现实世界为先导,即便人类认识现实的客观世界,也是在实践中去认识客观世界。马克思不仅仅致力于“认识世界”,更加致力于“改变世界”,人的解放只靠对现实世界取得的规律性认识还远远不够,而是找到革命力量作用于客观现实,引起客观世界的变化,以真正的实践活动而不是空想来实现人的解放。
另一方面,从革命的主体上看,肩负着消灭私有制,解放全人类的伟大使命的主体是无产阶级。随着私有制的产生,人与人之间的奴役和束缚开始了。在私有制统治全世界的漫长历史中,革命和改革屡见不鲜,但无疑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重新变成统治者奴役其余阶级的过程,人类在这样周而复始的革命中从未真正解放自己。究其根源是人类历史上的解放始终没有触及“私有制”本身,而是把“私有制”当作现实的前提预设来展开革命,不消灭私有制就不可能真正获得解放。上面我们提到一事物在自我实现的过程中不将自己充分发展到极致是不会走向灭亡的,“私有制”也是如此。随着资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将“私有制”下的“社会分工”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同时也孕育出了新的阶级——无产阶级。资产阶级成为“私有制”发展至今的最大“受益人”,而无产阶级则成为了历史上受到压迫最深的“受害者”,无产阶级是“私有制”发展到极致孕育出来的现实力量,必将肩负起消灭私有制的历史使命,并在这一过程中消灭自身,解放全人类。
综上所述,我们应该辩证统一地看待马克思人的解放思想的各个组成部分,不可持孤立、片面的态度。“现实的人”是“类”“社会人”和“个人”的统一,“人的关系”也是“自然关系”“社会关系”和“个性自由”的统一,“现实的运动”同样是“现实性”“历史性”和“革命性”的统一。马克思人的解放思想是科学的唯物论、辩证法、认识论和价值观的统一,指导我们不断迈向全人类的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