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爱国不怕死项松茂与五洲大药房的传奇故事

◎文/金满楼

被誉为上海滩“西药大王”的项松茂，和很多白手起家的工商业者一样，出身并不高贵。这位生于1880 年的宁波少年，早年因家道中落而被迫辍学，14 岁时,他到苏州某陆姓皮毛牛骨行当学徒。勤工苦学3 年后，满师的项松茂被店东委以账房重职。又过了3 年，项松茂跳槽到上海中英大药房担任会计，由此开始了在上海滩的闯荡生涯。

在项松茂的一生中，沪上知名的“滑头商人”黄楚九是他的一位重要引路人。清末年间，黄楚九发明了保健药“艾罗补脑汁”，他利用国人崇洋的心理打出美国“艾罗博士”的旗号( “艾罗”即yellow的音译，指黄楚九本人)。因为在药品中添加了吗啡等兴奋剂类的化学成分，这种药在市面上十分畅销，而它的成功又与项松茂有着密切的关联。

在推销“艾罗补脑汁”的过程中，项松茂结识了黄楚九。在其盛情邀请下，项松茂欣然出任五洲大药房总经理一职。上任伊始，项松茂就将店中的豪华陈设变卖后转化为营业资金，随后又挖来了熟悉钱庄的俞钜卿为副经理，为五洲大药房提供了充足的资金保障。

如果只是进行药品买卖，那未免小觑了项松茂。彼时的中国，西药完全被外国资本垄断。同时，传统中药又遭到西方文明的极大挑战，如何生产出本土的现代药物成为药学界的一大难题。为此，胸怀大志的项松茂果断派出业务骨干前往欧美国家考察学习。在取得很多欧美大药厂远东独家代理权的同时，五洲大药房的技术人员也摸索学习了相应的制药技术与办厂经验。之后，五洲大药房开始试制西药，并在传统中药的基础上炼制了包括酊剂软膏、牛痘疫苗等在内的新药品。

作为这一时期的拳头产品，“人造自来血”在为五洲大药房赢得了巨量现金流的同时，也为项松茂赢得了极佳的声誉。“人造自来血”原名为“博罗德补血圣药” (Blood Tonic)，被宣传为“英国皇家医生处方”，原料也来自英国，制成后色泽鲜红，效果比起中法药房出品的“红血轮”等同类产品更为显著。因此，也大受消费者的欢迎。据统计，“人造自来血”在1911 年的年产量为15210 公升，两年后迅速增至22013 公升，20 年后，其年产量已扩增至75563 公升，年销售额达471 万元。以今人的眼光来看，“人造自来血”这种治疗贫血的药物未免有些夸大宣传的嫌疑，但无论如何，“人造自来血”曾在巴拿马博览会上获奖，此后曾畅销到连外商都眼红不已。某德国药厂在租界搞起了山寨版的“人造自来血”药片，项松茂发现后，立刻向公共租界巡捕房投诉。德商产品最终被没收查处，五洲大药房成功地保护了自身的知识产权。

随着业务的不断扩展，项松茂又向大丰工业原料公司、开成造酸公司等企业投资附股，在取得硫酸、松脂等国产原料低价供应的同时，又将自产的甘油、硝酸、盐酸等原料销给大丰等厂家使用。此举既降低了彼此的生产成本，也使民族工商企业的协作关系变得更为密切。

五洲大药房发展壮大后，项松茂的地位也越来越高。1916 年，原始股东黄楚九很识时务地将股份转让给项松茂（此后，黄楚九转战沪上娱乐行业，大世界游乐场即为其所创办），五洲大药房由此成为项氏名下的产业。在此基础上，项松茂建立了现代意义上的企业管理制度。他在董事会、总经理之下设立店务、厂务、店厂联席会议和技术会议，又按生产、营业、财务、管理四个系统设置了诸多层级部门。在项松茂的科学管理下，五洲大药房的资本总额逐渐增至百万元，职工人数也从最初的30 余人增至400 余人，并发展成为国内最大的制药兼销售企业。

尽管在商业上取得了巨大成功，但项松茂始终将“精诚勤俭”四字奉为座右铭。在同行眼中，项松茂凡事“必躬必亲，每至夜半始寝”。身为总经理，他以身作则，严格执行规章制度。他的亲弟弟染上鸦片烟瘾，被发现后立刻被辞退。即便在家中，项松茂也是要求严格，项家女眷一律从事家政，不许坐享其成。另外，项家还设有专门的账本，一日三餐均为粗茶淡饭，每顿只有一个荤菜，有鱼则无肉，有时一条鱼还要吃上两顿：上顿没吃完，下顿接着吃。

1931 年“九·一八”事变后，项松茂积极从事抗日救亡运动，在企业内组织了义勇军第一营，并且亲自担任营长。在非常时期，项松茂特别规定，队员下班后须在军事教官的指导下训练一个小时，这也招致了日军的仇视。1932 年“一·二八”事变后，日军在上海重燃战火，毗邻战场的五洲大药房二分店遭到日军搜查，被搜出义勇军军服 ，留守的11 名员工全部被劫走。得知这一消息后，项松茂不顾个人安危亲自前往敌营营救。有人劝阻他：“你是抗日救国会委员，此时还是避避风头为好。”项松茂却凛然道：“居高位者致人于危而图自安，吾耻之。吾掌五洲，吾不救，谁往者？”当晚，项松茂亲赴敌营要人，被日军逮捕，并被押到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于1932 年1 月31 日清晨与11 名下属同时被枪杀。

据说，项松茂为历史留下的最后一个人生场景是——日本军官在审讯中怒喝：“还敢抵抗我们么？谁抵抗我们就杀死谁！”项松茂从容答道：“杀便杀。我们中国人，不爱中国爱什么？”一代工商巨子就此陨落。

四年后，一幢十层楼高、号称“远东第一”的药业大厦在原来五洲总店的地基上落成。五洲大药房的员工们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表示对项松茂，这位爱国总经理的纪念。值得一提的是，项松茂之子项绳武后来继承父志并将其事业发扬光大，五洲大药房一直延续至今。这在众多的民族工商企业中堪称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