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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与展望:20世纪以来班彪作品研究综述

2022-11-18张莹莹

河南科技学院学报 2022年9期
关键词:两汉家族文学

张莹莹

(广西大学 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广西 南宁 530004)

班彪的作品,始见于班固的《汉书》,书言“乃著《王命论》以救时难”[1]4207。其后范晔的《后汉书·班彪列传》有所扩充,据其所载,“(班彪)所著赋、论、书、记奏事合九篇”[2]1329,所载作品更为详细,至六朝萧统编《文选》又收入班彪的赋作,唐代欧阳询等人编纂《艺文类聚》时亦收录其作。此外,唐代徐坚的《初学记》、宋代李昉等的《太平御览》、王若钦等的《册府元龟》和王应麟等的《玉海》则将其作品分门别类散落于全书之中。南宋虞世南的《北堂书钞》、明代《永乐大典》等亦提到班彪的创作。至清代,严可均根据前人各类收录情况,将班彪作品统一收集起来,汇成一卷。据严可均所录,班彪作品现存十四篇,其中保存较完整的大致有九篇[3]597-601。故今所见班彪的作品主要保存在《汉书》《后汉书》《文选》《艺文类聚》《全后汉文》中,这些书籍所收是研究班彪文学创作最基础的文献。尽管作品数量不多,但由于班彪身处两汉之际,亲历战乱,其作品紧扣两汉之际的时事政治,呈现出新变意义和研究价值,故研究者亦不乏其人,如刘勰《文心雕龙·哀吊》已关注到班彪作品,评“班彪蔡邕,并敏于致语,然影附贾氏,难为并驱耳”[4]249,清代金圣叹[5]215-217、曾国藩[6]85-88等人都在著作中收评过班彪的作品。

20世纪以来,学术界对班彪作品研究起步较晚,前期发展缓慢,直到新世纪才掀起热浪且不断升温。目前学术界研究班彪作品的成果可谓非常丰富。研究者不再局限于传统的文本载录,而是将目光转向班彪具体作品的分析和研究,多从史学、家学或文学角度展开,特别是多从其思想、地域关系或与《史记》《汉书》关系来入手,或重视对其作品的文学性展开研究。这体现了学界不同时期对班彪作品研究视角侧重点的不同。然而,现有论文研究集中在其《王命论》《北征赋》《览海赋》《冀州赋》,打通文史界限或专门对班彪作品进行整体性深入细致研究的论文成果都较少。专著方面鲜有全面系统的班彪作品研究成果,一般是选录其某篇作品进行评析。

一、从史学角度,研究其与《史记》《汉书》的关系

最早在论文中提及班彪作品的是陈直。他发表的《汉晋人对史记的传播及其评价》一文中提到班彪的《前史略论》,但只是列汉人班彪对《史记》的评价作为论据,并非专门研究班彪作品。此后20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研究班彪之子班固和《汉书》、《史记》《汉书》对比、汉代文学家族的论文陆续出现,但班彪放置其中仍然只是一笔带过,未成为专门研究对象,如1962年冉昭德的《班固与〈汉书〉》一文即是。1981年郭双成的《评班氏父子对司马迁及其〈史记〉的评价》一文,从史学评论的角度论述班氏父子对《史记》的评价时提及班彪及其思想,但并未对班彪作专门研究。1997年曹之的《班固与〈汉书〉》一文,将《汉书》的撰写分成班彪初创、班固自撰、班昭续写三个阶段,肯定了班彪对《汉书》撰写的作用,并对可确为班彪所写的《汉书》内容部分举例,但未作详细考证,正如其在文中所言:“以上只是举例而已,《汉书》出自班彪之手者,尚有不少,待详考。”[7]尽管如此,此文也为后来研究班彪创作打开了思路。从中可见,20世纪以前对班彪研究多从史学角度围绕《汉书》展开探究而不涉及具体的文学作品,研究班彪的论文仍较少,专门研究其创作的作品可谓尚无。

硕士论文方面,2004年杜永梅的《两汉之际的史学》则较早关注到两汉之际这一社会背景,2013阎静的《史学批评推动史学发展——关于先秦秦汉史学批评的考察》一文亦从史学角度来进行考察。专著方面有关其作品的专门研究成果较少,通常是在秦汉思想史、政治史等专著中简略论述或选录某篇而言作注释,如2016年金振华主编的《文史合璧·秦汉卷》注析时就只收《王命论》一篇,认为“全篇通过历史的回顾,讲述了历代天子的受命渊源”[8]160。

综上,单纯从史学角度研究班彪作品的成果不算很多,且集中在20世纪,新世纪以来数量有所减少,这与文史互动及专门的家学和文学研究逐渐兴起使其退居次位相关,同时体现了班彪作品的研究动态。

二、从家学角度,研究班彪与班氏家族及地域文化的关系

20世纪90年代以前相关研究较少,90年代以后,将班彪和其子女(班固、班昭)及班氏家族放到一起进行研究的论文渐多。如1981年瞿林东的《试论汉唐史学中的家学传统》一文,对班氏文学家族有所列举和研究,但浅尝辄止,未能细致分析其中文学传统和文学家族发展进程。21世纪以来,专门对班门三杰(班彪、班固、班昭)写就《汉书》的发展过程及其文化家族纵向发展过程作具体分析和探究的成果陆续出现,如唐会霞的《两汉右扶风四大家族研究》、秦草的《班门三杰著〈汉书〉——东汉史学家班彪、班固、班昭》、殷晴的《班氏家族与汉代西域——系列研究之一:家世兴衰与社会背景》《班氏家族与汉代西域》等。殷晴认为“起家于大西北的班氏是个值得探究彰显的文化家族……东汉时期,人才辈出……有注重西域写出过不朽著作的著名学者班彪、班固等”[9]。

此外还有诸多学位论文涌现。硕士论文如2007年王珍的《东汉班氏三杰研究》以班彪、班固、班昭三人为研究对象,从家学角度切入,重点论述三人的史学和文学成就及思想,尤其是三人共同写就的《汉书》成就非凡,这显得在分析班彪所处的历史背景和成因方面不够具体细致;次年李雪莲的《两汉扶风班氏家族文学考论》从家族角度对贯穿两汉之际的扶风班氏家族进行探析,考察其家族特征、家学家风及代表人物的文学活动轨迹。此外,王珍的《东汉班氏三杰研究》、李云朵的《班氏家族文学研究》、商戈的《班氏文学家族研究》、刘杰的《汉代三辅文人文学研究》、王征的《东汉建武时期文学研究》、刘夏欣的《家、国视野下的扶风班氏研究》和夏晓红的《汉代班氏文学家族研究》等都涉及家学研究的视角。博士论文如2014年邓桂姣的《汉代扶风班氏家族文化与文学研究》认为“班氏家族人物向来都是学界多个领域的重要研究对象,但把他们作为一种家族现象来研究的则比较少,至于以文学家族和家族文学的角度来审视者更少”[10]1,所以“从家族的角度,勾勒班氏文学与家族、社会背景之种种关系”[10]1,对班氏家族文学情况进行较为全面的动态过程考察,这为班彪作品的文史互动研究提供了一定的参考视野。

此外,还有关注到班彪和班氏家族与地域文学的关系。硕士论文如陈婉纱的《汉魏六朝江海赋的文化地理空间研究》、黄玲玲的《两汉往来西北文士与西北文学研究》、王啸晨的《汉代班氏家族诗、赋、文创作研究》、王娜的《两汉右扶风三大区域文人的散文创作研究》等,呈现出跨学科的意识,研究视野有所开拓。1981年杜呈辉的《班氏与晋北古代的文化发展》,以历时方式纵向梳理了班氏文学家族的发展情况,将其与当时雁门郡的文化发展情况结合论述,脉络清晰,思路新奇,但停留在以文化家族“述”文化史的阶段,未涉及具体的文学创作分析。刘跃进的《班彪与两汉之际的河西文化》一文论述班彪和同时期人物进入河西地区对当时西北文化的促进作用,并对河西文化发展演变情况作了细致的脉络梳理,认为“两汉之际,河西地区相对平静,以班彪为代表的中原人士在王莽之乱后纷纷避难西北,在当时政治格局的变迁中发挥了特殊的作用,对于河西经济文化的繁荣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11]。可见,90年代以来从家族文学角度切入研究班彪作品的成果颇多。

专著方面,从家学角度展开的著作通常将班彪及其作品作为班氏家族发展史的一部分来加以介绍。如2018年王世东的《大汉史家·班氏家族传》从家族史的角度切入,探讨班氏家族的源起和发展史,专列班彪一章以梳理其人生主要历程并选录评注其论、赋、奏议和《史记后传》等文学创作[12]150-184。选录的作品较多,但仍不够全面完整,稍显遗憾。同年刘清阳的《诸班史迹考》则结合家族史视角,考证班氏家族历代较著名的人物平生行迹,并专列一篇下分六章全面系统地考证班彪的生平、交游、社会思想和历史观点、著作等,解决了作品收录不全及存疑的问题,故而学术研究价值较高[13]56-194。遗憾的是,这类专著目前还较少。

整体而言,20世纪90年代以来,从家学角度研究班彪作品的视角逐渐兴起和发展,虽然研究成果以论文尤其是学位论文为主,但论文和专著皆涉及班氏文化家族的纵向分析对比以观其家族发展进程,体现出对班彪的研究和关注。

三、从文学角度,对班彪文学创作进行专门的分析和考察

1999年李炳海的《跋涉遐路,感今思古——汉代纪实性述行赋品评》一文已关注到汉代的纪行作品并作评析,21世纪以来许潇的《两汉纪行赋的文化意蕴》、叶月的硕士论文《东汉纪游文学研究》亦对汉魏的纪行赋展开分析。然而,专门研究班彪文学创作的成果,直到世纪之交才出现,但短短一二十年间,研究班彪特别是其文学创作的论文成果非常丰富,有纵深研究之趋势,视角也越来越宽阔。

(一)对班彪赋作尤其是其中内容进行专门研究

首先是谭家健在2000年发表的《汉魏六朝时期的海赋》一文,从文学角度列举了汉魏六朝十篇代表性的海赋,探讨古人对大海的认知和思维的变化。其首篇便论及班彪的《览海赋》,认为“东汉初年,班彪作《览海赋》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篇海赋,今存36句,采用游览赋体写法”[14],观点鲜明,为班彪赋作的研究打开了思路。但此篇只简介班赋的主要内容和典型特色,未作专门具体研究。

其后,富世平、赵逵夫、章沧授、蒋文燕、施丁、王征、王子今等人专门以班彪赋为研究对象,分别从不同角度(如内容、题名、创作时间、作者真伪、空间维度、文史价值、横向对比等)展开论述。其中,赵逵夫的《班彪〈览海赋〉》和王子今的《〈全汉赋〉班彪〈冀州赋〉题名献疑》通过比对不同史料所载的内容之出入提出了新观点,前者认为此赋“由《艺文类聚》和《文选注》两次所引署名可证,乃是班彪之赋而误收于班固名下无疑”[15];后者认为“《全汉赋》所辑题《冀州赋》的班彪作品,很可能原本题名《游居赋》”[16]。其余研究尤注重探析班彪作品的艺术特色。如富世平的《论班彪的赋》分析了班彪《北征赋》等四赋的内容,并着重就《北征赋》“谈其在文学史上的成就与贡献”[17],认为“真正的纪行名作是《北征赋》,有了《北征赋》,才使我们得以看到班彪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班彪《北征赋》个性化、情感倾向的出现,标志着汉大赋在发展中的某些可喜转变”[17]。章沧授的《览海仙游·感悟人生班彪〈览海赋赏析〉》对此赋的内容作专门而细致的赏析,并指出其文学地位,“从山水咏物而言,《览海赋》更是填补了汉赋状指大海的空白。《览海赋》不仅是状描大海题材上的开拓,在古代山水作品中又是第一个借助游仙以寄托情志的……将状描山水与游仙抒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的,则是《览海赋》的创格”[18]。此外,邢培顺的《〈北征赋〉的空间维度论析》从空间维度切入,进行班彪作品的专门研究,难能可贵。

其后,研究班彪赋作从单篇到多篇再到整个班氏家族纵向三代文人的整体性创作转变,如彭春艳的《班彪赋研究》即是。胡健美的硕士论文《汉代班氏家族辞赋研究》以班氏家族的辞赋创作为研究对象,从文学角度分四部分论述并对比各自作品异同,扩大了辞赋研究范围。

可见,此期专门分析班彪赋作内容的论文研究成果颇多,但并未打破文史界限将班彪辞赋创作放到社会转型的时代大背景展开详细论述。

(二)结合班彪的文学创作和思想作专门研究

郑志峰的《〈王命论〉与东汉统一西北》,首次以班彪作品为专门研究对象,论述《王命论》的创作背景、思想本质及与东汉统一西北的关系,历时性呈现其中内容,并对其文学内涵有所涉及,考虑得较为全面。此后多有通过作品来探究班彪思想的成果,如孟祥才的《论班彪》,结合班彪生平、创作及其政治思想论述其政治思想倾向,为专门研究班彪文学创作与思想相结合提供了视角。孟祥才认为班彪“笃信‘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人生理念……为保存和延续我国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做出了无可替代的贡献”[19]。相关成果还有李雪莲的《从班彪的赋看其外儒内道思想》、曲利丽的《论两汉之际的“王命论”思潮》、崔明德的《班彪祖孙三代的民族关系思想》、姜平的《班彪的创作及其“宣汉”思想》等。此外,曲柄睿的《班彪班固父子的文史互动与时代图景》一文,选取班氏父子的代表性作品作对比,注重借助文学作品来进行文史互动的研究,看两汉之际历史运转的时代图景,认为“班彪在两汉之际写下《北征赋》和《王命论》,表达了对和平生活以及汉朝复兴的期待……班彪、班固父子的心态有所不同。在前者,兴复汉朝是发乎自觉的追求……文学与史学的互动勾连起班氏父子的身世浮沉,其实质则是两汉之际历史运转的时代图景”[20],视角可谓独到。王奕鹏的《天命与正统:两汉之际的谶纬与再受命研究》和沈杰的《两汉史学中的“宣汉”》等亦研究两汉之际的文史思想,可见这方面跨文史学科交叉研究的专门成果逐渐兴起,但成规模还需一定的时间。

(三)对班彪作品的真伪和价值展开专门研究

近十年来,对班彪研究有纵深发展的趋势和成果,特别是对班彪作品和文学活动的真伪辨析。如金前文的《班彪、班昭诸赋创作时间考》、刘跃进的《〈文选〉中班彪、班昭父女创作》即是。朱东润先生遗作《班彪及〈汉书〉》,论及《汉书》中实有部分篇目“可以断定一部或全部为班彪作者共六篇:《元帝本纪》《成帝本纪》《韦贤传》《翟方进传》《西域传》《元后传》”[21],此外“从内容方面,可以判定为班彪作的尚有《礼乐志》”[21],班固因袭之,例证详密,可资参考;邓桂姣《汉代班彪家族受赐皇室秘书副本时间考》考证获皇家赐书的最大上限与下限,认为最大上限是“成帝阳朔三年(前22)秋八月王凤死后”[22],而“最大下限是鸿嘉三年(前18)的诬告事件,且很可能比这个时间早”[22],但更具体的时间尚待详细考证。

同时还出现了新的研究视角,将视野扩大到两汉之际的文人群体、文学新变等。如邓桂姣、张艳如的《两汉之际文人群体中班彪散文的独特性》关注到班彪散文并专门展开其价值研究,认为“班彪的散文以韬略出彩……班彪将儒生的本色、谋士的智慧、恬静的淡然熔于一炉,使其韬略散文迥异于诗时人同类之作”[23];金璐璐的《论班彪与两汉之际文学新变》则关注到班彪创作的文学价值并专门论述,认为“受两汉之际社会变迁和政治文化转型的影响,班彪创作较西汉文学发生了新变”[24],并从班彪的整体作品内容和艺术两方面来看其新变的具体表现。金璐璐另一文《班彪〈北征赋〉文史价值考论》则在前人基础上对此赋的文史价值继续展开全面深入的分析,认为“此赋不仅反映了两汉易代之际文人的生活状况,为了解文人的创作心态提供了重要资料,而且上承屈原精神,下启抒情小赋,具有重要的赋史价值”[25],并将目光拓展到班彪赋对“了解秦汉时期的交通状况、班彪民族观的形成及汉代四家诗的发展”[25]上,视野开阔,研究有所创新。这些研究都关注到两汉之际这一特殊的时代背景,题目和角度都很新颖,且都从文学的角度来专门分析研究班彪的文本,论述也较之前更为深入全面。

综上,从文学角度对班彪作品进行研究的论文以单篇为主,经历了由文本内容研究到文学思想,再到作品的真伪和价值步步推进的过程,文学研究视野逐渐扩大。近年来,对班彪作品做文史互动研究的成果也初见端倪,但从社会转型这一整体性背景下入手来考察则还不够细致深入。可以预见,今后班彪作品将会进入文史互动、社会转型的动态研究当中。

就专著而言,20世纪以来学者从文学角度专门研究班彪整体性作品的成果不多,但译注和评析其作品特别是《北征赋》一篇的成果不少。如1987年高光复在《赋史述略》第四章赋的抒情化中就提到班彪的“览海赋开后代写景大赋之先,而尤以《北征赋》为其代表作”[26]72,认为“《北征赋》不同寻常的思想价值就在于它结合着作者的亲身体验,反映了当时人民蒙受的灾难,表达了自己忧时悯乱的情怀,一定程度地反映了现实”[26]72,“这是一篇述行之作……体式上是记事的,而在实质上是抒情的”[26]72。1989年仇仲谦的《汉赋赏析》亦注评《北征赋》,认为“作者屡借前朝之事,讽刺当权者的祸国殃民,加深了文本的思想性”[27]105,影响了后世的吊古之作。同年万光治在《汉赋通论》第九章“赋的抒情化与小品化”亦选入《北征赋》,并与当时如刘歆《遂初赋》及其后的蔡邕和建安诸子的述征述行赋一起探讨,认为“《北征赋》情胜于辞,对景物并不着意的铺陈,颇有诗的意蕴……在汉代抒情赋的发展进程中,其地位也是十分重要的”[28]153。1999年姜逸波的《中华名赋集成·先秦两汉卷》亦选注《北征赋》,认为它“首开汉代抒情小赋之端”[29]195。可见,这些作品选录《北征赋》是从其抒情的功用角度来考虑的,为90年代后专门研究班彪作品提供了一定的参考。

新世纪以来,各赋作选仍多选入《北征赋》一篇。如2003年张崇琛主编的《名赋百篇评注》认为班彪此赋“结构略仿刘歆的《遂初赋》……但此篇借古讽今的成分相对要少一些,而且文辞也比较典雅含蓄,在艺术上略胜《遂初赋》一筹”[30]106。2004年陈庆元选注的《汉魏六朝辞赋选》认为“作者有意识地模仿屈原作骚赋……但是,以赋的形式记写旅途所见、咏史伤今却是一种首创,直接影响了以后的蔡邕、潘岳作《述行赋》《西征赋》”[31]50。同年章沧授和芮宁生的《汉赋》(第二版)则收《览海赋》《北征赋》二篇,并对其赋作内容、情感和艺术手法的突出特色加以分析。他认为“班彪今存《览海赋》《北征赋》《冀州赋》等,题材多有开创”[32]129,《北征赋》的乱辞“表现出作者达观的人生态度”[32]133,《览海赋》“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篇以大海为题材的作品”[32]130——这与他此前所发表的单篇论文观点正相合。2010年赵逵夫主编的《历代赋评注》亦认为此篇虽是“纪行赋,却以抒情述志为主,已开东汉抒情小赋的先声”[33]383。2012年曹明纲的《赋学论稿》下辑评析篇中对班彪的《北征赋》作文本内容、情感特别是其艺术手法的细致分析[34]283-287,是这些作品选中赏析较好的一书。

此外,赋作选注评的成果还有尹赛夫主编的《中国历代赋选》、马积高的《赋史》、龚克昌的《中国辞赋研究》、朱东润先生主编的《历代文学作品选》;编年史的成果如陆侃如的《中古文学系年》、刘跃进的《秦汉文学编年史》;文学史的成果如刘师培的《中国中古文学史:汉魏六朝专家文研究》等。它们都收录或谈到《北征赋》,对班彪赋作的内容作题解或注评。

全收录班彪作品的专著,最早当追溯1922年陕西文献征集处编的《叔皮集》一卷,今存国图。较为完整全面的还有《两汉全文》《历代赋汇》二书和地方资料《扶风文史资料·班氏专辑》,数量不多。可见,今后在班彪集的专著研究成果方面仍可作为。

在国外研究现状方面,目前暂未找到专门研究班彪文学创作的相关成果,只有日本的林田慎之助和三国志学会在2012年发表的《三国志论集》一书的摘要部分提到班彪,借此来对《三国志》一书的前后发展进行说明。李庆的《日本汉学史》一书对日本研究汉学进行了脉络梳理和综述,书中提到日本汉学家(小南一郎、松田稔、中钵雅量、今鹰真、石川三佐男等)对先秦两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诗经》《楚辞》和汉代章句之学及整体的诗赋,但未提到对班彪作品的专门研究。阎纯德《汉学研究》一书,介绍多个国家(瑞典、俄罗斯、法国、德国、日本、韩国等)研究汉学的情况,重点介绍国外研究中国儒释道、宗教、西域、科技史和小说的情况,对汉代文学主要是章句之学、科技(纸的发明)和学风研究,也未有对班彪的专门研究。

整体而言,国外研究方面目前极少关注班彪。国内方面,20世纪80年代以前在论文中提及班彪及其作品的成果不少,但多从史学角度侧重研究班彪及其创作的史学成就和思想,专门研究班彪作品的学者和论文却寥寥无几。90年代以来局面有所改观,开始转向家学角度的纵向研究,文学角度侧重研究其辞赋作品的具体问题,但班彪特别是其文学创作的研究仍处于边缘地位,直到世纪之交这种冷门局面才逐渐被打破。新时期以来的一二十年间,以班彪尤其是其文学创作为专门研究对象的论文不断出现,数量众多,对班彪文学作品的地位价值尤其文学价值加以关注和研究的论文增多,纵向研究班氏文学家族的发展较为系统深入,对班彪文学创作的研究蔚然成风,并不断得到补充。

四、班彪作品现有研究的反思及展望

目前有关班彪作品的研究取得了不小的成绩。尽管如此,当前对班彪作品的研究仍然存在一定的不足,有所缺憾。如能对不足之处进行整理分析并探究其成因,对于新时期班彪作品研究的推进、深入有一定的指引作用和意义。

(一)现有研究的不足与审视

班彪作品由于年代久远,留存下来的数量不多,导致20世纪以来的研究呈现出不平衡的发展态势,如史学研究呈纵深研究的趋势,而文学研究则未能全面深入开展整体性研究。

第一,起步晚,研究发展缓慢,不够全面深入。有关班彪作品的研究,直到20世纪下半叶才开始逐步进入研究者的视野,目前可查的第一篇单篇论文即是50年代以后才发表的作品,此后蛰伏,重归沉寂,八九十年代以来才逐步被研究者所引用和研究,直到近二十年才大量涌现,呈现出热浪态势。这使得已有成果多为单篇论文或学位论文,对班彪文学创作展开专门研究的成果则基本集中在《王命论》《略论》和三篇赋上,忽略了其余作品的文本价值,最终导致班彪文学创作整体性价值的落寞,对其整体的文本研究和价值审视还需全面深入。今后可以将此作为一个研究方向,深入其整体性研究。

第二,研究班彪的文学、政治和史学思想的表现时,很大程度忽略了班彪思想的形成和文学创作时与当时两汉之际正处于社会转型的背景密切相关。相关论文未能专门深入剖析其背后社会转型的原因,对班彪研究的新视角尚未形成热潮。对班彪作品的文学研究则常将其散文与文学作品分开,背离了汉代时文章辞赋并不绝对割裂的实际,导致班彪政论散文价值被遮蔽与忽略。

第三,目前研究成果丰硕,但尚未有对历代所记载的班彪作品作整体的作年考辨、版本搜集和异文辨析的成果出现,可谓遗憾。今后可从文献学角度入手,对班彪作品展开版本、校勘等的外围研究和分析。

(二)班彪作品研究现状成因的反思

有关班彪作品研究当下所存在的全面性、深刻性等方面的不足,与诸多因素有关,但主要的是如下三个。

一是时代因素。班彪作品虽是古代传下,但对其研究成果则是现代形成的,不可避免带有当今时代的特色,与当今社会和时代的发展密切相关。班彪作品50年代末进入研究视野,不久后便进入沉寂期,与当时的政治背景相关联,八九十年代后开始缓慢发展,与时代发展带来相应的经济和政策调整相关,新世纪以来发展迅猛,与当代研究者人数增多、先秦两汉的研究趋于饱和相关。

二是历史久远及传世文本限制。班彪活跃的两汉之际,属于上古期的第二段,历史较为久远。受当时的生产力条件限制,作品难以良好保存,传世过程有所散佚不可避免,此为其一。两汉之际正是新旧政权交替、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都开始转变的时期,班彪身处其中,文学创作有其开创性,然两汉注重经学,有意识地将个人作品编纂成文集是东汉后才有。因此班彪作品多散放在史书中,或冠以他名,直到清代严可均才将其作品辑成一卷,放于《全后汉文》中,但传世文本已然减少,受到限制,这是其二。其三,班彪的子女出众,部分作品被其子班固所袭用,融入《汉书》中,今人才从中解析出具体的某些内容实为班彪所作。

三是研究视角的热浪。对班彪作品的研究经历了史学、家学到文学的视角,每一次都有不少相关联的论文出现,体现了学术热点视角推动研究的结果。新的研究视角形成后,今后也必然会掀起新的热浪研究。

(三)新世纪对班彪作品研究的转向与展望

基于上述分析,笔者认为,在前人已经对班彪作品研究较为成熟的基础上,要想继续全面深入展开整体性研究,需从三方面入手。

一是深入挖掘,纵深研究,以班彪及其作品为中心展开专门研究,形成专著。当前鲜有以班彪作品为研究中心的学位论文和专著成果的出现,那么,直接以班彪及其作品为中心展开专门深入研究,将其政论散文和赋作进行整体研究,形成学位论文或专著,不失为一个研究路径。这有利于缓解当下班彪研究局限于单篇论文,导致整体性研究大打折扣的困窘局面,也能丰富班彪作品整体性研究的成果。

二是开阔视野,转换研究角度。新世纪的班彪作品研究成果较多,单从传统的文学研究视角切入终会趋于饱和,找到新的研究视角,如社会转型、生态美学、身体诗学、地域学、伦理学等,融合中西,进行迁移,才能不断创新。如,从两汉之际社会转型这一视角切入,可将班彪所有作品作为一个整体放到此背景之下进行专门研究和系统阐述,把社会转型与班彪文学创作二者的关系梳理清楚,探析其对班彪性情、思想和文学创作的影响,以此挖掘其文学作品的创新性。由此,可对班彪文学创作和其在两汉文学演进的过程中的影响和作用有更为深入的剖析。若从生态美学的视角切入,则可探究班彪所有作品中所提及的自然景观,作者在文本中是如何结构、运作、编排它们,进而构成一幅幅生态图景,从中可追溯当时的生态和谐之美,看其生态美学的价值,并由此对当下生态环境建设提出反思和建议。

三是打破文、史、哲、政界限,融汇古今、中西,契合当下需要。传统的中国文学,尤其是先秦两汉,常常是文、史、哲一体,且深受政治影响,它们之间密不可分,而今天分科越来越细后,对此则常有切割之嫌,导致其整体性研究受到遮蔽,全面研究的成果大打折扣。若能打通分科壁垒,融合新知,将视野扩大,融合文、史、哲、政,甚至经济,留心同时期西方的发展情况,对于班彪作品的研究则可以在更大的范围内展开探讨。如可借助文献学的知识,搜集和统计历代所记载的班彪文学作品的出处和异文情况并作辨析,以尽量探析其作品原貌;或关照西方同时期的发展及后来的文化情况,通过探讨班彪文学创作的价值和意义审视历史和当下,探究其对当下文化发展的启示性。

总之,20世纪以来班彪作品的研究经历一个从史学到家族文学再到专门研究文学的动态发展过程,最后进入文史互动的动态纵深研究变化,整体呈现出由文学外部的研究逐渐进入文学内部研究,最后由内部又折射到外部形成文史互动的变迁样貌,与马克思的发展是螺旋式上升的观念有其相通之处。回顾其研究史,可以看到已有学者关照到用社会转型视野全面考察班彪作品和价值。展望新时期的研究,社会转型视角将会是一个新的研究点,而上升到理论高度进行阐释和分析的美学意境亦是当前一个值得开展的研究视角。对班彪作品的研究,今后仍有余热,但要大可作为,往纵深方向走,打破学科的绝对界限和壁垒,则仍需时间。对20世纪以来班彪作品的研究进行整体性回顾和反思,总结和把握其研究方向、程度、内容,在了解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无疑可为新时期班彪作品的研究提供新展望,进一步推进今后相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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